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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看了我一眼，“我到医院的时候，你妈妈还没醒，我看了看她的情况，确定她没什么大碍之后，就到保温房去看你……”
我心里一抖，妈妈没事，那么，出事的那个人，一定是我了！
“我隔着玻璃远远地看了你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你一动不动地躺在保温箱里，身上的皮肤都皱在一起，还微微泛着紫色。我吓得要死，赶紧冲进去打开保温箱把你抱出来，那个时候你的呼吸已经很微弱，身上滚烫滚烫的……”外婆说着，声音有了一些哽咽。
我完完全全陷落在惊讶的情绪里，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倒是杜亦书，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追问道，“怎么会这样？”
“是因为值班的护士疏于职守，想想大概没什么事，就跑到别的科室去跟其他护士聊天，聊着聊着，就错过了我叮嘱的调节保温箱温度的时间……”
“她怎么可以这样？！”杜亦书发出一声闷吼，“人命在她眼里，是儿戏么？”
外婆握紧了我的手，“当时我抱着就快要没气了的梓晨就去了抢救室，因为她还太小，经不起折腾，所以只能指望通过挂水的方式来补充体内的水分。小小的孩子，身上根本看不见血管，只能从头皮上扎针，可是她的皮肤已经严重缺水，皱在了一起，我试了好几次，都扎不进去。”
我的眼泪劈里啪啦地掉下来，我仿佛看见外婆站在急救室里，病床上躺着小小的，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我，心头涌上的酸涩，差一点就要将自己淹没。如果我救不回来，那么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后来，站在我旁边的我的助手们，把我扶到旁边，然后由他们来扎针，我看着他们在你的头皮上一针一针的扎，努力地找血管，好想把你抢过来抱在怀里，不让你再受任何的伤害，可是我心里明白，这许多的折磨，都是在救你的命啊！”
我用力反握着外婆的手，杜亦书递过一块手帕，我替外婆擦去眼角的泪，又缩回手来抹自己的脸。
外婆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后来，他们不知道扎了几针，总算是扎进去了。你开始一点一点地接受输液，直到早上五点钟，你终于‘哇’地一声哭出来，尿了，整个急救室都沸腾了……”
我的眼眶又一次湿了，那一声哭泣，给了多少人希望和力量，而他们，都是我应该用生命感谢的人。
外婆说，“那时候，我就像是死过了一次一样，瘫坐在椅子上，眼泪不停的往下掉，止都止不住，整个抢救的过程中我一直在想，如果你没了，我要怎么跟你爸爸妈妈交代，我已经对不起你妈妈，怎么还能让她连自己拼了命生下的女儿都失去了！”
我伸出手臂抱着外婆，哽咽着说，“外婆，你别这么说，你没有对不起妈妈，妈妈从来都不怪你。而且，是你救了我啊！如果不是你有感应，只怕他们发现我的时候，我早就没了呼吸。”
“是……后来我也一直在想，那天我怎么就会睡不着，怎么就会眼皮一直跳，难道真的是有感应么？不过我真的庆幸我提早去了医院，你们知道么，生命的流逝，往往就在几分钟的犹豫间。有个小男孩，他的妈妈和你妈妈是一个产房，比你早出生十几分钟，也是早产，跟你一样放在保温箱里，我到的时候，已经断了气……”
我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如果刚才我只是庆幸自己能够得救，那么这一刻，我才真正地感觉到，死亡距离那样小的我，曾经这么近。那个比我早出生十几分钟的小男孩，就因为护士的失误，连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也不能做到。
“我把你交给自己最信任的助手照顾之后，就去看你妈妈，她刚醒过来，正吵着要去看你。你爸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我眼睛红红的，心里隐约明白了几分，就跟我一起，随便找了几个借口没让你妈妈去看你，后来我把事情告诉了你爸爸，我看着他一个大男人，隔着玻璃看着小小的你掉眼泪，心都要碎了……”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爸爸的脸，那个沉默而严肃的男人，那个从小到大始终严苛地要求着我的男人，我从未见过他的眼泪，可是我却深深地知道，自己无法承受他的眼泪，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难过，也不能够。
作者有话要说：窗外台风肆虐。烟火心情不好。
也许昨日一恸，又要恢复上好些日子。
心很累。
只愿我爱的那个人，平安回家。
☆、Chapter 25 承诺如云烟
我们都沉默着，外婆是在回忆，而我和杜亦书，只能依靠想象，去还原那个画面。
“那个值班的护士，后来怎么样了？”杜亦书终于还是忍不住追问。
“她啊，后来提着礼物到家里来道歉，直到那个时候你妈妈才知道你发生的事情，她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个时候，医院对她的处分已经下来了，是开除，你外公是院长，直接下的命令。其实我们家还算好，毕竟你最后抢救了回来，最严重的是那户死了儿子的家庭。可是当时，医疗事故的处理制度还没有现在这么完善，医院承担了一笔为数不多的赔偿，人家就没有再追究下去。毕竟是很普通的农民家庭，家里还有别的孩子……”外婆说到这里，伸手抹了抹眼角。一个刚刚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生命，就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甚至都没有在父母怀中，享受过温暖。
“那那个护士，最后开除了么？”我问。
“医院赔偿的那笔费用，她是要承担一部分的，这笔钱对她来说也是很大的负担。加上她出了这样的事故，如果被开除，一定不会再有医院肯用她。所以，她瞄准了你外公的地位，才特地到家里来求情。跪在地上求我们原谅，给她留一条活路。”
“所以……她没有被开除对不对？”
外婆轻轻地点了点头，“双方僵持了很久，后来你妈妈说，既然你已经被救了回来，我们家就不追究了，权当是给你积福。你外公便遂了你妈妈的愿，把她调去了锅炉房。”
至此，外婆讲完了这个故事，我突然发现，在这个故事里，最悲哀的不是我，而是那个无辜丧生的婴儿，那户接受了赔偿的家庭，那位玩忽职守的护士。可是仔细想想，还是有些害怕，仿佛空气中突然划过一丝寒意，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握着外婆的手，喃喃地开口，“外婆，如果没有你，也许当年死掉的孩子，还会多我一个。”
外婆慈爱地揽着我的肩膀，“我一直觉得，那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好的一件事情。”
我扑进外婆的怀里，好多好多话哽在喉咙口，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最终只吐出了两个字，“谢谢。”
“傻孩子！”外婆轻拍着我的背，“你是我最疼爱的外孙女，说什么谢谢。”说着又转过头对杜亦书说，“小杜啊，真是不好意思，第一次见面，就让你听这么长的故事。我老了，讲话啰里吧嗦，还哭哭啼啼，真是见笑了。”
杜亦书挠了挠头，认真地答道，“外婆，您不要这么说，您能对我说这些，就说明您没有把我当外人。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梓晨，我会保护她，我也会和她一样孝顺您，把您当成我的亲外婆！”
我震惊地看着杜亦书，他脸上真挚的表情，仿佛就要把我融化。我呆呆的凝望着他的侧脸，感觉到外婆发自内心的喜悦。外婆握着杜亦书的手，微笑着说，“好，好。”
而他对着外婆，笑得像朵花儿一样。发现我在看他时，又给了我一个“安心”的微笑。
我开始怀疑，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说出那些话的意思。
回家的路上，外婆还在不停地叮嘱着杜亦书一些生活上的小细节，例如我喜欢吃的食物，我的鼻子在换季的时候会过敏，甚至还有生理期的时候会肚子疼，杜亦书一一应着。我跟在旁边，插不上话，也打断不了外婆的絮叨，最后只能十分无奈的瞪了杜亦书一眼。
外婆在临睡前，拉着杜亦书的手，“小杜啊，梓晨是我最疼爱的外孙女，她在十岁以前吃的苦，我想想就心疼。我年纪大了，不能在她身边照顾她，我也不求你们常来看我，只是有一点，你一定要对她好，有一天你一定会发现，她是一个值得你珍惜，值得你心疼的好女孩。”
我躲在房门背后，听见杜亦书斩钉截铁的回答，“外婆，您放心吧，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是夜，我睡在客房的小床上，外婆给杜亦书铺好了地铺，就在我的床前。
我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他应该也没有睡着，我能听见他并不均匀的呼吸。
我很想问问他，今天对外婆许下的承诺究竟代表什么，可是几次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样的事情由我先来开口，似乎并不妥当。
小城的夜很静，屋外的月光照进来，我睁开眼睛，隐约能看到他好看的侧脸。不知不觉，我又一次看得入了迷。
他在我默不作声偷偷看着他的时候突然睁开眼睛，我慌乱地连忙把自己的眼睛闭上，只听见他轻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林梓晨，你没睡着对不对？”
既然他先开了口，我也没有必要装下去，毕竟心里压着事情，怎么装都还是睡不着。
“恩，醒着呢。”我低声应着他。
他翻了个身，挪到我的床边，背靠着床沿，抱着膝盖，“那我们聊聊吧，我有话想跟你说。”
“你说，我听着呢。”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声音有些严肃，联想到他刚才对外婆承诺时的认真，我心里不禁划过一次窃喜，也许，他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呢？
“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只要是我能够陪在你身边的日子，我都会保护你，照顾你？”他喃喃地开口。
“恩，我记得的，这么重要的话，我怎么会忘记？”
“今天，外婆当着你的面，对我说了这么多话，我想她一定是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以为我是你的男朋友，当时你没有反驳，应该也是不愿意让她难过吧。”
反驳他的话就在嘴边，可我的心还在探究着他说这番话的本意，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打断他。
“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把外婆的要求应承了下来。外婆那么疼你，我要是当场反驳她，她一定很难过。”
“也就是说，你今天对外婆说的话，都不是真的？”我屏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流露出任何的感情倾向。嘴角划过一丝苦笑，不是有句话说么——谁认真，谁就输了。
他依旧背对着我，“也不是假的。所以我问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对你说的话。只要是我能够陪在你身边的日子，我都会履行我的承诺，我会对你好，照顾你，保护你，孝顺外婆……”
“用什么身份？”
“这个……看你需要我怎么配合。大方向上，还是兄弟姐妹吧。偶尔需要我客串客串男朋友也行，今天我不就客串地挺好的么。”
我努力想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点儿特殊的意味，但是很可惜，我失败了。他的声音淡淡的，一如往昔跟我认真说话时的模样，语气平常，不像是伪装，也不像是有哪怕一星半点的隐忍。
我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把自己的感情隐藏多久，我暗恋莫然7年，还是在面对他的时候，忍不住流露出一些痕迹，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这般直接，这般坦然。
果真，只有在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能说出这样的句子吧。所以他可以坦然地与我共处一室，可以跟我同吃一碗面条，甚至可以简简单单的，把“亲他一下”作为打牌输掉的惩罚。
我还记得他给我讲的那个故事，那个让他一见钟情，并以真心对待了两年的女孩，最终还是败在了“好朋友”这三个字上。经历过那番纠结的杜亦书，不可能不明白，“女朋友”和“好朋友”的差别。而听过了那个故事的我，又怎么可以假装自己不明白？
退一万步讲，即便他有一丁点的喜欢我，应该也会努力地让自己不要陷进去吧。毕竟，他曾经亲眼见证了我对莫然的爱，那一夜一夜持续的醉酒和狼狈，不是轻易可以忘记的事情。他需要的，是长长久久稳定踏实的爱情，是遇见一个人，便认定彼此就是生命中的唯一，而我在他眼中，太过不安稳。
是吧，就是这样的。所以我该趁着自己还没有完全陷落的时候，一点一点地爬上来。
在爱情里，我已经输了一次，早已失了最初的心境，也早已忘了，承受失败需要多大的勇气。
与其放任自己陷落，有一天重新过一次曾经颓废无助的夏天，不如停在原地，忘了要爱。
“杜亦书，”我轻唤着他的名字，“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一定要告诉我。”
他顿了顿，“干嘛，你要帮我把关啊？”
“那可不，作为兄弟姐妹，我们好歹也相伴着走了那么久，帮你把把关，那是为你好。”
他终于转过了身子，朦胧的月光里，我看清了他脸上的表情，带着浅浅的笑意。“行啊，有你替我把关出主意，我也安心些不是。”
“那是，你要充分相信我的眼光啊！”我也坐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第一次像个哥哥般揉了揉我的头发，“梓晨，总有一天，你会遇到那个对的人。”
听见有一滴泪，“啪嗒”一声掉落在我的心里，可是却依然笑着对他说，“你放心，一定会的。”
曾几何时，“兄弟姐妹”这四个字，于我而言是多么温暖的依赖，可是如今这四个字，却变成一道桎梏，生生地阻挡在我和杜亦书之间。
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我只是他的好朋友，我们是兄弟，是姐妹。是可以相伴着一起走的亲人。
可是我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戒掉那个不知从何时开始养成的，赖上他的习惯。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曾经的林梓晨，一直很希望能够早一天看清杜亦书的真心。
只可惜，杜亦书总是能很巧妙地让林梓晨看不出来。
所以，各位追文的大大们。。不要嫌弃烟火慢热。。而是这个杜亦书啊，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