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的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那年那月的事- 第1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他在作自我介绍时没人发笑,大家全都十分专注地看着他,如同是在欣赏一件文物。等他坐下了,大家的笑声才起,才觉得他是如此的风趣。 
  3.同病相怜,两个“老右”产生了恋情
  
  六月的中旬正值初夏,本应还算适合出游的时节,但这一年的暑气仿佛性急了一些,早早就使人有了入伏的感觉;虽是个星期天,北海后门的门前却见不到多少人,到是它对面的什刹海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沿岸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在京城百姓的心目中,什刹海算得上可以闹中取静,避暑纳凉的绝好去处。况且那里不要门票。
  范建国早到了整整一个小时。因走曙光厂那条线的郊区车一到星期天要间隔四十分钟发一趟车,他早上七点就出了厂门。与史丽云第一次约会,他生怕起晚了,头天晚上特意托烧茶炉的老张头六点钟叫他。不想车顺得很,他刚到车站就来车,结果八点半刚过他就到北海了。而过去与女友交往多年,他们之间的约会总是他迟到的时候多,晚到个十分钟是经常的事。迟到了,女友见面总要唠叨几句,他也要找各种理由辨解,最后咧嘴一笑过去了。约会经常迟到,其实并不表明他不在乎女友,更不是不爱自己的女友,相反他到觉得这种随意是相互关系亲密,成熟的体现。他将自己的这个观点对女友说过,女友反驳说,照你的意思,迟到的时间越长,越表明关系亲密?那我下次就迟到一个小时,让他他好好品尝一下亲密,体会一下等人的滋味儿。
  范建国喜欢女友与他拌嘴,相互争论什么,他觉得那是一种甜蜜的享受。即便女友的某些论点足以令他心悦诚服,但他嘴上从不认输服软,总要找出各种站不住脚的理由强辞夺理,并要对方知道这一些都是故意的。时间久了,女友完全领教了他的这种伎俩,也会假戏真作,与他没完没了地争论下去,让他长久地感受这种亲密和幸福。
  范建国自己也知道,他的这种特有的感受是与自己身世与成长环境有关。当他突然彻底摆脱了孤独,有了可以倾诉心声的对象,感受到来自异性的关爱时,他便选择了这种独特的方式想长久地享受这种关爱,想有声有色地品味这种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喜欢将正话反说,把反话当爱来享受。
  因时间尚早,范建国信步奔了什刹海。他喜欢这里的野味儿,京城里的公园不少,但唯独什刹海带有一种乡间田园风光的野味儿。这里岸边柳树垂阴,水中菏花无际,远远望去,使人心旷神怡。傍晚到此纳凉,更是另有一番趣味。反右期间,挨完了批,检查写不下去的时候,范建国都会来这里散心。今日到此地重游,他的心中更是别有一种滋味。
  重回到北海公园门前,范建国刚看过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史丽云便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见面便“哧哧”笑个没完,说:“你到是满乐观的,都什么时候啦,还有心思来逛北海?”说完又笑,笑得样子很甜。
  范建国喜不自胜地说:“这日子高兴也是过。不高兴也要过,那为什么不高高兴兴地生活呢!”对史丽云能否赴约,他心里真没什么太大的把握,一见她真的来了,自然心花怒放,眉飞色舞,话也格外的多。
  “你也别太美了,有什么要跟我说赶紧说,家里就准了我一个多小时的假。”史丽云说得极为认真,刚刚还满脸灿烂的笑容瞬间便无影无踪了,说话的语气不像来赴约谈情说爱的,却似来谈判化解矛盾的。
  范建国正在兴头上被浇了一盆凉水,愣了愣神才问道:“怎么,你在家里也受管制?”
  史丽云点了点头。
  范建国试图调动起对方的情绪,双眼一瞪,握紧拳头挥了挥手说:“斗争啊!要取得解放,冲出封建家庭的束缚啊!怎么也要一起吃了午钣才能回去。为请你这顿钣,我就是下半月不吃一个荤菜也在所不惜啊!”
  史丽云“哧哧”笑着说:“你呀,到处扇风点火,划你个右派不冤枉。”史丽云打开了“话匣子”,诉起了苦衷。
  史丽云的父亲是靠制做煤炉子,烟筒起家的资本家。拥有二三百号工人的大通铁制品厂是她史家开的,五六年实行公私合营,她父亲表现得相当开明,在当时是受过政府表扬的。她兄妹三人,但两个哥哥都不是上学的料,免强上完中学便进了父亲的工厂做事。唯独史丽云自幼聪明好学,她高中毕业时,以她的本意是要报考美术专业院校的,但父亲执意让她报考钢铁学院,准备让其继承父业,两年后工厂被公私合营是他没料到的。史丽云会成为右派分子更是史家上上下下都始料不及的,因为谁都清楚她对政治没有丝毫的兴趣,为人处事又绝不会树敌,她的业余爱好全扑在书法美术上,但偏偏是这与政治粘不上边的爱好使她在反右中倒了霉,替人抄大字报抄出了错。
  父亲喜欢史丽云不仅是由于她天资聪明,更在于她欢乐的性格,在父亲的眼中,她是一只能给全家带来快乐的百灵鸟。就是有天大的愁事,他一见了女儿也会云消雾散。史丽云在反右中出事,对她全家的震动极大,她父亲更是自责,后悔当初不该乱作主张。也正是这个原因,使他后来对女儿的看管也越发上心,如史丽云实话实说,他绝不可能让女儿与一位右派同事来约会的。
  听史丽云诉过苦,范建国发了一阵感慨又嘻嘻笑着说:“咱们两个,真是一根藤上的苦瓜,全是命苦啊!”
  史丽云故意绷着脸说:“别套近乎。还是快说说你自己吧,昨儿为什么挨领导的批?一个知识分子还跟人动手打架!我昨晚回家净想你的事啦,到底为什么呀?“她的脸虽绷着,但说话的语气里却充满了温情与关爱。
  范建国绘声绘色地讲完打架的经过后问道:“你说这种人该不该打?”
  “该打,该打,打得好!”史丽云听过打架的故事,兴奋地像个孩子似的竟拍起了巴掌。
  范建国忍不住笑了说:“刚才你说我什么来的,扇风点火。你呢,唯恐天下不乱。”他本也想回敬一句,划你个右派也不冤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虽说是句玩笑话,但他觉得这种捅人心窝子的话还是不说为好。
  “你这种人呀,一点儿亏不吃。气量太小。”说完她哧哧地笑。
  范建国将眼前的史丽云与他过去的女友作了一番比较,两个人都属天资聪明的女性,所不同的是一个纯真,一个世故;他的女友如听了刚才那个打人的故事,肯定会表示反对,并能给你说出个之所以不对的道道来,令你不得不服。前者一览无余,后者层层设防。他至今说不上很恨过去的女友,与他分手也是出于无奈。大难临头,多年的夫妻尚且各奔东西,更何况还是未婚的恋人!
  问过范建国的身世,史丽云突然拍手叫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从孤儿院走出的大学生!对不对?”得到对方的默认后,她又哧哧笑道:“说来你还是我们学习的偶象呢!真想不到,我会和昔日的学习偶像走到一起来了。说说吧,你是怎么迈进我们这支队伍的?”
  范建国很惊奇,与他同遭不幸的史丽云总是将沉重的话题说得如此轻松。
  听范建国讲完自己的故事,史丽云瞪大了眼睛低声问道:“你说咱们这些事上面全知道吗?我听到这些划右的怎么全大同小异?全没什么大事啊!”
  一句话将范建国问得呆住了。
  4.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过完了“五一”节,石国栋就搬进了厂宿舍,与老张头,何小波住了一个屋。本来范建国很希望和他住一起的,石国栋也表示愿意,但行政股把他安排在了何小波的屋。其实,石国栋的本意也愿意这么安排,范建国与同屋的孙广财动过手,他不愿去掺和。另外就是范建国的脾气,令他有些担心。
  他申请住厂的理由是上下班路途太远,实际上却是家庭出现了裂痕,离婚已是迟早的事。
  石国栋与妻子郑雅华同在一个单位,郑雅华在学院里搞是专职团委工作的,解放前就同他在一个地下支部,只不过彼此之间不认识而以。解放后经领导撮合结为夫妻。婚后几年,两个人感情一直很好,他们的儿子亮亮已经三岁了。每到傍晚时分,人们常常能看到他们夫妻双双在校园里散步的身影,他们曾是让人羡慕的一对。分歧产生在石国栋被划右之后,郑雅华埋怨说,这顶右派帽子是他自己抢来的。
  1957年初,石国栋所在的系里,几个学生出了一本油印的小册子,取名为《庶民之声》。这个小册子的首期上就刊登了石国栋的一首小诗,不过百十个字。这首歌颂春天的小诗是石国栋很早就在系中的黑板报上发表过的,只不过当初用的是笔名,这次重登出来却用了他的真名。
  《庶民之声》的创刊词是一篇文笔很流畅的散文诗,作者是张放,这个小册子就是他联合了几个大三的学生搞的。石国栋的那首诗摆在了很显著的位置上。同期还有几首诗歌与几篇散文、杂文,其内容大都与学术有关,与政治不搭界。刊登石国栋的诗,事先并没人征求他的意见。石国栋见到之后,先也以为有些不妥,但又觉得这正是他在群众当中威信的一种体现,所以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过后,张放主动就那本小册子征求他的意见时,石国栋还十分认真地点评了其中的几篇文章,正反两方面的意见都说到了,自然是以肯定为主。
  不想半月之后,第二期的《庶民之声》又印了出来,封面上赫然印上了“本刊顾问石国栋”的字样。发头条的是一篇杂文,题目是《贵夫人与童养媳》,作者依然是张放。石国栋接到刊物没细看内容就觉不妥,立刻找到了张放,说出出主意,提提意见都可以,就是不能当这个顾问,说这种事怎么能乱来?对方见他表情异常严肃,向他道歉后,并保证下一期不再登他的名字。石国栋这才觉得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
  但事情的发展远不像他想得那样简单,石国栋很快发现学院的一位副院长对他的态度有了变化,而本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很和谐的。这位副院长是院领导班子中唯一的女性,丈夫在某机关也是位高级领导。
  石国栋的怀疑终于在一次学院扩大的党委会上得到了验证,这位副院长在发言时铁青着脸说:“我们这些做党务工作的同志更应该光明磊落,有意见可以当面讲出来,而不要像某些人那样不讲道德,躲在背后放暗箭,更不能鼓动学生出来说自己要说的话……”他注意到了,副院长讲话时,在场的人不少将眼睛的余光往他这边扫。
  会后,一位知心的朋友告诉他,说这位副院长认为第二期的《庶民之声》上的那篇写什么贵夫人与童养媳的杂文是影射攻击她的。还私下说,这本小册子是石国栋带头搞起来的。他心里一惊,急忙找来那篇文章一看,连连叫苦,知道自己是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看过方知,张放的这篇杂文确实是影射领导与群众之间的关系不民主的,将领导比喻成高高在上的贵夫人,而群众则是没什么发言权的童养媳。他一下子就傻了,刊物出来时,他光为自己事先都不知晓的顾问头衔而生气了,根本没细看那期的内容,啊知还有这么一出!
  他的这位朋友听他讲过事情的经过之后,建议他找机会对那位副院长谈一次心,以便消除误解。
  朋友的建议虽好,但他想照办却不容易。副院长的批评虽是对他来的,但人家并没指名道姓,如自已主动找上门认这个账是否会越抹越黑?石国栋在处理与领导的关系方面远非有的人那样得心应手,平时找领导汇报工作或是请示个问题,总是谈完正题就走人,连一句题外的话几乎都不会说。而他对待下属,对待学生,平易近人却是有口皆碑的。
  石国栋当时想,与其急于找上门去澄清自己,不如找一个适当的机会再解释清楚为好。但后来随着“大呜,大放”的深入发展,这位院领导的态度又变得谦恭了许多,对他也收起了冷眼。既然领导已淡忘了不愉快的往事,他又何必旧调重弹呢?他甚至于想自己当初说不定就是太多心了,一切全是没影的事。所以找领导交交心的想法也就随之抛在了脑后。
  他记得很清楚,自人民日报发表了那篇《继续放手,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的社论之后,学院里冷冷静静的“大呜,大放”突然变得热烈起来,大字报,小字报成倍地贴了出来。其中不少是指向学院领导的,有些措辞还较为尖锐。在这段时间里,最活跃的要属张放和他的《庶民之声》了。
  这期间,《庶民之声》几乎每周一期,每期的数量也由最开始的几十份增加到二百份。学院里到处全是这种油印的小册子,到处全是张放的文章。小册子上的社论几乎比人民日报还要多,什么《从乍暖乍寒的早春中走出来》,什么《“放”和“收”是怕不怕群众的分水岭》,小册子学着大报纸的口气说话,完全是一副领导运动的姿态。于是《庶民之声》开始有了对立面,几名别的系的学生署名“群言”接连贴出“一问庶民”,“二问庶民”的大字报,引发了论战。一时间,学院里好不热闹。
  开始,两派的争论也就是为自己的观点引经据典,用大人物的话压对方,彼此之间还算客气。但很快就发展到相互漫骂,什么脏话几乎都用,火药味越来越浓。不少教授和讲师看到这样的争鸣都是紧锁眉头。
  石国栋终于看不下去了,他署名“保中”贴出了一张题为“再说漫骂不是战斗”的大字报,其内容是希望双方摆事实,讲道理,以理服人。明眼人看得出,大字报的作者是以师长的身份说话。他之所以这样做,是觉得自己对双方学生都负有做师长的责任,况且自己还是张放所在系的党支部书记,即便张放不是党员,他同样肩负着一种责任。
  但好心没得好报。《庶民之声》很快登出一篇抨击他的文章,题目是《我看“暖昧的中立”》署名就是张放。
  文章的作者以讥诮的口吻说:“和事佬什么时候会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