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不负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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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不负相思-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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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异样。抬脚迈进去,却是看见正门上头挂着两只白色的素绢长灯笼,环顾四面,四个角上竟然都静静立着招魂的白幡。这时候一阵风吹过来,招魂幡上头悬着的八只铃铛一齐叮当作响,一时之间只觉得阴森森,背脊都要僵住。
他见四下无人,往前走,推了正门进去,却登时立住了。

原先承安宫的格局是彻底地改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南玖改成了灵堂。梁上扎着白色花球,香案上头摆着个没有字的灵位,自己前头是一具长约六尺,宽三尺有余的金丝楠木棺材,那棺材做的十分精巧细致,奇怪的地方确是前后左右四面各有一块雕成了蝙蝠形状的福禄寿翠玉,那翠玉中间是个正圆形,填着镂空的赤金,中间有个孔洞,似乎是把锁,仔仔细细地看过去,这赤金似乎还是什么字的形状。
他围着这棺材转了一圈挨个分辨,这四个字按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连起来竟是“宝婺星沉”。

不知怎么的心头一紧,却听见门“吱呀”地一声阖上了。寻声望过去,一袭明黄色龙袍的人缓缓走过来,正准备跪地行礼,却听得那人道,“你倒是还敢来见她。”
沈垂杨一时之间不知应当作何反应,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于是便撩了官袍的下摆跪地,“臣请皇上恩准,让臣将夫人的遗体带回沈家墓园安葬。”
南玖压着自己的嘴唇咳嗽了一下,他这五日以来,日日夜不能寐,胸口的伤虽好了,可一想到那人已经死了,便觉得透不过气。心里那根刺明明没了,心口上却仿佛总是汩汩地流着血。
南玖踱着步子到了一旁的书桌前,拿开了镇纸将笔架上头的笔拿在手里,在砚台上轻轻地捻着笔尖,忽而笑着说,“沈卿不妨猜猜,朕这是在做什么。”
“臣不知。”
“朕听闻,在死者逝去十日之内替死者抄颂七七四十九遍《地藏经》,便能向她赎罪。沈卿若是有空,不如同朕一起抄罢。”言罢便落了笔在宣纸上。
沈垂杨跪着看那个没有写字的灵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俄而又听见南玖轻笑了一声,“罢啦,你同朕,又有哪个是真的对得起她。纵使是真心诚意向她赎罪,她也是未必肯原谅朕的。”这话的后半句里头,竟然直接将沈垂杨忽略了过去。
沈垂杨跪着,眼皮微微垂下一些,“请皇上恩准臣将夫人的遗体带回沈家墓园安葬。”

只听得南玖停了笔,“朕将她好好地放在你手里,你为什么将她打碎了。”言毕,手上一个用劲,那支湖笔竟是生生地断成两截。
自他登基以来,从未发出过这般的诘问。

南玖忽而又笑,“朕会按照国礼将她风光大葬,却不会告诉你将她葬在何处。这样,她总能够得个清净了。比起这个,沈卿倒是应该更加关心自己的妹妹才是罢。”
沈垂杨一下子怔住,“紫陌怎么了?”
“皇后产后一个月忽然身体不适,发了一场烧,退的不及时,得了失心疯,而且还刺伤了朕让朕躺了一天一夜,怎么你这当御医的大哥,倒是不知道?”
南玖换了一支湖笔,继续去抄写自己面前的经书,继续用波澜不惊的语气道,“念她有病在身,朕也不再追究,特此恩准你将她从宫中接回沈府,你与她,就好好留在府邸,安享天年罢。”
安享天年。这话的意思,就是让他安安分分,这一生就呆在自己府邸,再不能出门了。沈垂杨暗暗心惊,却想到,这兴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于是拂了拂衣袖,朝着南玖叩了个头,口中低声道,“谢主隆恩……”





☆、第 77 章

宫里的老人大都知道,被曦宁帝下旨封为禁地的苦竹院,从前是处阴阴冷冷鬼气森森的地方。从前的大皇子死在里头,许多年前还死过一位一品诰命夫人在里头。具体的年月却是已经连宫里头资历最老的敬事房万宝万总管都说不清楚了。再怎么辗转打听也只是知道,那位夫人是被一场忽然而起的大火给烧死的。

这是曦宁二十八年的暮春。
身着龙袍的曦宁帝静坐在苦竹院正中的一个石凳子上。那人死了之后,这院子就被自己封了起来,什么都没变过,他常常一个人到这里来,喝的酩酊大醉,可是却怎么都不能成眠,往往是天色微亮便摇摇晃晃地出去,转向朝堂上朝去。
他当了二十八年的皇帝了,活了也有这么些年头,自己都时常嫌弃自己活得太久了些。他看着对面那张床,床正中央有个陷下去的暗格,倒了一杯梨花白在自己的杯子里头,举起来摇了摇,“你怎么还不来接我?我明明已经抄足了四十九遍的《地藏经》了,你还不肯原谅我,还不愿意在黄泉路上见我这个可怜人一面么?”
染了风霜的鬓发,爬上细纹的眼角,唯独不变的,是这人笑起来仍旧是半真半假,似笑非笑,阴晴难测,叫人捉摸不透。
他忽而幽幽地叹了口气,“二十一年。凝芷,我距你,已经隔了整整二十一个年头。”
“你那个时候,做什么不走?”他吞下那杯薄酒,手里捏着一只冰种飘蓝花的翡翠镶金玉镯子。“若是从这地道里头出去……”说道这里,像是突然之间惊醒,过去二十一年来从未这么清醒过。
慌乱地点起一个火折子,将那暗格开了,自己猫着身子钻了下去,手不自觉地发着抖。
一步一步往下,废弃多年的暗道四出弥漫着灰尘,蛛网散布在各个角落里,一点点地往下走,手扶着粗糙的石壁。
好不容易到了尽头,他转过头看着自己身侧墙上的那个被蛛网牢牢纠缠住的已经锈掉的烛台,屏气凝神地伸出手,用力转了一下。
分毫未动。
南玖愣住,又转了一下那烛台。那横亘在眼前的石壁仍旧是分毫未动,静谧的暗道里来来回回只是听见自己的鼻息和呼吸的回音。
他英挺的眉毛突然拧了起来,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按在那石壁上头用力地一推……石缝之间的灰尘突然纷纷下落,眼前顿时一片迷雾,他捂住自己口鼻等那灰尘悉数散去,再抬眼去看,才发现这石壁被稍稍转动了一个角。
南玖心道这暗道是经年未用,年久失修失了灵,这便准备折身回去了,却在转身的时候,听到一声细微的“咔嚓”,自己的靴子似是被什么东西硌住了。他抬脚将那东西拾起来,对着火折子一照——一只珍珠的明月珰。
周身所有的血液似乎趁着这一刻全部冲上了脑门,弄得自己一阵眩晕。脑海中仿佛出现大火之日的场景,她循着地道一路走下来,烟雾蒙尘,火势猛烈,横梁断裂,木材爆响,在这地道的尽头拧那烛台,这石壁却巍然不动……
他突然“哇”的吐出一口血来,俯着身子就这自己龙袍的袖子擦了一擦。火折子落到了地上,渐渐地熄灭,唯一的一束光亮被黑暗吞噬。
“原来……”他扯着自己沙哑的嗓子,说了这么两个字,之后便是一阵叫人害怕的大笑声。他出去的时候跌跌撞撞,因为光线昏暗还被自己脚下的石阶绊倒了许多下,手里却是紧紧地攥着那只耳坠子。

好不容易见了光,南玖伏在那暗格里头,上半身趴在苦竹院那张焦黑的床上,森白的脸和唇角边上一抹鲜艳的红显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妖。
这算不算是天意,这人最终没走成,还是陪着自己身边,人也好,鬼也罢,终究是属于他南玖的……想到这里,心头又一痛,她怕是对自己失望了罢,自己那样绝情地待她,抢了她的孩子,还说她的真心,自己再也不稀罕。
他将她的孩子抢过来,每次叫他“父皇”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与她沾亲带故;他将她锁在那口棺材里头,下了死扣,谁也打不开,除非是生生将外面的那层楠木劈开,那也无妨,里头还有一层白玉镶金的棺材,也是落了死扣,谁也打不开,哪怕她最后只剩下森然骸骨,一缕幽魂也不能叫别人夺了去。
人也好,鬼也罢,终究是属于他南玖的……

曦宁帝死在自己当朝第二十八年暮春的某个无比寻常的夜里,起初谁都不知道,大臣们在朝堂上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敬事房万总管才匆匆到了殿前来,扯着如同三十年前一样的尖细的嗓子,“曦宁二十八年春,三月一十六日,曦宁帝于宫中禁地苦竹院——驾崩——”





☆、第 78 章

苦竹院是个邪气颇重的地方,死过一位大皇子,死过一位一品诰命夫人,就连仁德无双的曦宁帝都是在里头丧的命。
新皇帝南熙遵照了自己父皇的遗愿将苦竹院重新封了起来,这一回,终归是谁都进不去了。
自己的父皇和那位谜一样的一品诰命夫人都死在苦竹院那个暗格里头,自己同妹妹南茝自小时候起,便都对此事十分好奇。两个人曾经找过宫中资历最老的敬事房万宝万总管,这老太监奸诈狡猾的很,从来都是推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
最最多也不过只是听到这老太监漏出一句“这是先皇和那位夫人两人的秘密。”
这两个人的秘密,谁也说不得的秘密,谁也不敢说的秘密。

南熙正在御花园里头解着昨日没解完的棋局,遥遥地来了一个人,穿着绯色宫装,满头珠翠叮当作响。他一抬头,瞧着那人慢慢在自己对面坐定了,神色微动,正准备落子下去,却是看见对面的人抢过自己手里的白色棋子,“嗒”地一声摆到棋盘上某一处,“这不就解了,真是一点不长进。”
南熙从从容容一笑,“怎么?”
南茝毫不客气地拿了他那被茶就饮,“万总管又说故事了。”
“他说什么故事,从来都是些胡话,用来哄你的。”南熙温温和和地笑。
“你总不信,就算真是哄我,那里头多半也有些真话罢。万总管说,原先你的名字该叫做‘怀熙’,我该叫做‘念茝’的。”
“唔,然后?”南熙将原先的棋局撤了,准备另外摆新的一局出来。
“没了。”南茝语气里头略略有些失落。

南熙忽而笑了一下子,“这样,你同我对弈一局,我若是输了,我让万宝再说个故事给你听。”南茝眸子忽然亮起来,又带着试探看他,“那若是你赢了呢?”
南熙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罚你一个月的月俸。”
南茝眼珠子转了转,心道这是笔划算的买卖,欣然应了。

万宝看着这两人,不知怎么的却同自己记忆中的南玖和季凝芷重叠起来,暗自叹了口气。二十多年过去,他也老了许多,年过花甲。看着这两个被南玖捧在手心里头的孩子长大成人,想来也觉得这两人的身世坎坷。
他还记得圣上喊自己去将南熙抱来时候的情景,心里总也觉得是因为自己诰命夫人才丧的命,因此,多少对她有些愧疚。
再后来,昭明皇后被圣上逼疯了,其实手段简单的很,也不过只是在她天灵盖上头的百会穴刺入了半根银针。
之后圣上便命他连沈府里头那个女婴也抱回来,这几个人之间的恩怨,他看的多了,多少能够猜到一些。沈大人却是爽快,直接就将婴儿交给了自己。

这其中人心也好,权谋也好种种东西,用的都太多,纵使开始是爱,这爱也不算是纯粹。若是叫这两个孩子知道,怕是要一辈子伤心难过,倒不如自己替他们永远瞒着。苦是苦了些,却能挨得住,大不了便装聋作哑,瞒不过便是横竖一死去见先皇。
他手里拿着拂尘一甩,看着远处年少气盛的两个人,在这宫里头勾心斗角看的太多,突然赞叹世间竟有这样美好的时刻。看着先皇从“小皇子”和“小公主”一点点教导成的“皇上”同“公主”,饱经风霜的面庞皱起来,仰着头面朝南方,心里道,“诰命夫人还请放心,先皇终究是将他们教导成了懂事的好孩子……”

和煦的一阵微风吹过,护城河里头种着的十里红莲轻轻随着碧波一荡,摇出一丝淡淡的荷香来,天朗气清。
“真是好天呐……”南茝伸个懒腰,看看湛蓝如洗的天。
万宝在一边扬了嘴角。

是,真是好天。





☆、番外一

曦宁十二年,曦宁帝微服下了一趟江南,怎么都算是故地重游了。
烟波迷蒙的秦淮河上,画舫里的歌女用箜篌弹了一曲《相思赋》,让已过了而立之年的曦宁帝多多少少想起了一些自己的过往,那些无比逍遥的年月仿佛就这么一去不回。
婢女在他面前送了一碗鱼髓云吞。又令他想到原先自己心头的那根刺。那根刺若是碰便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疼,若是不碰,又叫人心有不甘。
如今这根刺终于没有了,他却觉得自己比原来还要疼,还不如就任由它这么插着。
他心上的刺虽然没了,却留下不大不小的一个伤口。这伤口同他一般固执,始终不肯结痂,一直在往外头汩汩地冒血,怎么都止不住。
他挖开云吞尝了一口,然后突然笑了笑。十多年前也是这般糟糕的味道,这画舫上头的厨娘当真是一丁点的进步都没有。只是可惜,再不会像十多年前一样,有那么一个略略有些嚣张的财大气粗的小女子支使自己的婢女将厨娘喊出来,长篇大论地指点迷津了。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重新再来一次。
若是重来一次,他一定好好待她,一定遵从自己的真心,若是重来一次,一定不会再叫她胡思乱想地猜测,一定连一星半点的瞒骗都不会再有了。

她不过是只喜欢使小性子的纸老虎,却偏偏喜欢同自己闹别扭,唯独在自己面前不肯低头。想到这里,不知怎么的,眉眼稍稍地弯起来,她任性撒娇的模样又从眼底慢慢浮起来。
熙儿和茝儿都很像她,这两个糯米团子一般可爱的小人日日都总爱粘着他,一口一个“父皇”,真是要将他的心都喊化了。那是她的孩子,却喊他“父皇”,他心知若是那人还在,定是要觉得自己疯了。

三月春风扬起,暖风熏得游人醉。一辆宝蓝色圆形顶盖的马车碾着斜斜的山路缓缓往上行,静静地留下两道寸把宽的车辙。
待到那马车停下来,自马车里头下来了一个穿着玄衣的人,鸦色头发高高地一丝不苟地梳进了头顶玉冠里头,他手里拿一把乌木扇骨的折扇,嘴唇抿着,神色里头是高高在上不可冒犯的威严。这人“哗”地收起了扇子,自腰间掏出一只镯子来,四处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微微皱起了眉头。
身边随行的人问道,“爷,不如先上马车歇息,一会奴才叫您。”
“不必。”他反反复复地摩挲那只玉镯子,向来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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