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不负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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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不负相思-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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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随行的人问道,“爷,不如先上马车歇息,一会奴才叫您。”
“不必。”他反反复复地摩挲那只玉镯子,向来凌厉的眸光竟是渐渐地轻柔起来。
俄而另一辆马车驰来,踩乱了刚刚新长出的青草。从上头下来素色衣衫的一个秀士,见了这玄衣之人一惊,然后便慌慌忙忙地跪下,“参见……”
话未说完,那人便摆一摆手,“不必多礼了。”之后又低声道,“带朕过去。”

那人在前头引路,这人就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行至山顶,只见一丛桃树开的正旺盛,那株桃树旁边安然立着一座无字的墓碑。
“就是此处了。”这人道。
灰色的石板上头一个字都没有,这人越过前面人,走到墓前,不想,却是单膝跪了下去。

身后之人正值诧异之际,却是识相地闭了嘴,远远地退到了一边去。

南玖正拿着那只镯子要开腔同她说话,却听得后面有个人咬牙切齿地,“你来做什么!”回过头去看,却是看见一柄金光闪闪的扇子直直地扔过来,稳稳地用两根手指捏住,抖开一开,便是从前自己御赐的亲笔题字的“金算盘”。
这人一边走一边将自己的衣袖撩起来,“你们谁都不配来拜她,莫要脏了她的住处。”南玖苦涩一笑,心知这人半分都没有说错,自己来拜她,的的确确是不配的。
“她虽常常说什么自己睚眦必报。可你自己想一想,她几时同你和沈垂杨算过?多数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受了,吞了。你们倒还真的当她这般心狠。锱铢必较?这不过是她挂着嘴边的虚晃一招,又有几时动过真格的……却偏偏被你们两个逼死了……”
他红着眼睛正要继续说下去,忽然旁边冲过一个人来,捂了他的嘴拦腰横抱飞快地走了,一边道,“皇上息怒。”

他挣开抱着他的人,“你做什么不让我说!你偷偷摸摸地出来,若不是我跟着,哪知道你这是要带他上来看她!”心知他动了怒,尹绝尘只得由得他继续说。“我都不知道他这是动的什么心思。”沈默克咬着牙,“他连人带棺材地送过来,叫我找个地方安葬,却不准告诉他葬在何处,如今怎么还是死皮赖脸地来了。”
尹绝尘叹了口气,将正说着大逆不道,欺君犯上的话的人抱住,“说到底,皇上还是舍不得她的。”
“他舍不得,我这个当大哥的就舍得了么。那棺材被他锁起来,我竟是连她最后一面都不能见……”说罢眼睛红红的,将头扭到一边去。
尹绝尘听出这人话里头难过的变了调子,只得将他搂紧了,轻轻地拍这人的背脊,“你也知道难过,怎么不想想皇上。他前些年忍着,逼着自己不来见她,为的不过是她一句‘不愿见他’。如今真的来了……”说罢叹了口气,缓声续道,“见到了,不是更伤心么……”
怀中的人震了震,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两人总笑别人痴傻,觉得自己绝顶聪明,谁知到,自己竟然才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南玖对着那无字墓碑许久,故作轻松地一笑,“你大哥说的不错,我的的确确……是不配来见你的。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过来看一看。沈府那位小少爷名字叫‘熹儿’,你说巧不巧?不过,你只管放心,我是不会叫那人来扰你清梦的。护国寺的大师替我烧了那些经文给你,整整七七四十九遍……”
一边说,一边半跪在墓前用手抚那石碑的面,“凝芷,你肯不肯原谅我?……若是不肯,也不要紧,待到我百年之后,亲自下来跟你请罪,你看好不好。若是肯,你便早些来将我接去……不过照着你这般别扭的性子,恐怕也是不原谅我的……”说着便苍凉一笑。

山顶上吹过春风,刮下几片绯红色的桃花瓣,那人还在絮絮叨叨地和那坟里头的人说着话,沈默克看着这场景,听见风刮过时候偶尔飘过来的南玖的声音,不自觉地觉得有些鼻酸,扯了扯一旁尹绝尘的衣袖。
“怎么了?”
“我们……不要跟他们一样……”
尹绝尘嘴角微扬,将沈默克揽在怀里,沉声应和,“嗯。”





☆、番外二

很久之后沈垂杨回忆起来,他这一辈子,对那个人,也并不能说全然是虚情假意,一星半点的真心都没有过。

不记得是哪一年的正月,洛城的灯节。他与那人执着手在拥挤的人群里穿梭,她平日里头并不是个多么喜欢热闹的人,手里头提着几乎是吵架赢回来的花灯的时候,却似是个小孩子。
那个时候,他才终于见识到她同她那铁公鸡哥哥一般一毛不拔的个性,不过五文钱一只的花灯,她说得唇干舌燥,同摊子的老板争执不休,到最后讨价还价几乎变成争论。她不肯让步,老板做不成生意,于是只能向她讨饶。
于是,她用区区五文钱换了两只花灯,还非常理直气壮地顺走了老板摊子上的一只塞了红豆的荷包锦囊。
至于付这五文钱的,自然是他沈垂杨。
“何必这么辛苦。”他不自觉地觉得好笑。
那人一边将手里头的灯笼分了一只让他提着,一边道,“你出门前我看过,荷包里头的零钱,只有这么最后五文了。”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天空就打了道惊雷,倾盆大雨顷刻地落下来,仿佛不死不休地下。
他与她傻了一阵子,然后就是一个劲的猛跑。他眼尖地瞅见路边有卖油布伞的,于是扔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过去,手一伸勾了一把过来便撑开。
路边的油布伞,到底不比家里的那把上等八十四伞骨紫竹柄油伞,岌岌可危的伞面随时有被雨水打穿的危险,于是,两个人只能拥着继续向前头跑。
跑着跑着,终于在万安巷的尽头找到了可以避雨的一处,万安楼。
他收了伞,转头去看那人。她的发鬓被雨水打湿了,身上的衣裳也湿了一半,从青绿变成墨绿色,脚上的浅色绣鞋更是脏的不成样子。她用袖子擦干自己的脸,然后突然欣慰地笑笑,几乎是轻不可闻地说了一句“幸好。”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她手里头的花灯一丁点都没湿,还是好好的,她又打开紧紧攥在手里的锦囊,里头的红豆也一颗都没被打湿。
转了头再看自己,虽是有些狼狈,花灯却牢牢地被自己护在怀中,一点雨丝都没溅到。
“咦,油布伞是哪里来的。”她睁大了眼问他。
“……抢来的。”
“没花钱罢?”
“唔。没花钱。”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头却想,这一千两银票换一把伞的事情,是怎么都不能让她知道的。
“哦,那就好。”她对着他,轻轻浅浅地展了个笑容出来。她笑得那么好,让他不自觉地舒心。

想到这一段的时候,他的思绪已经飘得很远,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他的七岁的儿子在他身边试着只靠手摸来辨认马吊的花色,“幺鸡!”稚嫩的童声因为兴奋而喊得很响。
“啪!”熹儿将那张牌大力地拍在大理石的桌面上,振飞了桌上原先摆着的一只玉骰子。那骰子没直接落地,而是先飞向了屋子前头的一根画栋上。那力道有些大,生生地在画栋上留了一个再没法填平的小坑。
“我的小祖宗,索性你没拍坏这你娘从万安楼里头买回来的牌九。”一边的奶妈絮絮叨叨地啰嗦着熹儿。
沈垂杨清楚听见,玉骰落地的时候,是一前一后,两声脆响。
他弯下腰来搜寻已经碎裂成了两瓣的骰子,却想起来,这骰子是那个灯节之后不久,那人摆在他房里的。后来这副马吊缺了个骰子,也就被昭昔随便拿来充数了。
正这么想着,他挪了挪脚步,发觉脚下有什么凸起的东西。
移开自己的脚,那里,静静地躺着已然碎掉的半枚翠绿色的玉骰,那翠绿色中间似乎还嵌了些什么东西,黑里头泛着红。
他微微眯起眼睛,拾起来辨认,那颗玉骰里头,居然嵌了一粒红豆……

他慢慢直起了自己的腰,没由来的,又仿佛看见那人在自己面前,轻轻浅浅地展了个笑出来。彼时那笑容和煦如同三月的春风,让他不自觉舒心。而如今,这熟悉又略带着陌生的一张笑颜,却已经与自己隔了千山万水这么遥远。
他不明白自己心头为什么微微有些堵,阖了眼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这么做便能够稍稍减轻心头这一阵快拿去自己性命的钝痛。

玲珑骰子安红豆,心怀相思知不知……





☆、番外三(凝芷生辰贺)

腊月,屋外正在落雪,棉絮一般在空中飘。雪积在园子里头的一株红梅的枝干上,生生将梅枝都压低了几分。一片银装素裹里缀着不少小小的红色梅花,让人看了忍不住觉得欢喜。
摇光看着带了几分喜气的梅树微微笑笑。将手里的笤帚靠着廊柱放下,双手捂起来放在嘴边呼出一口气,然后一边跺脚一边搓了搓自己被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待到自己的手暖了便重新拾起笤帚来继续自己扫雪的活计。

不疾不徐的脚步由远及近传来,摇光抬头便只看见南玖竖起了食指贴在唇上示意她噤声。
“起了么?”他压低了声音问。
摇光笑着摇摇头,替他将门轻悠悠地推开,待他进去之后便又缓缓地阖上。

寝室内很是昏暗,生着地龙并不让人觉得冷,季凝芷便躺在层层叠叠的朱色床帏幔帐里,盖着织锦缎面的丝被睡的正熟,全然没有半点要醒来的意思。
那人侧躺着,手曲起来摆在自己头一侧露出白生生的一段藕臂。他面带十分笑意替她掖好被角,不自觉地刮一下她的鼻子,埋怨一般有些恶狠狠地低声道“睡着也不甚安分。”
一旁的铜质瑞兽香炉里正燃着安神的香,他除下自己身上的大氅站在床边看她,在说完那话之后笑意不自觉更深了几分。

忽然间便见她皱眉,不知道梦见了什么,他刚准备俯身将她唤醒,她却已经睁开眼手撑着身侧一下子惊坐起来。
“做噩梦了?”他坐到床头替她披一件紫底小银貂毛披风尔后将她揽在怀中。
她额上浮出一层薄薄的冷汗来,伏在他怀中发出一声软糯的“唔。”
“梦见什么了?同我说说。”他用袖口在她额上印了印,一点点拭去她被惊出来的汗。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梦见你同我对对子。”
他带着十足笑意,“对对子有什么可怕的,嗯?”
“我上联出的不好——黄鸟。”
“我对的什么?”
“绿衣。”说罢不自觉地收紧了自己的手。
他愣了愣之后苦笑。《黄鸟》与《绿衣》皆是出自于《诗经》之中的诗,对的可谓是工工整整,只是这两首也同样是为悼念亡人所做的诗,的的确确是有些晦气了。
他抚她柔顺的一头青丝,低头便嗅到淡淡的山茶香,“今儿个你是寿星,理当是百无禁忌的。”说罢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
她微微一点头,他见状又低下头去想要啄她的唇。
她拧着眉毛用一只手挡住他的唇躲开。
南玖脸上笑意半分不减,心知她是因尚未洗漱而推拒自己,于是存心开口取笑,“怕什么,我又不嫌你。”
她果真被他的调笑弄得更加羞赧,整个人重新躲回被子里去,却又不好意思承认,只得强装恼道,“出去,我要起来了……”
他今日是铁了心要逗弄她,不仅没走开,反倒架了手臂在床头栏杆上手托着腮定定地笑望她,“我就在这看着。”
“你出去。”她仍旧是气鼓鼓的模样,语气却已经软了下去带着几分嗔怪。
他顶顶喜欢看她这幅模样,强忍住笑意摇了摇头。
她原本是半张脸藏在被中,现在恨不得连剩下的半张脸都躲进去。她与他僵持了一阵子,看他打定了主意不肯走的模样,她刚刚准备顶着一张烧起来的脸掀被子,却听见南玖先妥协,“我去外面等你,快起来。”
说罢他便心满意足地带着笑意离开,心情极佳的模样,甚至还能听见他朗声的笑。

她洗漱完毕穿好了衣裳之后打开门出去,手里捧一只梅花形的暖手炉,门扉一开便见着满世界的银白。鼻尖萦绕着冷冽的梅花香气,她深深吸了一口,只觉得沁人心脾。
旁边的人伸手握住她一只手,她开始以为他是要牵着她,不想却给他在腕上套上一只玉
镯子。那镯子套上来并不觉得冷,不知是因为先前在怀中藏了许久还是因为怕她冷才事先捂暖了。
他抱着她,凑近她的耳畔说了一句“生辰愉快。”眼尖地瞥见她脸上的红霞几乎蔓到了耳根。
她靠在他怀中抬手反抱他,看着门前落雪渐渐停了,唤他一声:“南玖。”
“嗯?”
她又摇摇头,“没什么。”
“怎么了?”
她不回答,仍旧是摇头。
他轻声叹了口气,“凝芷,你几时才愿将你的真心给我。”说罢将她搂紧了些。
她仰起头来看他,“一个人只得一颗心,我若真的给了你,你能给我什么?”
“给你权势。给你后位。”他这话字字咬的都很重,差不多是在立誓。
她垂头伸手抚他袍子上的如意纹,低声道“……太子要我将真心给你,为什么不给我你的真心呢……”
他听了这话身子一震,低头却看不见她的表情,立了一阵子后笑开了问她,“哦?你想要么?我的真心?”
转而便听见她抬高了声音佯装出来的理所当然,“我本家是从商的,买卖交易,自然应当公平……”
他收紧了自己的怀抱生怕她跑了似的,硌得她骨头都有些痛了,他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之后重新牵起她的手来,“走罢。我们去吃寿面。”
她低眉顺眼地任由他牵着,活脱脱一副小媳妇模样。

摇光遥遥看过去,只觉得自己从来冷傲凌厉的主子如今眉眼之间尽是笑意,更是说不出的神采奕奕,丰神俊朗。

南玖陪着季凝芷吃她的寿面,又想起她方才存心逞强却被自己一眼便识穿的场景,眉目含笑却不自知。

“唔,给你。”
这便是他方才在她耳边说的话。

他早知道她这口是心非的坏毛病,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以后还有那么多年,那么多个腊月十二,总有一日他能让她将这毛病改了去,甘心情愿地同自己说真话,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长了想写个甜的……所以就有了这篇~~~~


//。。  。【景殿】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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