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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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侬-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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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猴”被抬回家的时候身子早已经凉了。
  死人过年不吉利,家族的亲戚用一张破席子将人裹了,在山上随意挖了个坑,填两把土,放块石头,算是标记了。
  “零猴”在南坡镇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陆家的亲戚埋完“零猴”顺便把李岚兰这个不吉利之人赶出了家门,再找个时间把“零猴”房子、田地卖了,也算补点安葬费。
  由于黄卜婆的预言一个个的兑现,李岚兰这个公认的鬼婆再也没有人愿意接收,哪怕接近半尺。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
  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在除夕夜里,李岚兰拖着一身伤痛,就像小溪里漂浮的浮萍,沿着南坡镇蜿蜒的街道蹒跚前行着不知在哪里停靠。
  真是造化弄人,不知不觉中,李岚兰竟然走到了十几年前所住的山洞。
  此时此刻,李岚兰也只能住进这个曾经改变她一生命运的山洞,但这里不再有周文正温暖的怀抱,两个女儿的欢笑声,那些活蹦乱跳的松鼠,以及那些吃不尽的干粮……。
  可怜天下父母亲。
  刚开始,李建民会定期送一些粮食过来,但每次都是到了山脚下放下东西便匆匆离去,再后来送粮食的时间越来越不定期。
  直到两个月后,发生了一件事,再也没有人敢接近这个山洞,哪怕路过附近也不敢抬头一瞟。
  进入三月,南方变得异常的清冷,连绵的梅雨将小镇裹得发了霉。
  三月半、鬼上岸。
  凌晨三点,住在镇子最边的王二狗早早起来煮猪菜,煮到一半,摸摸身旁才忘记了睡觉前没有准备足够的柴火,便带着一把镰刀,朝离家附近山脚堆柴火的小棚走去。
  此时三更十分,天未明。
  野外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天边的几颗星星在夜空里飘荡。
  咕咕!!!咕咕!!!
  不远处时断时续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夹杂着冷风,不禁让人浑身打颤。
  王二狗来到山脚下的草棚,正要弯腰拾起柴火,忽然感觉不远处有东西在移动,定眼一看。
  我的妈啊!尿都喷出来了。
  只见不远处的山洞门口一缕绿色鬼火忽明忽暗。
  呼啦,伴随着一阵冷风,忽然一个白色身影一下子变得如房子般大小,一下子又变得如人形般个头……。
  第二天当大家发现王二狗时,人早钻到柴火堆下冻僵了。
  众人抬回家,灌了一碗姜水,从额头到脚板一阵刮痧,王二狗这才歪着嘴巴将昨晚遭遇断断续续的道来。
  李岚兰命运关键时刻总是和黄卜婆连在一起,黄卜婆叠指一算,此魔长鬼(注解)定是李岚兰无疑。
  大年初三一过,正值日中,太阳当头烈
  镇里筹了点钱,几个胆大一点的年轻后生在几斤米酒下肚后,用泥巴混稻草将山洞洞口封了起来……。
  从此,小镇又恢复了平日的平静,只是在封山洞后连续三天入夜,人们总能若隐若现的听见猫叫般的哀嚎从山洞里发出。
  家家户户在晚饭过后便早早关门入睡,哪家夜里有小孩的哭声都足于把镇上的人被窝抖三抖。
  直到六年后,周无秀带着喝过洋墨水的男人再次打开山洞时,发现山洞里有一副白骨,上面早已经上满了青苔,只是奇怪的是,一直没有找到头颅……。
  黄秀丽本以为打发走李岚兰母女三人后自己便独揽大权,在周家乃至可以小镇作威作福。
  但没想到李岚兰居然以这种结局收场,黄秀丽自己也惶惶不得终日,经常说自言自语的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胡话,逐渐失去了周文正的欢心。
  第二年秋收,在收获满仓的粮食后。周文正已经年近五十,但为了延续香火,周文正娶了第五房女人。
  第五房女人名叫陆莉莉。
  陆莉莉年方十七,秀外闺中,是天生的美人胚子,上过两年私塾,能识两个字,是隔壁乡镇陆家的女儿,因为还不上周家高利贷,只能委屈了陆莉莉嫁给比母亲还大两岁的男人。
  入夜,酒过三巡,喜宴尽散。
  周文正歪歪斜斜的推开房门,只见床头坐着一个娇小娘子。
  掀开盖头,一个粉嫩春桃映入眼帘,周文正顿时兴致大起,将春桃拨个精光,压在身下,提枪跃马,驾马入港。
  陆莉莉根本来不及反应,迟钝的跟着老男人的节奏,直到感觉对方粗暴进入了树林深处,一股疼痛逼出她的眼泪,透着晶莹的泪光表哥正在草垛中乐呵呵的傻笑……。
  有人吗?家里有人吗?
  周文正在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叩门,赶紧披衣开门,只见一个老翁在叩门,门口的石柱上拴着一只似马非马似驴非驴的怪物。
  注解:“魔长鬼”壮族传说中的一种鬼,一般是入土后不得安生变成了厉鬼,能随意的变化身形大小。###第七章 建庙
  周文正到了门口,上前一问。
  原来老翁只是路过此地,累了想讨碗水喝。
  一大晚上的敲门,仅仅是为了讨碗水。周文正嘟哝着转身进屋舀水。
  刚从屋里出来,正要把水递给老翁。
  忽然,老翁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得无影无踪,地上却留下了一片乌黑发亮的东西。
  好家伙,金光闪闪,一看就是宝贝。那还了得,周文正赶紧跑过去过去捡起一看。
  我的妈,麒麟片!天赐麒麟,看来是要老来得子啊。
  啊!痛啊!痛啊!
  周文正在一阵惊呼中醒来,只见陆莉莉梨花带雨,大颗泪珠往下滚。
  周文正嘴里正咬着对方的脚趾,原来只不过是春梦一场。
  果不其然,陆莉莉来周家的第九个月就为他生下了一个带把的娃。
  这老来得子把周文正乐坏了,孩子刚满月便张罗着大摆宴席。
  为了给小孩娶个好名字,周文正破天荒一改抠门本性,附近的乡镇能上得台面的秀才和上过几年学堂的老人,凡是喝过一点墨汁都统统请来参加喜宴。
  一个酸秀才加上一帮牛皮大王,大伙是大鱼大肉,昏天暗地的吃着喝着,反复推敲,否认,琢磨,再讨论,场面甚是热闹。
  只是三天下来,吃去了两头猪,几缸米酒,名字还是迟迟没有着落。
  天将暗时,曾经考取过秀才,德高望重的老人何仁宗才不紧不慢的站起来说:“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讨论的,吃的也将将好,小名就叫将将,按字派就叫大名周庆将,意思是什么都将将好”。
  大伙即没有新主意,也没有脸皮再往下吃,一阵喝彩,两声鞭炮,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
  周庆将,周家的第二代男丁就此登场,开始了后面在南坡镇翻云覆雨的日子……。
  周文正被大伙吃了三天,对周庆将这个名字也甚是不满,但自己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再推翻恐怕又要杀几猪了,只能强颜欢笑的应和着往屋里走,抱小孩出来给大家玩赏。
  跨出房门时,周文正和陆莉莉正准备进屋的表哥马有才打了个照面。
  马有才一见小孩,着急着把小孩接过来,兴奋的逗了起来,敢情自己是爹似的。
  周文正抬头看马有才那兴奋劲,再仔细端详将将,高鼻梁、双眼皮,前额凸起,忽然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众人赶紧放下碗筷,过来相扶,掐人中、扇巴掌,半天终于将周文正搞醒。
  南坡镇处在群山环抱的一片平地上,一条小河从镇子中间穿过,犹如一个阴阳八卦。
  周文正一家第一个来此定居,也算是南坡镇开天辟地者。自然择镇中央的上水阳位而居,围绕周文正一家的后来者将小镇围成一个“口”字,“口”字的中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集市。不愿与周文正同流合污的韦山牛一家、外来者、以及落魄户择下阴位而居,处在外围,犹如一个古战场,小镇定型呈现一个大大的“回”字。
  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自定居南坡镇这十几年来,周文正虽占据了“回”字中心,财运亨通,从一个一无所有的无赖变成了富甲一方的地主,妻妾成群,女儿大堆,并迎来了生命中第一个儿子。
  但周文正每次面对怀抱里高鼻梁、两眼皮,前额凸起的将将,一副好面相。
  再看看自己,真糟蹋了一面镜子。
  加上疯疯癫癫的黄秀丽,周文正又每天承受脓疮的折磨,却也是心力憔悴。
  在床上躺了大半月,周文正觉得身子轻了些许,能下地了。
  乘着夜黑风高, 周文正用笼子装了一只母鸡,蹑手蹑脚穿过小镇,叩开了黄卜婆的家门。
  黄卜婆看了周文正的左掌,只见纹路杂乱无章,特别是生命线时断时续,叠指一算,不仅连连摇头兴叹。
  “老爷命里木太重,所以家里阴盛阳衰,只有一个儿子,消灾之法,须以火相克之,镇子南边有一棵十几个大人才能环抱的大榕树,要在树底下建一个庙宇,每逢十五、初一早晚上一柱香,方能保家族兴旺”。
  黄卜婆此番话说到周文正痛处,平时吝啬的他,一丝善意涌上心头。
  喔喔!喔喔!
  第二天鸡一叫,在一夜辗转未眠后,周文正便召集镇里的老人、有头有脸大小一干人等商量建庙宇的事情。
  农村人本是一盘散沙,小农意识的劣根性,再加上生活艰辛,集资做事比登天还难。但一种事情是例外的,那就是迷信活动。
  在周文正的倡议和带头捐钱下,全镇老少爷们,四方相邻都放下手里的农活,管它有吃没吃,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比给自己祖宗修坟还来得勤快。
  庙堂萧萧叶尽纷,郁郁老榕照晨夕。
  绕座雕栏天际翘,孤钟出庙月下鸣。
  不出一年,临近年关时,一座三进三出的庙宇已具备雏形,就等好日子开庙了……。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韦山牛一家与周家因为孽缘,平时日打死不相往来,更谈不上沾哥哥的光,过的日子可谓是猪狗不如。
  但进入民国的第十个年头,随着韦山牛的六个儿子陆续长成了苗,韦山牛的腰杆渐渐的挺了起来。
  八月十五,杀猪佬早早收了摊,包了一个猪腿,叫傻大个儿子吴国仁陪儿媳周无香送去老丈人家。
  吴国仁和婆娘出了家门朝老丈人走去,刚到街角,远远看见韦家六兄弟在玩陀螺(注解)。
  吴国仁心里的小虫子一下子被勾了出来,不顾无香的劝阻,冲上去一把抢下韦大龙手中抽陀螺的鞭子要自己玩。
  这还了得,韦家六兄弟一拥而上,将吴国仁扑倒在地就是一顿拳脚……。
  周无香见状,赶紧往家里跑大呼搬救兵。
  杀猪佬闻声赶到,赶紧加入混战抢救儿子。
  噗噗!啪啪!
  一回合,仅一回合。
  往日里彪悍的杀猪佬像他傻大个儿子吴国仁一样被掀翻在地,叫声比猪被捅刀子还惨烈……。
  从此,一句话成了韦山牛的口头禅:“咱钱不多、地不多、粮不多,但咱的睾丸多”。
  在被周文正压制了十几年后,韦山牛终于有了和周文正一掰手腕的实力。
  两家人忽然有了新的交汇点,只是没有一笑泯恩仇,而是碰撞出了更多火花,关于给庙宇上头香则成了两个家族爆发新战争的导火线。
  注解:陀螺,也作陀罗,儿童玩具,形状略像田螺,多用于木头制成,下面有铁珠,玩时用绳子缠绕,用力抽绳,使直立旋转。###第八章 头香之争
  在筹备开庙的日子里,本来不是事的事,却成人十里八村热议的话题。
  第一个话题,庙建好了谁来守。
  按理说应该由最先提出建庙宇,并且是镇子唯一的巫婆黄卜婆守庙。但黄卜婆毕竟是女人,再怎么是巫婆,再怎么神准也改变不了几千年来在中国老百姓心中重男轻女的观念。
  加上,这段时间,镇里忽然有几个老人家在几天之内相继发颠。
  发颠过程都是一样,大白天忽然在人群中直挺挺的倒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嘴里念念有词,一醒来个个出仙,这样黄卜婆就不再是唯一的候选人了。
  第二个话题,开庙的那一天谁来上头香,这也是所有人最关心的地方。
  按理说应该是由主要发起人,捐钱最多的周文正来代表全镇人上头香。
  上头香者必须是命最好的,周文正虽说是一方财主,但只有一个儿子,钱多不代表命好。要命的是在农村有两种人是最容易受人排挤,有钱人容易引起别人的红眼病,穷人则处处遭人白眼。
  连镇里最穷的落魄户罗良辉因为有三个光棍儿子,都扬言要排在周文正前面。
  按照镇里默认的这条不成文规矩,平日里因为儿子多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韦山牛终于迎来了人生最风光的日子。
  民国1925年元月1日,这一天,镇里的庙宇终于等来了最神圣最隆重的开庙仪式。
  黄卜婆的同族黄守义因为在出仙时吐的白沫最多,抽搐时间最长,理所当然的站在了庙宇门口主持开庙仪式。
  韦山牛拿着三柱香,排在人群中最前面,周文正因为捐钱最多,又在开庙当天额外贡献了一头猪,把罗良辉往后挤了一下身位,紧随其后。
  〃农历元月初一卯时、甲子纳音、宜屋上土、好事成双……,韦山牛福星高照、人丁兴旺……,上头香〃。
  随着黄守义念念有词,韦山牛在全乡镇父老乡亲、遗老遗少的羡慕妒忌恨的目光下,雄纠纠气昂昂的朝香炉走去,而此时紧随其后的哥哥周文正则显得更加卑微和渺小。
  就凭这一点,过去十几年的夺妻之恨,父亲的背叛等种种委屈终于得到了最有力的宣泄。
  韦山牛毕恭毕敬的拜三拜,站起来正要上香,忽然脚下一绊,一头栽倒在香炉里。
  顿时庙堂里炉灰一片,烟尘滚滚,烛火、纸钱乱飞,整个庙堂乱作一团……。
  韦山牛在挣扎着站起来,已是灰头土脸,一身的狼狈。再看看身后周文正正幸灾乐祸,全镇乡亲或惊讶,或偷笑,或癫狂,是各怀鬼胎。
  韦山牛的容忍终于到了底线,直接冲上去将周文正撂倒在地,兄弟俩也顾不得脸面老拳相加,扭作一团。
  此时,在一旁的韦大龙、韦大虎等一干六兄弟早已按耐不住,也一拥而上一顿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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