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平原 作者:亦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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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平原 作者:亦舒-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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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旦微微笑坐下来。
        母亲这条命总算捡回来了,脱胎换骨,再世为人。
        明旦忽然想起曹平见多识广,她打算叫他看看樱桃木盒子有什么稀奇。
        电话没有人听。
        明旦想一想,明天才去找他们吧。 

        第二天大清早,她到曹家,刚想按钤,发觉大门半掩。
        她推门进去叫人,心中暗暗惊慌。
        没人应她。 
        明旦刚想退出,却听到有人呻吟。
        明旦大着胆子走近浴室,看到曹原正在洗脸。

 
 
 
 
 

        明旦放下心来,“曹原,是你,大哥呢?”
        她忽然看到洗脸盘里一片殷红,她吃惊抬头,发觉曹原左眼角爆裂,正在流血,脸颊又红又肿,青一块紫一搭。   明旦吓呆。
        他不去理睬明旦,自顾自在眼角贴胶布。 
        明旦停停神,声音颤抖,“我陪你去医生处缝针。”
        曹原仍然当她透明。
        “眼睛会瞎,非小心处理不可。”
        他夺门而去。
        明旦正想追上,又听见呻吟声。
        她找到沙发角落,看到曹平躺在地上,右肩受伤流血。
        明旦本能过去扶起他,他咬紧牙关说:“叫救护车。”他痛得满头冷汗。
        明旦连忙拨三个九宇。
        “警察来了,只说是意外。”
        明旦只得点头。
        “千万不要提曹原两个字。” 
        明旦又点头。 
        他右肩被破玻璃瓶插中,碗大一个伤口,血肉模糊。
        又一次,他为著她的缘故,到医院缝针治疗。 
        医生出来同明旦说:“你是他妹妹?放心,只是皮外伤,取出碎玻璃缝了廿多针,过几天可以出院,不过,伤者坚持是意外,我看是醉酒打架,你劝劝他,以后戒了酒才是好汉。”
        明旦走近病床。
        病人别转头去。
        明旦轻轻说:“我知道:好好一个家,好好两兄弟,直至遇上永明旦。”
        曹平不出声。
        明旦走近,“你们两兄弟竟要取对方性命?”
        曹平仍然一声不响。
        凌晨,曹原大醉回来,双眼通红,大声对他喊:“你与我争永明旦?你明知我只有这个人,你竟不放过我们?”
        他不知如何回答。
        “怪不得乃婵出走,你毫无表示,她一早知道你心毒,悄悄退出,你便为所欲为。”
        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兄弟把他自沙发上拉起来,曹平挣脱,用力把曹原推到一边。
        曹原不肯放手。
        他一拳揍到曹原眼角。
        他痛极,抓起酒瓶敲破,重重插过去。
        两个人都喝得太多,把半生怨忿发泄在对方身上。 
        直至看到鲜血,他们才停手,两人战栗地坐倒地上,只会喘气。
        曹原挣扎起来,悔恨交逼。
        “我送你去医院。”他说。
        他走进浴室,看到镜子里面孔,他的酒醒了,幸亏没有母亲,否则她一定伤心欲绝。
        刚用冷水敷面,永明旦来了。
        曹原再也没有勇气面对她,夺门而逃。
        曹原不想再争。
        曹平在病床上鼻酸,幸亏没有母亲,否则一定伤心欲绝。
        明旦不识向,探向前去,“大哥——”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忽然漆黑一片。
        曹平愕然,转过身来。
        随即听见走廊有脚步声,“通知病人别怕,停电,后备发电机会立刻启用。”
        曹平松口气,正想坐起来,忽然觉得软而糯的嘴唇碰到他的嘴角,电光石火,他知道这是永明旦。
        她的脸颊湿润,显然是哭了。
        那三两秒钟时间,长得像一生似,叫曹平迷醉。
        她轻轻离开。
        灯光又恢复了,一室通明。
        医护人员互相走告:“好了好了,有电了。”
        “发生什么事?”
        “发电站故障,已在抢修。”
        曹平睁开眼睛,发觉永明旦己经不在房里。
        他哽咽起来。 
        明旦在街上游荡一会,回家休息,半夜惊醒好几次。
        蒋学正不住找她:“明旦,在什么地方?你得来化妆,下午开记者招待会。”
        “我马上来。”
        “马上是二十分钟还是三十分钟?”
        “半小时。”
        “准时是任何行业的首要守则。”
        “明白。”
        明旦去探访一个人。
        在一条消防车通不过的小路顶,有一栋旧楼,外墙剥落,屋里却相当舒适宽敞。
        明旦按铃。
        立刻有人开门,半晌,那人笑出声说:“明旦是你,贵人踏贱地,有何贵干?”
        那是一个中年人,外型有点邋遢,可是笑容热诚。
        明旦进去坐下,“刘叔你好。”
        这正是把她介绍给紫色平原的经理人大刘。
        “记起刘叔了,火百合好吗?”
        客厅墙壁挂满二三线歌星演员的签名照片。
        有人写“刘叔:恩同再造”,又有人乖巧地写“刘叔,身体健康,财源广进”,就差没有“马上封侯,百子千孙”。
        大刘说:“既然来了,替我签一张照片,挂在当眼之处,以壮声势。”
        “是,刘叔。” 
        大刘取出张十乘八照片。
        明旦想一想,这样写:亲爱的刘叔留念,万世师表,永明旦敬赠。
        大刘高兴得笑起来:“哈哈哈哈,明旦最乖巧。”
        他满意到极点。
        明旦四周围打量一下,“师母呢?”
        “回乡探亲去了。” 
        大刘把照片挂在墙壁正中央当眼地方。
        “市道好吗?” 
        “差极,三两千都有人唱一场。”
        “记得我吗,”明旦说:“八百一场。”
        “那时你还不是明星,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刘叔最有趣。”
        “火百合好吗?”他再一次问候。
        “她在美国接受治疗,大有起色。”
        “那多好,我还以为她红颜薄命,可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现在母凭女贵,否极泰来,明旦,有钱可使鬼推磨,你说可是。”
        大刘那一连串成语叫明旦啼笑皆非。
        “明旦你将成为大明星了。”
        “托你刘叔的鸿福。”
        她放下一个信封。
        “咦,这是什么?”
        明旦很坦白,“请刘叔吃果子。”
        “好,好。” 
        “刘叔,多谢你一次又一次帮我们母女。”
        “我可是看着你出生的呢。”
        “刘叔,当年,母亲与我生父为何分手?” 
        “火百合没同你说?” 
        明旦摇头。 
        “她不说我怎好意思讲?” 
        明旦笑了,“你们上一代真有操守口德。”
        “你同火百合长得一模一样,”大刘感慨,“但是运气好得多。”
        这时蒋学正的电话来催。
        明旦说,“刘叔,改天再来看你。”
        大刘送她离去,关上门,转身说,“好出来了。”
        曹原从一间房间里缓缓走出来。
        他垂著头,眼角已经缝针,一道黑疤像条蜈蚣。
        大刘问:“都听到了?”
        他点点头。 
        “她知道你躲在房内。” 
        曹原不出声。
        “永明旦至聪敏不过。”
        曹原颓然坐下。 
        大刘说:“打死不离亲兄弟,去,与大曹道歉。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曹原喃喃说:“她倒底喜欢谁?”
        大刘嗤一声笑出来。 
        曹原狐疑地抬起头。 
        大刘揶揄说嘴,“一人一生其实只能爱一人,若果两个都爱,你说呢?”
        曹原明白了,轻轻答,“一个也不爱。”
        “谢天谢地,灵魂入窍了。”
        “她只是乐得与我们作伴厮混。” 
        大刘笑,“这话是你说的,我没讲过什么。” 
        “本来,紫色平原是酒吧区最受欢迎的一组乐队。” 
        大刘说.“是是是,先怪女人,再怪社会。” 
        “我们的生计不错。” 
        “阿原,钢琴与色士风已近尾声,若非永明旦加人,你俩早已结业。”
        “我不相信” 
        “没有一个走下坡的艺人愿意相信,统统以为染红头发,换件时装又可重头再来。并且认为新人千万酬劳 ,全属夸张。”
        曹原悲哀地说,“我们还没有老。” 
        大刘接上去,“仍然可以工作,大曹可以继续做广告歌,你,上海你去不去?我有场子。”
        曹原不出声。
        大刘劝说,“忘记永明旦,有些人有些事,不属於我们,镜花水月,海市蜃楼,想来无谓,不如脚踏实地 。”油滑如他,也不禁黯然神伤。
        隔一会,曹原低声说.“我无家可归。”
        “有人愿意收留你,条件是你得先求大曹宽恕。”
        “谁,” 
        这时有人敲门。大刘去开门,原来是嘉儿挽著食物上门来。
        大刘说,“是我叫嘉儿来看你。”
        曹原呆木。 
        他感觉自己的眼泪落到脚背上。 
        他诧异地抬头,他哭了?男子流血不流泪,为什么会哭? 
        他用手抹去泪水,轻轻说:“嘉儿,原来是你。” 
        嘉儿缓缓走近,“可不就是我。”
        不知怎地,她亦泪盈於睫。
        大刘说,“你们慢慢谈,我去买报纸。”
        他识趣地离开住所。 
        明旦到了尔信娱乐,只见一班工作人员像看到宝贝那样松口气,“好了好了,凤凰来了。” 
        这是在说她吗?
        但是化妆服装发型师一涌而上,替她打扮起来。
        她张开双臂,像一只洋娃娃似任人摆布。
        粉一层层刷上,头发卷起来,又放下吹直,衣服一件件试穿。 
        每个人都满头大汗,只除出永明旦。
        她静心读小说。 
        妆扮好了?站到大镜子前一看,几乎不认得自己。
        一身最时尚打扮:烟雾眼,粉红胭脂、肿嘴唇、低腰技、小背心、彩珠腰带、小皮靴,但,这是永明旦吗? 
        比起她第一晚走进五十年代酒吧的时候,她是进步得多了,不过本相仍为脂粉遮盖。
        蒋学正进来看过,十分满意。
        她这样说:“各位,要人有人,要歌有歌。”
        明旦朝上吹出一口气,把遮住眼睛的刘海吹到一边,发型师立刻发觉了,替她拨回。
        蒋学正看看手表,“各位,时间到了,出发吧。”
        她一直各位长各位短,彷佛永明旦是一件集体创作,今午是他们精心炮制作品面世的时刻,所以特别紧张 。
        “上车出发。”
        一大班人跟着永明旦登上长身车。
        在车上蒋学正有点担心:“胸脯会不会太大”
        助手想一想:“世上没有太瘦钱太多或胸脯太大这回事。” 
        明旦骇笑。
        到了现场,原来是一艘白色百多尺长游艇,客厅并不小於一般住宅,沙发酒吧具全,还有一架小小钢琴, 琴师正在演奏明旦新唱片上曲子。
        这样的记者招待会、倒也别开生面。
        琴手是一个穿黑色紧身衣服的年轻女子,唉,明旦想,换是平原两兄弟就好了。 
        明旦到琴边坐下。 
        琴师向她笑笑。
        明旦说:“我喜欢你的衣服。”
        “上头吩咐穿黑色,莫抢永明旦锋头。” 
        明旦说:“一个服装设计师说过.穿得花梢是希望引人注目:‘看我!看我’,等到那人不在乎人家是否 
      注意他的时候:‘不看就别看好了’,人家反而最注意他。” 
        琴师笑:“说的好,你是永明旦吗?” 
        “是,我是宣传海报上的永明旦。”
        “你漂亮极了。”
        明旦苦笑,“这身打扮动都不能动,招待会还没开始,已经腰酸背痛。”
        “不怕,你年轻,你撑得住。” 
        蒋学正走近,“明旦,你在喝啤酒?快放下,你会水肿,快随我到后台补粉。”
        没想到游艇也有后台。 
        招待会准时开始。
        他们读出永明旦三个字,蒋学正把她轻轻推出去。 
        闪灯一起亮起。明旦双眼完全不能视物,她本能伸出手扶住一张沙发才能站稳。
        可怕。她心想。怪不得所有人在成名之后都设法躲起来不见人。
        眼前金星好久才消失,记者围上来细细钻研她全身,有一两个老实不客气把脸搁近到六寸距离,打量她眼睛鼻子,明旦只得朝他们笑。 
        这次,她乐得不说话,她无话可说。
        没有人问她对唱歌事业有什么盼望,唱的是何种音乐,怎样演绎歌词。
        “你三围尺码是什么?”
        “尔信付你多少薪酬,是否千万三年?”
        “听说你有后台老板,澄清一下可好?”
        “你身体各部做过矫型手术吗?” 
        “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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