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家的人们 作者:司马辽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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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臣家的人们 作者:司马辽太郎-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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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名字,任命他为关白。对于这件事,就连当今的皇上正亲町帝都面露难色。皇上说道,
秀吉不是藤原氏出身,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但是却明火执仗地欺世盗名,这是不允许的。然
而,皇上迫于秀吉所拥有的强大的力量,只能放弃原先的主张,最后,按照奏请的要求,任
命他为关白。从那时起,仅仅过了三个月之后,秀吉便放弃了藤原姓,公开使用新设姓氏丰
臣了。这是去年,即天正十三年(1585)九月十三日的事。秀吉为了登上贵族宝座而攀登的
阶梯,在宫廷里的那一段,可并不是很容易的。
  劝修寺晴丰是公卿之一,对于这些事情的始末,自然是早已有所耳闻的。他原以为这都
是旁人的事,并没有放在心上。谁知如今却干系到自己身上了。个中的利害得失究竟如何呢?
  劝修寺晴丰凝视着晴季,心里想道:“想认六之宫亲王为养子这件事,恐怕不是秀吉提
出的,不过是这位今出川晴季献的计吧。”
  就是这位晴季,靠了推举秀吉当上关白的功劳,去年已经一跃而为从一位右大臣了。
  “您也要作好日后当大官的思想准备啊!”
  今出川晴季在口气之中透露了这么一层意思。这位秀吉的策士谋臣说道,六之宫亲王到
了丰臣家,将来如果成了执掌天下的人,那么你在宫廷里封个高官、得点厚禄,那就是随心
所欲的事了。这必将使劝修寺家光宗耀祖,门庭增辉啊。
  劝修寺晴丰听了这番话之后,暂时离开座位进到屋里,和亲王的生母晴子也商量了一下。
  晴子当即说:“你还犹豫什么!这对劝修寺家来说,那不是求之不得的事吗?”
  听了这话,晴丰这才下定了决心。他重整衣冠,再次来到书院里,以一种明朗的声调说:
“既然皇上早已内中允准,我作为亲王的太傅没有什么意见。自然也是亲王的福分,是值得
庆贺的。”
  “不过,”晴丰有点不放心地问道,“关白殿下是否认识六之宫亲王呢?”
  “哈,这件事可就用不着您费心喽!”
  晴季说着向晴丰摆了摆手,“他们已经在今天见过面啦!”
  说这话的时候,晴季脸上稍稍露出得意之色,咧着张嘴。看来这也是这位军师早就安排
好的。今天,秀吉把一座黄金做的茶室搬进了小御所里,那时皇上临幸小御所,跟随的人中,
有一个还未行戴冠礼的儿童,那便是六之宫亲王。
  “关白殿下见到了亲王,事后高兴极了。”
  劝修寺晴丰点头称是:“那就更好了。”
  他心里想,秀吉当然会很满意喽。六之宫长得眉清目秀,在宫中也是独一无二的。再加
上资质不凡,甚至连细川幽斋这样的才子都曾经说,他诚然是一位神童。比起汉学来,亲王
更爱好和学(指有关日本历史、文学、神道以及古代的礼仪、典故等方面的学问,亦称国学),
十岁的时候,就已经熟读了全部《古今集》,甚至已经达到了能够评释《伊势物语》的水平。
晴丰心想,即便秀吉走遍天下,恐怕也无法找到象六之宫这样出身尊贵、资质聪慧的养子吧。

第三节

  亲王成了秀吉的犹子。
  犹子这个名称,来源于“犹如儿子”这个词。犹子和养子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大多数场
合都用作同样的意思。但有时候也加以区别。养子的话,就要住在养家,用养家的姓,这似
乎是一条原则。而犹子则不一定这样。亲王是丰臣家的犹子,但他照旧住在劝修寺家,以天
皇的同族人的身份生活着。一方面,这恐怕也是因为他太幼小,还不适于离开这环境吧。
  正月过去了。进入二月之后,天气很快就暖和起来,到了二月中旬,御所的樱花开始含
苞待放了。
  宫廷里有人议论道:“今年赏花的御宴,看来要比往年早一些吧。”
  过了二十五日之后,下一场暖雨,第二天,御所乾门的樱花一下子开了六成。皇上十分
惊喜,决定把原定的御宴提前,改在二十八日举行。
  二十八日这一天,亲王也出席了赏花的盛宴。虽说是御宴,但这是皇上的所谓私游,参
加的人也只限于亲王及其一族,还有皇室直属的寺院、神社的主持人,以及与皇上关系密切
的公卿等人,也就是说,都是皇家的自己人。
  自然没有邀请秀吉。不过,即便请了他,恐怕他也未必能来赴宴,为了把东海地方的德
川家康纳入自己的属下,他正忙于种种外交活动呢。但是,意想不到的是,这一天,按理应
在大坂的秀吉,却突然带着少数兵丁上京,进入御所来了。说是并没有别的事情,只不过顺
便来向皇上请个安。
  刚好碰上这一天御花园里举行赏花会。
  秀吉想道:“不可有碍皇上的雅兴。”
  于是没有叫人通报皇上,而是悄悄地呆在御花园的一角,站着远远地赏花,不久便退了
出去。皇上事后知道了这件事,十分欣喜。宫廷中人最喜欢的便是这种眷眷之情。
  “把这一首诗拿去给丰关白看看。”
  皇上边说边把自己写的一首和歌交给负责联络的公卿。
  满园樱花开,幽香溢林外。
  赏花正当时,何以君离去?
  犹如花未谢,春天早消逝。
  秀吉拜读之后,立即和了一首,献给皇上。诗云:
  花光映新绿,满眼云霞明。
  久立花树下,不忍扰雅兴。
  未辞先离去,却为皇上知。
  皇上和臣属之间的诗歌的美妙动人的唱和,立即在宫廷中传开了,成了大家喜欢谈论的
话题。亲王不用说,也听到了。从两首诗作比较,虽说是诚惶诚恐的,然而令人觉得秀吉的
那首即兴诗,要比皇上的御歌高明得多。
  亲王对太傅劝修寺晴丰说:“丰关白也很有诗才嘛。”
  晴丰最近已晋升为权大纳言,担任皇上的传递联络的工作。把皇上的御歌送给秀吉的就
是他,而带回秀吉的和诗的也是他。
  晴丰四平八稳、模棱两可地回答说:“高见,高见!”
  他也承认秀吉看来有点诗才,但是他发觉这首出色的和唱诗似乎并非出自秀吉的手笔,
倒好象是经过细川幽斋修改润色过的。
  不过,晴丰没有向亲王讲明这一点,由于这个缘故,亲王始终相信这首诗是秀吉自己作
的。他后来的所见所闻,为这种信念提供了足够的根据。秀吉死的那年,也就是庆长三年
(1598)三月十五日,在醍醐举行赏花会的时候,秀吉当着亲王的面作了几首即兴诗,吟唱
了和亲王一起游园的快乐心情。这些诗歌的韵律极其自然,不象是事先作好了的。亲王一生
中曾读到过很多首秀吉作的诗歌,其中有好几首称得上是诗中的精品,他都能背诵出来。对
亲王来说,秀吉的一切方面都是极有吸引力的,就连理应是秀吉最不拿手的诗歌也是如此。
  在成为秀吉的犹子的天正十四年(1586),亲王遇到了一件不幸的事。这一年的七月二
十四日,他的生父诚任亲王得了急病,当天去世了。诚任亲王是当今的皇上正亲町帝的养子
和嗣子。对宫廷来说,他的突然逝世是一件重大的事件。
  当时,秀吉正在大坂,听到诚任亲王患急病的消息,立即赶往京都,然而未能赶上临终。
  诚任亲王死后,留下了一个继承皇位的问题。当然,应该是亲王的哥哥周仁亲王当继承
人。事情也是这么安排的。
  这一年的九月,新的皇太子周仁亲王举行戴冠礼。担任戴冠的义父角色的,是朝中的首
席大臣秀吉。后来,正亲町帝按照他几年前就提出的希望当了上皇,让出了皇位。十一月二
十五日,周仁亲王在紫宸殿即位。这位新帝就是后阳成天皇。
  新帝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他是六之宫亲王的胞兄。由于还没有皇子,理所当然的,六
之宫在皇族中处于领先的地位。倘使当今的天皇万一有个好歹,六之宫将继承皇位。
  但是六之宫却是丰臣家的犹子。
  “这样子,事情不好办。”
  公卿之间有这么一种情绪。他们认为有必要请求秀吉,让他删除六之宫在丰臣家的族席。
别人且不去管他,劝修寺晴丰对这件事的情绪特别强烈。自己是六之宫皇子的外戚,在他看
来,让皇子继承天皇的皇位,远比去当什么丰臣家的接班人强得多。然而,这事儿,就连晴
丰也难于启口,终于没有提出。因为讲这种话,就等于盼望新帝早死,那是不妥的。
  当事人六之宫却没有注意到这些情况。
  他依然住在劝修寺家,勤奋地学习和学。特别是近来,他拜九条稙道为师,开始听关于
《源氏物语》一书的讲解。
  对于养父秀吉,他一如既往地怀着善意。第二年春上,当秀吉为了征讨九州而从大坂城
起程的时候,六之宫和众多的公卿、皇家直属寺院的主持人,曾一起到大坂去给他送行。当
秀吉骑着马出城门的时候,后阳成天皇派来的御使赶到了。只见使节向前奔着,一边奔,一
边把皇上的圣旨告诉了骑在马上的秀吉。
  于是一眨眼的工夫,人们看到了一幅异乎寻常的情景。秀吉顿时变得惶恐万分,只见他
从跌落了下来。他那下马的动作,使人觉得,除了用“跌落”二字之外,实在找不出其他更
好的形容。紧接着秀吉跪了下来,迅速脱下战盔,趴在地上叩起头来。
  在场的大、小诸侯,面对秀吉的此种隆重的礼节,都很惊讶,他们也都纷纷从马上“跌
落”下来,跪在地上叩头。正在周围看热闹的全城百姓,看到这意外的光景,无不惊得瞠目
结舌,吓得灵魂儿出窍。他们原以为这位秀吉才是这世上拥有最大权力的统治者,而竟能让
这位秀吉都不得不慌张地跪拜在地上的天皇,又该是何等至高无上啊!
  六之宫亲王目睹了这番光景。他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自从源赖朝在镰仓开设幕府以来,
政权就转到军人手中。
  在由武将执政的以往各个朝代里,恐怕不曾有过象秀吉这样崇敬天皇的人吧。此情此景,
他六之宫真是终生难忘啊。
  这一年一直到仲夏,秀吉都在九州前线。而六之宫在这一年里跟中院通胜学习了《新古
今集》。养父秀吉公务繁忙,六之宫则是在钻研学业中度过光阴的。
  天正十六年(1588),六之宫十二岁了。
  这一年春天,秀吉筹办了一次游宴,其规模之大,是这个国家的宫廷有史以来从未见过
的。
  这便是一般人所说的天皇行幸聚乐第。秀吉的目的,是想请皇上和宫廷中人到他在京都
的邸宅聚乐第,跟武臣们一起尽兴游乐。
  六之宫不用说也受到了邀请。他早就希望看一看秀吉的聚乐第了,因而从听到这一计划
的那天起,就一直在数着日子巴望那一天快点到来。六之宫听人说,聚乐第坐落在京城的内
野地方,它既是城郭,又是殿舍,建筑十分壮丽,是去年秋天竣工的。结束了征讨九州的战
争,凯旋归来的秀吉已经住进聚乐第,并在那里过了年。这聚乐第的壮丽情景,恰如在京师
之内又建造了一座皇宫一般,是任何善长丹青的名画家之笔都无法加以描绘的。
  五月十四日是宴游开始的日子。
  当天早晨,秀吉亲自到皇宫里接驾。当天子从南殿出来的时候,秀吉赶紧绕到他的身后,
帮他提着曳地锦袍的下摆,紧跟在身后,一直步行到凤辇之前。
  从御所到聚乐第共有一千六百多米,沿路担任警卫的士兵共有六千人。道路两旁,排满
了五彩缤纷的欢迎者的行列,看去就如一条长长的织锦一般。六之宫也坐在彩轿里,他的彩
轿紧挨在天子之后。
  当天子一行人的队伍走过护城河上的朱桥,进入聚乐第的城门的时候,六之宫发现自己
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天地。映入他眼帘的是怎样一派雄伟、壮丽的美景啊!在宏大的气势之中,
又带有辉煌。全无寺院的那种抑郁、低沉的情调,而寺院乃是以往的大建筑物的代表。处处
洋溢着秀吉想要享尽人间荣华富贵的气派。这种辉煌壮丽的建筑,一不小心是很容易失之于
浮华的,秀吉凭着他对茶道的爱好所获得的美感,在各紧要之处加以控制,从而避免了浮华。
  “这只有丰关白才做得到啊!”
  直到过了多少年之后,六之宫亲王仍然没有忘记当时的这句感叹之言。亲王思忖,正如
信奉禅宗的僧侣想以书画来表现自己的胸襟和风韵那样,看来,秀吉是企图通过建筑来做到
这一点。
  皇上在预定的位子上入坐了。秀吉跪行着向前,举行入坐仪式,不久,酒宴便开始了。
  宴会大厅的西首完全敞开着,大厅外面是一座占地宽广的庭园。院子里满目新绿。迟开
的樱花、提前开放的杜鹃,以及盛开的棠棣花和燕子花等等花草,给庭园增添了缤纷的色彩。
在从庭园吹来的带着花草香气的阵阵薰风中,酒宴按原定的程序一步步进行着。当宴会进行
到中途的时候,秀吉向皇上呈献了大批贡物。夜宴则以管弦乐的演奏为主。天子大概感到极
其愉快吧,他亲自把一架古筝横在面前,以高超的技艺,弹奏了一曲。
  宴游连续进行了三天。原定第三天结束。但是天子的游兴未尽,说是:“还想在这里再
呆两天。”这是从未有过的事,群臣们都为之感到意外。
  亲王心里想:“原来天子也很喜欢秀吉哪!”
  他为自己的爱跟当天子的哥哥相一致,而快活得真想乱蹦乱跳。亲王对这位很可能是有
史以来文化修养最高的天皇——后阳成帝,终生都是很尊敬的。天子还是六之宫的师长,使
六之宫领悟了唐诗的兴趣的,是这位天子,而当他初读《白氏文集》的时候,为他作启蒙性
讲解的,也正是这位天子。
  亲王担心道:“也不知秀吉有何想法?”
  然而这担心是多余的。对天子要求延期一事感到高兴的,不用说是秀吉自己。秀吉欣喜
之余,把自己属下的大名都叫到天子面前。这乃是原定的计划中没有的节目。被召集的都是
丰臣家具有三位以上级别的诸侯。他们是织田信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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