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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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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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希望让你爹也看一看!”梁红玉望着滔滔大河发出叹息。身为子温之母、韩世忠之未亡人的她,跟着儿子一路从杭州临安府出发,现在也同样站在黄河岸上。

  一个成年人带着老母一同旅行,这在“百善孝为先”的中国社会是很平常的,像《水浒传》就曾记载王进带着母亲避难的故事。然而,从外人眼中看来一定会觉得奇怪。因为这老母的步伐轻盈,而背负着行李的儿子却反而拄着拐杖落于其后。

  当母亲宣布也要前往金国时,子温的弟弟们自是排了命的反对,没想到梁红玉却以坚决的口吻说:

  “你们这些人难道想违逆把你们扶养长大的母亲吗?”

  听了这句话,子温的弟弟们也只有惶恐地说:

  “大哥!母亲就麻烦你照顾了!”

  而子温也只得接受。

  “你们认为我需要人照顾吗?看看我的身体状况这么好!”

  “孩儿们知道!家中就交给我们,请您不用担心!大哥,你们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子温受命潜入金国这个任务自然不能张扬,所以,他是以看顾重病的老母为名休职。不过,梁红玉的身体十分康健,这点倒十分令人欣慰。

  在这个时代,黄河以北是由金占领;长江以南则由宋保有,问题就出在黄河和长江之间。在这里有条淮河自西向东流,大致上,黄河以前、淮河以北之地被称为“河南”;而长江之北、淮河以南则称为“江北”或“淮南”。淮河这条线,即成了来与金相接的最前线。

  最初,金也是避开与来的直接对决,而留下了如以前齐、楚一般的优巴国家为缓冲地带,因为他们并没有自信可以直接统治多数的汉族。后来,当他们有了政治能力的信心时,就废去了齐楚,而将河南一带列入金的直接统治之下。

  也就是说,目前子温和梁红玉已经潜入了金的领土之中了!

  在得到皇上的密令后,子温又从虞允文那里知道了详尽的潜人目的:

  “其实不为别的,就是靖康帝的事情……”

  靖康帝就是高宗的兄长,也就是那不幸的钦宗。钦宗是他死后的谥号,在这一年(绍兴二十五年),他还活着,一般是以靖康帝来称呼,这是他即位时的年号。

  钦宗目前的境遇如何?可能的话,希望能够助其一臂之力,这是皇上(高宗)的用意,至少虞允文是这么说的。高宗并非见死不救的冷酷之人,他虽然知道兄长遭拘役的苦痛,但之前有秦桧在,什么也做不得。如果公然向金相询的话,也许还会成为外交上的问题,因此才希望子温前去调查。

  听到子温提起这件事时,梁红玉就提出了要同行的打算。

  韩世忠还是一名默默无闻的抗金义勇军时,就受了钦宗的接见,他至死都对钦宗温和的为人念念不忘。对梁红玉来说,她自然是希望能够见到钦宗,而后再向丈夫的英灵报告哩!

  “娘不说话时,就像个贵妇人,但是只要一开口却又顽固得很!”

  “是!是!娘老了,会听孩子的话的,娘会尽量不招摇,你可不要把娘给丢弃了!”

  梁红玉嘴里虽这么说,但子温还是不能信任她,如果她真会乖乖听话,那就应该待在西湖边等待孩儿归来才是。形式上,她是跟着孩子潜人金国的;实际上,她却是由孩儿替她背负行李,勇敢地闯入金国的勇者。子温认为,她并不是要向丈夫的英灵报告和钦宗相见之事,而是根本上她就爱好冒险。

  Ⅱ

  子温从小就是听着宋金两国战士的故事长大的,他的母亲梁红玉总是将这些故事说得活灵活现。

  “金国的四太子虽然是我们的的敌人,但却是个英雄,只是还说不上是天下第一就是了!”

  在梁红玉心目中,天下第一的男儿当然是韩世忠,第二名是岳飞,第三才是四太子宗弼。对这位曾是京口第一的名妓来说,为何一名不善言辞的鲁男子会比那些大官更能吸引她呢?应是梁红玉本就喜欢诚实而朴质的男人吧!“这男人未免太过无聊,怎么不选择更风趣体面的男人呢?这样才能过更有趣的一生呀!”同僚的妓女们这么规劝她。但是梁红玉依然是选择与这个男人共度充满乱涛的一生……

  就这样,韩世忠夫妇在建炎四年(四元一一三O年)建立了他们最伟大的武勋,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黄天荡之战”。这年,韩世忠四十二岁,梁红玉三十三岁,子温则为三岁。

  这一年也可说是宋朝的存亡之际,四太子宗弼领着金军十二万骑,渡过长江直击杭州临安府。

  “在今年把宋灭了之后,我们女真族就统一天下了!”

  宗弼不可一世的气焰,在宋的国土上造成了一阵恐慌。

  “四太子来了!”

  其中最害怕的就是高宗皇帝,当金军来袭时,他立刻舍了杭州往南逃逸,甚至还一度舍弃了陆地逃到海上。掠劫了各地的宗弼,最后终于放弃了把高宗带队归回,宋的天子也才能够回归首都。

  这时的宗弼是金国的都元帅。

  都元帅的“都”.指的不是“京都”,而是和“全”、“总”同意。都元帅为帝国军的最高司令官,也就是担当军事的宰相,在宋是叫做枢密使。

  宗弼共有三位兄长:大太子宗干、二太子宗望、和三太子宗辅,另外还有一位弟弟宗峻,五名兄弟的生母皆不相同。大哥宗干长于政治,所以担任国论勃极烈,亦即宰相一职,在内政和外交上皆有很大的功绩;弟弟宗峻由于母亲身份较高而成为太祖的嫡子,只是年纪轻轻就死了;至于三哥宗辅,大约是生于西元一O九六年,这是根据宗弼和宗望的年龄所推出来的。

  和宗弼最要好的。就是二哥宗望。他们两人都是悍将,用兵之果敢神速无人能比。宗弼年轻的时候,就以宗望副将的身份上战场,他十三岁的时候,曾经因为落单而以单骑打倒了辽军的八骑。后来才被随后赶来的宗望救出重围。

  离开战场的宗望,对于成为阶下国的徽宗和钦宗寄予同情,本来他是想在和约成立之时放他们回去的,可惜宗望英年早逝。

  预知自己死期将至的宗望,曾将弟弟宗弼叫至枕边,交代了以下的遗言:

  “宋朝必将再度恢复势力,我军目前虽然节节胜利,但尚未有支配大陆全体之力量,不要扩大无益的战线,应保住黄河以为两国的境界。”

  曾经灭了辽国、破了西夏、又击败了宋国的宗望,在宋建炎元年(西元一一二七年)夏天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宗望享年不明,但应是三十出头的年纪才是。他的死,不但是金的一大损失,对徽宗和钦宗也是不幸之事。宗望死后,在金的阵营当中,就再没有主张将而皇帝送回宋国的声音了!也因此,宗弼就带了大军,性急地渡过了长江。

  ※       ※       ※

  另一方面,迎击宗弼的宋军又是怎样的一个状况呢?

  当时,岳飞的军队称为岳家军、韩世忠的军队称为韩家军,兵士们透过岳飞和韩世忠对朝廷效忠,而兵士们的俸给和恩赏,则都是主将发落的。当时南宋的官军可说是佣兵部队的集合体,它们的前身都是原来抗金的义勇军。

  对于那些从科举出身的文官们来说,他们可说是相当憎恶这个事实的。然而,他们又指挥不了那些拿武器的士兵,宋的命运依然落在武将的身上。像韩世志和张俊这种没有学问的人,竟可拥有和宰相匹敌的力量,想到这里就令这些文官们生气。而当有学问的岳飞以“爱钱比爱国更重的文官们”来批判他们时,就更是令人七窍生烟了。

  岳飞既年轻,又富有才能和学识,自然是充满了自信和霸气。欣赏他的人,自然信赖他;对他不怀好意的人,老是觉得他很危险!高宗身边的大臣们多属于后者。

  岳飞没有明哲保身的观念,因为他自认行事光明正大;也许是他的才能和自信太过,在批判他人的缺点或失败时总是不留情面,于是自然受到孤立。

  但并非只有岳飞一人如此,其他的将军们也是互相嫌恶、憎恨的。

  这样子的佣兵部队,在其他时代也许相当异常,但在宋代,这却是现实,张俊就是一个恶例……

  某次,张俊的部下仗着主将的权势,竟侵人勇将刘倚的阵营捣乱放火,无法无天。只不过刘倚不吃这一套,他将这些人全依军律斩首,合计共十六名。其他的人逃至张俊那儿告状,于是他跑到刘倚阵中兴师问罪:

  “我特到此地宣抚,为何斩杀我的部下?”

  “是您的部下吗?这没有关系,我只是依照军律将无法之徒处斩而已,还是说……这些家伙根本是受了您的命令呢?”

  “说这什么话,小子!”

  接着,两人忿而拔剑相向,幸好周围的人极力阻止,才没造成同门操戈的闹剧。像这样的例子,张俊应该负极大的责任。其后张俊因憎恶岳飞,更加入了秦桧的阴谋。至于刘倚,后来虽因得罪秦桧而左迁为边境的知事,但因讨伐盗贼集团及行政公正而获民众敬慕,被敬称为“刘三相公”。

  另一位和刘倚同姓的将军刘光世则问题多多,他和张俊一样利用战争自肥,只不过,他没有以莫须有的罪名加害别人,尚不能说是恶人。《宋史·刘光世传》就评论他是“律己不严、驭军无法”。不过,他倒是在高宗皇帝面前大言不惭:

  “臣为国家尽力,后世的史学家必将刘光世的功绩写为第一才是!”

  高宗则回说:“卿不可徒为空言,当见之行事!”

  也就是说:“口头说的不算什么,一定要实行了才算。”这样看来,高宗也不是十分信任刘光世。而这个刘光世和韩世忠尤其互相不屑。

  韩世忠“嗜义轻财”,他将朝廷所赐的财宝完全分配给将兵,守财奴刘光世看在眼里当然不是滋味;而韩世忠还曾是刘光世的父亲刘延庆手下有名的武将,所以,在他看来,刘光世不过是个败坏父亲名声的笨小孩而已。

  由于以上种种原因,宋军在作战行动上就缺乏了统一性。宗弼深知这项事实,当然就更不怕宋军了!即使对方会抵抗,也是软脚虾,不活太费心。

  而且,岳飞和刘倚枉有战意,但所在位置却差,即使要追在全军之末都不容易;张俊和刘光世则不愿自军损害,根本不会作战!比较麻烦的只有韩世忠一人而己!

  韩家军虽说个个都是精兵,但只有八千人的数目却明显太单薄,因此,韩世忠决定不要正面决战。

  擒贼先擒王,只要打败四太子宗弼,金军就会乱了阵脚,一举转弱。只要打败他一个人,就能达到最大的战略目的。韩世忠确信如此。

  Ⅲ

  金军来袭的速度疾如闪电,但却迟迟没有北归的迹象。当然,占领了像杭州临安府及建康这样的富庶都市,不狠狠地搜括一下,实在太浪费了。而且,一路未曾尝过败绩的他们十分骄慢,再也不把任何事放在眼里了!

  这时,韩世忠已然决定了黄天荡为决战的场所。这儿是一个长江水流所形成的小湾。

  “黄天荡为死港。”

  所谓的死港,就是只有一个出入口的狭湾,一旦船只进人其中就无处可逃,相当容易加以封锁。在一般时候,这是个避风浪的好去处,但作为水战的根据地则未免不智。

  想办法把宗弼的军队赶进此处,是韩世忠和梁红玉的一致看法。

  为了渡过长江,金军十二万已达南岸,他们分乘二千只军船渡江而来,原本,这些船此刻应该等在岸边才是,但出乎预料地,居然连一艘都没有!原来,他们受到韩家军的激烈攻击,全都起锚避开了。宗弼开始感到不安,只有沿着长江向西前进,寻找着船只的踪影。

  头顶有着异样黑色甲胄的军团;走在白色河雾涌起之际,让韩家军的将兵也不由一吓:

  “是铁塔兵!”

  他们心里很明白,目前要狙击的目标正是地上最强的战斗部队。

  的确,在匈奴以后、蒙古之前,铁塔兵是最强的骑兵队,虽然为数只有三千,却是金军十二万部队的核心。

  “退后!再退后!”解元和成闵等武将的声音透露着紧张。不久,高亢的军鼓声响起。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鸣鼓的正是梁红玉。当铁塔军一呆的时候,数万只羽箭被射了出来。

  如豪雨落下的箭,虽然没对铁塔兵坚固的甲胄起多大效用,但总算还有百骑以上的兵士落马、失去了战斗能力。

  韩家军的将兵或利用长枪突刺铁塔兵、或以带钩的铁棒将马勾倒,而在充满着血腥味及怒号声的战场上,韩世忠和宗弼正面迎上了!

  不论是韩世忠或是宗弼,他们都没有想到敌军的总帅竟会出现在阵头之上,在近距离以或相斗一回合之后,宗弼的爱马奔龙出乎意料他将他摔在地上。

  韩世忠迅速向地上的宗弼击出必杀的一击,他胸前的甲胄被长戟这么一折腾都裂开来了。然而宗弼一个翻身,吹个口哨,奔龙旋即像闪电般飞奔过来,载着宗弼扬长而去。由于事出突然,韩世忠竟忘了第二击,只是目送着对方离去。

  后来,韩世忠从掳获的金兵口中得知,这名骑士就是四太子宗弼,恨得将甲胄抛于地上。

  由于韩家军的实力确实很强,加上雾气的遮掩,金军无法把握敌军确切的兵力。而且,金军靠宗弼一个人独挑大梁太久了,很多中级指挥官都已经没有能力明确地下达指示了!

  即使强如铁塔兵,在与韩世忠一对一接触后,没有一个人能经得起他三回合的攻击。至此,铁塔兵第一次感到恐惧。就在此时,一名骑兵抱着必死的决心提着长枪突进,但才一回合就落马中戟,分出了胜负。

  只不过,这名骑兵就这样身上刺着长戟、两手紧抓着戟的栖部,似乎想叫些什么,却只能从口中吐出血块。他的意图相当明显,就是要用他自己的生命来封住韩世忠的武器,然后由同僚们替他杀了韩世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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