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说的？”吴韧递上一支“芙蓉王”，房子里很快弥漫起一层青雾。
、第六十六章 鸡蛋理论（2）
“他说蒋老倌你这万把块钱的损失算什么，要么就一分不给，要给就不是一万二万。我巴不得局长说此话，连忙向他讨教。罗局长告诉我说现在政府不是没有钱而是有大笔大笔的经费，有花不完的钱滞留在银行，但所有的资金都必须与项目挂钩，绝对不会也不能平白无故地施舍。在罗局长的亲自指点下，村上以人畜饮水安全工程的名义递了个报告，项目批下来后，你说批了多少？”
“多少？”
“10万5千元。”
“这么多啊？！”
“不过到手的可没这么多，通过财政转移支付，财政截留10％，还有罗局长最大的爱好就是打字牌，一打就是打N多支“鸟”，（关于鸟，作者在先前的“南方人的赌文化”中已经说明），哪天要去陪他打天牌，准备输一万块给他……”钱到了赌场和官场往往就不值钱了，如果是官僚借赌来敛财那就更不能相提并论了，要不是官场因素和背景就算老蒋家境最殷实，让他这样上了年纪的人一输万金而脸不红心不跳，恐怕也是绝难做到的。
“县长的点，就是好办事，早几天我找到县计生局的张局长，也是资金的事。他一开口就说只要县长点了头要多少我都给，我的钱反正也是县长的钱。我打了个5万元的报告，县长大笔一挥就在上面签上：请予大力支持。然后署上大名，这样就是5万，钱都已到帐了。后天是张局长老娘七十大寿，还得赶着去喝寿酒呢。”
“吃多少礼金？”
“你说应该多少？”
“500？”
“不对。”
“1000？”
“不对。”
“那到底多少？”
“5000”老蒋头伸出五个手指头；晃了晃。
一个小小的县计划生育局局长的老娘七十大寿，一个与之非亲非故的村支部书记喝寿酒的礼金竟然达5000元之多。吴韧心中除震憾外，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受。与其说这个头戴护耳狐皮帽，身材瘦高，精神矍烁的老蒋是个十足的老官僚，还不如说他是个绝对精明的商人，他所发明的鸡蛋理论也许还正在中国广大的农村基层被广泛运用和不断推陈出新，也许它就在你的身边，只是你缺少发现而已。
那一天，老蒋对吴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他当成了自己最知心的朋友，也许这些东西他从来不曾跟别人如此详尽地说起过，包括他相濡以沫的山妻，在市教育局长任基建科长的儿子，在省军区当干部的女儿女婿。这份信任，让吴韧感动莫名，也加深了对他的了解和认识，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外界所传说的老蒋，人看来只有通过交流才能真正去了解和认识别人。当然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老蒋所在村的变化和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基础实施得到了极大的改善，群众得到了实惠，成为小浪镇基层基础工作的一面红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关键还得看情为谁所系，权为谁所用，利为谁所谋……
老蒋毫无疑问给吴韧上了官场体系中很为重要的一课，他的鸡蛋理论，他的官场实用主义哲学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吴韧的思想意识形态。
、第六十七章 七彩山鸡（1）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几乎所有的官僚和政治集团都在喊着亲民、爱民、服务于民的口号，这个民除了市民，就是农民，而农民却在数量上占有绝对的优势，所以上面几乎天天在说要跟农民交朋友，结对子。
中国的农村有着广袤的土地，中国的农民，几乎占全国人口的三分之二，而如此庞大的群体，其生存状况是几乎所有“食肉者”们不得不关心和考虑的问题，权力的金字塔就建立在这芸芸众生之上，皮之不存，毛又将焉附……
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农民吴韧私下将之概括归纳为三大类型：一是安于现状型，农民就是农民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脸朝黄土背朝天，守着婆娘孩子过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二是小富即安型，这种人有一定的文化素养和见识头脑，明白穷则思变，变则通的道理，脑子也还活络，又有的是力气，随着改革开放的大潮，他们像“候鸟”一样迁徙于各大城市，春去冬回，图个手中有余钱，家中有楼房，老婆孩子有保障，闲来三五成群，几杯小酒，一碟花生米，半只猪耳朵也就心满意足了，最不过也是背着婆娘啄点“野食”，满足一下心中关于花花世界的渴求，最终还得回归到农民的定位上来，这是谁也更改不了的事实；三是抢抓机遇型，这种农民可以称之为新农民，他们对新生事物和知识、技能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和渴求，且头脑活络，思维清晰，意志坚定，办事有理有节，知进退，懂取舍，一旦给予他们某种机会，他们就会付出加倍的努力，耀出绚丽的光彩，实现他们自己的人生价值，从而改变作为一个农民的“悲惨”命运。出生是不能选择的，命运却是可以改变的，勤奋、知识和机遇是改变一个人命运的三大要素。
响应巿委“机关干部与农民交朋友走进千家万记户”的活动号召，小浪镇制订了《小浪镇镇关于推行机关工作人员与农民交朋友制度的实施方案》，并成立了交朋友领导小组。要求每名机关干部在所包村确定3——5名工作、联系对象，而冯梦兰书记在动员大会上强调，不仅要和贫困户交朋友，结帮扶对子，更要与农村的致富能手、科技能手交朋友，扶持和支持他们发展生产、扩大经营，以点带面推动全镇的农村工作。六大“军区司令”毫无疑问是领导小组的成员，并且是整个活动的具体实施者。带着这种指导思想和自己的归类方法，吴韧在老蒋的治下、县长的点上还真发现了这样一个奇才，他就是新农民毛庆明，绰号“羊司令”。
话说当年老蒋将县长引进来扶贫时，农民毛庆明正在家里鼓捣养殖七彩山鸡（也就是野鸡）。经村委会同意毛庆明圈了一块山坡地，引进了100对种鸡，在半山腰建起了鸡舍，上面用铁丝网覆盖，中间种植些青草和低矮灌木，放养些蚱蜢、青蛙等小动物，对七彩山鸡实行原生态的野生圈养。
、第六十七章 七彩山鸡（2）
试验很成功，也很快见了成效，山鸡一只只活得精神抖擞，母鸡下蛋后就地俘化，很快就扩大了规模。县城宾馆、酒楼的采购、各地大大小小的鸡贩们也很快得知毛庆明养“野鸡”，一时求者如云，购不应求，一只二斤左右的七彩山鸡售价在人民币50元以上，是同期农村土母鸡价钱的三倍以上，那些羽毛鲜艳，体态丰盈的七彩山鸡更是价值不菲，有精明的鸡贩干脆就用精美的竹笼装了，以200——300元每对（雌雄）的价钱向城里人兜售。随着规模的扩大，和市场需求的增加，毛庆明适时推出了“野鸡蛋”、“野鸡崽”业务。他用礼品盒按六个一盒将野鸡蛋包装，一块五一个，一盒六个就是九元，比当时的土鸡蛋个头小，售价却超过三倍还皇帝的女儿－－－不愁销路；他还与某种鸡俘化场签订了代俘协议，每俘出成活一只小山鸡他支付给种场一块五，而他批给其它饲养户时是五块五每只，还是限量供应，甚至有外地贩子愿意每只多出五毛钱垄断他的山鸡崽供应，遭遇了毛庆明的严词拒绝，用他自己的话说：大家乡里乡亲的，有钱大家赚嘛。
酒香不怕巷子深，有市场就有生命力。毛庆明的七彩山鸡就从来不愁销路，他也从来不用挑担子出去吆喝做行路的买卖，他在村里率先安装了程控电话、配备了扩机（BP机），外界的信息总是能源源不断地通过现代化的通讯手段及时地传递给他。不劳动的时候，他总是拾掇得衣冠楚楚，仪表堂堂，加上俊朗的外表，不知底细的人绝对想不到这样一个白面书生型的人物竟然会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山里农民，命运真是跟毛庆明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总是让人心不甘情不愿……
幽兰长在深谷，等待佳人来采；千里马混迹槽枥之间，等待伯乐慧眼相识，拯救于愚劣之中，然则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县长的出现改变了毛庆明的前途和命运……
一年难得下点上来转悠几回的县长还是发现了自己的点上竟然还有如此一位青年农民人才，他对毛庆明这个年轻人产生了浓厚了兴趣，他的一念之间终于拯救了一个不甘贫寂的灵魂。在老蒋书记的带领下，县长亲自到毛庆明的山鸡场参观来了，这一天吉星高照了毛庆明家的门楣，他家热火得就跟过年一样。毛庆明早早就安排好妻子叫上几个手脚利落的“堂客们”和妹子帮忙接待，自己则带着县长一行去了他的事业根据地半山腰上的“七彩山鸡场”，他详细具体而不失谦卑地向县长介绍山鸡的品种、饲养、食疗、药用、滋补等等。看着色泽鲜艳，精神抖擞，连树皮都不放过的七彩山鸡；手握着刚刚产下来小巧精致宛若珍珠尚有余温的七彩山鸡蛋，县长刚毅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他赞许地点头表示对毛庆明的肯定，当他得知毛庆明还是高中毕业生距大学校门仅5分之隔时，县长笑得更加和蔼可亲了，还很难得地询问了一番他的家庭情况，毛庆明都一一作了妥贴的回答。
、第六十八章 羊司令（1）
中午时老蒋头欲忙着安排县长他们的伙食，毛庆明说什么也不让，说就在他家吃个蔬菜便饭，也没别的东西，就吃山鸡，山鸡蛋，现宰现煮现吃，图个新鲜。老蒋还要坚持什么，却让县长一锤定音了：就在小毛家里吃，你们也体验体验一回群众的生活嘛。众人心里皆呼领导就是英明，这个老蒋头嘛就是不懂味……这种欢快的情绪很快荡漾在每个人的脸上。
整整宰了八只山鸡，或蒸或炖；山鸡蛋也或煎或下荷包蛋，外加两碟青绿的时令新鲜蔬菜，都用统一的细瓷碗盛了，错落有致地端了上来，色、香、味俱全，又清淡得恰到好处，尤其是很对县长的胃口，吃得满桌子的食客眉开眼笑，直呼这才是真正绿色食品，纯天然的、健康的饮食
临走时，毛庆明让婆娘给每位来参观的领导包括司机在内都送上一盒精装的七彩山鸡蛋，他自己却悄悄地提了一个大纸箱放在了县长专车里，里面有他精心挑选过的200山鸡蛋和一对光鲜艳丽的雌雄七彩山鸡。县长办公室主任要付伙食费遭到毛庆明的严词拒绝，说什么要不是县长的关怀，他毛庆明就算最有能耐也折腾不了什么，一点小意思就当是他请各位领导给他做免费宣传了，他这可是沾了贵人的福啊，说得县长脸上笑成了花，示意主任不要再坚持了，只是和毛庆明握了握手说：“年轻人，好好干，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一定要搞出点名堂来！”言毕就钻进了他那辆黑光锃亮的小汽车，车队在众人的注目中开动了……
望着县长远去的“坐骑”，直至消失在视野的尽头，毛庆明还久久地仁立在以漫天绚烂的晚霞为背影的天空下，他敏感地意识到属于他－－－一个农民事业的春天终于来临了，他的人生轨迹将会出现重大的转机，而这一刻他已等得太久，他一刻也不愿意再等待，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热泪很快润湿了毛庆明的眼睛，那个遥远的梦魇般的黑色七月带给自己的创伤也许已经并不重要了，生活赋予了他成熟和磨炼，人总是要学会直面人生，学会坚强，这是一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世界……
毛庆明就是属于那种抢抓机遇型的新农民，生是农民不是他的错也没得选择。命运之神终究不舍那些有准备和内涵的头脑，他的人生将炫耀出更加绚丽的光彩，他终于得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了，而这样的好运，并不是每个中国农民所能奢望和际遇的，从某个角度来说，这又是一个多么遗憾的世界。
很快县水产畜牧局的马局长带着他的首席专家邓老师来毛庆明家登门拜访了，说是县长的安排来和毛庆明交朋友的，毛自然不敢怠慢，尤其是邓老师是养殖方面的专家，是县里唯一享受国务院特别津贴的专家，这就意味着权威、份量。
、第六十八章 羊司令（2）
知识分子自有知识分子的追求和清高，绝对不能将其与官僚混为一谈，同等对待，特别是像邓老师这样的老知识分子、学术权威，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机不可失，时不再与，千万不能与其失之交臂。县长、局长走了还有一大堆替补，就像蚂蚁、蜜蜂一样，而老师“走”了，那将是毕生最大的损失，到时候再去说：曾经有一段绝好的机缘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去珍惜；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愿意用青春和岁月去换取。那就为时晚矣。这些道理毛庆□□里头是最明白不过，他知道机遇再一次垂青了他－－－一个生为农民的农民，问题的关键是当机遇来叩门，他将如何去应对和迎接，又如何去把握和珍惜，这才是重中之重，是问题的主要矛盾、事物的主流。万丈高楼平地起，毛庆明决定先“攻克”邓老师，让其首先对他有好感，而对于经历过艰难岁月的中国老知识分子来说，他要么压根儿就不能接受你，视你为路人，要么一旦接受了你那就是他内心真挚的牵挂，甚至对你比他的亲人还亲，对你寄予厚望，不遗余力地扶助你，这大概也是中国老一辈知识分子的所谓“恋旧”情结。
毛庆明老师长老师短地围绕着邓老转，实地察看毛的山鸡场后，邓老师提了几点建议，毛庆明更是如奉法旨，一字不漏地原文记录，不懂的地方还虚心向邓老请教，不弄明白决不罢手。一个农村青年能如此虚心上进，敏而好学，让老专家不由刮目相看，同时也泛起了一个老知识分子心中最柔软的感情、他的古道热肠，此时的毛值明仿佛就是他的学生了，面对学生那双求知欲渴的眼睛，邓老岂能孰视无睹、麻木不仁，他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恨不能将知识和技能一下子就全灌输给毛值明。邓老自然明白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良师择徒而授，他从内心里决定帮这个年轻人一把，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热了邓老师却冷了马局长，毛很快察觉到了他的不快，他哼哼哧哧地尽打些官腔。毛便投绝大部分官僚的嗜好，试探性地问局长是否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