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森·罗平的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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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森·罗平的裁决-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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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掉了,就是朝向塞纳河的那一扇。他赶紧跑过去。从这一边,肯定有条近路可以通向城里。在这种情况下,她们肯定很着急。为什么?就是这封信……

  他一个想法接着另一个想法,突然变得狂躁起来了。这里刚刚发生了某个事情,而且可以说是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的。这也许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可是他却一点儿也没觉察到!现在,他再也无法介入了,即使他能够追上这姊妹俩。他要对她们说什么呢?在房子里,他应该是最强大的。在街上,他失去了所有的优势。这封信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能够让两个女人这么快地就走了呢?也许搜一搜别墅就能找到它。有时候,在非常紧迫的情况下,或者在盛怒之下,人们会把带来坏消息的信件揉成一团,把它丢了……

  他开始用万能钥匙试着开锁,而且一下子就成功了。大门打开了。他穿过没有很好修葺的,好像是被遗弃了的花园。房子只是简单的一栋,他没费什么力气就进到了里面。他透过厨房的玻璃窗看到的第一件东西,是奶油果子饼。盒子尚未来得及打开。他从前厅走到饭厅,然后是客厅……家具是旧的,而且也不协调。它们应该是从某个拍卖行买来的。很显然,这座别墅只是临时落脚的地方,所以罗平又想起了糕点铺的老招待的话:“人们很少见到她。”伊莎贝尔只能是从很远的地方来这里的。

  在一个架子上,有几本不值钱的圣经和许多照片。第一张是个很小的孩童,极可能是贝阿特里斯的儿子。第二张是一位威严的、蓄着八字白胡须的老者,这无疑是蒙科尔内祖父了。第三张上表现出的是一对尚年轻的夫妇,骑在一辆双座自行车上。男的很自豪地坐在前面,漫不经心地扶着车把;女的戴着扁平的狭边草帽,穿着自行车运动员的蓬松宽大的裙装。罗平把照片翻转过来,上面写有日期:一九○四年六月二十日。这个人脸上的某些东西是体现在贝阿特里斯的俊俏的脸上的。他极有可能是她的父亲。那么另外一个人就是她的母亲了。

  还有三张小照片,是年轻人的,他们的年龄介乎二十至三十五岁之间……短头发,留有胡子和上髭。眼睛都是炯炯有神的,样子很像蒙科尔内。是堂兄弟?可能吧。他们的名字都写在了照片的背后:费利西安、马蒂亚斯、拉斐尔……也许有必要把他们每人都询问一番,至少也应该了解他们一下。都德维尔兄弟俩该有事干了。

  罗平很迅速地看了一下楼上:两间卧房和一间洗澡间。衣橱里的衣物不多。炉子也已经很长时间未生火了。房子里又冷又潮湿。“非得神经衰弱的人才能住在这里。”他这么想。

  他走下楼来,随便地走进厨房,但马上就高兴地叫了起来。信件就放在桌子上,上面压着奶油果子饼。在匆忙之中,姊妹俩把它遗忘在这里了。

  罗平露出了快意的微笑。他先认真地看了看信封。上面是勒芒的邮戳。地址写得雄浑有力。他展开信。在时间下面,发信人写上了自己的姓名:

  费利西安·多更安少校

  圣安德烈医院——勒芒(萨尔特省)

  罗平开始读了起来,慢慢地,为了不遗漏任何细小的东西

  亲爱的表妹:

  我知道你在收到这封信时将会十分惊讶。“怎么,”你会想,“他还敢给我写信!”是的,我敢给你写信,因为我认为,在我们得以侥幸活下来的可怕事件发生之后,我们昔日的争吵确实没有理由存在了。尤其是这些争吵是我们父辈之间的争吵。我们却有点怯懦地承受着它所产生的后果。我们本不应该去分担他们的仇恨。因此我不愿意再回到过去。所以说,双方都有错误,我们不要再去谈论它啦。

  我从报纸上得知可怜的格扎维埃出了事,我这封信也是写给贝阿特里斯的,为了向她表示我的情意。但是我的信的重点仍然是在你这一边,因为我知道你是非常能体谅人的。跟你在一起,我知道事情能够很好地解决,你将是我与你姐姐的中间传话人。你是一个很称职的传话人,我希望这样。我们和解与我们大家都于四月三日聚集到枫丹白露的贝朗戎公证人那里,为了开启遗嘱,是同等急迫的事情。我从他那里得知,我们祖父的死现在已经被正确认定。而由于他又是我们的叔祖父,韦基一蒙科尔内的遗产继承人(还记得这位好人的可怕的性格吗?),有可能会出现许多的困难。它们只能在我们一次性地终结我们的各种各样的荒谬之后,才能消除,这是先决条件。我的兄弟们跟我的意见完全一致。在这方面,你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你应该想一想,我亲爱的伊莎贝尔,我们将会变得怎样。

  其实,我们已经有多少年不见面了?七年、八年?……其间那么多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从此,我也就没有了时间概念。我总觉得我们是在先人的生活中一块儿做着游戏。而马蒂亚斯几乎没受任何损害地撤了出来。他只轻微地中了毒气,又回到了间接税务部门的工作岗位上,但是人们把他临时安排到了勒芒,等待着更好的机会。我本人,在转了好几个单位之后,被安排在了特鲁瓦地区的手术队。战争结束,我也完全枯竭了,而且被那流血的场面撕碎了心。我不知道何时才会回到兰斯。在等待期盼中,我获得了被调往勒芒的机会。我应该很快就要复员了。

  为什么马蒂亚斯和我,我们想尽一切办法都要回勒芒来呢?就是为了呆在可怜的拉斐尔的身边。“身边”只是说话的表达方式,因为他在夏特尔,但是我们能够经常去看他。他还是老样子。唉!我们不能说他精神失常,可我们也不能说他头脑清醒。健康中心的主任都说他明显地好多了。证明是:他帮助看门人,花工……他甚至还去城里采购东西,因为特别缺少人手。总务是一位漂亮的女人,他们还特意为他准备了一个单间,这样就免得他与病人们接触。他有时意识特别清楚。他会回忆起往事,他谈得很有理智,好像是别人教过的一样。然后,突然间,他的思想混乱了,他又在某种内心的梦幻中消沉下去。这真可怕,尤其是当人们想起他是一个多么出类拔萃的人的时候。所幸的是,在他发病初期表现出来的狂躁、粗暴已经在他被从巴黎转到夏特尔之后就完全消失了。他是安静的。他给我们指路,因为他已经忘记了我们之间所产生过的不快。他从来不忘记向我们打听你们的情况,我们当时就认为,常此以往,这种情况就无法让人忍受了。现在正是我们重修昔日的信赖和友好关系的极佳时候。我敢肯定,如果他看到你——你知道他是多么想念你的——这次相聚的冲击对他或许是有益的。这就是为何我对我们全体聚集在公证员处的会面寄予如此大的期望的原因。

  我希望你能看到,几个月后,马蒂亚斯能够回到兰斯,我本人准备接受一位新的被保护人。如果一切进展顺利,我就会把拉斐尔接到我的身边。但首先我得复员。因此,明天我会坐十二点三十三分的火车去部里,三点三十九分,我会到达蒙帕纳斯。由于我没有时间到芒特去走一趟,所以特别恳请你能来车站等我一等。待我拜会过部里之后,我打算去蒙代伊家看一看。我另有信给他们,内容与我在这封信中跟你讲的相同。我是从公证人贝朗式那里得到你的地址的。弄到它确实还费了一些劲呢。

  亲爱的伊莎贝尔,我必须说明,只要一想到要再见到你,我就高兴得不得了。我常常想我们过去的假期生活。我们那时多么无忧无虑!我们多么融洽!城堡包容了我们多少梦呀!现在它怎么样了?它可能会被炸毁,已经变成废墟了。在整个战争年代,我心里发紧地盯着地图,看着军事行动的进展。我们美丽的韦基…蒙科尔内从来没有不标在战火区域之中的。如果它被毁,那我们的青年时代就被这些废墟裹挟着埋葬掉了。

  期待早日相见。我亲爱的伊莎贝尔,我深情地拥抱你。

  费利西安

  附言:我差一点忘记把马蒂亚斯的地址给你了:三十一号,雅各宾人街…勒芒。

  罗平把信放下。在他的机灵的大脑中,一个计划已经生成了。费利西安信上写的日期是前一天的,那就是说,他今天要坐火车了。很好姊妹俩被刚刚得知的情况弄得激动不已,匆匆地跑到火车站去,赶回巴黎,像她们的表兄要求的那样,去蒙帕纳斯接他。太好啦。去监视旅行者,打搅他们的相互拥抱、眼泪、感情的吐露,尽管很少吧。然后再去尾随三人小集团?这绝没有什么用处,没有用。应该做的是,在半路拦截医生,也就是说在火车上。费利西安同样也会惊奇地看到警探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向他询问蒙代伊家的情况。可是无论惊奇与否,只好随它去吧。罗平觉得自己应该行动了,要在他们重逢之前采取行动,尤其是在韦贝尔之前行动。为能把医生幽禁起来,他会高兴得发狂的,因为他很快就会把手伸过来的。这只老狐狸,韦贝尔。

  罗平始终被这种奇妙的预感支配着,它使他获得过如此多的成功。他知道,从内心深处,他要不惜一切代价地第一个审问费利西安·多夏安。其中有一点一定要弄清楚:如果拉斐尔有病,那么他的表妹贝阿特里斯这一边就没有神经错乱的表现吗?也许在这个家庭中有这种毛病?一个共同的祖先或许是一个酗酒者?表面看来,与五十法郎的钞票或者恐吓信没有任何联系。可是只要拼命地把那些好像不能并存的东西搅到一起,罗平才能从其中发现真情。现在他开始对这个奇怪的、破裂的家庭感兴趣了。对如此隐居的伊莎贝尔,对这个半痴呆的拉斐尔,以及这些难以宣布的遗产继承问题感兴趣了!

  他看了一下时问。糟糕!费利西安已经上火车了。他转身进到客厅,又认真地审视了一下照片。少校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认出他来还是比较容易的。他把所有的门关起来,拖着那条腿,朝火车站走去,也不管自己的尝试到底能有几分成功的机会。

  否则他不会弄错的。去巴黎的特别快车早在半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开走了,这正好说明了姊妹俩为何如此匆忙了。他看了一下出发时刻表。下一班车到得太晚,他无法从蒙帕纳斯火车站再换上车。“说到底,”他想,“我这里在自找麻烦。可又为了挣到什么呢?什么也没有。绝对没有。说到底,这件事已经成了与自尊心息息相关的事情了。阿希尔是对的,当他说我是无可改悔的人时!”

  他慢慢地折回身,但突然又觉得有希望了。一辆出租车已经在人行道旁停了下来。司机正在帮一位老妇人下车,然后不无吃力地把一只捆着的箱子从车顶的行李架上取下来。也许并没有一切全完。就在司机把箱子提到过秤处时,罗平认真研究了一下贴在墙上的时刻表。从勒芒来的特别快车到达朗布依埃的时间是两点五十五分。现在时钟指着一点十五分。如果能够追上特别快车,他就会有四十分钟时间用来找到医生,并跟他谈话。可是这能行吗?汽车够不够快呢?在等司机回来的这段时间,他检查了一下出租车。这是一辆潘阿一勒瓦索牌车,已经有十年的历史了,它的底盘好像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了。司机回来了。

  “您有空儿吗?”

  “那要看啦,您去哪儿?”

  “去朗布依埃。”

  “见鬼!这可不是近路。”

  “二十法郎小费。如果我们在差一刻三点赶到的话……二十法郎是您的,十法郎是‘它’的。”罗平补充道,同时把手放到了发动机罩上。

  “上车吧。”

  汽车十分急地发动起来了,罗平马上就意识到要误火车。在两点十分时,出租车刚刚穿过凡尔赛。

  “我们肯定赶不上了。”

  “妈的!我可不能开得再快了。”

  “奖金加倍。”

  车子稍微快了一点,二十分钟后开过了特拉普。罗平手里抓着表。他已经汗流浃背了。

  “埃萨尔那一段在修路。”司机沉着地说,“不过只要不爆轮胎,还是能准时到达的。不要太激动。我,从凡尔登……”

  罗平根本就没有听。他当时真想把这位好人打蒙,坐到他的座上,抓着方向盘,加大油门。汽车在一段最近刚铺了石子的路面上颠簸着。一辆蒸汽压路机停靠在一边。两点四十分。

  “这里是勒佩莱。”司机说道,“您看我们走得不错吧。”

  村庄一闪而过,出租车到了朗布依埃。两点五十三分。罗平甚至在汽车尚未在车站停稳之前就把钱塞进了出租车司机的手中,然后一跛一跛地跑了起来。

  两点五十四分。他买了一张头等车票。在特别快车刚在弯道上露面时就走到了月台上。

  “因为我们的少校旅行是享受减价待遇的,”罗平推断着,“他就决不会在三等车厢里。我应该到二等车厢或头等车厢去找他。”

  火车很长。他在最近的一节车厢上了车,穿过车厢和折篷,他在寻找费利西安·多夏安。车上乘客很少,没有一个像少校的。他走到头等车厢,突然在列车的首部站住了。多夏安就在这里。独自一人呆在车厢里,他在睡觉,头垂到了胸前,军大衣半敞着。罗’平把门推向一边。进去后坐到了他的对面。

  “是费利西安·多夏安先生吧?”

  他俯下身子,嘴角上挂着极友好的微笑。车子的颠簸使军官的脑袋摇晃了起来。军大衣敞得更开了。制服上装上染了血。罗平马上就明白了。多夏安已经死了。心脏的地方挨了一刀,制服的两粒纽扣之间划着的细细刀痕证明了这一点。

  处于这种情况下,罗平知道,一定要保持高度的冷静。他沉着地朝车厢走廊上望了一眼。外面没有一个人。车厢在特拉普调度站的轨道上颠着。很快就要到凡尔赛了。没有时间好浪费了。他又回到了死尸旁,用扒手般灵巧的手指搜着死者的身。在钱包里,有一封信,折叠的几何形状一眼就可以辨认出来。可怜的人,他也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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