《指匠情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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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匠情挑-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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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还是我开口吧。“她写下这个字据,”我说道,我声音发闷,头晕目眩。“她写下这个字据。他们抓走了她。后来呢?” 
  萨克丝贝太太转过身来,她衣裳又恢复原状,无波无折,手却还捂在心口,仿佛在护着衣裳里的那张字据。“那位小姐?”她心不在焉地说道。“那小姐死了,亲爱的姑娘。”她鼻子猛吸一下,然后声调变了。“但是,如果写下字据之前,她没磨蹭掉那一个月的时间,我可就赔本了!那会儿谁料得到?一个月的时间,对我们可太不利了。因为现在她爹和她兄弟把她抓回了家,逼迫她改变心意呢。——你能猜到结果如何。一分钱也不会给她女儿——到目前,就他们所知,也就是你,亲爱的姑娘——除非她女儿结婚。给你找个绅士——不就这么回事?她让一个护士给我捎了信。当时,他们已经把她关进疯人院了,你给她带在身边——唉,她在疯人院里很快就去了。她还说,事情进展如何,对她来讲可真是个想不出的难题,不过她以我的诚实为安慰。苦命的姑娘哟!”她简直要难过了。“——她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理查德笑出了声。萨克丝贝太太抹抹嘴,神情又变得狡诈。“至于说我,”她说道,“——从一开始,我唯一的难题是,既然我只能得一半的钱,那我要如何才能把这笔钱全搞到手。我熬了十八年,我得搞到所有的钱,心里才舒坦。好多次我都想到你。” 
  我脸别过去。“我从未请求你的关心,”我说道。“现在我也不想要。” 
  “不识抬举!莫德!”理查德说道。“在这里是萨克丝贝太太,一直为你的利益精心谋划,如此之久。换了别的姑娘——姑娘们不都是一门心思,只想成为浪漫故事中的女英雄吗?——换了别的姑娘,她会以为自己身份尊贵。” 
  我看看他,又看看萨克丝贝太太,未做声。她点点头。“我经常挂念你,”她又说道,“总想知道你过得如何。我觉得你该是个漂亮人儿。亲爱的姑娘,你是个漂亮人儿!”   
 她咽下吐沫。“我只害怕两件事,第一个是,你会死掉。第二个是,你姥爷和舅舅会把你带出英格兰,在那小姐的遗嘱公布之前,就把你嫁掉了。后来我在一张报纸上看到你姥爷死了,你舅舅在乡下隐居,把你留在他身边,对外也不张扬。这么着,我心里两件害怕的事儿,就都去了!” 
  她微笑着。“与此同时,”她说道——这时她眼皮颤动起来——“与此同时,苏就在这儿了。你也看到了,亲爱的姑娘,这小姐的字据我藏得多隐秘多牢靠。”她拍拍裙子。“好,要是没有苏在旁边,这字据对我来说又算得什么?你想想看吧,我拉扯她长大,得多么小心、多么仔细,多么不引人注意。你想,这得万无一失啊。你想这么一个姑娘,住在我们这种街坊,在我们这种人家里,她得生得多么精明;再想想我和艾伯斯先生,我们得花多大力气,才让她一直傻里傻气的,你想我翻来覆去得琢磨多少回——我心里知道,最后肯定要用到她,可该如何下手,却从来都没想明白过。你想想看,等我见着绅士,这事才开始有眉目了——我多担心你会给他们不声不响地嫁掉,想想看吧,一见着他,我的担心立马变成了好主意,那个不声不响娶了你的小伙子,正是他呀……然后,再看看苏,只花了一分钟,我就明白应该把她怎么着了。”她耸耸肩。“好了,现在我们已经依计行事了。苏就是你了,亲爱的姑娘。我们带你这儿就是为了——” 
  我闭上眼睛,头转过去。“听着!莫德!”理查德说道。萨克丝贝太太走过来,抬手抚摸起我的头发。 
  “我们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儿来呢,”她继续说道,语气更温柔,“是为了让你从现在开始做苏,就这个,亲爱的姑娘!就这个。” 
  我睁开眼睛,我想我傻了眼了。 
  “你明白了吗?”理查德说道。“苏作为我妻子,待在疯人院里,她母亲的遗嘱一公开,她那份财产——我是说莫德的那份财产——就归我了。应该说,那份财产每一分钱都归我;不过,毕竟,这个计策是萨克丝贝太太想出来的,有一半归她。”他一躬身。 
  “这样才公平,不是吗?”萨克丝贝太太仍抚摸着我的头发。 
  “而另一半,”理查德继续说道,“——也就是说,真正属于苏的那份——萨克丝贝太太也要弄到手。那份遗嘱里指定她做苏的监护人;而我恐怕,这些监护人在看管他们被监护人的财产方面,常常不够谨慎,也不够认真……当然,如果苏自己失踪了,这些就都没什么意义了。不过到那时,就是李莫德——真正的李莫德”——他眨眨眼——“当然,我意思是指那个假李莫德——失踪了。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想销声匿迹?一分钟之前你还说,你现在干什么都有理由。那冒充一下苏,好让萨克丝贝太太发一笔财,于你又有何害处呢?” 
  “让咱俩都发财,亲爱的,”萨克丝贝太太迅速说道。“我也不至于没心肝到要把你剥夺得一干二净呀!亲爱的。你是个千金小姐,不是吗?还这么漂亮?正好啊,等我有了钱,我就要找个漂亮小姐,教教我怎么做上流人呢。我给咱俩都算计好了,小甜心,多棒啊!”——她蹭蹭鼻子。我从她身边退开去,而我仍感头晕目眩,仍旧无法站立。 
  “你疯了,”我对他二人说道。“你们都疯了!我——我去冒充苏?” 
  “为什么不呢?”理查德说道。“我们只需说服一位律师。我想我们能办到。” 
  “说服他?如何说服?” 
  “如何说服?这有何难,有萨克丝贝太太和艾伯斯先生——他们一直象你的父母一样,我想,假使有谁想了解你,他也会这么认为的。这儿还有约翰和达蒂——你自可放心,拿了钱,他们就愿意为任何恶行坏事赌咒发誓。还有我——我在布莱尔结识你,当时你在服侍李莫德——也就是后来我的妻子。你见没见过正人君子的话所值几何?”他佯装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你当然见过了喽!因为那个乡下的疯人院里有一对儿医生——我想他们会记得你。就在昨天,不正是你把手递给他们,朝他们行屈膝礼,还有模有样地站在他们面前,花了二十分钟,回答他们问苏珊的问题?” 
  他让我考虑这些。随后又道,“我们全部的要求是,当这一时刻到来时,你在律师面前再如此这般表演一回,你会有什么损失呢?亲爱的莫德,你一无所有:在伦敦没朋友,名下没有一分钱——不是吗,不过是个名字而已!” 
  我手掩着嘴。“试想一下,”我说道,“我不照办?试想一下,等你的律师来了,我跟他说——” 
  “跟他说什么?跟他说你如何处心积虑地陷害了一个无辜的姑娘?——说你就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医生给她灌药水,把她折磨死?嗯?你以为他会怎么想这些事?”   
我呆坐原处,望着他。最后我低声说道:“你真的如此邪恶吗?”他耸耸肩。我转向萨克丝贝太太。“还有你,”我说道,“你也如此恶毒吗?这样算计苏——你有这么卑鄙吗?” 
  她手挡在面前挥了挥,没做声。理查德哼了一声。“邪恶,”他说道。“卑鄙。都是什么字眼!虚幻的字眼!你以为女人交换孩子的时候,她们这么做,就象喜剧里的护士们那样——是为了有个皆大欢喜的结果?看看你身边吧,莫德。走到窗户边去看看那街道。那就是生活,艰难、悲惨的生活,不是虚幻!那就是你本该过的生活,是萨克丝贝太太的善心让你免于过那种日子。——上帝!”他从门口走过来,双臂举过头,伸了个懒腰。“真累啊!我今天忙活了一天啊!——不是吗?一个姑娘塞进疯人院,另一个——算了。”他细细端详着我,脚轻轻踢踢我的脚。“没事儿了吧?”他说道。“没脾气了?我估计等下又要大发作了。苏的生日在八月初。我们有三个月的时间,来说服你加入我们的计划。我想只要三天——我的意思是,过三天镇子上的日子——就够说服你了。” 
  我凝视着他,却说不出话。我还在想,还想着苏。他歪着脑袋。 
  “可别说我们破坏了你的信念,莫德。”他说道,“有这么快吗?我应该为我这么想而感到遗憾。”他停了一下,又道:“你母亲,”他加了一句,“也会感到遗憾。” 
  “我母亲,”我开始说话。——我想到玛丽安,和她的眼神中的蒙昧狂乱。然后我屏息凝神。自始至终,我都没想起此事。理查德看在眼里,他神情变得狡猾。他手抓衣领,伸伸脖子,咳嗽两声,那矫揉的做派颇显女气,却还算讲究。 
  见他如此,萨克丝贝太太不由着急地说道,“好了,绅士,别再逗她了。”  
  “逗她?”他说道,他还在拽那衣领,仿佛衣领磨痛了脖子。“我就是清了清嗓子,清好了好讲话。” 
  “你讲得太多了,没错,”她答道。“李小姐——我还是喊你这个吧,可以吗?我亲爱的?好象自然些,不是吗?——李小姐,别跟他计较。我们有好多时间可以讲这个事儿。” 
  “讲我母亲的事儿,你是说,”我说道。“我的亲生母亲,也就是你编造给苏的母亲。噎死了——你瞧,我也知道一些事儿呢!——噎死了,让一枚别针噎死了。” 
  “让一枚别针噎死!”理查德大笑着说道。“苏说过这个吗?”萨克丝贝太太咬着嘴唇。我的目光在他二人脸上游来移去。 
  “她是做什么的?”我不耐烦地问道。“看在上帝的份上,告诉我吧。你们现在还以为我会被这样的事惊吓住吗?她做什么的?是个贼,象你一样?好了,假使我必须丢掉那个疯母亲,那我猜是个贼母亲……” 
  理查德又笑。萨克丝贝太太眼睛不再看我,她双手交握,手掌摩挲起来。 
  待她开口时,她的声音安静而悲伤。 
  “绅士,”她说道,“现在你再没什么话要跟李小姐交代了。可我还有话要说。是那种女士私下里跟姑娘讲的话。” 
  他点头。“我明白,”他说道。他双臂交叠。“我就当作没听见。” 
  她稍候片刻,他却并未离去。她便又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我连忙闪到一旁。 
  “亲爱的姑娘,”她说道。“这件事的真相是,实在找不到令人高兴的方式来说出此事了;假使有谁知道该怎么说,那我也肯定知道——因为我跟苏说过一次。你的母亲——”她舔舔嘴唇,又望着理查德。 
  “跟她说,”他说道,“要不我来说。” 
  于是她马上又开口。“你母亲,”她说道,“给抓到法庭上,不光为了偷东西,还因为她杀了人;后来——噢,我亲爱的,他们为了这个,就把她吊死了!” 
  “吊死了?” 
  “一个女凶手,莫德。”理查德颇有意味地说道。“你可以看到他们吊死她的地方,从我房间的窗户里——” 
  “绅士,我来说!” 
  他住了嘴。我又说道,“吊死了!” 
  “吊着玩来着,”萨克丝贝太太说道——仿佛无论此言有何含义,经她一说,都能令我更好地接受这个字眼。   
然后她端详着我的脸。“亲爱的姑娘,别再想这个事儿了,”她说道。“现在这些事儿还有什么,你是个有教养的小姐,不是吗?有谁会为了你的出身而不高兴呢?干吗呀,来看看你这间屋子。” 
  她站起身,点亮一盏灯:一连串艳俗的家什——丝绸袍子,镶着流云花纹的铜质床架,壁炉架上的陶瓷小饰品——自黑暗中跃然而出。 
  她又走到洗手台边,再次说道:“这是肥皂。多好的肥皂!西区的一家店里搞来的。一年前就搞到了——我眼见着这肥皂进了门,就想,‘好,李小姐喜欢的不就是这个!’一直包在纸里,藏到现在。还有这个是毛巾,瞧瞧——这毛茸茸的多象桃子。还有香水!不喜欢熏衣草味儿,我们就给你弄个玫瑰味儿的。你在看吗?亲爱的? 
  她走到橱柜边,拉开最下面的抽屉。“瞧着,我们这儿有什么!”理查德探身查看。我又惊又惧,也不禁好奇张望。 
  “衬裙,长筒袜,还有紧身胸衣!夸奖我吧,这是给女士梳头用的发卡,这是给女士搽脸的胭脂。这是水晶耳坠——一对蓝的,一对红的。这玩意是从我不知道的地方搞来的,亲爱的,可以搭配眼睛的颜色!好了,达蒂戴这对儿蓝的……” 
  她拎起那串俗气玩意,我看到水晶珠粒缓缓旋转,那颜色似乎渐渐变得模糊。无望之中,我开始哭泣,仿佛哭泣可以拯救我。 
  萨克丝贝太太见我哭了,口中啧啧有声。“噢,得了,”她说道。“那又不是丑事!哭?这些东西不好看吗?绅士,你看看她?哭,都为了什么呀?” 
  “我哭,”我悲从衷来,语不成句地说道,“我为发现自己沦落至此而哭!为我从前生活在梦幻中,还以为我母亲只是个白痴而哭!为你的步步紧逼,为你的卑鄙下流,为你令我无比厌恶而哭!” 
  她退了一步。“亲爱的姑娘,”她飞快地瞄一眼理查德,放低了声音说道。“你这么瞧不起我,就因为我让他们带走了你?” 
  “我鄙视你,”我说道,“因为你又把我带回来了!” 
  她瞪着眼,几乎要笑了。她示意我看这房间。“可别以为,”她眉开眼笑地说道,“我打算让你一直住在兰特街上!亲爱的姑娘,亲爱的姑娘!他们把你从这儿带走,这样才能把你教养成一个千金小姐——一件完美的珍宝!可别以为我会让你把你的光彩浪费在这个下等地方。我不是说了吗?等我有了钱,亲爱的,我想你来陪着我。有钱的小姐不都得有几个女伴吗?只须等你的财富落到了我手里;到时候再看我们是不是没住到伦敦最富丽堂皇的房子里!到时候再看我们会有多少马车和佣人!——有多少珍珠,有多少衣裳!” 
  她又将手放在我身上。她想亲吻我,想吃了我。我站起身,挣脱开她。“你不会是以为,”我说道,“等你卑鄙无耻的计划完成了,我会待在你身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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