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霜雪飘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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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霜雪飘时-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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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绣云哀婉一笑:“苏前辈,请你放心,我不会与令孙女寻仇生事。我不过是……想要替我爹爹前去寻问……他生前如此在意的女子……后来……过得好不好……”说着,眸中又泛起泪光。 
  绣云定住心神,便要起身告辞。苏二爷慌忙挽留:“绣云,你这就要走?天色不早了,你何不在家里留住一夜,哪怕吃顿晚饭也好。你可愿见过我夫人,她时常挂念夙儿,若能让她见到你……” 
  见到老人家如此动情,绣云也不禁软下心来,满眼哀伤的望着他,回绝的话语却说不出口。少蟾趁机上前施礼:“多谢苏庄主盛情,只是我们还有要事在身,恐怕不便久留。” 
  苏二爷这才想起少蟾始终在场,转脸再次将他打量一番,心中多少得些安慰,便点头道:“也好。李少侠,你们下次路经鄙处,务必再来家中做客。” 
  二人一抱拳,转身离去。 
  三子早逝后,林氏二老便迁离故里,到南方与长子同住。如今,函岭已无林家香火,倒也少去诸多犹豫。 
  离了小苏庄,绣云一直神情落寞,恍然若失,对少蟾说的话也听而不闻。来到客栈,少蟾要了两间相连的套房,掌柜看出二人并非夫妻,却也不像匪类歹人,又见那位女客面带病容,便不多问,给了一套僻静的房间。 
  绣云麻木的用过晚饭,自然食不知味,然后走进里间,并不宽衣就寝,只是抱着膝倚坐床头,怔怔的沉思。少蟾来到近前,在她对面坐下,十分担忧的看着她。 
  沉默了一会儿,绣云忽然开口问道:“李大哥,若是你倾慕的女子移情别恋,负约另嫁,你会如何?” 
  少蟾微蹙双眉,低声应答:“我没有想过。不过,只要你称心如意,幸福美满,我一定会为你感到高兴……” 
  绣云问的本是“她”,少蟾答的却是“你”,绣云反倒一无所察。她的心思原本极为细腻敏感,意中人的一笑一颦都会惹得她或喜或忧,浮想联翩。然而近日,绣云的脑海中渐渐装满了父辈往事,已将自己的心意搁置一旁,丝毫不曾觉察少蟾对自己流露出的温存体贴。她淡淡的说:“你没有想过,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真心所爱之人。当初,子腾弃我而去之时,我只觉得天塌地陷,万念俱灰,一心一意的盼望自己快快死掉,便不必再日日忍受如此折磨……”说着,手指紧紧攥住衣领。 
  少蟾忆起当日在归闲庄里安然长眠的少女,心中虽痛,嘴上却说不出话。 
  许久,绣云抬眼望向他,温柔的微笑着:“不过现在,我想明白了。倘若有一天,你遇到了自己真心爱慕的女子,与她两情相悦,共结连理,我便要去找一个很遥远,很陌生的地方。在那里,没有人认识你,也没有人认识我,我再也见不到你,你也永远找不到我。我会好好的活下去,我不会再对任何人提起你,但是我会始终把你记在心里。就算在我的有生之年,你再也听不到一丝关于我的消息,那么或许有一天,当你,或者你的后人,想起要寻访我的时候,就会听到每一个人都说我过得很好,便不会再担心我,也不会为我感到负疚,却不必知道,其实我一直都在心底,默默的想着你。”她伸出手去,轻轻的抚摸少蟾的脸庞,却仿佛什么也没有触到,她满怀爱恋的凝视着少蟾的双眼,却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到。 
  少蟾很想将她抱进怀里,最终却只是慢慢握住她的手,低沉的问:“绣云,你真的决定要去洪章府?你已经得知自己想要寻问的内情,那位苏小姐也不在人世了……” 
  绣云的手冷得好像浸过冰水,她平静的说:“李大哥,我也想过,是不是自己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情才好。可是在我小的时候,无意中已经听到了片言只语,就算没有在醉云楼遇见那位白衣少女,就算你不曾答应过要陪我同行,到我自己能够行走江湖的时候,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来探寻此事。这便是我们林家人的命运吧。起先,我打算找到苏小姐,替爹娘报仇。到过孤霞山之后,我更要证明我爹爹不是负心无情之人。可是现在,我真的只是想去问一问,那位苏小姐在袁家过得好不好。我爹娘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换来苏小姐的姻缘,我很想知道,这到底值得不值得。我也想……替我爹爹去看看令他牵挂一生的女人,便是他的在天之灵,也一定在全心全意的保佑这位苏小姐……” 
  少蟾忍痛点头:“好,我带你去,你要到天涯海角我都会陪着你。不过去洪章府的路途不近,你今晚一定要好好休息,不然明天就无法上路了。” 
  绣云点点头,乖乖的躺下,合上双眼。少蟾替她盖好被子,捻暗灯盏,坐在她身边,直到确信她安然入眠才起身离去。 
  夜里,少蟾几次醒来,听听绣云的房内并无异响,才放心睡下。 
  次日一早,绣云已经振作精神,仿佛将昨晚说过的那些话都丢在脑后。二人策马扬鞭,赶奔岭东一带头一座繁华盛都——洪章府。   
  但为君故   
  ——纷乱人世间,除了你,一切繁华都是背景。 
  织霞阁是洪章府首屈一指的金店,享有近百年盛誉。起初,原是一家不大的绸缎庄,也替人裁减刺绣,因而取名“织霞”,偶尔兼售少量珠宝,因为老板识货,又对外面的时兴花样儿别具慧眼,格外讨得女客喜欢,渐渐的,首饰生意竟然盛过绸缎生意,后来索性彻底改行开起金店,为了保有财运,店名依然沿袭如故,百年光阴,买卖蒸蒸日上,到了如今,已经成为洪章府最为炙手可热的首饰店。织霞阁历代掌柜不但善于辨识珠玉晶石,而且都舍得花大价钱聘用技艺绝顶的金工玉匠,但凡店中自造的首饰,无论用料稀凡贵贱,首先在款样上就独出心裁,引人注目。洪章府内侯门富户的夫人小姐,每遇婚嫁节庆,莫不以佩戴织霞阁的首饰自耀,然而顶尖的工匠终究有数,精工细作亦需耗费时日,因此店中打造的货品也并非随求易得,更显得稀罕珍贵,以至于府内各处人情走动,贺往迎来也将织霞阁的首饰作为馈赠重礼,愈渐名闻遐迩,不乏南北远客来此求得一两件以为美事。 
  这一日晌午,开张不久,店内已经招待了数位贵客。忽然阵阵香风扑来,一位少女出现在店门口,但见她蛾眉若春山,明眸含秋水,肌肤胜雪吹弹可破,朱唇如樱娇艳欲滴,云鬓间钗钿无多,宛若朗星熠熠生辉,周身裙裳不甚繁冗,却似彩霞灿烂夺目,待她步入店堂,恍如洛神出水,恒娥离月,满室的金银珠玉霎时间黯然失色。少女身后,跟了四位随从,个个相貌非凡,衣装不俗。凡在洪章府排得上名号的大商铺,谁家不认得这位挥金如土的小财神,正是袁府的千金大小姐袁凤翾。 
  吴掌柜连忙对正在招呼的老爷告一声罪,满面堆笑的迎向凤翾:“袁大小姐,您好些日子没来光顾小店,快往里请。”说着,将她让进内室。 
  内室自然不设柜台,列着绣墩画屏,几案箱柜,又挂了水墨画轴,摆上松石盆景,布局与随常家中一般无二,专门在此款待大主顾。一个俊俏的小丫鬟献上头等香茗,凤翾走的渴了,端起一杯一饮而尽,偏着脸儿向掌柜道:“吴掌柜,你这里可有什么新鲜玩意?我出了趟门,遇见的不是陈年旧货就是凡金俗玉,只配赠与馆阁女子去卖弄声色。” 
  这话说得极是尖损,吴掌柜惟有讪笑:“小店偶尔也求得一两件差强人意之物,不敢擅作主张,都留着等大小姐过目。”伶俐的伙计早已掀箱开柜,搬出一摞摞雕匣锦盒,吴掌柜亲自捧过来,一一打开,呈给凤翾观览,一边不停口的介绍桩桩来历和掌故。 
  凤翾托着腮,斜眼瞄着,看罢了一桌子,脸上总没有笑容,撇撇嘴道:“你这些稀世珍宝,不论是东海的骊珠还是西山的血玉,又或者哪位神妃仙女贴身带过的钗钏,我见过的也有不少,纵然所值不菲,当真论起样式来,却总是味同嚼蜡,无非戴去炫耀身价而已。吴掌柜,你的店里养了那么些手艺人,都叫他们吃白食?” 
  吴掌柜哪敢辩白,仍旧毕恭毕敬的应答:“大小姐的眼光自然别出机杼,不同凡俗。只是依现在的世情,人人所求所好的,都是这些华靡气派,小店为了聊以经营,只得迎合一二。店里的工匠倒也做了两样东西。”说着,便去一处小柜中取,伙计自来将那些不入大小姐法眼的货色收存起来。 
  忽然,凤翾瞥见一枚精巧的锦盒,似乎是先前没看过的,随手取过来打开,却不由得愣住了。静卧在软缎上的是一支四寸来长的簪,一端是一位娉娉袅袅的豆蔻少女,一手挽着竹篮,篮中花团锦簇,还有一只翩翩蝴蝶歇在花间,另一只手臂扬在齐眉高,似是正要去折一枝花,却见二美并艳,难分伯仲,因此她蛾眉微蹙,樱唇稍抿,神情专注,正犹豫该如何取舍。这位小美人统共高不过二寸,完全用金丝绞簇而成,却连额前的刘海,腰间的丝绦都纤毫毕现,栩栩如生,仿佛正在随风轻舞。凤翾越看越爱,终于展露微笑,向掌柜道:“这支簪我要了。” 
  掌柜的听闻,喜上眉梢,连忙走过来,看了一眼,却立刻面露难色:“大小姐,这支簪……已经有人定下了。” 
  “你卖他多少钱?我付你三倍。” 
  吴掌柜有些尴尬:“那人已经付了全价。” 
  “你就回他说没弄到。他要你赔多少钱,我出。” 
  掌柜只得堆着笑解释:“大小姐,这支簪是一位客人拿了画样来,吩咐小店的工匠照图打造的,连那图样都要一并还回去,并讲明不得依式另造。” 
  凤翾一皱眉,心底暗自惊讶,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伙计的招呼:“……这边请,掌柜正在里面。”应声走进一位年已弱冠的公子,身着便行简装,清雅素净,绣着本色纹饰。凤翾却一眼瞧出,他这身质料之精致考究绝非常人所有,不由得向面上多望了一眼,但见他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是一位绝美少年,然而在凤翾眼中,早把那些绮襦纨绔看了个厌,因此毫不在意。 
  那位公子略略拱手:“吴掌柜,不知在下所定之物,可曾完工?” 
  “好了,好了,昨日便已备好,只等公子来取。”掌柜说着,将凤翾手边那只锦盒递上前去:“请公子过目,可还满意?”伙计也取过一轴画卷,展开来,恰是那位拈花少女,技法虽然不甚纯熟,却足以察知执笔之人颇费苦心,饱蘸深情,画中少女眉清目秀,淳朴无瑕,呼之欲出,我见犹怜。 
  公子向掌柜赞道:“贵店的手艺果然巧夺天工,名不虚传,远比在下所盼更为精美。”又冲那幅画点点头,伙计便将它卷好交还。公子再掏出一锭银两:“赏给你家工匠,多谢他成全在下的心意。”说罢,施礼告辞。 
  凤翾遽然起身:“等一等!” 
  那位公子转回身来,仿佛第一次留意到这位少女,彬彬有礼的一低头:“请问姑娘有何见教?” 
  “我要这支簪。你多少钱肯卖?” 
  公子不由得面露莞尔,摇摇头:“我不卖,这簪是送人的。” 
  “送给画里那位姑娘?” 
  公子含笑不答。 
  “这画是你亲手画的?” 
  公子仍是含笑不语,却点点头。 
  “我要你为我画一支簪。尽管开价。”凤翾扬起脸,盯着他。 
  那公子的笑意更明显了,他自然看得出凤翾的姿容远比画中少女强似数倍,却只是摇摇头:“在下并非画工,不赖此为生。”凤翾脸上一红,公子也收束笑容,认真的说:“在下对于丹青只是略知皮毛,便有此心,也难以效力。总要对所绘之人情真意切,方可摹得一二分相似。”言罢,对凤翾微微一低头,便走了。 
  凤翾被撂在原地,欲言又止,欲追还休,满面绯红,不知是羞还是气。她一转身,冲着掌柜:“他是什么人?” 
  吴掌柜原本生怕袁大小姐闹出什么事端,现下见这位公子应对得体,波澜未兴,总算放下心来,又堆起笑容应答:“这个,小人也不知道。半月前,他拿来画图,付过全金,既不曾留下姓名,也没有写下字据,只说今日来取。” 
  “你以前见过他?” 
  “没有。听口音,似乎不是附近人。” 
  “他是做什么的?” 
  “这位公子上次也是独自前来,未有随从,并不多言,装束亦如今日这般,实在看不出他在哪行发财。” 
  “他要那支簪给谁?” 
  “这个自然不曾对小人提起,只是说过……”掌柜尴尬的顿住。 
  “说什么?”凤翾柳眉一挑。 
  “说只有小店的名号方才配得过他所赠之人。” 
  “哼!”凤翾不屑的瞟了他一眼:“簪上有什么特殊记号?” 
  “哦,我记起来了!那位公子要求镌刻一个‘云’字。” 
  凤翾记在心中,也不再看其余货品,转身就走,那几位家人紧随其后。吴掌柜长出了一口气,暗自擦了擦汗。 
  函岭以东大片富庶疆土,乃是当今天子最宠爱的小侄子宸王的封地,宸王宫邸就设在洪章府,府内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自然多不胜数,袁家亦荣列其中。袁氏的家业原先姓卢,卢老爷苦心经营数十年,攒下的家底几辈子也吃穿不尽,及至卢老爷年过半百,恰遇夫人染患慢疾,索性举家迁往南方,去那山静水清,四时如春之处安养天年,却将本地的产业尽数留赠外甥。卢老爷的幼妹早年嫁与袁氏,不幸青春而逝,遗有一子侍麟,侍麟之父曾经以武立身,虽然技艺超群,结局却颇为惨淡,侍麟便无意于此多费心血,所幸他聪颖敏锐,圆熟沉稳,自从接手卢氏家产,便兢兢业业的持理,不到十年间,却比当初更加兴旺昌盛,在洪章府内也数一数二。 
  侍麟生母早丧,其父亦未久寿,继母苏氏辛苦操劳,将他抚育成人,却于他承袭巨产前便已辞世,留下一名幼女。侍麟深深感念苏夫人教养之恩,却无缘再卧冰为报,惟有将满腔情意倾注于异母之妹凤翾,供她锦衣玉食,呼奴唤婢,但凡有求,从无不应。这位袁大小姐乃是天生的西子貌,比干心,只是自幼便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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