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间，到了病房。大概主治医师和科室主任都已经得到通知，他们都在。父亲仍旧躺在病床上，神情萎靡。我走过去，扶起他说：“爸，吴院长来看你了。”
“院长？”父亲用浑浊的眼神狐疑地看了我下，又顺着我的手指，对吴院长无力地点点头。“你好。”他并不认识谁是院长。前几次院长来查访正是他病重昏迷的时候，后来院长多是通过主治刘医师了解情况的。
“你别动，”吴院长摆摆手，示意父亲躺着别动。她走到病床边，旁边早有护士过来放了凳子。她坐在床边，主治刘医师递过来治疗纪录。吴院长翻看了下纪录，抬头看着父亲，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没事，”父亲坚持着挺腰坐直虚弱的身子说。“麻烦院长了……”他的语气里透露出的是猜疑和不安。大概病床前一下子围了一圈白大褂的，又是院长亲临，让他摸不着头脑。
“没事就好。要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就说出来，对我们的刘医师讲，”她指了下旁边的主治医师说。“你不用担心，只要你配合治疗，你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父亲只是在点头，“嗯。”
“你不要有什么顾虑。你的病能治好的，你要相信科学。”吴院长提高了声调，坚定地说。
“相信，”父亲一直在点头。也不知道院长的话，他真的相信没有。
吴院长又和他说了些话，都是无关痛痒的闲话。看得出来，父亲的心情并没有由于院长的到来而改变。也许他把这看成是对他的一种安慰。没有人能够进入他的内心，真正地了解他，让他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吴院长结束聊天，站起身对我做了个暗示。我跟随她出了病房。
“你父亲的情绪很不稳定。他眼神无光，不愿意说话交流，这说明他内心里已经放弃希望了。”吴院长严肃地对我说：“我希望能尽快采取手段，早一天治疗就能够让他早一天有恢复的希望。”
你说我能说什么呢，除了点头说是，也只能指望院长的高招了。“就一切麻都烦院长了。”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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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初夏的阳光和春天的阳光不一样。春天的阳光暖洋洋，使人慵懒打瞌睡，那时候风都是甜的，像撒娇的小女人，嗲的让人感觉肉麻。初夏的太阳也和盛夏的太阳不一样。盛夏的太阳如同刚刚出炉的煤球，红彤彤炙热难耐，又如同刚刚出笼的猛虎，大有一付要把所有东西都烤焦、撕裂的气势。而盛夏的风会让你窒息，那时候身体仿佛不是你自己的了，一刻不停地流汗。相比之下，初夏的太阳温暖并不甜腻，热烈并不烧烤，好像成熟男人的理性，张驰有度，光芒所致万物欣然。它既不会让你打瞌睡，也不会让你窒息。初夏的太阳如同你所思念的那位伊人，在水一方，回眸之间怡然自得。但是初夏只是在春天和盛夏之间的一个短暂的交接者，口鼻之间犹有春天的芳香，盛夏火热的光芒已经灼伤了你。正是短暂，那伊人的身影方显缥缈，让人留念。
从医院出来，我接到王琳的电话。这些天为钱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收到她的电话短信也是敷衍了事。今天她打电话说要和我谈谈。我说忙呢，正赶去上班。她说你忙什么。我说真的很忙。她说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我说没有的事情，我能有什么事需要瞒着你。她说，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我不解地说你都知道什么。她说，我就是看不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我说我瞒你什么了，搞得我好像犯什么大错似的。她说，那你到处借钱干嘛用？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借钱。心里却是明白，不知哪个多嘴的家伙，透露了这消息，让王琳知道了。
本来我瞒着她，是不想让她跟着我担心。在这事发生之前，我有八成的心意想和她重续旧情，正式交朋友。可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更要命的是我现在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以前的我虽然不富有，但是至少衣食无忧。现在的我是欠了一屁股的债的人，而且这还不是尽头，随时有可能出去借更多的钱。这样沉重的负担，我一个人承担就已经算了，怎么能把她也拖下水。因此，我也想找个机会，找个理由，跟她说咱俩不合适。
面对她的质问，我不知说什么好。既然她已经知道了，就和她摊牌吧。我说，那好吧，等我有空咱们见面谈下。她说，别有空了，我们现在就见面谈。我说，别开玩笑，我这是在去上班呢，不相信你去夜总会门口等我就知道了。她说，我就是在门口等你呢。我怀疑地说，真的。也许是我低估了一个女人的决心。王琳真的就在夜总会门口等我。在我上班的后门，员工通道等我。她一身夏天的行头，穿了条墨绿色的短裙，上身是件黄色小坎肩，背着黑色斜挎包。
见了面，我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就对她说：“你想说什么快说吧，我还要上班呢。”
她说：“你缺钱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说：“没想你有钱。”
“你什么意思？”
我说：“真的呀，别人底细我不知道，你的底细我还不清楚。”
她愣了下，说：“那好，你父亲生病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想让你担心。”
“你真这么想的？”她狐疑地问。
“真的呀，”我耸耸肩摊手说。现在仿佛我说什么她都不相信。
第二十七章
王琳从小包里掏出一鼓起的信封来递给我。
“这是什么？”我嘴上问了，心里明白大概是钱。
“我自己凑的一点钱，没有多少，五千块……”
“我不能要，”我打断她的话。
“为什么？”她瞪大了眼睛问我。
“我已经借了些钱，现在差不多够用了。”我在斟词酌句，人家一片好心，不能出口伤人。
“你借别人的钱能借，我的钱为什么不能要？”王琳责问道，看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你说我们的关系至少比那些朋友要亲近吧。你有事情竟然瞒着我。伯父生病好歹我去看看总行吧。你说他在什么医院？”说着眼泪流下来。这情形完全变成对我的哭诉了。
这成什么样子了！仿佛我欺负她似的。怪不得有人说，女人最好的武器就是眼泪。也不管有理无理，谁对谁错，眼泪一流，立刻变成统统都是我的不对了。这可是上班的通道口，不断有人来往。虽说天色已经黑下来，但是她搞出这般动静，难免会被别人看到后笑话我。我赶紧拉住王琳的手往旁边走了两步。
“你拉着我干吗？”
“姑奶奶我怕你，”我把她拉到旁边，松手说。
“那好吧，你收下钱就没事了。”她昂头说。
“我真的不能收！”
“就算你借我的不可以吗？”
“本来就是借的，难道你以为我会白拿？”她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不能收她的钱。
“你是不是嫌弃我？”她好像发现什么似的，用一种异样的目光审视我。
“你想哪儿去了。”女人的脑子就是和男人的不一样，看来我还是把话挑明了，要不然一时半会儿和她纠缠不清，都赶上上班的点儿了。“我是想我现在的情况已经变成债台高筑，负担越来越重，我和你……我想不合适，我也不能连累你……”说完，我扭头就走。
“你别走，”她反手一把拽住了我。
“你想干嘛？”我心里已经很不痛快了。
“钱不收，你总可以告诉我伯父住什么医院了吧？”
“谢谢你的心意。他现在身体虚弱，你不用去打扰他修养。”我摆脱了她的纠缠进入夜总会。
“哼，我自己找去。我就不信找不到。”这是我听到王琳的最后句话。
夜总会的喧哗和忙碌很快驱散了心头的郁闷，最后忙碌的只剩下一身的疲惫。看着那些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的人们，纸醉金迷的生活，再回想你自己的生活，不由得你不心生愤恨和不满。尤其是现在的我，想到那些包厢里面的人，他们喝一瓶酒的价钱就抵得上平常人家大半年的收入，这样的差距无法跨越。人就是这样，当你想多了的时候，世界也仿佛是灰色的。原本以为在这里能够赚到更多的钱，有更远大的前途，没想到发生意外反倒欠了一屁股的债。是不是有点南辕北辙的意思，想到此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不已。
第二十八章
繁华散去，尘埃落定，曾经的喧嚣归于平静，我们一个个都累的要命。几个哥们聚集在耗子的酒吧台前，今天又是他当班。
“耗子今天有什么新的口味？”李相龙问道。
“天天新口味，你以为都像你一样。”钱兵说。
“像我怎么了，天天做新郎，夜夜入洞房，美呀美……”李相龙眯着眼对钱兵说，满脸的得意之色。
“臭美吧，你，”钱兵不屑地说。
“嗳，我怎么发现最近你老和我过不去呢？不会是……”他对着钱兵压低声音说：“受什么打击刺激了？”但是声音已经足够让我们都听到了。
“我是受到刺激了，因为我看到某些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家老公抓住游街。”钱兵话里有话地说，声调有些阴阳怪气的。“啊呀呀，真是热闹非凡……”
李相龙脸色顿时一变，干咳了两声说，“你瞎说什么呀”。
反倒是其他人来了兴趣，追着钱兵问道，“你说谁呀，这是哪儿的事情呀？”我估摸着这事肯定和李相龙有关系。
“你们真想知道这事儿呀？”钱兵反问道。
“说呀，你说呀，”哥儿几个咬住钱兵不放，也都知道这事和李相龙脱不了干系，也都想拿这事取笑他。谁让李相龙这小子平时不地道，专门喜欢拿女人说事，以为就他牛，那些女人招手即来，挥之即去，任他摆布。
“你们要真想知道，问问我们的妇女专家李博士。”钱兵的眼睛在眼镜后面闪光，不无得意地把矛头对准了李相龙。
这下李相龙就是想躲也没法躲了。他挪揄说，“你们就听钱兵忽悠吧，他把你们忽悠卖掉了，你们还在替他数钱呢。”
“你小子敢做不敢承认？”钱兵没想到他会耍赖。
“我承认什么呀？”李相龙一脸的理直气壮。“我从来都是正大光明的做事。这事儿你根本不懂，要是放彪哥他们就知道了。”他也是话里有话的模样。
“你别吹吧，”钱兵还真和李相龙较上劲了，“我就不相信你说出来，让大家评评理。”
“不能说，”李相龙摇摇头说。“这事儿我都向齐达打听过了，他也不让我说出去。”依照他说话的样子，真有这么回事似的。
“别拿彪哥做挡箭牌。我们这儿都是自己哥们，我不相信有啥不能说的。”钱兵一味地激将他。“你们哥几个都说是不。”他转头对哥几个哟喝说。
“对呀，相龙你就透露透露嘛。”人都是有好奇心的，经过他们这番对话，大家也都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既然你们都这样，我不说倒好象对不住你们似的。”李相龙耐不住钱兵的激将和大家的好奇，终于决定说了。“不过你们也别再传出去，要不然我麻烦了。”
“当然，相龙你放心吧”，我们都异口同声地保证说。这个关节眼上，就是让我们每人都写保证书估计也没人说个不字。
第二十九章
“那女人也是在这里认识的，叫雅妮。那天我当班，她穿着一身火红，特别醒目。我感觉她老盯着我，你们都知道的，不，说了你们也不知道。”李相龙自嘲地说。我们都在听没有出声。“反正我就是有这种感觉，这女人一直在注视着我。这是对于女人的那种特别的感觉。我都不用盯着她看，就知道她在注意我。你们也知道我一向对于自己的魅力很自信，你们以为吸引女人的是钞票，是小白脸，其实都错了，最吸引女人的是一个男人的自信，最打动人心的是自信所带来的魅力。而在一群人中，不是所有女人都和你投缘，要从中找到和你趣味相投的女人，你就得具备这种特殊的本领。这就好像一头狼从一群野狗中间寻找出自己的同类一样。”
“那也得是头母狼，嘿嘿。”有人打趣说。
“好了，你就拣要紧的说吧，要不然经理出来麻烦了。”钱兵催促说。“你的这些经验之谈我们都听的耳朵起老茧了。”
“你们就是……”李相龙摇了摇头，不让他发挥理论，心里难免不痛快。不过看到大家催促的眼神，只好继续说，“反正一来二去的，我们认识了。本来刚认识的时候，她说自己老公在外面有人，长期不回家。现在她好像单身一样，寂寞的很，想要和我交个朋友。我们交往了几次，倒也没有什么。谁知道上次我去她家的时候，刚好遇到她老公带人把我堵在门口。乖乖的，我从窗口后阳台帽檐跳下去，她们家在二楼，后面就是大马路。我跳下楼，谁知这小子也贼精的，居然另有路人马在等着我，我只好束手就擒了。就这样算是被人按住了，满街的嚷嚷的，估计你小子也就那时候看见我的。”他对钱兵说。
“这也没什么呀，”钱兵推了推眼镜，质疑说，“你小子说的那么神乎的。”
“话还没说完呢，”李相龙话说一半，卖关子一样。
“都什么时候了，下班了，快点吧。”我也催促起来，这些风流韵事估计要是让他说上三天也说不完。我都想换衣服回去了，一天下来累得够呛。
“好了，你们谁也想不到，我遇上谁了。”他倒是慢悠悠的，“你们倒是猜猜看。”
“谁呀，”钱兵推了他一把，“快说吧。”
我们都说猜不到。
“呵呵，我估计你们也猜不到，我遇上谁了。就是我也压根没想到是他。要不是亲眼见到，我真不会相信。”李相龙仍旧在卖关子，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不过现在想起来，当初我倒是有感觉，证明我的直觉没错，事情总不会这么简单的。”
“这是说的谁呀？”大家都很不解。“你以前认识他？”
“不仅我认识，你们都认识。”李相龙说。
“就在我们这里？”钱兵转头扫视了一圈，站在这里的几个人都是数的过来的。
第三十章
“现在不在了，”李相龙说。
“不会是戴……？”钱兵和耗子异口同声地说。我也想到了没说出口。
“对，就是戴云松，”李相龙几乎是拍着吧台说。“竟然这小子就是带人堵我的。现在这小子就靠这口混饭吃呢。”
“那你后来怎么说的？”
“怎么说？这小子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