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镜头- 第11部分

亦瑾从床上坐起来，窗帘里里外外三层，房间里一点光都没有。宇文浩泽总是说，你住的地方就属窗帘最考究。

挂上电话后，整个房间一片寂静，耳边只听得到加湿器里咕噜咕噜的水声。像还是在深夜。她揉了揉眼睛，眼角涩的发疼。

手机里还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小米打来的。亦瑾走过去，按了一下遥控器，厚重的窗帘缓缓拉开，大片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流进房间。台灯的光在阳光下一下子暗淡失色。屋外的雪一点都没有积起来，昨天的一切真的像是一场幻觉。

小米约她逛市区最精品的品牌女装区。似乎来逛这里的人，穿着都很考究。只有亦瑾把自己裹在黑色的长款羽绒衣里，蹬着毛毛雪地靴，马尾高高挂起，脂粉未施，为了掩饰昨天没睡好的眼袋还架着黑色的镜框。

小米有些嫌弃的看着她，“你昨晚没睡好？”

“嗯。”她点点头，随手翻了一件小礼服的价格牌“今天要下大出血了？你发财了？”

小米对衣服一直崇尚穿的舒服就好，从来不追求价格和名牌。但她的目光独到，每次都可以搭配出自己的风格。她也算是他们医院里的半个时尚达人。

“真发财就好了。”小米叹了一口气，不过马上又笑的很甜“齐华换新老板外加升职，我要去参加那个酒会。当然不能寒碜让他丢脸。”

“海丰集团要换新老板了吗？”

亦瑾目前还没听到这个消息。

“也不是换新老板，不过是少东家接替老子的位置。”小米绕道亦瑾身后，看着一件蓝色的礼服死活不肯移开脚步“你说他们那些富二代多好啊，不用努力，学成归国就可以当总裁，不像我们家齐华，这么任劳任怨奋斗几年，只能升到部门经理。”

亦瑾笑起来“人各有命，谁让你没傍上富二代。”

小米不屑的嗤笑一声，她对傍大款这种事情可不感冒，虽然现在的日子过得并不富裕，但是幸福至极。齐华努力上进，她认定了他是最好的潜力股。她在医院也渐渐的站稳了脚跟，生活只会越来越好。既然未来是美好的，那她更加不用去羡慕那些莫须有的东西了。

她朝亦瑾勾勾手指“过来，这件怎么样？”

小米看中的这件蓝色礼服很特别，长长的裙尾快拖地了，两边的袖子缀上了闪亮的鳞片是唯一的装饰。简单又气质斐然，是她的一贯风格。

亦瑾点点头“不错。”她随手翻了一下价格牌，拧了拧眉毛，小米一向是个节俭的人，这次为了赵齐华真的是要豁出去了。

“那件蓝色的小礼服帮我包起来。”

清冷高傲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

亦瑾和小米闻声，不约而同的回过头。门口一个女人亭亭玉立，她的笑容娇媚，修长的手指指着的正是小米看上的那件蓝色礼服。
自尊常常将人拖着，把爱都走曲折7
小米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女人，像是原先认识一般。过了很久她才冷哼一声，亦瑾知道这是她发火的前兆。

“小姐，这是我先看上的。”小米上去就火药味十足，丝毫没有先礼后兵的意味。

“哦？”那个女人笑了一下，扭头看着老板“那件礼服被这位小姐买下了吗？”

“这件礼服还没被任何人买下，沈小姐要是喜欢，我马上给你包起来。”老板是个中年男子，笑的一脸谄媚，一看就知道这个沈小姐是这里的常客。

“老板，麻烦你讲讲道理好么？明明是我们先进来的。”亦瑾也往前一步，站到老板面前。老板个子矮，亦瑾往那里一站，顿时有点气势逼人了。

“小姐，你消消气，我们这边还有很多其他款式的。”

“那你怎么不让这位沈小姐挑其他款式啊？”小米恨不得揪住老板的领子。

“小姐，我也是没办法。”老板压低了声调，在胸前悄悄的比了一个拜托的手势。亦瑾猜想这位沈小姐定是来头不小。今天就算真的起了争执，也不一定会有结果，反而惹来大家的围观。小米定也不会希望如此。

“小米，算了，这件衣服直挺挺的，衬不出你的身材，我们不要了。”亦瑾说的很大声，她过去拉拉小米的手臂。

小米的态度倒是让亦瑾有点出乎意料，她冷笑了一下，“算了算了，我们怎么争得过那些强取豪夺的小三呢？”

沈小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气愤的问“你说谁是小三？”

“你不是小三吗？你知不知道她是谁？”亦瑾见小米的手指着自己，大脑有几秒的空白，怎么都反应不过来小米说的是什么。

那位沈小姐也是一脸疑惑。

“她是宇文浩泽的正牌女友啊！你勾搭人家男朋友你不是小三是什么啊？”小米上前了一步，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小米！”亦瑾总算是理出了整件事的头绪，大叫一声，有些尴尬。

那位沈小姐看着亦瑾，纤细的眉毛轻轻一挑，“你说她才是浩泽的正牌女朋友？”

“沈小姐，没有的事，你千万不要误会。”亦瑾一把拉住小米，回头冲沈小姐微微一笑“我们先走了，你购物愉快。”

小米还张牙舞爪的想说什么，硬生生被攥出来了。走了几步，她把亦瑾的手一甩，赌气似的坐在过道里的休息椅上。

亦瑾跑去买了热饮，把手里的热可可递给小米，她气鼓鼓的不肯接。“我没你这么没出息的朋友。”

亦瑾在她身边坐下，笑嘻嘻的“小米，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和浩泽只是好朋友。”吸了一口可可，接着说“你这样，害人家小情侣分手了怎么办？”

小米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眼神里满是探寻的意味，亦瑾很无奈，“小米，我不会骗你的。”

小米灰溜溜的看着亦瑾“你们真的只是朋友？”

亦瑾很郑重的点了一下头，把可可递给她。

她吸了一口热可可，有点义愤填膺，“你知不知道，前几天看到宇文浩泽和这个女人的时候，我差点冲上去甩他一个巴掌。”她挥了挥手，隔空比了一个扇巴掌的姿势。

亦瑾轻笑一声，有点服了她“小米同志，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你这样也太夸张了。就算我真的是浩泽的女朋友，你这样当众揪住小三，我也很没面子的。”

“对不起啦，我知道我有点冲动。”她伸手挽住亦瑾的手臂。“不过宇文浩泽对你这么好，明眼人都会以为他喜欢你。”

亦瑾低头吸可可，不答话。

“你生病的时候，哪次不是他时刻陪着。大学那会儿车祸，他不是为了救你，差点连命都搭上……”

“打住，你别再说了，不管怎么样我和他只是好朋友，人家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亦瑾不停的摆着手，不让她再说下去。

小米翻了个白眼，一连吸了好几口可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的大喊“你该不会还在装鸵鸟等辛辰吧？”她一把甩开亦瑾的胳膊，瞪大眼睛看着她。“人家都移民了，不会再回来了，你要等他一辈子吗？”

好熟悉的一句话。每个人都爱这么提醒她。那么肯定的语气，不过是为了说服她相信。可是，说这些话的人，他们明明自己都不知道不是么。

辛辰不是还是回来了么。

可可喝到最后有点苦，亦瑾叹了一口气，她当然知道，小米是担心她。再残忍的口气说到底也只是为了绝她毫无希望的念想。

亦瑾没有理会她的话，站起来扯住小米的胳膊。

“继续逛街啦，你不买礼服啦？”
自尊常常将人拖着，把爱都走曲折8
亦瑾到周一去酒店上班的时候，才听说海丰集团少主要继位的传闻。小米不愧是海丰集团员工的家属，消息到底是灵通的。

亦瑾握着手里火红的烫金请帖，打开一看，君悦总裁黎希瑞这几个字是有人用规整的小楷，亲手写上去的，充分显示了海丰集团的诚意。在这些细节方面，海丰集团总是很考究的。注重细节，大概就是海丰快速发展的缘由。海丰的总裁一直是A市带有神奇色彩的人物。无论是他的创业路还是他的情感经历，都丰富的可以出一本厚厚的书。

亦瑾把请帖放在总裁的办公桌上，刚转身，就听见门外有脚步声。门虚掩着，黎希瑞一推就进来了。

“咦？今天这么好的兴致来上班了？”亦瑾轻笑的看着眼前西装革履的男子，一听到亦瑾的话，俊眉一拧。亦瑾算是了解了他的习惯，在他的毛栗下来之前，闪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我再不来，你舅舅就要把酒店收回去了。”黎希瑞轻叹一口气，懒懒的坐到总裁的位置上，瞟了一眼亦瑾刚放下的请帖。“谁的请帖？”

“海丰集团的少主学成归国，准备接他父亲的班，特地举办了这个酒会，大概是为了联络这周围的人脉。”

黎希瑞拿过请帖，打开看了一眼就又放到桌上，他的嘴上扬起笑意。“海丰的总裁居然舍得退位？”

“人年纪大了总会想安享晚年的。”

“他可是一直自诩宝刀未老的。”黎希瑞眼角流窜的笑意，带点暧昧。

“就你不正经。”亦瑾站起来，双手撑着办公桌，瞪他一眼。

“怎么说话的，我是你哥。”

“我知道你是我哥，我才说的。我要把你当总裁我就不说了，我是想捧着饭碗的小老百姓。”亦瑾冲他眨眨眼。

亦瑾敢这样教育黎希瑞是有道理的。她一毕业就进君悦。从最基本的实习服务生做起的，一开始没人知道她的身份。但是到了后来，大家知道了她的身份也没人有异议。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并不是因为她是总裁的外甥女，而是靠她自己的努力得来的。

她这个表哥，则是一毕业回国就接过了舅舅的班，当上了总裁。他还不顾自己是空降的，三天两头的翘班。亦瑾还真怕舅舅的一番心血毁在黎希瑞的手里。所以一逮着机会就要说他几句。黎希瑞是极端聪明的一个人，只是玩心太重。即使早已为人父，也收不起自己孩子一样的玩心。

“你安排一下时间，和我一起去。”他一挑眉，带着总裁的口吻。

“让嫂子陪你去，别打我周末的主意。”亦瑾摇摇头，一副没得商量的态度。

“你嫂子要带孩子。”

“笑话，你家这么多保姆，哪里轮得到嫂子带孩子啊？”

“你个丫头真的越来越精。”黎希瑞身子往后移倾，靠在椅背上，笑得半分生气半分宠溺。“这次的酒会，定是青年才俊云集，你不去会后悔的，海丰的少主可是个难得的金龟婿。”

“谢谢提醒，我没兴趣。”亦瑾双手抱拳，一派江湖风范。

黎希瑞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我说你这么活灵活现的，怎么就交不到男朋友呢？”

亦瑾站起来，坐到黎希瑞的对面，用手指着他“说，你是谁派来刺探军情的，我爸？我妈？还是舅妈？”

“我是自成一派，哥哥派。”

“你少来了，你好好打理酒店，我才有时间去谈恋爱啊，不然谁替你看着啊？”

“你真是什么都能扯回我身上来。”黎希瑞认命的摇摇头，“你找不到男朋友都能怨我？”

“本来就是。”
自尊常常将人拖着，把爱都走曲折9
亦瑾下班回家，小米就打电话来了，说自己今天没有手术，齐华要加班，她要来和亦瑾睡。她的口气有点沮丧，完全没有平时风风火火的性子。

小米一进门就瘫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看起来有点累。小米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一进医院就认真谨慎的像变了一个人。亦瑾有时爱打趣她是变色龙。她总说，“姐姐，开什么玩笑，我手里掌握的是别人的命呐。”也是凭着这样的态度，她去年刚刚转正。成为了正式的医生后她更忙，压力也更大了。

亦瑾洗完澡，给她找了套衣服，用脚轻轻地蹿她“快去洗澡。”

“我洗过了。”小米摇摇头。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只是全无焦距。

亦瑾挨到她身边，用胳膊捅捅她“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和齐华吵架了？”

她不说话，只是摇头。

亦瑾由着她，打开电视。给她热了杯牛奶，陪她默默的坐着。

时间也有点晚了，没什么好看的电视，广告倒是连得紧凑。没一会儿亦瑾就开始哈欠连天了，她清了清自己的嗓音“去睡觉吧？”

小米也不转头看着她，忽然幽幽的开口“小瑾，你说人为什么会死？”

“你是医生，你都不知道，还问我？”亦瑾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欢快一点，心里却忽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我也不知道，越来越不知道。”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开始慢慢哽咽起来。

“安米，你不要吓我，究竟怎么回事？”亦瑾提高了语调。

她摇摇头，摇着摇着眼泪就流出来“我今天在医院见到王老师了。”

“王老师？高二班主任？”亦瑾看着小米不停流出的眼泪，心里开始发慌，“她怎么了？”

空气里有短暂的沉默。

“肝癌。”这两个字像是用尽了小米所有的力气，她低低的抽泣“刚发现的，她还这么年轻，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亦瑾心像被狠狠的一击，她觉得自己脊背好凉，然后不可抑制的抖了抖。小米像是发现她的异样，哭的更大声了“小瑾，我不想告诉你的，可是我一回家怎么都睡不着，齐华又不在。我会憋疯的，我……我还没来得及报答她的恩情，她怎么可以……”

亦瑾身子往前一倾，紧紧的抱着小米，她也在抖，抖的亦瑾可以明显的感觉到。

王老师对小米的意义不仅仅是个老师，更像是个姐姐。小米是单亲家庭，爸爸又不争气的爱赌博，高二王老师知道后，一直把小米当成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在日常生活上处处帮助她。

小米大一的学费有一半是王老师为她垫付的。这笔钱直到小米毕业工作了才还上。小米曾经说过，她这辈子，能遇上王老师，是老天对她唯一的眷顾。

如今，小米的生活刚刚好转，她有能力去回报王老师对她所有的好，可是老天却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了。

小米哭累了，亦瑾带她去房间睡觉。她像个孩子一样紧紧的依偎着她，身子还是抖的厉害，像是在极力隐忍某种情绪。

她们都还太年轻，承受的能力太有限。对于猝不及防的打击，除了难过似乎再无他法。
自尊常常将人拖着，把爱都走曲折10
小米翻了个身，拥住了半床被子。

房间很静，静的她心慌。今儿个睡得仓促，窗帘都没来得及拉严实，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