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似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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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似劫-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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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然瞧着她笃定的神色,慢慢道:“两个人若是长得有三四分的相似,那或许还能称之为缘分。可是倾何,若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骤然看去连眉眼都是一模一样的,那这缘分也太诡异了些。所以,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唤你一声姐姐的。”
“你竟然知道。”倾何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但也只是一瞬即逝,随机便恢复先前的平静。
“我竟然真的猜对了!你竟然真的是我的姐姐!”
鄢然站了起来,走到倾何身前,语气柔和了下来,她缓缓道:“母后在我七岁那年病逝,可在此之前,有时候她望着我的时候,总是莫名地出神,甚至眼眶偶尔也会染红。她像是在看着我,却也是像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那时的我虽然年少,但也晓得皇子未来是要继承大统的,身份比公主不知要尊贵多少倍。可是,母后对我总比对和我一胎所生的哥哥要好得多,我一直弄不清其中的缘由,直到母后去世的那一天。”
即使窥见倾何不复平和的神情,鄢然也没有停止她的叙述,“那一天,母后把我叫到了身旁。弥留之际的母后摒退了众人,唯独留下了我一人。连我亲生的哥哥想要守在母后身旁陪她最后一程,也被母后拒绝了。倾何,你知道为什么吗?” 
没有等到她的回答,鄢然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因为啊,母后她有一个天大的秘密,除了我,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原来,母后当初怀的并不是龙凤胎,而是双生子。母后她为了巩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为了守护家族的荣光,她提前收买了替她接生的稳婆,若她生的是个女儿,就把那个女婴换成是儿子。而恰巧,偶得父皇垂幸的一个婕妤也是要在那一天诞下龙嗣。”
“你先我片刻出生,所以那个稳婆把你和那个婕妤所生的儿子交换了一下。可是,你是不能待在宫里的,因为我们是双生子啊,往后我们的容貌只会越来越相像,那有势必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所以母后最后,只得偷梁换柱,狠心用一个死婴从那个婕妤身边换走你。” 
“真是可笑啊…”倾何双目微垂,长长的睫羽投下浅浅的阴影,“我的身世,居然要从你的口中得知。”
“母后临走前用力地攥住我的手,告诉我,她之所以对我这么好,是因为她把她欠她另一个女儿的好,都加倍地补偿在我身上了。她还说,自己这样做,既出于私心,又有身不得己的缘由。但这一世欠下的债,只有来世再来偿还了。”
倾何微有动容,她苦笑了一声,“身不由己?就因为这四个字她就可以枉顾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吗?”
“我知道,母后对不起你。也许,我也是欠你的,若不是你比我早出来片刻,可能被遗弃的就该是我了。”
“你不需要觉着对我有所亏欠,命数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而命里的劫数,该是谁的,谁都躲不掉。”
鄢然之前怎么也不会想到,在遥远的国度,与自己有着至亲血缘关系的人,原来不仅只有敛黛,还有这个曾经无数次让自己耿耿于怀,而今就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可见,这一切,不只是倾何命里的劫数,亦是自己躲不掉的一劫。
浮生似劫,电光火石 已经尘劫。我们,终究都是历劫之人。
鄢然一边止不住地唏嘘命运的无常,一边又好奇地问道:“有人说,你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而有人又说你只是失踪了而已,我想知道,三年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过去的事已不必再提了。让那些希望我死的人以为我永远地死了,这样难道不好吗?”她一改之前的冷漠,突然之间璨然地一笑,和煦地如同三月的拂柳微风。
“你觉得,我离开了三年,现在突然回来是什么缘由?”
“为了跟我抢男人。”鄢然半开玩笑地说道。
“看来,宫里头悉心栽培出的大家闺秀也和我没什么两样,说起话来都是直白不拘礼节的。放心吧,是你的男人,谁也抢不走。”
倾何眼底深处都染上了深深的笑意,她道:“有些事,总是需要一个了结的。我现在回来就是和他做一个了结。从今以后,山长水远,后会无期。我和他,各有各的海阔天空。”
“姐姐,你走了,我是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鄢然鼻子有些发红。
“你瞧你,真是变脸比变天还快。当时是一副横眉冷对的模样,死活都不肯让我进来,然后又是冷言冷语。现在又这么舍不得我走,你就不怕我我留在这儿和你抢男人啊。”倾何取笑道:“你还真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鄢然抱住。
不管刚开始的时候有多么水火不容,鄢然现在觉得,冥冥之中一定是有一种东西,让她们一下子熟络起来。那个东西,应该是至亲的血缘吧。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彼此间相连的血脉或许始终都是割舍不断的。而其中的惺惺相惜之感,或许只有在一个母体□□处了十个月的两人,才能体会。
“没有想到,此番进宫,还阴差阳错地捡了一个妹妹。”倾何拍着鄢然的背,无奈道:“只是我这个妹妹,怎么就这么感性呢!一下子眼圈就
红了,实在是太娇柔了啊。”
“你多在这待几天再离开吧。”鄢然撒娇道。
“我明天就走。有人刚刚不还说不喜欢我这面镜子,还想砸了不是吗?”
“哎呀,一时的气话你怎么能较真呢!当时,我也没有认出你是我姐来嘛!那你今后会去哪?回咱们卫国?”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为家。我也就随处走走,等什么时候累了,倦了,就停下来,落地生根。”
“你倒是洒脱。”鄢然拉着她的手,道:“今晚你别走了,就和我睡在一起吧。”
倾何望着她,缓缓点头:“好”
宽大的木床上躺了两个人,她们本来是平躺着的,忽然就偏过头来相视一笑。
鄢然望着倾何,凑上前去使劲吸了几下鼻子,道:“我觉得你身上的味道,让我觉得很亲切,就像当年母后抱着我一样。”
“啧啧。”倾何一把推开她,嫌弃道:“你是想说什么?说我比你老吗?我也不过是比你早出生片刻而已。”
“这些年,你是不是过得很苦?”鄢然不理会她的挣扎,仍是挽住她的手腕,眼眶泛着莹莹的泪光,“你一个人在宫外,无依无靠,你怎么活下来得呢?”
“再怎么艰难,我也活下来了不是?谁的人生不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姐姐,你会恨我吗?我觉得,是我偷走了你的人生。不然的话,你本可以活得简单轻松一些,你本来可以不用经历这么多的。”
“你真傻,若不是我,你就要被遗弃在外了。到时候,就该是我愧疚了。”倾何摸着她柔顺的头发,道:“而且,你这么傻,要是一个人在宫外,肯定是活不下来的。”
“我哪里傻吗?”鄢然急急地反驳道。
“是吗?”倾何笑着说:“我可是听说你被那个惠妃和岱妃一起欺负过呢!”
“可是我后来又欺负回来了啊。哦,对了,你见过惠妃了吗?听说,她的容貌可是齐国数一数二的啊,你瞧着,觉得如何呢?”
“匆匆撇过一眼,不过如此。我看,她的容貌啊,连你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
“嗯嗯,我也觉得她比不上你。你是我见过最倾国倾城,貌美如花的女子。”鄢然附和道。
“哈,你也是我此生见过的,最貌美的女子。”
“你说,我们这样互相夸奖自己有意思吗?”鄢然捧腹笑道。
“对了…”倾何想起了什么,问鄢然:“我听说,齐国和卫国都派了本国的公主来晋国和亲。可是,卫国的公主不是你吗?何时成了岱妃了?”
“这个说来话长。”鄢然不好意思把自己逃亲和同敛黛互换身份的这件事说出来。
“那你就长话短说。”倾何执意要知道。
“就是吧,我当时不是很想刚从一个皇宫逃出来又被送到另一个皇宫里去,就和敛黛,哦,就是现在的岱妃,换了身份,让她以昭然公主的身份嫁过来。可是后来也不知怎么的,还是被莫名其妙地送了进来,还被莫名其妙地封了一个槿妃。”
“果然是很莫名其妙。”倾何点头赞同。
“你对这些情况掌握的不少啊,看来,你还是很关心我的啊。”鄢然感动地说。
“不过就是随口打听到了,你少臭美了。”倾何不以为意地道。
“你来这,也是特意来看我的吧?但你怎么不明说呢,你要是明说了,我肯定对你是百倍的殷勤周到啊!”
倾何看着她讨好的样子,笑了一声:“说了又如何,早晚还不是要分离的。还不如什么都不说直接看一眼就走的好。”
“那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也和我说说你之前的人生,好不好?”
“不要。”倾何直接拒绝:“时候不早了,快点睡吧。”
“不要嘛!我要听,姐姐你说给我听一听嘛!”此时的她,像极了一个讨不到糖吃的孩子,缠人得很。
倾何被她磨得没有办法了,只得开口缓缓叙述:“自我懂事以来……”
讲了好久,倾何看见她的眼皮都已经忍不住在打架了,伸手替她捻了被角,劝道:“快睡吧,你看你,都只撑不住了。”
“可是我要是现在睡了的话,一觉醒来之后你肯定就已经不再了啊!”
倾何叹息了一声:“我早就说过了,不要相认。我这一生最不喜离别,可偏偏却要一次又一次地经历离别。”
鄢然攥紧了倾何的手,恳切地说道:“姐姐你明天要走的时候一定要把我叫醒,不要悄悄地离开。”
她此时声音已带了浓浓的倦意,说着还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第二天鄢然醒来的时候,倾何已经离开了。宽大的床上,又只剩她一人了。
她明明记得临睡前自己紧紧地攥住了倾何的手。可现在,她还是走了……
她像是风,来了又走,不为任何人停留顿足。可是,无论是呼啸的狂风还是和缓的微风,终究是有停歇的那一刻啊。到了那一刻,她的归宿,又该是何处呢?
姐姐,不管你到哪里,我总是希望你是幸福的啊。鄢然喃喃。
恒飖后来进来的时候,就是看见鄢然盘腿坐在床上愣愣的模样。她仅着白色的中衣,鞋袜未穿,长长的头发还未挽起,脸色有些苍白。
他眉头一皱,走过去拿起被褥盖在她的脚上,踌躇了一会儿,道:“倾何,她来过了。”
“我已经知道了。”
他有些惊讶鄢然此刻居然没有大吵大闹,语气还如此平静,顿了顿,他又道:“现在她可能已经走了吧。”
“这个我也已经知道了。”
“你难道没有什么想问的吗?”恒飖疑惑。
“没有。”鄢然摇头。
“我觉得,你今天很不寻常。”恒飖盯着她,欲从她的脸上窥出一丝端倪。
“哪有。”鄢然撤过脸,躲开他探寻的目光,“你记不记得,之前我们的约定?”
“什么?”
“就是你和我下棋,你说我若是三局都能赢了你,你就会带我去怀城。你记得吗?”
“可是最后一盘不是还没有下完吗?”
“那我可不管。”鄢然撅嘴,“你中途离开,就算是弃权了。明年琼花开的时候,你可要带上我去,不许耍赖!”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番外……

☆、第五十六章 倾何番外(上)

听说,我也是个公主,卫国的公主。
虽然我不知道一个公主该是什么样子的,但我却晓得,肯定不会是像我这个样子,颠沛流离,无处为家。
七岁以前,我一直住在一间大宅子里。与其说是住在里面,不如是说被关在里面,我从没有机会,走出那间宅子的大门,见一见外面的天地。 
所幸那间宅子很大,亭台水榭,山石 磷峋,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它逛遍,而且每次也能发现一些新玩意,所以即使一直被困在那里,我也不觉得有多么无聊和烦闷。
只是我很奇怪,这么大的宅子,为何只住我和怜姨两个人呢?
这个疑问,我一直放在心里,从没有问过。我不敢问,因为每次问她这些问题的时候,她就会流露出很伤心的模样。
我不知道怜姨在伤心什么。
七岁那年,怜姨因病过逝了。她临终前对我说,会有一个人把我接走,会有人把我带到一个新的地方。 
她用生了茧抚摸我的脸,她对着我一遍又一遍地叹气,她说:“你明明有最尊贵的身份地位,却要在这里受苦,真是不该啊……”
冰冷的眼泪滑过她沧桑的脸庞,有些凄凉。我踮起脚,拿袖子擦去她脸颊上的泪迹,对她说:“不要哭。妆花了不好看。
她望着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我道:“记住,你是公主。一辈子都不要忘记,想办法回去,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怜姨告诉我要回去,要拿回我自己的东西。可她却没有告诉我,我该如何回去,又该向谁讨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我等了几天,也没有等到她口中所说要来接我的人。一天又一天,我看着她的尸体,一点一点地腐烂。
那时我还太小,对死亡只有一个很模糊的概念,我只晓得,一个人死了之后,她就再也不会睁眼,不会呼吸,不会对你哭,不会对你笑,她只会静静地,永远地沉睡下去。
我只有七岁,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不晓得人死以后要入土为安,最终是尘归尘,土归土。
我甚至不知道,人死了以后,她的容颜会改变,她的身体会腐烂。一切一切,都使我恐惧。
我守着怜姨的尸体,守了整整三日。
夏日天气闷热,窗外蝉鸣聒噪,屋内安详躺着的怜姨已经慢慢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有些小虫子,从院子悄悄里爬进来,钻到她身上。
我害怕极了,我担心她的身体会一点一点地被这些小虫子吃掉,就像之前看见地上的小蚂蚁一点一点吃掉别的动物的尸体一样,最后连残骸都不剩。
与其让她的尸体被这些肮脏的虫子吃掉,还不如被一把火烧了干净。这是当时的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所以,我站在屋子外面,从厨房里搬出生火的柴和油,燃起了熊熊烈火。
腾腾的大火映红了大半个天际,所有的东西都燃成了灰烬。曾经鲜活的一个人,而今只剩下骇人的枯骨。
我抱腿坐在一堆废墟前,眼泪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我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反正到了最后,即使我还是很伤心,却再也没有眼泪流出来了。
我想,就像干涸的井一样,我约莫已经把眼泪都流干了。
等了好久好久,我却一直没有等到要来接我的那个人。
我猜,我可能是被抛弃了。我的死活,根本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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