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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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已逝-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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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还有一条满是鲤鱼的溪流,骑在马上看不出什么;但埃勒里怀疑,如果他穿上齐腰的防水裤下去到处摸摸,石缝之间恐怕会有所发现的。
  「我没想把它们全找出来。」到晚上他在起居室里对父亲说,「朱达身边想必带着一张分布图,打x的就是埋藏地点。这里有一个特别喜欢他的白兰地的人。」
  「你还查获了几个酒瓶,」他父亲说,「我这一天可就惨喽。」
  「怎么呢?」
  「说起来,我不过是开着车在岛上乱转一气。这不是旅游观光者常做的事吗?」可他说话的语气却一点儿兴致都没有。然后,警官动作夸张地从外的内口袋中取出几张卷在一起的纸,冲他儿子摆了摆。
  「我得承认,」——他儿子眼睛看着那几张纸说——「这次被动的休假也开始让我厌烦了。」——他伸出手去接过那几张纸——「你看咱们的调查什么时候开始?」
  「从我看到的情况看,开始不了了。」
  「岛上的情况怎么样,爸?」埃勒里尽量不出声地打开纸卷。上面画的都是工业设施的草图,有简有繁。
  「与国内工业发达地区没有什么差别。工厂、住宅、学校、道路、卡车、飞机、人……」警官在图上指指点点。
  埃勒里频频点头:「是哪种工厂?」
  「我猜,大部是兵工厂。见鬼,我也不能肯定。好多地方标有禁止入内字样,还有武装警卫,电网、高墙、铁栅之类。靠近都不可能。」
  有几张草图上画的工厂样子很怪,规模看上去不小。
  「碰到什么有趣的人吗?」埃勒里指着这几张图问道。
  「只有斯普林上校的那些手下人。干活儿的人似乎都不太友好。或者他们是羞见生人吧。根本不容我了解情况。」警官用摇头和耸肩作为补充回答。埃勒里则皱着眉头细看草图。
  「得啦,儿子,我想我该到里面那个大理石围成的湖里泡一泡了,泡舒服了,还可以扎几个猛子。」警官站起身来,把他的作品收了回去。
  「我自己还要用呢。」
  他父亲把图纸塞进衣服里面,埃勒里知道除非发生搜身检查这样的事情,这几张草图在交给华盛顿方面之前再也不会离开它们现在的藏身处了。
  当晚,他们终于走过了那道金色的幕墙。
  奇迹是伴随一张纸片发生的。这张纸片装在一个用紫色的丝绒做成的四方封套里,由一个小腿肌肉过于发达的男仆毕恭敬地奉上,警官看着男仆弯腰退下时心想,除了描写英国贵族生活的电影,眼下到哪儿还能找到这种卑躬屈膝的人呢。点头哈腰者已说明了信的内容,但他们还是打开了封套,信笺上方有镌版印制的书写字母,与封套的颜色相同,行文也是用的紫色墨水,是女人的笔迹,却也显出几分男性的硬朗。请理查德·奎因警官暨埃勒里·奎因先生出席于晚7时在本迪戈家族的私人住宅区举行的鸡尾酒会和晚宴。着装随意。签名是卡拉·本迪戈。这就是信的大概内容。随笔写到她从小叔子埃布尔·本迪戈处听到不少关于奎因父子的情况,她高兴地期待着与他们会面,末了还不忘致上歉意——这在埃勒里看来完全是画蛇添足——为了「迟到今日才得以安排」。
  请柬尚未读完,他们的仆人出现了,带来两套双排扣的套装,配有乌黑怪亮的鞋子,崭新的黑丝袜,式样保守的蓝色丝领带。埃勒里把人打发走,可以说是把他推出去的,在警官的喝斥声发出之前。
  「可以试试,爸。也许它们不合身,那你就有不穿的理由了。」
  可它们非常合身,甚至鞋也不大不小。
  「这下好啦,机灵鬼。」警官气哼哼地说,「但我在学校受的教育告诉我,如果你的客人想展示他们的背心裤权的话,做主人的也得脱。这些人到底自以为是什么人?」
  就这样,差5分钟7点,埃勒里身着他最好的深灰色套装,而警官本人则在琼斯拿来的那套华服锦衣的拘束下,离开他们的起居室,向楼上开拔。
  顶楼的警卫已换了一茬儿。他们的指挥官比白天的那位年轻了一些,他接过卡拉·本迪戈的请柬端详了许久。然后才退后半步,举手行礼。奎因父子进得门去,心里产生一种腻烦的感觉,也许他们该脱下鞋来肚皮贴地爬着走。
  「那小头目会被除名的。」埃勒里小声嘀咕道。
  「嗯?」他父亲神情紧张地问。
  「如果咱们告发他。他没有让咱们印手印。」
  他们走进的是楼的接持室,这里有黑铁或石质的女神雕像,巨大的水晶吊灯,大部分家具是意大利巴罗克风格的。两扇高门都是打开的,门两旁站立的侍者像没有生命的雕塑一样。一位长得很精神的男仆伸出戴白手套的手,弯着腰为他们引路,一直把他们带到门前。
  「奎因警官和埃勒里·奎因先生。」
  「就当是来和本迪戈家族的人斗斗嘴。」埃勒里小声说着,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
  一位美得像银幕上的女明星似的妇人正掠过水磨石地板向他们快步走来。她美得带些虚幻,即便是彩色印片也难以恰当地再现她雪白的肌肤和牙齿、火红的头发和浓绿的眼睛。如果允许艺术夸张的话,似乎可以这样说,就是成心找别扭的人,在她惊人的艳丽面前也会变得心平气和。
  可能是因为她穿的是袒露肩项的晚宴裙装,给人一种坦诚的亲切感。嫩绿色的晚装在膝盖处呈喇叭状展开,像一个花盘。如果不考虑她的肤色,她不像北欧人,埃勒里的判断依据的是心里的感觉,她让人想起威尼西亚、圣马科、亚得里亚海或热那亚的女人。在她走过来的这短短的时间里,埃勒里从她的身形上看到的是俗世的一切,从脸上看到的是教养的血流,从步态中则读出某种气派和高贵。一位泰坦女神。天生的王后。
  「晚上好。」她高声说着,与他们一一握手。她的声音同样富于色彩,这是一种活泼的女低音,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南欧尾音。她并不像第一眼看上去那么年轻,这是埃勒里的新发现。30出头?
  「能接待你们二位我是多么高兴呀,你们已经能原谅我的怠慢了吧?」
  「看到你之后,夫人,」奎因警官真诚地说,「我把一切都忘了。」
  「真是宽宏大量!」她笑了,笑容很浅,「还有你呢,奎因先生。」
  「没有补充。」埃勒里说。现在他又看出一点别的来——阳光大海般的眼眸里似有一个深洞,一块阴冷地带。
  「我一直都非常爱听美国男人的恭维话,因为话里没有什么难懂的意思。」她出声地笑着引领他们走过房间。
  本迪戈大王站在比他还高的意大利式大理石壁炉旁,默默地听着他弟弟埃布尔与另外三个男人交谈。本迪戈岛的这位君主看上去精神焕发,而埃勒里明白他肯定刚刚忙过长长的一个工作日。弄臣马克斯一号正在一张桌旁吃着餐前薄饼。在大嚼大咽的同时他也不忘偶尔抬眼望一下他的主人,像狗那样。
  在大王对面的一张休闲椅上,摊手摊脚地坐着一个男人,他肤色略黑,衣服也不平整。那张气色很差的脸上不能说没有一点灵气,但颜色灰暗的八字胡须给人一种阴沉甚至可以说是阴险的感觉。这张脸很特别,前额高且宽,鼻子尖而钩,面颊像是发育不全似的。在他的肘旁已经有一个钟形的深绿色酒瓶,一个小口的大肚酒杯正被他挤在两手间搓动着,头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然而,从那深陷进去的眼眶里,他正带着明确无误的戒备神情,盯着埃勒里看。
  大王本人拿出足够的礼貌对他们表示欢迎,可他马上又拉着埃布尔到一边去了,还是卡拉·本迪戈把他们父子介绍给其他人。安乐椅上坐的那个男人正是朱达·本迪戈,本迪戈兄弟中的老二;他既没有站起来,也没有伸手相握的意思。他双手搓动着大肚酒杯,只是死劲儿地盯着他们。他并没有喝醉,也不好说粗暴无礼就是本迪戈家的遗传特色。
  反正,当他们必须加入壁炉边那伙人的谈话中时,埃勒里觉得松了口气。
  三人中那个矮小粗壮者已经谢顶,从他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目光中看不出他的兴趣所在,似乎除了眼前直观到的东西就再没有什么重要的了。女主人介绍说他是斯托姆博士,岛上的卫生局局长,她丈夫的私人医生,就住在本楼内。所以,当埃勒里听说第二个人,即那个像猫一样微笑着的肤色黝黑的瘦高个也是这家的长期住户时,也就不那么吃惊了。他的姓名是伊曼纽尔·皮博迪,他是本迪戈大王的首席法律顾问。这伙人中的第三个像得了重病的榄橄球运动员,年轻,金发,宽肩,苍白,面容呈极度劳累状。
  「阿克斯特博士,」卡拉·本迪戈说,「我们都很少见到这个年轻人;今天是难得的荣幸。他在岛那边鼓捣那些危险的小原子,快把自己埋葬在实验室里了。」
  「鼓捣什么?」奎因警官问道。
  「本迪戈夫人一直认为阿克斯特博士是20世纪的炼金术士。」律师皮博迪说,面带微笑,「一个物理学家当然免不了要接触小原子,可那并没有什么危险,对不对,阿克斯特博士?」
  「说那是危险的,博士。」卡拉闹着玩似的说。可她瞥了律师一眼。埃勒里感觉那一瞥里好像有某种憎恶。
  「只是在做试验时。」皮博迪固执己见,「比如老是摆弄某种未知的东西。」
  「我们不能说点儿别的吗?」阿克斯特博士建议。他说话时带着很强的斯堪的纳维亚口音,语调比他的外貌还年轻。
  「本迪戈夫人的眼睛。」埃勒里提议,「这才是真正危险的话题。」
  众人大笑,等到埃勒里和警官的手上都有了鸡尾酒,皮博迪开始讲过去在英国进行的一次刑事审判的故事,庭审过程中就是一个女人眼睛的颜色救了被告一命。而埃勒里心里想的是,不知他父亲反应过来没有,这个说话毫无幽默感、带着斯堪的纳维亚口音的疲惫的年轻人,是当今世界最著名的核物理学家之一。他还觉察到伊曼纽尔·皮博迪试图掩饰阿克斯特在本迪戈岛上所从事工作的性质,而结果只能更唤起别人的注意。在当晚以后的时间,阿克斯特一直言行谨慎,极力淡化自己的存在,埃勒里也没再理他。
  卡拉·本迪戈也没再提起他。
  饭菜奢华,筵席似乎永远也结束不了似的。他们是在隔壁的一个房间里进餐,这里更是金碧辉煌,侍候他们的仆人多得数不请。一道菜一样酒,端上来又撤下去,好几道菜上来时盘子上还燃烧着蓝蓝的火苗。所以,整个的盛筵过程倒像是中世纪的一次火炬游行。  
  伊曼纽尔·皮博迪和矮胖短小的斯托姆博士唱对台戏,你讲一段可怖的刑事罪案,我讲一节外科手术般的黄色绯闻。位居末席的马克斯一号是最投入的听家,眼睛里一会儿闪出阴森的凶光,一会儿又色迷迷地眨个不停,想要纵声狂笑时就安排在两次吞咽之间,这样,什么也不耽误。马克斯一号把餐巾戴在脖子上,甩开腮帮子大吃时总是用双肘将菜盘固定住,只有一次,因为斯托姆的描述实在是太生动了,他用一个胳膊肘猛顶埃勒里的肋骨。
  令奎因父子失望的是,他们谁也没能坐在本迪戈大王或卡拉·本迪戈身边。警官被夹在过于健谈的律师和淫邪的小个子卫生局长之间,而埃勒里则成对角地坐在不苟言笑的物理学家阿克斯特和马克斯一号之间——父亲插不上话,儿子一边被拒之于千里之外,另一边的肋骨还要防备遭受重击。这种安排是有意为之,埃勒里心里情楚,这里的一切都不会是偶然发生的。
  因为律师和医生的话大部分都是对着奎因父子说的,所以他们根本没机会与本迪戈夫妇搭上话。卡拉在长桌的尽头跟埃布尔低声说话,偶尔也提高声音讲一两个字或浅浅一笑,像是在表达某种歉意。坐在长桌另一头的本迪戈大王只是在听。只有一次,他突然转过头来,埃勒里发现男主人的黑眼睛正逗趣地看着她。那意思似乎是在说:要耐心,超码要做出耐心的样子来。
  这真是个奇怪的宴会,充满紧张和神秘的潜流,似乎只有朱达·本迪戈完全置身事外。这个瘦弱的人在他哥哥的左侧进入一种旁若无人的境界:马克斯一号的吃相嚼声(马克斯一号坐在朱达与埃勒里之间),斯托姆的浪言谑语,皮博迪关于法庭的奇闻漫谈,甚至包括他面前的美味佳肴,一切都在他的感官范围以内,但一切又都不在他的七情六欲之中……他的所有注意力只够得到餐碟旁的那瓶塞贡扎克的上等陈酿。没有仆人动那瓶酒,埃勒里注意到了,朱达一直在自斟自饮。整个晚上他都喝得很慢,但也喝得很扎实。
  大部分时间他眼盯着伊曼纽尔·皮博迪头顶上的某个点。
  侍者送上来的东西他只动过最后那一样:黑咖啡,而且还兑上了白兰地。头一瓶喝干后,侍者立刻又开一瓶,放在他的手边。
  这顿晚餐吃了三个小时;到10点45分的时候,本迪戈大王做了个微小的动作,皮博迪马上在几秒钟之内结束了他的故事。埃勒里像绝处逢生的人一样,真想为此大声道谢。坐在桌对面的父亲面色苍白,虚汗直冒,完全是精疲力竭的模样。
  那低沉宏亮的声音对奎因父子说:「先生们,我必须为埃布尔和我道声失陪了。我们今晚还有事情要办。我有理由表示遗憾,因为我还期待着听听你们的冒险故事呢。」
  那你为什么还命令皮博迪和斯托姆霸占所有的谈话时间呢?埃勒里心想。
  「不过,本迪戈夫人仍然会继续招待你们的。」
  他没有等卡拉说一句:我很乐意,亲爱的,就已把椅子推开站了起来。埃布尔,斯托姆博士,皮博迪,还有阿克斯特博士也立刻站了起来。埃布尔跟着他高大的哥哥从一扇门走了出去,医生、律师、物理学者则走的是另一扇门。奎因父子看着他们离去,根本没想起来自己也该动一动。完全可以说这顿长长晚餐只是一出大戏中的一幕,每个人都扮演一个角色,帷幕一落就下场,想怎么卸妆那就是自己的事了。
  埃勒里在为卡拉·本迪戈拉椅子的时候,目光越过她光滑的红头发与他父亲对视了一下。
  三个小时里,所有的主要人物都在场,但没有一句话触及到让奎因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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