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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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伪后-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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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是为了谁!我这是为了谁!”姐夫终于大哭起来:“就算我们一起出去,可你现在不成!你生孩子怎么办!我不能让孩子生在路上,连个接生的人都没有!你会死的,你们都会死的!”

兰英没再说话,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14、饿孚遍野触目惊

兰英用锅灰调着水细细的在郗徽脸上涂抹,神色异常温柔,一张脸却是苍白中带了焦黄,那眼睛更是肿如桃核,红红的涨着。郗徽心知兰英昨晚定是一夜无眠,怕是哭了一夜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彻夜辗转,郗徽心里极是难过,只死死忍住,自己不哭,姐姐或许心里更没那么难受吧。

蓦地,兰英停下手,抱着郗徽就大声的哭起来:“阿徽,是姐姐对不起你!”

郗徽如何再忍得住,也紧紧的抱着兰英,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止也止不住,和兰英相处几载,历经生死,郗徽早也把兰英当成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更是自己生活中的一部分,此时形势所迫,不得以将要与之生生分离,郗徽心中又是难过又是心慌,之前尚且忍着不哭不过是怕引了兰英难过罢了,此时兰英这一抱一哭,如何不让郗徽更是心酸,郗徽咽呜着,话也说不出来了,只一个劲摇着头。

“姐姐一直记得,那时我们刚刚逃进山里,我们对着一棵参天大树立下誓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是姐姐不好,姐姐没有做到。”

郗徽不住的拭着兰英的泪:“不,不是的。你永远是我的好姐姐。”

兰英只是哭泣,再也说不出话来。郗徽想着那时二人初入深山,还记得那是一棵很大的树,枝繁叶茂,华盖成荫,自己仰起头,竟看不到顶。那阳光从树的枝叶里透射出来,斑斑驳驳,点点金黄,美妙非凡!二人便在这树上双双刻上自己的名字,割破手指按了手印,自此结为姐妹,兰英为自己抹去眼泪,兰英说:“傻妹妹,从此我们就相依为命吧。”

今时今刻,此下情形郗徽知道,其实这不是背叛与舍弃的问题,兰英舍不得自己,也舍不得孩子,自己舍不得兰英,同样也舍不得孩子,两权相害取其轻,我们只是被生活逼迫得低下了头,与誓言无关。这或许就是人生,总有一些“不得不”。

“姐姐,等灾年过去,我再回到姐姐身边。”郗徽执了兰英的手,如是说。

兰英用力的点着头。

寅时,起了淡淡的雾,远处的山峦在雾中若隐若现,那颗最亮的星星高高的挂着,孤仃仃的,在这天欲破晓之际更显清冷。农家向来勤快,这时候本该是炊烟冉冉,鸡鸣犬吠之时,可偌大的村庄却寂然森森,似是了无人迹。

这一路走得很慢,慢得郗徽以为要永远走下去,兰英亦不提分别之话,二人只默默前行,那脚步沉重却有千斤。恍然间,郗徽以为二人走的不是乡间小道,竟仍如在山中跋涉一般无几,那时二人惨淡得连话也不想说,此时不正像是那时么。

终究是要分别啊!郗徽终于停下了脚步:“姐姐,别送了。”

“我再送送吧。”兰英帮郗徽提着包袱的手紧了紧。

“姐姐!回去吧。你还怀着孩子,走不得这么多路。”

“唉!”兰英深深的叹息,抚着郗徽的头发:“阿徽!别走!”

郗徽笑着摇头,把包袱从兰英手中拿过。

兰英心中何尝不知道自己所说之话是如何的苍白,但心里却又万般不舍,更多的还是对郗徽的内疚与歉然,正要说话,却感到腹中忽地一动,自是那腹中骨肉的胎动。兰英咬了咬牙,闭了双眼,抓着郗徽的双手:“阿徽,别怨姐姐!”

“我不怨,我怎么可能怨姐姐,姐姐你知道的。”郗徽亦紧握着兰英的手。

“我怨!我怨我自己!怨我怎么护不了你,怨我无能!怨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离开,怨我逼了你!我怨!”兰英又是大哭起来。

“姐姐!这怎么能怪姐姐!”郗徽紧紧的抱着兰英:“姐姐,冷静些!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村中不是很多人家也这样,每户留下人守着屋子,一部分人就出去寻找活路,咱们家不过是姐姐姐夫留守在家,我出外寻活路,大家都是这般,姐姐当真不必怨自己,如此,阿徽如何走得心安!”

“我舍不得你!”兰英睁开眼看着郗徽,泪流不止。

郗徽把包袱背在背上,于胸前打了结:“姐姐,阿徽有自己的路要走呢,姐姐万万要保重自己,只要咱们都活着,便有再见之日,就当我们重又开始一次山中跋涉吧,姐姐千万坚持住!”

兰英紧紧咬着唇,看着郗徽,终于重重点了点头。

“阿徽,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好!姐姐也一定要活着!”

兰英深深吸得一口气,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包裹,塞入郗徽手中:“姐姐也没有什么好给你,只有这点干粮,你在路上吃。”

郗徽拿了入手只觉沉甸甸的很有份量,打开一看,竟是几块糍粑。

“姐姐,这糍粑哪儿来的?”

“是你姐夫藏下的粮食,今日他才拿给我,叫我让你带上,他,他不是个坏人,你,别怪他。”

“嗯。我知道,我谁也不怪的。”是呀,那老实的汉子,确实不是坏人呢,他只是为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想得多一点罢了,人性自是如此,终究还是有血肉、远近、至亲之分,在此时刻他竟是拿出了存粮让自己带了,这份心也是难得了,本就与自己非亲非故,不过因了兰英的关系亦是把自己当了妹妹看待,此时拿了粮食出来,当真是对自己仁至义尽了。

转过身离去,郗徽又一次开始了自己的逃亡之旅。只是这一次,孤身一人。

“记得要回来找姐姐!”兰英在身后叫着。郗徽没有回头,怕看见兰英迎风哭泣的面容。

姐姐,有一句话我一直都没跟你说,你何尝不是我的亲姐姐呢!

走走停停,沿路都能遇着拖儿带口逃荒的人。到了夜间郗徽便学着人家的样儿,如近处有村庄便去村中过夜,找着一户落了锁的农家便在院中檐下将就一晚。那落了锁的人家,无疑亦是举家外出逃荒去了。

往往所进的村庄竟有半数人都外出离家。有时遇着仍留在村中的良善人家,见郗徽一女孩儿孤仃仃的一人,便会让了郗徽在屋内安置。

越往前走,所遇的灾民也越多,抱着孩子的妇人、拄着拐杖的老者,一个个瘦得像是皮包着骨头,弯腰屈背的如同煮熟的虾子,就连年青力壮的汉子也是半死不活的模样,脸色黄得犹如抄经的黄表纸。

逃荒之人平日里常是几家或是一群人结伙而行,哪怕是不相识的,大伙儿聚在一起,图的是在这逃难的日子里有个伴儿,免得孤寡单只更显凄凉。郗徽起先只一个人踯踯而行,一路上断断续续均是逃荒之人,众人慢慢并了一处,郗徽便也跟了众人一起。一家子逃难的都带上了锅碗瓢盆全副家当,村民们亦是纯朴之辈,一群人在路上,你出一点子野菜,我出半瓢的谷糠,连做一锅煮了,也不分你家我家,只要出了食材的,不论出多出少,大伙儿一人一碗一块儿匀匀的分食。郗徽出来逃荒除却一包衣裳一包干粮什么器具都未曾带得,便是手中所用之碗、喝水的水袋也是他人所给。

又是一日傍晚,大伙儿行至一处村落,在村头寻了个无人的院子,大家同行多日,早已极为熟悉,一落脚,架锅的架锅,生火的生火,有人发一声喊:“谁家缺水。”众人便纷纷递了水袋子,几人拿了便去村中寻水。郗徽找了个背人之处,把藏在身上的小包裹解了,拿出一块糍粑,细细掰下一小块,剩下的重又放入小包裹内贴身藏好。郗徽本不是小气之人,此等行事却有事由。

郗徽之前跟的并不是这伙人,盖因一夜郗徽起夜时,刚转至墙角,便听有人低声交谈。郗徽哪会去听人墙角,只这交谈声中似有争吵,这才好奇心起,停下脚步听了。一听之下,竟是几人见郗徽人小力单,身上却有更为抵饱的糍粑,几人均是年青汉子,平日口粮哪里吃得饱,早已饿得急了,便商议干脆偷抢了郗徽身上的粮食先吃个饱再说,那争议之声却是一人良心未泯,发出了反对之声。郗徽听了哪里再敢呆在这儿,连忙悄悄趁夜跑了。待事后细想才知自己每次出粮时都从不掩饰,直接拿了包裹出来,当众便掰下入锅,自己的作为竟是让宵小之人眼馋动了歹念,这便是“有钱不显富,钱财不外露”之理了。后来,郗徽又遇上了现在这伙人,郗徽本不想再跟人入伙,便见这伙人中妇孺居多,自己一人无锅无灶,那冷糍粑咬着吃确是生硬,跟了众人好歹有口热汤可喝,想了想,便也留了下来,只是便凡快要出粮之时必先找个地方躲了,周着无人之时才拿了糍粑先掰好放进袖中,再回来时便从袖中摸索出来放入锅里。

那老人站在锅前,拿了搭裢左右摸索,那搭裢已是空空如也,老人提得起来,倒着,却无半点东西倒得出来。老人舍了搭裢,开始在自己袖中身上寻找起来,却终是无法摸出半点食材。掌锅的妇人直直盯着老人动作,老人终是咬着嘴唇,看着那掌锅妇人:“我,我没有东西了。”

周着逃荒之人便围了过来:“当真没有了?”

老人在身上又是一阵摸索,终是垂下手去:“没了。”

待得锅开,众人围在锅边捧了碗去领自己那一份口粮,那老人自是被人挤到外边,众人个个领得自己那一份,老人再看锅中,锅已是空了。老人只能舔着嘴唇,在一旁坐了,看着众人喝着。

老人虽是没粮,却依旧跟着众人,如此跟了一日,老人终于捧了自己饭碗站在锅边:“给我一口吧,我只要一口,我快饿死了!”

此时人人亦是山穷水尽之际,大家虽是一路同行,但终不是自己家人,哪儿肯分得半点口粮与人。个个端了自己的碗默默喝着,别开眼去,那掌锅妇人把锅中之物分得光了,自己便也端了自己那份走得开去:“这我不敢作主,要问大家同不同意。”

众人均是看也不看那断炊老人,哪怕是平日里相互关系还算不错,一路帮衬着过来的,此时也是低下头去,忍了不管。郗徽心下不忍,可自己也是配额有限碗中稀薄,可抬眼看那老人已是饿得奄奄一息,捧着碗孤立当下,极是可怜,郗徽看了看碗中,终于站起身来把自己碗中之食倒了一半给那老人。那老人半晌才回过神来,竟是有人舍了口吃食给自己,可因饿极,却连谢也道不得一声,急急喝了。一汉子见郗徽如此行事,直直的瞪着郗徽,忽地竟站起身一把夺过郗徽的碗,把碗中所剩全数倒入自己口中。汉子吃完把碗也舔得干净,对着郗徽又是一瞪:“你要做这个好人,不如好人做到底,老子可是还没吃饱!”众人均是默默看着,竟无一人出声。

此后,断粮之人渐多,终于谁也顾不上谁了,好不容易寻来一株野菜,宁可生吞而下,也不愿煮成汤水与人分食。

慢慢的开始有人跟不上了,终于有人倒了下去,起初还会有人哀哀的哭,可到后来,倒下去的便是倒下去了,该往前走的仍是往前走,任那尸身横在路旁,若是有家人的,最多只是家人舍了张席子盖上,便也走开不管。这便是饥饿,这便是无力,这便是困苦消磨而成的麻木!

郗徽的包袱内也就几件换洗衣物,那糍粑若是平日里运气好撞得到野菜、树皮时便是不会拿来吃的。饶是这样每日里省了又省的吃,可也仅仅只剩下一块,郗徽把它贴身藏在了怀内。

郗徽已不敢跟着人群而走,走着走着,忽地一个人便在自己面前倒下了,就倒在郗徽脚旁,那空洞的眼神仰望着苍穹,死不瞑目。更何况如今,只要谁有一星半点的可以裹腹的东西,一露出来便会招到大家的争夺抢食,路上的尸骨除却饿死的,便是在争抢食物中被打死的。郗徽越走越慢,越走越慢,终于伺机离开大路躲藏起来,决意昼伏夜行,以错开众人,郗徽心中怕极,怕自己还未饿死便死在了众人的夺食之下。

郗徽向着心中早已念了千遍之多的地方而去,此番众人逃荒要去的只有一个地方——江州。听说是那儿有朝廷义仓,积存了粮食以备荒年救济,灾年更有施粥布道,去了那儿,虽是吃不饱,总归是不会饿死。江州,已然成了众人奔赴渴望的生命所在。




、15、断肠春江欲尽头

江水浩浩荡荡的向前奔流,天的那一边,一轮圆日正一点点的沉落,郗徽靠坐在树下,静静看着圆日慢慢下沉,直至那最后一抹艳红,终于消逝在天的尽头,可它明日还会升起,循环不止,而生命,消逝了便是永远的消逝!郗徽终于来到了长江边上。

天色将晚,郗徽背抵着树干,已不想再动,便在此将就吧。自离了人群,郗徽便不再去村落寻宿,见远方有人也是远远的避开。风餐露宿,忍饥挨饿,每每受不住了,郗徽便去想那时山中与兰英一起的日子,较之那时的盲目无措,不知前路,郗徽便想现下最起码是有目的的,只要去了江州,再等这灾荒一过,自己又回去寻了姐姐好好过日子,姐姐此时也不知有也没有吃食,怕是日日都会想到自己吧。自己可不能倒下了,往往这么一想,郗徽又让自己强自振作。

这一路的前行,看了那饿孚遍地的惨景,看了那争吃抢食的群架,郗徽只能让自己离了人群,一则是为了自保,二来却是郗徽感觉自己的心似在渐渐麻木,如今路上横着一具尸体,自己都能从那上面跨将过去。这样的自己,真是可怕啊!郗徽蜷起身来,不由得缩成一团。

直听到腹中“叽叽咕咕”的叫起,郗徽这才想起要吃东西了,郗徽拿了水袋“咕嘟咕嘟”,把一袋水喝个精光,才从怀中拿了糍粑出来,也不去掰了,就着咬下一小口,在嘴里慢慢嚼着。这却是郗徽新想到的法子,此时已到长江,不怕无水可喝,郗徽便每次吃东西时,把一袋水先行喝光,腹中被水灌得饱涨,这才吃糍粑或是草根,如此,便可抵得一些饥饿,省得下几口粮食。郗徽一小口一小口细细咬着手中糍粑,心中却是暗自盘算,这糍粑也没多少了,快到江州了么?还要走多久呢?自己方向应是没错,路上见着了众人都是往这个方向而去。郗徽正想着,忽听得几声“唏唏嗦嗦”的脚步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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