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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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 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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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善直与南霁云也没有说话,只是跟着他。顺着景耀门竖街往南,当他们穿过颁政坊,来到顺义门外横街时,却听得有人咋咋唬唬地道:“让开让开!”
叶畅抬眼望去,只见一队仪仗昂然而来。在前开道的家丁仆役,用鞭子将行人驱开,有走得慢衣裳又不显的,少不得要吃一下鞭子。
在京城之中,权贵多如牛毛,敢如此行走者,身份必然非同小可。不过叶畅在这里还琢磨到一丝不同的味道:韩朝宗任京兆尹之后,一直很注意抑制权贵,如今出现这种事情,倒是有些稀奇了。
“快滚开,快滚开!”他们冲着叶畅这边来,还隔着老远,便用皮鞭虚指叶畅,大约是叶畅一行看上去只是普通士子行人。
南霁云在旁顿时就有怒色,善直也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叶畅不想去找麻烦,笑着将二人拉开,跟着的叶氏同族子弟,自然也是悻悻地退下。
“也不知是谁家子弟,这么大的排场……哦,御史中丞韦……是韦坚?”
叶畅心中琢磨了一下,这位韦坚身上的官衔极多,陕郡太守、水陆转运使、勾当缘河及江淮南租庸转运处置使、左散骑常侍、银青光禄大夫……一大堆。因为调节转运江淮赋税至关中有功的缘故,当真是炽手可热。
不过仪仗之后的人,应该不是他本人,而是家中子弟。
“滚开!”
叶畅正琢磨着韦坚的情形,突然听得那些开道者中又是一声怒喝,紧接便一记皮鞭重重抽下,人群中一个避让稍缓的人,便被抽倒在地。
那开路者不争气,还待再抽,南霁云却怒喝了声,冲过去一把便将那人手腕抓住,反身一推,那人便踉跄着后退,撞在同伴身上,俩人跌在了一起。
叶畅一凝眉,南霁云这脾气……
不过当他看到被抽倒之人时,顿时怒了,大步向前,将那人扶起:“尉迟弦,你如何在这里?”
被抽倒的,正是叶畅在陇右救治过的伤兵尉迟弦。
他少了一只腿,行动有些不便,动作迟缓了些,但方才也避到了道旁,那开道者抽他,只是作威作福罢了,并不是他真正挡了道。
不仅仅是尉迟弦在,周围十余个,都是陇右老卒,或是伤残,或者体弱,不能继续从军,从军中淘汰出来的,那陈宏亦在。
“大胆,哪个裤裆没拴牢,竟然让你这等鸟东西露了出来!”这边尉迟弦尚没有回应,那边已经有人喝骂了。叶畅见尉迟弦等面上带怒,当下伸手示意:“过会再叙,我先将这些杂碎打发了再说。”
他说完之后,双眉一竖,因为上过战阵亲自杀人的缘故,当他怒意勃发时,其气势就不再是翩翩佳少年了。
他上前之后,径直到了那喝骂之人面前,那人盯着他,为他气势所慑:“你这狗胆……”
叭叭!
正反两记阴阳耳光,顿时抽得那人找不着北。叶畅一把将那人推开,径直对上了站在仪仗之后骑着马的人。
“你是何人,竟然敢冒充御史中丞?”不待那人说话,叶畅摒指如剑,指着他喝道:“韦中丞年近半百,岂是你这般年少?”
认起年纪,那人比叶畅至少还是要大的,但被叶畅指着,一时间就瞠目,不知该如何回应。
叶畅也不给他回应的时间,飞快地继续喝道:“非朝廷命官,擅用朝廷仪仗,此乃大罪,在京城之中招摇撞骗,莫非以为没有人敢问么,你以为这长安城中,天子脚下,就没有血性男儿?”
周围围观者原本只是看热闹,但一听得叶畅这话语,顿时都纷纷应是。原本那队人的行动,便引起公愤,只是畏其气焰,无人出声,现在有人带头,那自然都尽力鼓噪。
“这是……”旁边便有仆从上前道。
“若是再假冒朝廷命官子侄,那就是一再犯错。”叶畅根本不给对方解释的机会,逼了一步喝道:“御使中丞韦大人官声清正,时望以为廉明,岂会将朝廷仪仗交与子侄?韦公家教森严,子侄必为谦谦君子,又岂会有纵恶奴刁仆行凶之事?”
这一番话说下来,那边骑在马上的人终于回过神来,这一连串的帽子可不小,他父亲虽然是御史中丞,在朝中政敌也极强大,真闹大起来,被政敌揪着不放,只怕会有大麻烦。
他忙下马,拱手道:“某在想着别事,未曾注意……是某之过。”
他一边说,一边向周围的手下示意,那些手下纷纷将仪仗卷起。他又向叶畅道:“这位郎君,不知尊姓大名,指正之德,必不相忘。”
叶畅摆了摆手:“不敢不敢,就此告辞。”
周围人都哄笑起来,确实是不敢,如果报出名字,岂不等着别人来报复么?象那韦坚的子侄,他不是也不敢报出自己的名字么。
此人名为韦谅,乃是韦坚之子,见叶畅不说,他深深盯了叶畅一眼。人群围观,他自己可以不要面子,却不能不维护父亲的形象,此时正是他父亲韦坚的关键时期,因此,他只能息事宁人了。
但他方才那一眼,乃是要牢牢将叶畅记住,他相信此后迟早是会再相遇的。
第183章 失意门庭罗傻雀
“你们怎么会到这里?”
双方背道而去,叶畅众人离那事发地远了,他拉着尉迟弦问道。
当初在陇右时,他有意招徕这些伤残军士,在他看来这些被弃如弊履的兵士,其实是价值极高的宝物。当时尉迟弦等人已经心动,并且答应帮他去劝说其余残兵,不过后来尉迟弦等人说要先回家看看,然后再做决定。
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叶畅觉得,他们多半是不会投靠自己了。没有想到的是,山不转水转,路不转人转,才分别两个月,便又在长安城中见到了他们。
“当初参军说,我们这些人缺胳膊少腿值得,是为了保家卫国,为了护卫长安这天下第一等的名城。我们这些人许多还未曾见过长安,便想着在回家之前来见识一下,让叶参军、高先生、李先生和岑进士都念念不忘的长安——我们拿自己的胳膊腿儿,还有性命来保护长安,长安却来皮鞭来欢迎我们!”
说起此事,尉迟弦等人余恨未消意犹难平,听他这样说,叶畅不免有些尴尬。
当初为了激励这些伤残军士的生存欲望,叶畅很是鼓励了他们一番,其中为了证明他们的牺牲极有价值,叶畅少不得将长安与洛阳的繁盛吹嘘一番。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还将高适、李白和岑参也拉来一起讨论。大唐文人心中原本就有很浓厚的长安情节,这三人少不得又用几首描述唐安的诗来抒怀。
那些伤残老兵虽是不懂诗,却不妨碍他们觉得“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不由对长安生出向往之心来。因此借着返乡之机,兜里又有几个钱,便来长安观瞻,结果却在街上被权贵喝骂鞭打。
他们心中生出愤恨之心,那是难免的。
“你们所护佑的,原本不是这些面目可憎的权贵。”稍停了一下,叶畅笑道:“你们当兵吃饷,饷银可不是这些权贵供应的,你们哪有什么义务去保护他们。你们要护着的,乃是交税交粮供应租庸的那些人,你们家中父母,这城里的百姓——他们才是你们应当护卫之人。”
说完之后,叶畅又轻蔑地撇了一下嘴:“至于今日所见权贵,所谓的富二代权二代,我们便是想凑上去拍马屁,也没有位置给我们啊,你看他们身边,那穿着衣裳的狗奴鸡仆,莫非我们去与那种东西为伍?”
他以狗奴鸡仆形容韦谅身边的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倒是十分之形象,众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就是那些个老兵,此刻也化怒为喜,只觉得叶畅句句话都说到了他们心中去了。
“叶参军,待我们回家省亲之后,定要前往贵府打扰的。”陈宏心细,叶畅在大街上为他们出头,要担上不少干系,想到叶畅一直对他们关怀热情,只觉得如今这世道,除了叶畅之外,再无旁人能够如此待他们了,因此便开口道。
“正是,多不过半年,短不过两三月,定然要去投靠叶参军。给权贵当狗奴鸡仆是没有位置了,叶参军身边,千千万万可要给我们留些位置。”
众人又是大笑,叶畅看了说这笑话的人一眼,记得乃是名为郭大路的,此人善谑,倒是个轻松气氛的好手。
“那是自然的,若听不到你郭大路的笑话,我便是笑都觉得不畅快。”叶畅哈哈笑着道。
诸老兵原是失去了在长安城中继续转悠的兴趣,但是叶畅让叶挺安排,包下三辆油壁车,专门给他们乘着,长安城中知名的景点、各处繁华所在,都去观瞻一番。
叶畅自己,则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第一件事情,便是带着高适去拜访韩朝宗。
“这位韩公奖掖后进是出了名的,当初孟浩然不得陛下喜好,韩公犹自再三举荐。若能得他在陛下面前进言,加上此前打的底,想来高公出仕,应无疑问了。”眼见快要到韩朝宗府邸,叶畅笑着回头道。
高适心中有些紧张。
“因为处于京兆尹这关键位置上的缘故,韩公这边往往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我们先到前门看看,如果人太多了,便走偏门——高公莫要以为是怠慢啊。”叶畅又笑道。
高适点了点头,然后指着前面:“这个,这里真是京兆尹韩公府邸?”
“当然,我来过许多……”叶畅一边说一边回过头,然后话说了一半就卡住了。
在他面前的韩朝宗府邸根本不象他说的那样人头攒动,相反,门可罗雀这个词理适合如今的韩府。
“情形不大对啊……”叶畅眉头皱在一起:“按理说不当如此。”
虽然门庭冷落,但叶畅既来了,总不能就此退走,因此他上前叫门。韩府的门房是紧闭的,待他敲了之后,才拉出一条小缝,一双眼睛在里面张望。待看得是叶畅,门拉开了,露出韩朝宗家老仆的笑脸。
“竟然是叶郎君,没有想到你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叶畅领着人进去,那老仆左右张望了会儿,然后将门又飞快地关上。
“这是怎么回事?”叶畅有些惊讶,但是以他身份,不好对老仆问此,于是将这个疑问藏在心中。
老仆带着他到了正堂,然后便进去通禀,不一会儿,韩朝宗亲自出迎,让叶畅有些受宠若惊:“如何当得韩公亲迎?”
“如今情形之下,你愿意来看问,自然当得我亲迎。所谓路遥知马车,路久见人心,当初你曾对我如此说,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韩朝宗看着叶畅,眼里满满都是赞赏,那模样,若他有适龄的女儿,定然毫不犹豫要招叶畅为婿了。叶畅心中暗觉不妙,自己今日来,原是要请韩朝宗为高适做荐人,可是……似乎很不对劲?
“这个……韩公说得严重了,实是谬赞,谬赞……”
“一点都不严重,一点都不谬赞,叶十一啊,当初我便觉得你这人有才,理应出仕,为国效力。如今看来,不仅是才,便是私德之上,你也不逊于前贤。”
这个帽子扣大了,叶畅很明白,自己的小小脑袋是承受不起这种大帽子的,他可不想换个脑袋来戴这顶帽子。因此,叶畅拱手道:“韩公这般赞我,我受用不起,告辞!”
说完他拉着高适就要回头,那边韩朝宗哈哈笑着将他拉了回来:“罢罢,不赞你了,你我心知肚明即可。”
韩朝宗便是大笑,仍然有愁苦忧惧之色,叶畅尴尬地转回身,他可是真心想走,但韩朝宗拉得紧,他想走也走不了。
总之韩朝宗这边,定然是出了大麻烦,让他这个京兆尹都束手无策一筹莫展的大麻烦,他叶畅能避多远就该避多远才是。而且,这个问题韩朝宗说心知肚明,却不曾想到,叶畅根本是一肚子糊里糊涂。
介绍了高适之后,叶畅便被韩朝宗拉着登堂,双方宾主分落,韩朝宗便问起叶畅在边关时的情形来。
叶畅便将碎石军之战的事情,与韩朝宗细细分说一遍,韩朝宗时而发怒,时而叹息,待听叶畅说完之后,他摇了摇头:“我曾为封疆之吏,但却从未在边关有过军旅……我年轻之时,也曾想着在边关立功,如今看来,再无机会了。”
“韩公何出此言,韩公年纪虽是稍长,但精力过人,身体也强健,何愁没有出镇边关的机会!”叶畅试探着道:“莫说出将,便是入相,也或未可知。”
“能保全首领,就已经是陛下念我辛劳一生的厚恩了……”韩朝宗苦笑道:“大约用不了,我的处置便会下来,唉!”
他这一声叹,当真是千回百转,叹得叶畅心惊胆战。
这几天就一直等着虫娘那边的消息,没有怎么打听朝廷里的动静。听韩朝宗的口气,他莫非待罪在家?
若他待罪在家,那么那些权贵子弟敢于在长安街道上横行无忌也就可以理解了。他家前门可罗雀的情形,也就有了解释。但是,若他此时待罪在家,叶畅却大摇大摆地上门前来……岂不意味着,叶畅有可能被他连累?
叶畅自己倒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对于仕途并无多少打算,但随他来的高适不同,还想借着此次在边关献策有功,乘机出仕。可谁敢举荐一个与待罪在家的韩朝宗有关的人?
饶是叶畅镇定,这个时候脸色也不禁变了,高适的脸色也沉郁下去。
“韩公,坊间传言纷芸,我无意去乱猜,故此直接找上门来,便是想知道韩公……这个待罪之事的真相!”心念急转之间,叶畅知道,这个时候就只能顺势而为了,他正色指了指高适:“这位高达夫先生有长谋远虑,我邀他来,便是看看能不能帮上韩公,不敢说出谋划策,能补阙一也好。还请韩公勿嫌我二人冒昧,将前因后果都说与我们听。”
高适虽然有心事,此时还是忍不住翻了叶畅一眼,见过睁眼说瞎话的,没见过能把瞎话说得这么顺溜的。高适仿佛又回到了洛阳城中,叶畅将他们三人一起拐去边疆时的情形。
那时这厮便是如此,一脸坦诚,再真挚不过了啊。
“十一郎你有心了。”韩朝宗果然在为感动。
其实韩朝宗对人情的认知,绝对是在高适等人之上的,但是他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正心情激荡,而这个时候叶畅上门,他先入为主地认为,叶畅对自己的情形应该是有所了解,这才会发生误会。
顿了顿之后,韩朝宗叹息道:“不过,你也是白费气力,我这是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韩公说说,或许有办法呢,有些时候,常规的法子没有用处,另僻蹊径却有奇效。”
被叶畅催得无奈,韩朝宗当下说起他如今的情形来。如他自己所说,他现在是遇到大麻烦,获罪在身,于家里等候处罚,原因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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