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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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 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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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叶畅催得无奈,韩朝宗当下说起他如今的情形来。如他自己所说,他现在是遇到大麻烦,获罪在身,于家里等候处罚,原因便在于他在终南山建的别业。
他之所以兴起在终南山建别业的念头,乃是因为此前长安城中秘密流行一种“预言”,说是太平日久刀兵欲起,长安城中将会有战乱。若年轻一些,他定会对此嗤之以鼻,但年纪大了,不免就有昏聩多疑之心,韩朝宗对此将信将疑起来。
于是他就在终南山中为自己准备了别业,准备若真起了战事,便跑到那儿去避祸。其实长安城中权贵这样做的并不只他一人,但他偶尔不慎却露了口风,这口风被霍仙奇拾去,寻着机会,便向李隆基告了他一状。
“霍仙奇?”叶畅脑中顿时浮现一张刁钻阴险的脸来。
此时任万年尉的霍仙奇,叶畅不是第一次与他打交道了。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吉温,在叶畅看来虽然钻营之心极重,还不失为一员干吏,而这个霍仙奇,则就完全是一个擅长斗人的政客了。
“正是霍仙奇,陛下派遣王鉷来训问我,但实际上告发我的,乃是霍仙奇。”
提起此人,韩朝宗便咬牙切齿,叶畅却是双眉一凝。
霍仙奇乃是万年尉,也就是韩朝宗的属下,若没有什么人推波助澜,根本不可能敢告发自己的顶头上司。叶畅自认对此人看得还算清楚,他能做出出卖上司的事情,前提是要给他足够的利益与安全保护。
那么他背后之人,就可想而知了。
李林甫!
一想到这个人,叶畅便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象是被阴暗中的毒蛇盯住了一般。
“此事若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算不得重罪,但发生在韩公身上,却是推脱不得啊。”高适吸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
身为京兆尹,在长安可能有变故的情形下不思保全都城,却想着逃到乡下去避险,往小的说是失职,往大的说就是不忠。难怪韩朝宗自己都认为,自己是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我也自知罪责难逃,只恨霍仙奇这厮,竟然敢如此……”
“此事端的棘手……韩公想要继续留在京兆尹位置之上,绝无可能了。”叶畅听得这儿,心中一动:“不过若只是想收拾霍仙奇,倒不是没有办法。”
韩朝宗凝神看着他:“何法?”
“只有疯狗才能对付疯狗,收拾霍仙奇这人,自然要用上吉温。”叶畅森然一笑。
“这如何可能,他们二人可是李林甫一党……”
韩朝宗原是断然否定的,但说话了一半,他突然闭嘴。
吉温与霍仙奇虽然都是李林甫一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二人之间就会很和睦。吉温难道会坐视霍仙奇在李林甫心中的地位超过自己,眼看着原本平级的二人地位发生不利于自己的变化?
第184章 忘情楼台请吃茶
“抱歉,达夫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出了韩朝宗家的门,叶畅与高适二人都没有急着上马,而是牵着缰绳,缓步沿街前行。
原本是寻韩朝宗举荐高适的,只因为没有仔细打听消息,结果反倒让高适卷进了一场政治风暴之中。若是操作得不好,高适的仕途,很有可能也要受到这个影响。
长安城的街道,经过韩朝宗两年多时间的整治,已经有了彻底好转。这样的正街,都已经铺上了水泥,街道两边的大树,将树荫投在两人的脚下。
因为靠近新年的缘故,街上过年的气氛很热闹,不少性急的人家,都已经贴出了对联——这种叶畅倡导的过年风俗,在短短两年时间里就席卷了整个中原。这是大唐,而且是盛唐,各种流行元素与文化都能在极短时间内获得认可和追捧的时代。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时糟的时代,朝廷里的暗流汹涌,不在其间的人,根本理解不了这其中有多少风险。
高适今日也算是近距离体验了一把这种风险。
“韩公之言,虽是尚有保留,但有一点,他为京兆尹这几年来,长安城各方面都好了许多。他虽有错,却不当死,更不当让霍仙奇这等小人从中渔利。”高适没有对自己被连累做什么评价:“只不过十一郎你方才说得很满,真正操持起来,我怕是极不易。霍仙奇与吉温,可都是积年吏场出来的,却不是元载与王摩诃那般好对付。”
最不好对付,还是他们身后的李林甫吧。
“此事不急,韩公这条门路走不通,我们还得再寻其余,总得有人将你的名字禀到圣人面前才行……这倒有些难了,谁既有这个能力又可靠呢?”
叶畅此时也有些头痛,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在朝中可以引以为援的人实在太少了。玉真长公主的有限支持,让他拥有一定的自保和反击能力,可是真想在朝廷中发出自己的声音,还力所不及。
李适之那边,叶畅是不打算去的,他与李适之儿子不和,自然不会自讨没趣。玉真长公主不会直接介入朝政,那么现在还有可能举荐的大人物就已没有了。
“你也不必太过为难,咱们的功劳就在那儿,皇甫惟明、边令诚的奏折里都有,便是没有人举荐,此次多少也得给我一个官职。”高适见他这模样,笑着说道。
叶畅却有些羞愧,若今天没有到韩朝宗这儿来,还容易寻别的官员相助。可到了韩朝宗这儿,别人那也不好去了。
“韩公这边才出事,那边就人情冷暖,难怪他这般模样……方才他可是绝口不提李相等呢。”叶畅又提及这个细节。
“看他模样,只怕李适之这边,也没有伸出什么援手啊。”高适撇了一下嘴:“为何我们来看他,韩公如此激动欢喜?”
叶畅苦笑了,还能不欢喜么,韩朝宗在家待罪的几天时间里,各方人等都唯恐避之不及,生怕被他连累起来,就连一向与他关系友善的李适之一党都没有人伸出援助之手。虽然李适之等人是为了自保,想必也看出此事背后乃李林甫主使,可这么做……毕竟让韩朝宗心寒。
在这等情形下,叶畅与高适却来拜访他,正是雪中送炭之举。
“依你之见,当如何伸援手?”高适又问道。
“只是略有一个想法,具体如何做,还得再看看旁人那边的情形……”
叶畅方才探了韩朝宗的口风,他对仕途已经灰心丧气,只求平安了。叶畅觉得,保他平安的把握还是有的,毕竟韩朝宗在他的记忆中,应该是善终,而不是被处死。
想到这里,叶畅对高适道:“此事不能拖,若待宫中旨意下来再奔走就晚了。高公,你先回去暂歇,我去见一见长安尉吉温。”
“吉温,凉薄小儿,往常你仰赖韩公庇佑,他待你以礼,如今韩公待罪,你再去见他,只怕他会借机生事,折辱于你啊。”高适劝道:“而且他在此事上,又说不上什么话……”
“他说不上,李林甫说得上。”叶畅心意已决:“吉温此人多疑,若我去主动寻他,他必不敢擅动,他是见识过我手段的人。”
见他如此自信,高适便不再劝,只是叮嘱多加小心,又让跟着的南霁云注意,有什么差池便回来报信。南霁云却是一笑,若有什么差池,干脆就护叶畅逃出来就是,相信以他与善直二人的手段,等闲几十个差役中冲出还没有问题。
长安县厩在城西,叶畅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他让差役进去通禀一声,那差役收了他小半串铜钱,倒是跑得极勤快,但隔了好半天才出来,原本亲热的神情,变得极是冷淡。
“哪儿来的蠢货,少府说了,便是想行卷,也应去京兆之类的权贵门下,到他这边来做什么!”
那差役将叶畅的名贴掷还过来,南霁云勃然大怒,顿时就要发作,却被叶畅一把拦住。
“若是为自己的事情,发作便发作了,但为了韩公,暂时隐忍一下。”叶畅道。
南霁云此时已经不为叶畅的这种百变脾气而惊讶了,见叶畅拾起那名刺,然后深吸了口气,突然大叫道:“吉县尉,你死无葬生之地矣!”
其声援援而上,直冲晴空。
南霁云只觉得脸色如枣:叶十一,你便是如此为了韩公隐忍的!
但说来也怪,叶畅喊了三声便要走,那差役哪敢再放他,上前就要拦住,就在这时,从里面匆匆跑出一个人来:“县尉请叶郎君入内相见。”
叶畅推开那差役,昂然入内,南霁云与和尚对望了一眼,和尚摊开手,表示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同时小声嘀咕道:“或许有些人,便是贱,非要骂了才相见……”
吉温当然不是犯贱,非要叶畅骂他才肯相见。
叶畅的骂是一种态度,表明若吉温不见,接下来便要面临叶畅的底牌了。叶畅在此时仍然敢骂,证明他有所凭恃,吉温的性子阴险多疑,自然要出来试探一番。
“好大的胆子,竟然在我衙署之前骂我。”一见着叶畅,吉温就冰冷地道。
“那是自然,听闻吉公不久人世,我特来吊唁,却不让我进来,如此失礼,莫非吉公就不怕死后不得安宁么?”
吉温目中阴沉的怒色一闪而过:“不知死活的东西,叶畅,你莫非以为有玉真长公主在就当真可以无法无天?”
“非也,玉真长公主护我足矣,但想要动一个万年尉,尚不足……不过有人可以动你。”
“谁?”
叶畅笑吟吟看着吉温,吉温吸了口气,平抑自己的愤怒,压着声音道:“你知道什么?”
“吉公这么晚了还当值,当真是我朝官吏典范。”叶畅此时却起了身:“此乃官署,叶某有些私事寻吉公,还是待吉公了结了公务之后吧……告辞了。”
他说完之后,当真就转身而去,再不留连。不过他自己心里,却在暗暗计算,若是十步之后,吉温仍然不留他,那么不用说,吉温的门路就走不通了,须得另想他法。
一步、两步、三步,身后毫无声息。
四步、五步、六步,身后有声音了,但却是不屑的冷笑。
叶畅步伐的频率未变,紧接着第七步第八步迈出去,吉温在身后看着他的行动,笑声虽然仍在,但脸上的神情却僵住了。
第九步。
“且慢……”吉温见叶畅已经要走出门口,终于忍不住叫道。
叶畅回过头来,笑吟吟地一抱拳:“此非说话之所,吉公若真欲赐教于我,我便于香雪海恭候大驾。”
“朝廷命官,不得随意出入……市集……”
吉温的话没有说完,叶畅就已经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吉温阴沉着脸,望着门外,然后怒视一边墙隅。
“听够没有,听够了就给我滚!”
躲在墙隅之外的差役惊得跳了起来,一头撞在木板上,发出嗵嗵的声音。吉温心里琢磨着叶畅究竟要说些什么,懒得与他们计较,只是又哼了一声。
那些差役顿时连滚带爬地跑了。
吉温又暗骂了一声,这衙门上下,跟筛子一般,到处都是漏风的墙啊。叶畅不肯在此与他说明,或许也有其道理。
所谓香雪海乃是长安城新近开办的一家茶楼,茶楼便在西市当中,因为楼后院子里有着半亩梅花,待到冬时,花香茶香共于一处,乃是难得的雅致所在。据闻李隆基听说之后,也心生向往,令人在他的兴庆宫中亦是依样为之。
很少有人知道,这香雪海背后,仍然是叶畅。
让出球市退出长安城,并不意味着叶畅在长安没有任何布置,这个香雪海便是他的布置之一,一来可以推广新的饮茶之道——叶畅坚信茶叶这种嗜好品,定然会风麾天下的,而他的新茶道,也会随之传遍天下;二来叶畅也有个落脚点,还可以打探一些必要的消息。
只不过他自己并没有对这步闲棋太过在意,所以此次回长安后,反倒没有来香雪海。直到发觉韩朝宗那边事情不对劲,他才想起自己的这步闲棋,若是回到长安后,首先便与这边联络,哪里会出这样的乌龙。
到得香雪海门前,便见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厮正在卖力气地扫着地面上的雪。此时天正降雪,却是不大,只是积下几片,那小厮立刻就将扫到一边。叶畅见他这勤快的模样,笑着道:“这雪不停,哪里扫得干净?”
小厮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闻言抬起脸来,严肃地说道:“虽是如此,可若不扫,哪里会干净?”
叶畅愕然,而旁边的善直“阿弥陀佛”了一声:“好,好小子,有慧根!”
可那小厮却瞪了他一眼:“我不喜欢和尚!”
这下换叶畅大笑了:“为何不喜僧人,他可是夸你。”
那小厮不作声,只顾自己扫雪,这时茶楼中掌柜闻声出来,见着是叶畅,欢喜地道:“竟然是郎君,叶郎君你从陇右回来了?”
“回来了——已经有几日呢。邀了人来,我的静室可有人在?”
“这个……没有。”掌柜的姓司,乃是原来球市的一个管事,曾读过一段时间书,因为与贾猫儿有点拐弯抹脚的亲戚关系,连带着成了叶畅利益集团中的人物。他是个好风雅的,主持这个茶楼,倒也绰绰有余了。
他口气微微有变化,叶畅不以为意:“既是如此,那么我就过去,有人来问我,你径直领来就是。”
叶畅一边说一边内,这座香雪海茶楼乃是他自己设计的,楼东西二端各有一角楼,所谓静室,便是最东端的那个角落。在这里可以看到西市外的运河河岸,也可以看到后院里的梅花,实是最雅致不过的所在。
进了雅室,不一会儿,便有秀丽的女郎进来布茶。所谓茶楼,除了茶之外,自然还有其余东西,茶点之类就不必说了,还有一些由叶家印坊出书籍,大多是诗赋之类的,也有奇闻趣谈的。
儒生讲究一个雅致,在这里消磨时间,交换读书心得,谈诗论词,一晃眼便是半日过去。象这样的雅座,生意相当不错,长安城中已经有人在仿着做这个了。
只不过没有香雪海的好茶,终究是有些缺憾。
叶畅坐下不久,就听得似乎有怒气冲冲的女声传来:“分明是订了香阁的,为何却被带到这芳阁来?”
叶畅心中一愣,香阁就是他所要的静室,想起掌柜方才的神情,他便明白,掌柜的临时给他将这间腾了出来。
“不是钱的问题,我家娘子岂能付不出这些许钱!掌柜的,你……”
然后是掌柜的低声赔罪,叶畅微皱着眉,这事情是掌柜的做得不地道,乱拍马屁惹来的麻烦。他长身出来,沉声道:“司掌柜,既是香阁已经有人订了,当以客人为先才是。这样,请客人来香阁,今日消费全免吧。”
那司掌柜面色有些尴尬,不想马屁拍到了马蹄之上。
那边怒气冲冲的女子昂然望过来:“算你识趣……”
这嘴脸叶畅就不喜了,讨了便宜还卖乖,当真欠揍。不过叶畅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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