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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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夜话-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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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答应着,倚着门框等了一会儿。天空早已大亮了起来,皇后带着队伍出了宫门,我又多等了一会儿,约莫着时间,便去了。
等到了御花园,皇后他们已经拜完散去。只剩几个太监宫女在收拾着,
我也跟着假装忙活着。
“你来了?快来帮我一把”汀兰捧着食盒过来。 
我接过食盒,一个个摞在案台上。这案台上已事先码好了各类蔬果,香菜、芹菜、春不老,还有葡萄和贡橘。除了这些以外,还有满人独特的鹿肉和腌肉。当然,这些还都不是主要的,汀兰让我搬得食盒,才是主角儿。这食盒里头盛着各色的巧果,为了不拿乱,她都是拿一个盒,念叨一个名儿,什么采芝花篮、太平宝钱、吉祥鲜糕、仙葩、宝塔献佛、如意云果、万年鸿福等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样样都是好听的吉祥话儿。 
汀兰一边摆食盒,一边问道:“拜了没有?” 
我笑着答道:“还没呢!” 
汀兰玩笑道:“可灵着呢!” 
我拈了住香,双膝跪地,虔诚地拜着。一愿,织女娘娘能保佑父母安康;二愿,织女娘娘能保佑墨画和子亦两人早点相聚——我真是诚心拜的。
拜完后,把香插到香炉里,起身后又双手合掌,默念了一遍。 
汀兰摞了两个食盒给我道:“正好你回去,把这两个也带着,秋荷姑姑要的。宫女是不能单人出行的,若是旁人问你,就说你是跟着我的,让你先把这些送回去。” 
我应着去了。 
回到长春宫,把食盒交给了秋荷,出来后,顶头看见廊子檐下面站了一溜的太监。起初,我还以为他们是被罚了呢。抬头瞧见“小粽子”在那里笔挺地站着,我便隔着树荫儿,招手叫他 。“小粽子”原名姓“宗”,“小宗子”、“小宗子”地叫久了,我们便唤他叫“小粽子”。他人很好,还机灵,也不冲我们恼,任由我们混叫着。
他伶俐地趋步过来,躬身道:“兰姑娘,您吩咐!” 
我指着其他太监道:“你们干什么呢?” 
小粽子看了他们一眼,笑道:“今天七月节,我们在庭院里晒着水,好等到了晌午的时候,给众位姑娘“乞巧”用。 
想来在家过七夕的时候,也曾和爹娘在院子里乞巧过的。那时只不过盛一碗水来,把针小心地丢进去,便完事了。若说那针十次有九次是沉了底的,每每无端被娘亲笑话,说将来一定是“拿不动针,拈不动线”的笨媳妇!如今想来,儿时的欢闹,还犹如在眼前一样。 
小粽子一边说着,一边引我到廊下的长几
上瞧:两个长几上,一溜儿摆着几只青瓷钟形深斗碗,每个碗里还搭配着一个小瓷碟,开起来非常的小巧。 
小粽子指着碗煞有其事地讲解道:“可别小瞧了这晒水,我不是夸口,姑娘今年能不能‘乞’到巧,都凭在这个水上!这个水,必须得是清水,一点油星儿都不能沾!您再看这地角儿,选择上也是有讲究,既要晒得着太阳,还不能淋上灰。若是马虎一点,这个水就不纯啦!” 
“真有那么神奇?”我故意逗他道。 
“姑娘若是不信,保管中午试验一下!不过,您若是讨到了赏,可要记挂着小的呀!”小粽子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道。 
“亏不了你的!”我作势打了他胸脯一下,接着问道:“看着这水面,也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啊!你可别唬我玩啊!” 
“我们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唬姑娘您呢!”小粽子一本正经的样子,倒是逗乐了我了,他接着说道:“这就是考功力的时候了!姑娘,您可甭眨眼,瞧好咯!” 
小粽子撸了撸袖子,走到一个碗前。只见他先深吸一口气,然后憋住,俯下头,把鼻子微微靠到碗上,用鼻子尖去试。 
我不禁扑哧一声笑道:“你闻什么呢?” 
他抬起头,得意地道:“姑娘这就不懂了吧,我这是在试水呢!这水晾在这儿,不能拿眼瞧,也不能拿手摸,更不能用嘴吹。我们就想出了一个办法来,用鼻尖儿子试。把鼻尖儿子轻轻挨到水面上,就能感觉到鼻子尖儿上满凉凉的,要是能将水皮轻微地按下一个坑,这皮儿就算是晒好了!” 
“小粽子,你可以啊!没看出来,你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本事!厉害!”我笑着赞扬着他道。
被我这一夸,他反倒不好意思了,挠挠头,嘿嘿地笑了两声道:“这些都是些雕虫小技,姑娘看着好玩儿罢了!咱这差,就是这么当的。” 
中午传了膳后,梅香扶着皇后消食儿,走到廊下,看见了晒着的水,回头对梅香说道:“今日是七夕,原说晚上才是正时辰的。可如今太后正凤体违和,本宫想在这一日给太后‘乞’个福,你着个心灵手巧的丫头来办吧!” 
梅香答应着去了——长春宫中,若说心灵手巧的宫女,非莺儿莫属。 
果真,梅香带着莺儿过来了,并服侍着皇后在廊子下坐了,然后丢了眼神给莺儿。 
r》莺儿会意,走到长几的正中央的瓷青大缸子前洗手,两边早已有小太监用水舀子舀起水,高高地淋了下去。净完手后,莺儿双手合十,面朝苍天,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自行起来之后,也不看皇后,一言不发地走向水碗。这时,梅香捧起水碗,亦面朝苍天的跪下,将碗双手举过头顶,莺儿用指甲拈起一根绣花针,双唇微闭,轻微憋气,慢慢地把针放在水面上。只见那针,顺势轻轻地漂浮在水面上,针尖向北,针孔朝南,阳光从针孔中穿过去,而针影却影影绰绰地映在水底。 
“娘娘,这有个典故,叫做‘红日穿窗’”秋荷见状,忙带领我们一齐跪下道:“此乃大吉!太后娘娘一定会凤体安康、福泽万年!”


、一道鹊桥横渺渺,千声玉佩过玲玲(下)

皇后见状,方也起身食指合心,默念了片刻,随后对梅香道:“这丫头倒是极巧的,抓些巧果来赏她吧!” 
莺儿赶着跪下谢恩,便去了——她也着实辛苦,为了这个效果,她私下里也不知道操练了多少回了。 
皇后又跟站在一边的“小粽子”道:“也难为你们了,下去让她们给你沏口茶喝吧!”在宫里,太监能得到我们宫女的赏茶,那真是一件极其体面的事。这说明,当差当的好,主子瞧得上你,给你脸面。 
皇后打赏完,便扶着梅香进殿歇中觉了,我们也当差的当差,休息的休息,四下散去。 
下午轮到我当差,依旧是在房檐下站了半下午,等到傍晚时分,我已经累的腰酸腿疼的回到下房,刚倒了杯茶喝了,琴儿便进来道:“赶紧拾掇拾掇自己,晚上跟着娘娘去乐寿堂!” 
我咽下一口水道:“啊?晚上还要去‘立规矩’?” 
琴儿白了我一眼道:“今晚阖宫夜宴,娘娘带着你,是瞧得上你!你还跟这儿费什么话,还不快些来!” 
我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跟着琴儿出来了。 
此时的皇后,早已整装待发。虽不是什么重要的节日,皇后仍还是着了一件石青缎地的五彩绣缉米珠云龙八团的水龙褂,头上戴着吉冠,上缀朱纬,顶用东珠,这已然颇为正式了。行至乐寿堂,下舆,众妃皆问安。因不是大节,又是只单宴请后宫的家宴,来的嫔妃也不多。位居妃位的,只不过来了惇、舒二妃;嫔位的则有此前的愉嫔、连同循嫔、庆嫔和纯嫔四人作陪;下首便只有寿、秀二贵人,张、揆两常在,再一边便是刚入宫的不久的晋答应站立劝膳。宫中的公主阿哥也都尚未前来。众妃都身着吉服入席,只惇妃那件尚属别致:是一套石青缎地的绣有五彩金龙八团的水龙褂,下摆所绣的立水龙纹,颜色明艳,很衬她白皙的皮肤。 
今日的乾隆,身着一袭明黄色龙袍,衣领袖口处均是石青色。虽同为吉服,却也十分随意。 
只见乾隆举起酒杯道:“今日七夕佳节,能与众爱妃共饮,属为幸哉!” 
诸妃,也都纷纷举起酒杯,回礼道:“臣妾等均为荣幸!” 
乾隆放下酒杯,继续和颜悦色道:“今日是家宴,又是你们‘女儿家的节日’,原是要去圆明园的‘西峰秀色’及时行乐,怡赏月色。而如今,老太后身子不爽
,朕便更无心前往。今儿在这里设宴,也是从了这个意思,大家随意就好。” 
众嫔妃听如此说,便也都放松了心性,欣赏着舞蹈,随意地聊着。 
酒过三巡,只见惇妃已略有醉意,踉跄着走到乾隆跟前道:“皇上,每年宴请都是这些舞蹈,臣妾都觉着腻了呢!” 
乾隆微笑地看着她道:“这有什么,着人重排便是了,陈进忠……” 
“哎,皇上!不如臣妾跳与你看啊!”说罢,惇妃已经从席间走到众人中央,和着宫乐,踉踉跄跄地跳了起来。惇妃本是不会舞蹈的,又加上已有些醉意,自然是跳的七扭八歪的。只见她时而挥舞双臂,时而绕地转圈,时而又晃动着脑袋。头上的珠串,脖上的朝珠,亦都跟着玲玲作响。虽然没有什么韵律和美感可言,但庆幸映着烛火,又加上她肤色白皙,且服装艳丽,一晃一晃的,倒是跳出了一刹不羁的性格。 
乾隆和众嫔妃,都看得目瞪口呆,一时瞠目结舌,不能自语。 
一曲结束,惇妃舞毕,跪倒在地道:“臣妾愿皇上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皇后见状,亦是哭笑不得,又不好发作,便对左右随从道:“惇妃妹妹真是喝醉了,快着人送回宫中,好生将养吧!” 
宫人答应着,想下来搀扶惇妃。没承想,此刻乾隆突然击掌大笑道:“好一个‘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果真是一个真性情的惇妃!好!好!朕算是服了你了,哈哈哈哈哈!快起来,快起来!” 众人见此,都颇为惊愕,也都跟着讪讪地笑着。 
下首的寿贵人顾左右而言其他道:“娘娘真是好酒量!值此这样,还能翩翩起舞,臣妾拜服!”
乾隆笑着接过话头道:“她阿玛都统四格,那才是能喝酒的,听说有次跟人斗酒,愣是喝了两大坛子,最后一桌子人都趴地上了,只他一人坐在桌子上嚷着还要干呢!” 
此言一出,逗得众嫔妃都笑了。 
惇妃也起身笑着微嗔道:“皇上只是取笑臣妾罢了,怎么连我阿玛都抬出来了?可真该罚酒了!” 
说着,拿了酒杯上前递与乾隆唇边,乾隆一饮而尽,咂摸着味道,喃喃道:“这是何酒?竟如此甘甜爽口!” 
惇妃俯下身子,轻揉着乾隆喉头道:“这酒唤作‘羊羔酒’,当年杨贵妃20岁生日时,唐明皇特意从‘沉香亭’
的贡酒中,选了这一樽‘羊羔酒’赐予杨贵妃,贵妃饮后,随性跳起‘霓裳羽衣舞’,而臣妾在这里只不过‘东施效颦’罢了!” 
皇后听闻后,不悦道:“惇妃醉了!这是家宴,不要忘了规矩,有失自己的身份!” 
乾隆随即制止道:“皇后,你也说了这是家宴,且朕开头就讲过,今儿个又不是什么重要的节日,大家随意些便好!” 
“可是,皇上,她刚才说的那番话……”皇后忍怒劝道。 
“皇后!”乾隆打断道,“夏热以来,酷暑难当,大家都倦了。更何况,惇妃刚才只是跳舞助兴,这是她真性情的自然流露,朕却觉得并没什么不妥,皇后也不必过分苛责。大家继续行乐才好啊!” 
此时的惇妃,将头一沉,一丝冷笑浮现在嘴角却又转瞬即逝。皇后看了惇妃一眼,只得隐忍不发。 
悠扬的丝竹声再度响起,将席间的尴尬气氛冲淡。 
不过一会儿,汀兰过来,悄声对我说:“你且去歇歇吧,我来替你!” 
我谢着退了出去。 
“明月宛宛如故人”,今晚的夜色很好,月色如水一般,在甬路上流淌。从乐寿堂出来,过了颐和轩,沿着景祺阁的方向走,便能到顺贞门——就是我进宫的时候,跨过的那道门。再往前走,远远的便能看到车马灯火川流不息——神武门无论何时都是如此的繁忙。大红的九钉宫门,安然的在不远处敞开着,而我却只能这样远远地,羡慕地看着那些穿梭其间的人来人往。 
站了一天,人也乏了,我爽性蹲在顺贞门旁的犄角里,盯着宫门出神。突然只听见背后,一声质问:“蹲在那里的是什么人!”


、尺素有意慰君心,祸事无端萧墙起

没来由的一声质问,惊得我一下子懵在那里,腿登时就软了。我定了定神,想着那个声音并不近在咫尺间,便乍着胆子回头张望,只见那远处的灯笼里燃着荧荧的烛光,仿佛流萤一般,直奔而来。
我怕极了,更加不敢声张,从顺贞门迈出去,便是神武门的空地,若是那样做了,也就定是死路一条。顺贞门居神武门之后,是外界通往后宫的第二道大门,除非是祭祀和道场法事等重大节日开启之外,其余时间都是大门紧闭。 
“你们过了顺贞门,就一步也不准再迈回去,否则,‘左脚伸,右脚杀!’”,姑姑们的训导还犹在耳畔,我惶惶然地把伸出去的脚,直直的从门坎处又收了回来。
护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极快,只感觉再一刻就扑出来了!正在这危机时刻,我下意识左右一瞥,一列送果子的宫女,从东面的琉璃门进,溜着墙角,打西面出去了。我便趁其不备,侧身蹭入队伍中,跟在最后一个宫女的屁股后面,过了延和门,头也不敢抬得匆匆往西面去了。 
不言语、不张望,更不敢停歇,我就这样低着头,眼皮死死盯着前面一个宫女的鞋跟,头一刻不抬的匆匆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 
队伍突然停了下来,把我撞了趔趄,我才敢微微抬起眼,四下里看看,这才发现竟然走到了钦安殿! 
一个宫女对我道:“你是哪宫里的?毛手毛脚的好没规矩! 
我赶紧一扶深深地蹲下去,神色惭愧地陪笑道:“好姐姐,我是新来的,饶恕我这回吧!” 
那宫女倒也和善,不似为难人之人,只听她训斥道:“新进来的更要懂规矩才是!” 
她见我面带愧色,又不忍,遂道:“今儿先饶了你,下回再这么冒失,看我不回了掌事儿的,仔细着你的皮!” 
随后又收起厉色,轻声嘱咐道:“快些回去吧,待会儿姑姑们若是找不到人,该修理你了!” 
我千恩万谢地行了一个叩拜大礼,没想那个宫女早就走了。 
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这才有点回过味儿来。低头暗想着在贞顺门前惊魂的一刻,脊梁骨又凭空冒起阵阵冷汗。
而正在此时,我才发现,自己随身的丝帕遗落,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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