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入膏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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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入膏肓-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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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侯正杰的名字时,念眉就已经愣住了,不仅是腿脚发麻,整个身体都仿佛被钉在原地一般无法动弹,迫使她连带着后面那些话也不得不听下去。

  晓音找到钥匙拧开了门,声调也不由拔高,关上门都还听到只言片语的争执:“……我难道不吃亏……敢说不是你把我弄伤的……谁要你负责……我又不喜欢……”

  声音渐渐远了,终至一个字也听不见。

  念眉还站在那片阴影里,夜风从身后楼道墙顶上大开的窗户里灌进来,吹在她身上。时令已经入了夏,风里早就没了寒气,可她刚才一身汗津这会儿已经冷透了。

  她迈不开步子,总觉得身体有哪里在疼,疼得像有一个被生生剖开的伤口,鲜血还在汩汩地流出来,她只能扶住楼梯边的扶手,勉强支撑住自己。

  …

  穆晋北在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樱桃白兰地,水晶杯凑到鼻下,酒香馥郁,他却皱了皱眉头。

  酒是好酒,公寓也不错。陈枫活宝一个,办事还是很靠谱的——知道他今后大概是要常往苏城跑了,又公子哥做派,不喜欢住酒店不说,出远门连行李都不带,日常要穿的衣物甚至面霜刮胡刀之类的东西都是到了地儿现买,难免有不周到不顺心的时候,干脆给他物色一套房子。这公寓地段上佳,大小合适,前任主人本身就是设计师,精心装潢完了就出国了,基本就没住过,家具什么的都是全新现成的。他付了全款买下来,手续办的很顺利,住的也很合心意。

  再说他失眠的症结,如今这帮兄弟大概也没有不知道的了。陈枫和他父亲都好酒,家里地下室做了个小酒窖,珍品收了不少,很给他带了一些来,据说睡前喝一杯会有助睡眠。

  他一个人自斟自酌的话,也够喝好一阵子了。

  只是他已经沐浴更衣,薄酒在手,整个人的状态已是十分放松了,照理站在落地窗前看看万家灯火和永远川流不息的车河,应当可以安安稳稳睡个好觉才对。可他偏偏一点睡意都没有,目光落在窗下那些因距离而变得蚂蚁一般细小的人群,仿佛这样就能从中找出他所挂念的那一个。

  矮几上的手机一直很安静,先前打出的电话没有人接听,继而就关机了,他也不好再一个劲地拨过去。

  穷追猛打从来不是他的风格,只不过这样也太折磨人了,恐怕他喝完整瓶酒也只能睁眼到天亮。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牵肠挂肚?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飘起的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落在玻璃上,视线变得模糊,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也撑起了伞。

  看来今晚是别想联系上她了。

  他有些烦躁地拉上窗帘,正在考虑是不是换上衣服出去一趟,就听到门铃响。

  拉开门,沈念眉赫然站在门外,头发和衣服都淋湿了,脸色苍白,勉强挤出礼节性的笑容,“对不起,这么晚来打扰你,会不会妨碍你休息?”

  她声音沙哑,眼圈发红,显然是刚好好哭过一场。幸亏有雨,这场突如其来的雨,给她的狼狈作了很好的遮掩。

  “进来再说。”

  他轻轻拉了她一把,浸透了雨水的衣料贴在她的手臂上,凉得没有一点温度。

  他招呼她坐在沙发上,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又找了一块崭新的毛巾递给她,“擦一擦。”

  她黑而软的长发淋了雨,全都冷冰冰地贴着脸颊和头皮。

  “谢谢。”她哽声说了两个字,毛巾接过来就捏在手心里,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低垂着头也不看他。

  他知道她抬起头眼泪就一定会掉下来。

  他没多说什么,重新夺回她手里的毛巾,覆上她的发顶,不轻不重地帮她擦干湿发。

  从小到大,除了小时候为了零花钱讨好他妈,他再没这么伺候过谁。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只好到这里来。”她没有说谎,今晚她像个幽灵一样在外游荡,不想回家,也不想面对任何人,走着走着就到了这个地方。签约那晚在西餐厅,他给过她这个地址,是他在苏城的新住处,她不知怎么就记在了脑海里。

  寻来又怎么样,她还能做些什么,其实她也不知道,只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门前摁响了门铃。

  也许那些林林总总的纠结和难堪累积到了一定的程度,耗光了她的能量,自我意识已经停摆罢工,蜷缩起来躲到了某个角落,所有一切行动都仅靠剩下的潜意识驱使。

  穆晋北停下手里的动作,她的湿发被他揉得有些凌乱,露出一张苍白小脸,依旧美得触目惊心,像聊斋故事里半夜来会的艳鬼和精怪。

  他的手掌几乎捧上她的脸庞,可最终还是收回来,什么都没说就站起身走进书房里去,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沓文件。

  他将文件放到她面前,竟然是剧团转让的那份合同,一式两份,另一份就在念眉那里。

  “合同我还没有交给总经办和法务去处理,所有的手续都还没有启动。你把这份合同拿走,销毁,或者随你自个儿喜欢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就当咱们从来没有签过。”

  念眉怔住,震惊地抬眸看他,恰好对上他的眼睛。

  没有桀骜,没有戏谑,没有洋洋自得……什么都没有,她只看到深褐色琥珀一般的瞳仁,流露出温软的华光。

  “你……”她一时失语,“你早就知道了?”

  他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其实也没有比她早多少,但他不愿告诉她,就是料到会有这样一番伤心欲绝。他也无从解释,正是应了那句话:懂我的人不需要我解释,不懂我的人毋需向她解释。

  他是期待她懂的,假使她不懂,他也可以想办法让她懂得——剧团到了他的手里,结果未必就那样糟糕,他可以帮她的,那样伤害就会减到最小。

  她平静地笑,眼泪却从眼眶漫溢而出,“我很傻对不对?”

  穆晋北定定看着她。

  如果人生的回忆到最后是一场无声默片,那么她此刻又哭又笑的模样一定是最令他心碎的那一帧。

  他倾身紧紧拥抱她,任她的湿发落在他的颈边、她的眼泪埋进他的肩头,就像在为她开门的那一刻就想做的那样。

  “是啊,你傻得够可以了,简直就傻妞一个。但你的坚持……我挑不出什么错儿来。”

  若非这股傻气,若非这种执拗的坚持,他怎么能遇上她,怎么能为之深深吸引不能自拔,怎么能心甘情愿地去爱她?

  第36章 再续

  日影耀椒房,花枝弄绮窗,门悬小帨赭罗黄。绣得文鸾成一对,高傍着五云翔。

  ——《长生殿-舞盘》

  是啊,他爱她,他想。并不仅仅是牵肠挂肚这样简单。

  他抱紧怀中柔软却冰冷的身体。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因她的欢喜而雀跃,因她的悲伤而凄怆,甚至还不够。

  在她这样难过的时候,他恨不能将她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这样无论全世界有多少人离弃她,至少他还在这里。

  呵,这个小女人……这么些日子,他竟然对她产生这样强烈的情感。

  情感催生渴望,而渴望一但升腾,就难以抑制。也不知道是怎么开的头,他好像吻了她湿凉的长发、她秀致的耳廓,然后是纤长如白天鹅的颈,最后捧住她的脸就紧紧封住了她的唇。

  她唇上还有泪水咸涩的味道,可他还是觉得甜,甜到上回在路边那样一个让他回味至寝食难安的吻现在看来根本只是囫囵吞枣。

  她的唇~瓣像夏天藏了蜜的美人蕉,他就半跪在沙发上,闭着眼与她辗转厮~磨,像个贪食的孩子,恨不得一口将蜜糖吃掉却又舍不得,只得小心翼翼地舔和吮。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在最初的忘情之后隐约感觉到她本能的抗拒,却扣紧了她的后脑不让她退离。她的身体轻而软,实际是没有多少力气与他抗衡的,尤其在他的舌攻城略地之际被她不经意地咬了一下之后血液都几乎沸腾了,往前一压她就已经被抵在沙发靠背上任他为所欲为。

  他希望这个吻没有边际,可他去解她上衣纽扣的时候切切实实感觉到了她的挣扎,她含糊地在他唇~间说不要……

  他终于停下来,扶住她的肩膀,“别哭了。”

  她哭了吗?念眉抬手,果然摸~到脸上的湿痕。其实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哭,最近发生太多事,哭泣几乎成为一种应激反应。

  她坐在那里,衣衫不整,眼泪源源不绝地流出来,脸上只有嫣红的唇还有点血色,让穆晋北觉得自己也不过是个趁人之危的小人。

  他别开眼,调整了一下呼吸,“今晚我喝了点酒,没办法开车送你回去。现在还不算太晚,我打电话给舒乐,请她过来接你,你今晚住她家去。陈枫出差了,你们姐俩刚好做个伴儿。”

  念眉没想到他突然冷静下来作这样的安排,连忙说:“没关系的,我自己可以回去……”

  他蹙眉,“你这样一个人我不放心。或者你住不走也可以,洗个热水澡就可以睡觉,但我这儿没有女人换洗的衣服,也没有第二张床。”

  以前多坦荡,在酒店房间里他逗逗她,听她唱完曲儿就睡觉,一个在里间一个在外间,井水不犯河水。

  现在不同了,他对她有男人对女人的感情和念想,怕半夜失眠管不住自己,梦游也要到她床边再好好吻她一回。

  念眉的手还揪着衣襟,听他这样一说,脸色绯红,说不出话来。

  他很快给舒乐打了电话,他们住的离这本就不远,开车过来不过十来分钟。

  念眉整理好头发,随意挽在脑后,但身上还是湿的。穆晋北找了一件自己的衬衫给她,“先去把这个换上,湿衣服穿在身上要着凉的。”

  “我不冷……”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要自己换,还是我帮你换?”

  她只得飞快地拿过衣服进了浴~室。

  想当然尔,衬衫还是太大。穆晋北是东方男人特有的颀长结实,身量高大却不夸张,可是修身的衬衫穿到女孩子身上还是宽大得像戏服。

  她很聪明,宽大下摆没有扣紧,拉到腰间打了一个俏皮的结,只是葱白一样的指尖从长长的袖口露出来,像极他第一次见她时捻在掌心的水袖。

  舒乐打电话来说到了,她有些荒神,于是他走过去,低头帮她将袖管卷高。这样她看起来只是有些嬉皮,仿佛那就是她自己的一件衣裳。

  都说女人穿男士衬衫格外妖~娆性~感,别人怎样他不知道,但这一刻念眉站在跟前,他竟艳羡起那件单薄的衬衫。

  “谢谢你。”她向他道谢,“上次你的外套还在我那里……”

  “没事,债多不愁。改天你方便的时候再拿给我。”

  她唇角弯了弯,算是他今晚见到她唯一的一次笑容。

  他拿过茶几上的合同径直塞进她随身带的挎包里,轻拢了一下她的肩膀,“走吧,我送你出去。”

  舒乐已经坐在楼下的车子里等,一见他们俩这样出现,就暧昧地挤眉弄眼朝他们笑,“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明明都夫妻双双把家还了,又半夜三更叫我来接人。喂,我说二北,是不是你欺负人家了?”

  念眉有些尴尬,“乐乐,不是这样的。”

  穆晋北干脆不理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将念眉塞进去,“今晚早点休息,天大的事儿都等明天睡醒了再说。”

  念眉还想说什么,他已经轻敲车窗,示意舒乐可以开车。

  她忍不住回头看,他逐渐变作夜色中的一个点。

  舒乐笑得更暧昧了,“怎么啦,舍不得啊?我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我听陈枫说他最近又好几天睡不了一个好觉,你不是能治他的失眠吗,他居然舍得放你走?”

  难怪他眼下有淡淡黑影,显得有点落寞和憔悴,念眉还以为那只是她的错觉。

  “你们这样子,到底算发展到哪一步了?我看他是真心诚意帮你的,是不是你还有什么别的难处?”舒乐也一眼就看透她的狼狈。

  她苦涩笑了笑,“不是他的问题,其实……实在是一言难尽。”

  她紧紧攥着手里的包包,里面有他还给她的那份合同。这份恩义沉甸甸的,她都不知从何说起。

  舒乐也不多问,只说了一句:“念眉,我觉得你很不容易,千万不要再苛责自己,更不要活在过去的阴影里。感情这种事没有什么先来后到之说的,只有爱和不爱,不懂得珍惜的人,过去就过去了。”

  念眉心头猛的一震,回头看着她。

  舒乐瞥她一眼也笑了笑,“对,你跟叶朝晖的事,我知道一点,但最初也只是猜的。他对你的态度很不寻常,可在你老师的追悼会上做的事,也真够让人心寒的。”

  那样的场景,有时想来,真希望只是一场噩梦。

  “二北是磊落爷们儿,不然他今晚不会叫我来接你。陈枫这周出差,我一个人在家无聊死了,正好你来陪陪我。买了有一大堆零食,下了n多高清电影,你喜欢看什么,咱们今晚挑着看看。”

  她很快转移了话题,念眉也渐渐放松下来,两人絮絮地聊着天。

  车载音响里正放一首舒缓动听的英文歌:。ifyoueverfind

  很久之后,念眉才知道这首歌叫《》。

  …

  又有了平安,窗外也雨过天青,

  枫塘剧院的大院里,夏安正跟程晓音说话,见到念眉,向她招手,叫了她一声,“念眉。”

  晓音安然无事,见到她还是有点戚戚艾艾的表情,脸色不太好,但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的样子。

  念眉走过去,“在聊什么?”

  夏安斟酌了一下才说:“剧院下个月关张,最后一场演出……海叔问我们演什么。”

  他知道之前念眉已经签了剧团转让的合同,不管出于什么考虑或是压力,他都理解。

  他们已经尽了力。但从感情上来说,他怕念眉还是过不去。

  念眉没有想象中的大悲大喜,只轻轻点头,“嗯,那你们有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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