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彼之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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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彼之岸-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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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会飘零,年华会老去,青春会黯淡,生命会斑驳,唯独你,我舍不得。

后来浅仓离开了京都,回到了他的故乡,大阪。
车站前,他安静的拥抱了我,我无法拒绝,自己唯一能给他的,也仅此而已了。他茶色的眼睛里面是微弱的光亮,起起伏伏,最终沉淀了下去。

“我输给了一个记忆里的人,真不甘心呐。”他咧嘴笑了笑,宽厚的手掌把我的头轻轻按下,无法看清他的脸,“很对不起,弄坏了你的相框。”
“如果,还可以做朋友的话,玖纪,听我的,回去吧。”

当我可以仰头时,他已经上车,消失在人群中,只剩下我脚边一颗潮湿的水渍,兀自的停留着,等待阳光将它带走。
浅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啊。

如果抉择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那么一切与你有关的抉择必定是痛苦万分。也可以说是冥冥中已经注定好的事情,当我从一点出发,无论要走多远的路,无论要遇见多少陌生的脸,我终是要回归,回归于一切的始点,再一次遇见最初的人。

接起母亲电话时是在一个黄昏,那天的夕阳很美,宛如细长的河水流进了房间的墙角,汇成了一地浅红的光芒,它们轻缓而雀跃地溅上了我的裙裾,慢慢的热度一点点从某个地方向心脏攀爬,带着照亮一切的温柔。
我整整三年没有回过家,以为自己需要遗忘,需要重生,然而时间和事实都已经好好的证明了,我是错的,一开始就是错的。如今,那些迟疑着萌发的气味顺着名为回忆的渠重新绵延开去,漾开一片无波的平光,交汇成了没有尽头的凝望。

“玖纪……”
母亲叫出了我的名字以后,接着便是突然陷入的沉默,只是我清楚的听到了电话那头,断断续续的哽咽。
心狠狠抽痛了一下,五味杂陈。我离开了我爱的人,也同样离开了爱我的人,三年来如鸵鸟般的逃避似乎在刹那间消失了所谓的意义,原来,等待与被等待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只是我一个。
如果,我早一点察觉到的话,那就好了。

撂下电话许久,我摩挲着窗棂都没有说话。
时隔经年,再一次眺望东京的方向,那样的复杂心情我难以言表,只是张了张嘴,对着泛热的空气动了动口型,没有声音。但如果地平线可以看见,那么它会不会消失的迟一点?如果夕阳可以读懂,那么它会不会走得慢一些?我所惦念的光景,我所想念的人全部都在纷繁的彼岸浅浅微笑着,坚定着苏醒过来。

“玖纪,想什么这么入神?”身边的秋岛咬着吸管,问我,她的脸上是一片晕染开的迟暮色泽,瞳色明亮润和。

一阵风纠缠着吹进来,檐角悬挂的风铃叮当作响,窗面反射开一层层起伏的暮光,还有雨后泥土湿润的芳香。夏日傍晚的安谧如水席卷上了尘世的眉梢,四季缓慢的变迁被唱成了一首宁静的歌谣。

“我想,我该回家了。”



二十。此去经年



有一种感情很深沉,它静静的流淌在血液中,只需要一把钥匙,打开它,那么全部的记忆便可以瞬间苏醒。当我的脚时隔三年重新踏在东京的土地上时,这样的情绪就破空袭来,如果一定要给它下一个定义的话,你可以称之为,羁绊。

时光将这个城市抚摸出了细致的纹路,可我依然记得,每一块砖,一片瓦,熟悉的感觉仿佛我一直未曾远离开这里。
我属于东京,我的骨血全部起始于这里,我感情也全部诞生在这里,那些牢不可破的牵连让我无论兜兜转转走了多远,终有一天会如同归巢的鸟一样飞回这里,我家的方向。

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一路走着,滚轮在地面上滑出的‘噜噜’声伴着夏蝉鸣叫,让我有了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好像很久以前遗落在公园的笑声还有安歇在树木阴影下的温柔目光全部翻涌起来,变成夕阳的暖光照在我脸上,温温滑落。

隐约听见身后一个格外温婉熟悉的女声,我下意识回头,迎面撞上了由美子的笑靥。
彼此愣了一秒,随后便缓缓笑开,如沐春风。
是啊,人不可能永远保持着记忆里的模样,时光变迁,该变的依旧会改变。

眼前的由美子已经嫁作人妻,小腹隆起,金色的卷发盘在脑后,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她也美得惊人。而她身边那个英俊儒雅的男人正挽着她的手,笑容谦和而坚定,这与多年前在渡边姐姐婚礼上,我望见新郎目光里的浓烈情感竟如出一辙。想来世间的每一段爱,虽是大同小异,但却刻骨铭心。

由美子笑的干净温和,较之从前,少一分狡黠,多一分端庄。
“玖纪,真是好久不见了呐。”她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脸,漂亮的眼睛透出干净的波澜,声色平缓,“时间过得可真快。”

夏日傍晚的灼热褪去,青草香与潮湿的水汽笼罩了城市,宛如轻吟的乐曲在每一片树叶下悄悄涣散开来,婉转细腻。我想了一夜,仍不知道由美子到底欠了我什么,只觉得这晚时间流逝的无比漫长。

第二天清早,与父母坐在客厅聊天无意间注意到他们鬓白的发,心中生出一丝丝愧疚,岁月催人老,我离开家三年,而这期间又极少与他们联系,如今面对逐渐衰老的双亲,方觉得自己是多么不孝顺。而他们只是握着我的手,摸着我发,一直笑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世间有那么多挚爱的人,可是唯独父母的爱永远不奢求回报,不管漂泊多久,他们永远会笑着把你拥入最温暖的巢。所幸的是,我终于认识到了它的重要。
或许是太久没有相见,想要倾诉的话有太多太多,三年来的一切一切我都希望与他们分享,除了思念不二的那份心情。

当时针指向正午十二点,钟摆叮叮当当发出了沉重的声响,忽然记起来昨日傍晚同由美子约好的事,并切还说了不见不散。我换好衣服飞快冲出门去,一边跑一边想着怎么向她道歉,毕竟她有了小宝宝,让她久等会很不礼貌。

完全来不及注意形象,长发被风吹得很凌乱,我气喘吁吁赶到时竟没看到由美子的身影,只好坐在秋千上一晃晃地等着,好容易才缓过气环视着周遭的景物又不由得触景生情。
这个公园承载了我太多太多美好的记忆,澄澈的蓝天,明媚的阳光,旧旧的木椅,父亲的单车,清香的灌木,还有温暖的少年。

也不知道现在他怎么样了,一切还顺心吗?裕太有没有和他闹别扭?琢磨着怎么才能向由美子委婉地问出这样的话,就突然听见那个做梦都不敢相信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喊我,“玖纪。”

抬起头,仿佛时间都凝滞了,不二逆光而立,白云游荡在天际,时而隐没的光线一点点爬上他精致美好的面容,还有他眼中纯粹得没有丝毫杂质的蓝色,这一切的景象都恍如隔世,美好的不真实。

他手中拿着两罐饮料,微微笑着说:“刚刚去买水,让你久等了。”说完将一个递给我,目光温暖透彻,“没有必要那么急。”

不二离我很近,近到我可以清楚地闻出他身上长久以来都不曾改变的薄荷香味。他仍保持着我印象中清秀精致的模样,只不过较三年前更加挺拔更加成熟。
恰到好处的微笑,轻轻上挑的眼角,而面对突如其来的相遇,我竟失去语言的能力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做不出任何反应。

一大段无声与静谧之后,夏蝉开始聒噪,树影渐次斑驳,日光优雅洒落,夏季树木辛香的味道开始涌动,清风却安然地沉睡在某个角落,不肯吹散我们之间的沉默。

“我……”终究是没有办法对着不二轻松平淡的说出那句,好久不见。

他伸出手替我理了理奔跑时弄乱的头发,指腹无意间划过耳畔,柔软的触感让我鼻尖隐隐发酸。

“我们,三年没见面了吧”他收回手,淡淡说道,嘴角保持着优雅的弧度,雪白色的衬衫领口处倒影着他下颚干净的轮廓。

我想自己真的是傻透了,才好半天问了他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不会是我?”他又向前一步,笑道:“况且,姐姐并未说她要亲自来啊。”

眼前闪过由美子的笑容,她一定是知道的,完完全全了解我的想法,而这样做也是她原本巧妙的打算。
我不敢见不二,因为只是一面,仅仅一眼,就足以令我所有的隐忍都溃不成军。

不二眼底的水蓝色随着光影轻轻浮动,他向前一步,从口袋里拿出了被一张白纸包裹着的东西,“姐姐要我交给你这个,她说这原本就属于你。”
我接过去,指尖些微颤抖。

质地硬,手感薄。
我隐隐猜到了那是什么。
掌心不受控制地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心脏以更快的频率开始不规律跳动,我看着它几乎失去呼吸。

142楼

那些掩埋在深处的画面开始翻涌,开始清晰,细枝末节也染上了明丽的光,国二那年的夏天,晴朗的午后,风铃的声响,仙人掌的翠绿,柠檬水微酸的香气,不二带笑的表情,裕太不耐烦的言语,还有由美子脸上神秘的笑意……

它是……

被时光逐渐擦去的真相此刻安静乖巧地躺在我的掌心,我却没有拆开它的勇气,我看着不二淡然温润的笑脸,竟有一种想要退却的感觉。
我知道那是什么,我知道了,是由美子给我的最后答案,是她拖欠了我七年的‘结局’终于在此刻姗姗来迟。

“不带开看看么?会很有趣的。”不二弯下腰,看着我的眼睛,所有的一切都融成了纯正的琥珀,完美定格。仿佛他依然是时光那端的彼岸少年,不曾改变。

拆开表面包裹的白纸,一点点斑斓的色彩映入眼底。
轻薄多彩的卡片上注释了一行娟秀的小字,这是由美子为我揭开的谜底。

我仰头怔怔看着不二,他的眼神很清晰,阳光照透他的瞳孔,明亮得出奇。想来他一定是早就知晓了这样的答案,否则他怎么可以笑得这样清澈无波?

“这个一早就该给你,但是我想给你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
“不过看上去,现在也不迟哦。”

他的声线带着独有的干净与清透
“我一直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很久以前,就知道。”

清风逆袭,岁月轰然倒塌,流云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变换形状,宛如不二唇角缓慢盛开的温柔笑意。
云淡风轻。

那些逝去的流年,那些离别的往昔,似乎都早早约定好,一定要我经历失去,一定要挣扎掉下泪水,一定要深深理解痛苦的滋味,才可以替我实现许久以前缄默的预言。
可是这一切,真的是刚刚好。


塔罗牌,正位,命运之轮,

——失而复得的,真爱。



…………………………《以彼之岸》全文完……………………………

番外一'浮光截面'
天气很好,云朵白净柔软,风和日丽,我一个人在家里整理照片,新旧参半,最新不过前日,玖纪被沐夏拖着参加幼稚园亲子竞赛,意外得了奖,我为她们母女照的一张手捧奖牌的照片。
至于最旧……
至于最旧,则是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捧起相机,按下快门的那一刹那,所定格的美好光影。

它与玖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我并不打算告诉她,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我坐在书房的凉椅上,捏着照片的边角,溯着回忆,才发觉时光的流转,命运的巧合,一切都太过深不可测。
好比说,玖纪第一次见到我时,她伸出手,笑的有些腼腆,是纯粹的小女生,懵懂又天真,她说:“我叫笠原玖纪,请多多指教。”末尾不忘添上一句,初次见面。
我依着她的话应了同样一句,却没有加上初次见面。因为我知道,这并不准确,她的初次见面并不是我的初次见面。
我第一次见到玖纪,那是在升入国中很久很久的以前,她以横冲直撞的姿态闯进我的视线,被快门凝固成了半张笑脸,那时年少的我还不了解什么叫做永恒。
我对摄影的执着,理由极复杂也极简单。
八岁那年,公园的樱花开得极盛,全家人一起去郊游,父母之间的话题远非我能够参与,同时姐姐又不得不照料年幼的裕太,我一个人无所事事,便带着相机四处闲逛,因为没有目的,没有终点,脚步琐碎却也不令人厌烦,我格外喜欢这样闲适而慢节奏的生活。
眼前风花相舞,游人纷纷驻足,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我拿起相机,对着樱花树拍下生平第一张照片,咔嚓一声,褐色的胶卷底片上便映上了那一瞬的浮彩华光,已知与未知的故事在这一秒被我统统收纳。
又隔几日,我托姐姐去替我取回冲洗完成的照片,我慢慢地搜寻着它,仿佛这是只属于我的风景,在厚厚一摞照片的最底部,触碰到它便是莫名的欣喜。
照片光滑的表面留着花朵,留着蓝天,留着白云,留着我的指纹,还留了半张陌生的脸。我略微惊讶,拿到阳光下仔细辨别,发现那是一个女孩子,躲在树后,露出半张圆圆小小的脸,她的视线停在树冠上,嘴角扬起,隐约是在笑。
那一秒,有无奈也有气恼,她的身影让这张于我意义非凡的照片变得不完美,我突然发现,八岁的自己心胸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宽广。然而,宛如白纸上坠了一滴突兀的墨渍,这个女孩子变得越发显眼起来,以至于在后来的日子,我时常会怀疑,按下快门的一瞬,我究竟是在照谁?

我早已捉摸不透自己最初的目光,在注视着哪里。
再后来,这张照片被我放在与网球奖牌等高的书架顶层,当孩童的情绪褪去后,它本身的存在对我而言,依旧是意义非凡,只因我逐渐知道,无论上面存在着什么,我珍惜的,本就是一份心境,而非风景。
所以,这一份心境里的全部意义都值得我去珍惜,包括那个小女孩,毕竟她在那时参与了我的生命,我无权将她剔除。
可惜,在念国中前搬了一次家,很多东西遗落了,很多东西沉淀了,这照片也被父母收拾到了仓库中,但是,当你看惯了某种事物时,你会不会觉得它令人亲切熟悉,当你看惯了某个人时,你会不会觉得她令人难以忘怀。
那个年纪的我,十一岁的我,似乎什么都懂又似乎什么都不懂。
我热爱摄影,热爱风景,却再没拍过那样的脸。
只是,一直默默的,不报期待地期待着。
仅此而已。
很多事情,巧合不能够作为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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