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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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情-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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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知本侯最恨什么人?”
  孙林只感觉阵阵冷汗沿着鬓角缓缓的流下,舌头像打了结似的不利落起来:“小……小的不知。”
  方应看挑了挑眉头,望了一眼拿着长钩指着地上人的任怨。任怨心神领会,肃声道:“侯爷最恨背叛他的人。孙林,你好大胆子!”
  跪地发抖的人抖的更厉害了:“小的……小的没有。”
  “还说没有!”任怨厉声训斥,“说!是谁指使你用假消息引走无情公子?”
  “是……不是,我没……”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方应看的耐心却已经到了头。红影一闪,伴随着孙林飞起的身体一声巨响,他已然被从半空踩落了地。鲜血汩汩的从他的口中不断流出,在地上汇聚成了一小滩。
  “他在哪里?”
  方应看的眼神如罗刹般凌厉,话语低沉让他的身体瞬间僵直。
  他不问是谁指使,他只问他在哪里!
  孙林知道,这是他最后的生机。
  “后……后……孤山。”彷佛是用尽最后的力气。
  但他料错了。
  他面对的是方应看!他害的是无情!
  他没有生机了,他听见上方的人对他说。轻柔的,确是切齿的。
  “害他,你便死!”
  随着话音一同落下的,是一柄血色的长剑。
  血河。
  这一剑,从后颈直至腰间。将孙林的一条椎骨生生挑了出来。
  大量的鲜血染红了深紫色的官袍,他张大着口,喉间发出无意义的赫赫声。一双眼像是要瞪出了眼眶,不可置信的暴涨着。抽动的身体像一只蠕动的虫子,片刻便僵直了。
  没有心思慢慢欣赏孙林的死态,方应看收起血河,转身便向府衙外走去。
  他要去后孤山,他无法耽搁。
  迈出了几步,他徒然站住了。
  在他面前出现的那顶轿帐中,传出一个苍老却熟悉的声音。
  “神通侯要去哪里?可需要老夫送你一程?”
  眯起双眼,他沉声道:“是你。”

  往事与真相

  这个人。方应看本不该如此对待。
  如果他还需要仰仗着他继续在朝中站稳脚跟,如果他之余他还有利用的价值。
  而他此刻的态度,冷漠,嘲弄,甚至阴晦。
  轿中的人似乎有些不以为然,沉沉的笑声中透露着一丝古怪。
  “不必去了。早有人先你一步带着他离开了。”
  方应看眉角一扬,眼眸闪动了几下,突然笑了。
  这个笑容,是方应看独有的笑容。
  那是一种犹如莲花盛放,将漫天阴霾都敛去数分的笑容。
  只不过,他越是笑的美笑的纯,便越是可怕。轿中的人显然明白这一点,顿了片刻,道:“老夫不打算与你继续作诳。无情现与绝灭王等人在一起,十分安全。那么,神通侯可有时间与老夫一叙?”
  方应看一脸的不置可否,将手中的血河在腕间翻了个个儿,拢在身后。
  “相爷可是想在轿中与应看,一叙?”
  轿帘动了动,半晌传出一声沉沉的示意。两旁的侍卫立刻上前将帘子从中间揭开,一个灰须黑衫的仙风老者端坐在其中,一双炯炯有神的眼毫不避讳的盯着轿前那一身红袍之人。
  方应看啧啧了几声,转过身子向内堂边走边道:“在七子山碰见那些伏兵时,我就在想。难不成无情惹上了霹雳堂的人?如若不是,还有谁能弄到这样数量的火药弹。”
  “现在想明白了?”洪亮的声音自背后跟上,伴随着沙沙而来的脚步声。
  “确实。”方应看顿住了脚步,“以相爷的势力,要得到这样一批火药弹,太容易了。”
  他轻轻的摇着头,鼻腔中冷冷的一哼。“相爷”两个字,说的又清楚又浓重。
  蔡京似乎并不打算理会他的一语道破,径直从他身边绕进了内堂。
  “即便我不杀他,若是皇上知道了这事,一样也得杀他。”
  方应看不说话,他站在门外看着他。他不问,他等着他说。直觉告诉他,从那个让人费解的亲事开始,一切都已经不对了。
  不,也许是更早。
  所以,他看着蔡京,看着那双精明的眼中渐渐有了往昔的光芒。他不知道那样那些往事会对他,乃至整个大宋江山产生怎样的影响。他只知道,此刻的他只想知道,无情的心中到底有着怎样一个不为人知的惊天之谜。
  漫天翻滚的乌云终于在阴霾了半日之后,铺天挥洒成滂沱的大雨。不过是接近黄昏的时辰,一张天居然黑的犹如夜晚,让家家户户的窗纸中都提前燃上了昏黄的烛光,星星点点而神秘异常。
  一段关于权利、阴谋和悲伤的往事,便在这个恍若深夜的时刻同时在烟水繁花的江南两处缭绕开来。
  两处。
  ——杭州府衙的内堂,以及焚香笼罩的灵隐山。
  二十二年前,正值北宋元符年间。
  当时在政的天子宋哲宗忽染重疾,招遍天下名医亦无力回天。在四月的一个深夜悄然驾崩。
  太子赵倜在众多皇子之中出类拔萃,不但为人宽厚仁慈,而且满腹经纶聪慧过人。
  然而上天给与了这般的天赋,也必定收回了一些东西,那便是健康。赵倜因自小体弱多病,加上个性率直从不做笼络人心之事,所以在当时的朝廷中并不得人心。反倒是拥护其弟赵佶者占了多数。
  当然,赵佶之所以得人心,一方面是因为他善于收买当朝势力庞大的臣子,另一方面正是因为丞相蔡京。蔡京与赵佶自早便相交甚好,其实说是相交,也不过就是互相利用。赵佶用蔡京的势正其身份,蔡京用赵佶的身份笼络钱财。所以蔡京自然是在朝中全力拥护赵佶为帝。
  但是无论是赵佶还是蔡京,他们的心理都很清楚,太子就是太子。
  有先帝的遗旨,即便是满朝官员都同意立赵佶为帝,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
  除非,太子病逝。
  其实,要让太子“病逝”,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赵倜本就多病,哪一日突然说死了,也就死了。只是赵倜毕竟是赵佶的亲生哥哥,赵佶再想当政也不会去动这个脑筋。
  于是蔡京便瞒着赵佶买通了当时太子的贴身御医,在赵倜每日服用的药物中加了一定量剂的“穿红”。
  所谓的穿红,是一种来自蒙古的药物。单独服用可清热解毒调顺心脾,是一味非常少见的良苦佳药。但是,它若与其他药物混用便会产生剧毒,只消几日即可立毙人命。
  赵倜虽聪明过人,却也没能逃过此劫,丧命于御医的背叛和这种奇特的草药之下。
  赵倜一死,赵佶只道是上天助他,便开始心安理得做起了掌政国事的摄政王,日日金殿龙座撒欢。
  当时看来,赵佶的确是继承皇位名正言顺的人选。他之所谓没有马上册立为王,是因为赵倜的妻子——太子妃楚相惜。
  蔡京纵是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楚相惜已然有了八个月的身孕。
  若太子妃生下的是帝姬倒也罢了,万一是皇子,那赵佶这个皇位即便是坐了也不稳当。
  想要对那个太子妃冷淡处理,却又因为楚相惜是当时在朝的绝灭王爷楚相玉的亲妹妹,也属于位高权重不可小视之辈。
  这一来,赵佶不急,蔡京却急了。无奈之下,他想起了当时买通的那个御医。
  几乎是与此同时,绝灭王楚相玉收到了一封血书。
  原来,太子赵倜早已洞悉蔡京的心思,知道乱朝之中定是防不胜防。只是若自己被密谋杀害,夫人怀中的骨肉必定也难逃此劫。
  所以赵倜留下血书一封,遣贴身心腹,若自己遭到不测,便将血书交于楚妃的哥哥楚相玉。
  赵倜在血书中将自己的猜测写的清清楚楚,交代楚相玉必须做好准备,暗中布局。若是楚妃诞下男孩,一定想方设法在蔡京下手之前将其救出皇宫。
  明了真相的楚相玉在痛心之余,将此事告知了自己的至交好友——当时自在门的名捕诸葛正我。
  通过诸葛正我,他们找到了家中一样有八月身孕夫人的盛鼎天盛大人。盛鼎天虽为武将,但是忠心耿耿心思慎密,对于太子突然的逝世一直抱有怀疑。
  知道此事后,他欣然同意帮助楚相玉保住皇室正统的唯一血脉。若是自己夫人生下女孩,便来上演一出“狸猫换太子”;若是男孩,就让自己家的孩子替皇子去牺牲性命。
  一个月后,盛家诞下一女,对外宣称是一男孩。
  其实,当时每个人的心中都希望楚妃生下的是一位帝姬。这样,盛鼎天就不需要平白做出那般的牺牲。然而天不作美,几日后的楚妃竟遭遇难产,在生下一个男孩之后魂归九泉。
  楚相玉立刻实行计划,将盛家的女儿秘密换入了宫,成为太子的遗女,取名赵浅琪。
  而真正的皇子则被盛家秘密抚养起来。
  就这样,赵佶正式即位,号宋徽宗。
  而赵浅琪则一直被赵佶当成是皇兄的唯一血脉,视如己出,并封号长熙帝姬。
  然而,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在皇子六岁的那年,事情走漏了风声,居然被蔡京察觉。
  于是,便有了后来的盛家惨遭灭门一案。
  惨案那日,诸葛正我及时赶到,秘密救走了重伤的皇子,从此留于身边亲自抚养成人。
  几年后,楚相玉告老还乡,隐居江南。
  而蔡京却又一次得知了皇子尚在人间,其身份正是四大名捕之首——无情。
  于是,蔡京再次瞒着宋徽宗痛下杀手,设计了京城连续的官员被杀一案,引得无情为方应看洗冤。想借此诬陷无情办案不利甚至包庇罪犯,趁机除之。
  他这一手针对无情,使得诸葛正我起了疑心。
  诸葛正我知道,与其他时刻注意保护无情,不如让无情有自我保护的意识。便将这件事尽数告诉了无情,要他处处小心防备。
  除此之外,他还让楚相玉的养子——九现神龙戚少商远赴江南去寻绝灭王楚相玉,在密信中将秘密暴露之事告知。并提到如若事情到了不可收拾之时,便在恰当时期将一切秘密公开,以此保住无情的性命。

  那又如何?

  无情是独自返回万松书院的。
  那时,天已至深夜。成片的乌云似乎落尽了,抬头便可见着一片渺远而寂静的月色苍穹。
  万松书院那白色的高墙在皎洁的月色下突兀的耸立着,院门前那两棵不算高大的云松,经过雨水的冲刷更加碧绿苍劲,一树的松针饱满的张舞着。
  他就在那两棵松树下停了。
  书院大大小小的房间中,隐约还有未熄的烛火。橘色的光芒在漆黑的院落中微微有些闪烁不定,彷佛随时都可能熄灭成一缕袅袅青烟。
  无情望着那几点光晕,突然想起不久之前楚相玉的话。
  ——宋氏江山动荡,随时有可能落入他人甚至他族之手。崖余,你若是想,我们便……
  轻轻叹了一声,他抬手按住了额头,自嘲的一笑。
  知其者谓其心忧,不知者谓其何求。
  蔡京也好,绝灭王也罢,即便是自己得不到的江山,也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去夺去抢。哪怕牺牲再多都在所不辞。这个天下,和天下太平,究竟哪个才是更重要的。
  还有那个人……
  他抬头望向书院正对面三楼的窗棂。
  黑色的不带一丝光晕。
  雨后青草散发着淡淡的清馨,在四下无人的深夜中默默挥发着。不带一丝喧嚣的风凉凉的拂在面上,纠缠着若隐若现的桂花香,将一身一心的疲惫尽数敛去。
  无情收回凝视的目光,骤然将挺直的背脊重重靠上了椅背,任它沉沉的支撑着他全身的重量。然后他仰起头,在漫天的星光下悄然合起了眼。
  山间似乎起了雾,有些黏黏的湿意。松针上不时落下的水露儿将树下人鬓间的发缕在了一起,三三两两散落在不染尘埃的白衣上。
  这是一种完完全全的松弛。他似乎很久都没有这般的感觉了。如果没有那只小心翼翼轻触到面颊的手,他或许会就这样一直歇到天亮。
  蓦然倾近的气息是熟悉的,无情甚至不需要看便能知道那是谁。所以那微微闭着的眼只是颤了颤,任长睫在脸上零落的洒下一小轮阴影。
  “你回来了。”平静无澜的语气。
  他依旧闭着眼,漫不经心的“恩”了一声。
  “我寻了你一天。”那人似乎沉默了片刻,缓缓道。
  半拢的眼帘微微动了动,透出些掩饰不住的疲倦。他望了他一会儿,将手搭上轮椅。
  “回去吧,你累了。”
  正要推动轮椅的手,被另一只微凉的手覆住了,他一愣。
  无情的眼睁开了,带着深深的审度与深思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雾气在他的脸上结成颗颗珠儿,顺着光洁的曲线细碎的滑落在衣摆上。略微苍白的唇也因湿润而显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光泽,彷佛只需要极小的动静便能滴出水来一般。
  “方应看。”他轻轻的唤他,“告诉我,你为何要这片天下?”
  方应看骤然眯起了眼。
  “那不过是闹市街上的戏言,崖余当真了?”
  “不是戏言。”无情摇了摇头,叹道,“如果不是有了打算,你不会贸然去截亲。更何况,这是杭州。”
  将眼从那张不置可否的面上移开,无情默默望向万松岭的西北方向。
  “杭州有通往京城最隐蔽最不惹人注目的路。”他顿了顿,重新将视线放在方应看身上,然后说了两个字——“运河。”
  方应看终于笑出了声。他轻轻摇着头,出口的话语居然有一丝遗憾:“若是崖余与我同在,同得天下何其容易。只可惜有这份雄心的却只有本侯一个人。”
  无情皱起眉首,谓声道:“那不是雄心,而是你放不下的野心。”
  顿了片刻,强烈的力道突然猛地倾了上来,将无情牢牢的圈在椅背与面前人的手臂之间。炙热的气息喷在他的面上,带着无比暧昧的姿态。
  “野心这个词,对本侯来说是一种夸赞。”
  无情抿紧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只是还未来得及出声,身子一轻,竟让人拢进了怀中。
  “今日不谈这些,你累了。”不容反驳的口气。
  无情摇着头轻轻叹气,一路之上,再无发出半点声响。
  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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