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啸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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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啸荒原-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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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原僵在岸边,真是欲哭无泪,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世界竟然毫无温情,自己小心哀求
却付来了无尽的没趣与耻辱。
  他一咬牙,往村店上走,一面动手脱去长衫提在手中,露出上身的细皮白肉,十分抢
眼,他身材结实而雄壮,肌肉如球如丘,与细皮白肉极不相称。
  他经过小化子身边,进入第一间卖茶店的小店。
  店主人是一个长着黄板牙的中年人,含笑迎上说道:“小哥是喝两杯吗?小店的洞庭春
是在君山酿造的上好醇酒,包管小弟满意,喏!花生蚕豆,一应俱全。”
  中原脸上讪讪地,嗫嗫地说:“小可无钱付渡资,无可奈何,这儿是小可的长衫,请大
叔代为转卖,方便一二。”
  那人摇手道:“小哥别找我穷小子开心……”
  “大叔,小可也是无可设法,任凭大叔瞧料就是。”
  店主人大概知道有便宜要,伸手接过抖开细瞧,突又递回说:“不成!你这件绸衫乃是
士子生员的儒衫,谁敢穿着?别说是卖,送给我也不敢要。”
  中原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呆在那儿暗暗叫苦。
  “哈哈!你不要我要。身后传来了稚嫩声音,又道:“化子我穿上,权当斯文扫地。”
  中原扭头一看,原来是小化子,正叉腰支棒,站在店门咧嘴笑。
  他转身出门,苦笑道:“小兄弟,斯文可上而扫地,我可无法下得,算啦!该我倒
霉。”
  小化子嘻嘻一笑,向他伸手一招,向码头上走,一面低声说:“兄弟,当真穷得要典当
这套衣物么?”
  中原将长衫搭在肩上,愁眉苦脸地说:“要是走投有路,还用得着赤身露体丢人现眼
么?”
  “上山擒虎易,开口靠人难,兄弟,你在白费心机。”
  “那也是无法之事,谁教我穷得身无半文。”
  “你过岳州有事么?”小化子改变话题问。
  “不止到岳州,但须经过岳州。”
  “到岳村有依靠么?”
  “举目无亲,走一步说一步。”
  “我了解这是胡闹,但我必须如此。”
  “兄弟,你在胡闹。”
  “你能找一棍棒儿走天下,做伸手将么?”
  “兄弟,我不能。”
  “不能,”中原答得直截了断。
  “呵呵!兄弟,赶快回家,江湖去不得。”小化子大笑。
  “我不是去江湖鬼混,我有大事待办。”
  “任何大事也是枉然,请问,你怎样过湖?十文钱呢?”
  中原俊目神光一闪,道:“入黑之时,我泅了过去。”
  “哈哈!你真傻,揍那舟子一顿,比泅水容易多了。”
  “那不像话,怎能揍人?”
  “哈哈!这世界你不凑人,便是准备挨揍,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小姓祝,名中原,小兄弟,请……”
  “我姓……姓葛,名海文,十岁,家住南京安庆府桐城县,你是本地人。”
  “兄弟祖居湘西武冈,今年十五岁。”
  “我该称你大哥,高攀了吗?”
  “小兄弟,你该打,我比你还不如哩。”中原苦笑着答。
  葛海文鼓掌的大笑道:“是的,我该打,不该瞧不起自己,祝大哥,你还是回家的好,
江湖上容不下这你文绉绉一无所长的人。”
  “我已有家归不得,非闯不可。”
  “何以为生?”葛海文歪着头问。
  “猎飞禽走兽为食,餐风露宿,四海为家。”
  “废话!那不可能的,你要往那儿走?”
  “第一段路程是武昌府,而后……哦!而后连我也不知道。”
  “我陪你,祝大哥?”小家伙拍着胸膛答。
  “谢谢你,海文弟,你我虽一见如故,但不能因为我的事,耽误你的正事。”
  小家伙哈哈大笑,笑完说:“我也有家……归……不想归,四海为家、随意所至。”
  “你不是刚过来吗?”
  “听说洞庭君山不死之酒,我想前往碰碰运气。”
  “海文弟,你上当了,如真有不死之酒,世上不死的人多着哩!第一个来君山取不死酒
的是秦始皇,找不到酒,一怒之下,一把火把君山烧光,第二个来取不死酒的人是汉武帝不
但找不到酒,差点被蛇吞掉,幸而他还了得,一箭将蛇射跑,不然反而死得更快。”
  “我知道是骗人的戏,所以不去了。”
  “可是我……我……”
  “你没钱,是吗?哈哈,别着急,我有,祝大哥,我可不是讨饭的,这身打扮只是方便
些而已,放心!一切有我,你随便我走不错儿。”他拍拍怀中,银钱的响声悦耳。
  “这……这……多难为情?”
  “要是脸皮不厚,你准倒霉,这年头,马虎些吧!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朋友有通财之
义,你用不着难为情,要是你心中不安,可以记上,没关系,日后还找。”
  渡船行将靠岸,葛海文抓了百十文小钱,塞到他手上说:“咱们先别过去,等那艘船过
来再说。”
  中原也是人穷志短,收下钱苦笑道:“谢谢你,海文弟,为何不先过去?”
  “别问,我要替你出口气。”
  “怎么?我要揍船夫?”
  “不用揍他,揍他污我之手。”
  两人一旁坐下等,一面说些江湖见闻,地方的俗典故,谈得极为投契。
  渡船靠岸了,中原穿着衣衫,挽起衣尾准备上船。
  “你先.上,我要最后上船。”葛海文推他先走。
  中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先走下码头。
  先前那个船夫迎面一拦,冷笑着向他伸手,中原泰然一笑,数了十文钱给他,大踏步下
船,耳听船夫在后面嘀咕:
  “这家伙瞎了眼,想白坐,哼!”
  客人上完,小化子到了,他叫:“慢着慢着,小化子还未上船呢!”他付了十文钱,挤
在船首。
  收钱的船夫将船撑出,船夫去掌右桨,小化子正站在他身侧,噎废笑脸向他身后挤。
  船夫驶西门,在岳阳楼下首码头靠岸,不知怎地,刚搭好还未将身子站直,船突然一
晃,船夫竟直挺地向旁一侧,“唉通”一声,水花四溅,掉下水中挣扎狂叫救命。
  小化子奔上码头,大叫道:“不得了,救人那,船夫掉水去了,会疲鹌锴,他不会
水。”
  码头附近泊了许多大小船只,人多,有人下水救人,一阵好乱。
  小化子突然在怀里掏出一只大钱袋,抓着大把的制钱乱洒,一面叫:“谁下水救人,谁
便是赏钱一千。”
  “叮叮当当”,钱洒了一地,有人叫:“这小疯子,疯啦!”
  疯子的钱,谁也不想检,码头上倾刻大乱,谁管船夫的死活?刚将船夫救上的人,将人
往水边一丢抢钱去了。
  化子将空钱袋丢下水中拉着中原乘乱钻走,进入了岳阳楼下的城门洞,直奔大街。
  “海文弟,你这手真绝。”中原一面走一面笑。
  岳州城并不大,倚山面水,市面繁华,早市刚摆,人群拥挤,小化子是熟路,他带着中
原直奔市中心府大街。
  府大街近北门处,有一座名遐迩的酒楼,名叫“洞宾楼”,据说,当年吕洞宾岳阳楼所
题的诗其实不一定是题中的实是酒楼上的。
  这些话当然有根据,似可微信,大仙的诗一上第三句说:“三醉岳人不识。”其一,他
说三醉岳阳,而不是说岳阳楼,其二,他说人不识,
  岳阳楼是西门城楼,百姓小民谁敢上去找死?
  自从唐朝张中书令守州时起,楼上便是侍大官名士的处所,只配让他们观赏烟波浩翰的
湖水,右君山左洞庭孤影若浮,在那吃饱了红烧蹄膀吟诗作赋,大唱“吴楚东南圻,乾坤日
夜浮。”
  竟然跑到一个“人不识”的人在楼上“三醉”,令人难以置信。
  洞宾楼的一十分气派,二楼倒不打紧,三楼够高,可以远眺烟波浩翰的洞庭湖。
  三楼四面是明窗,四面有外廊,不但里面可摆十来桌酒席,廊下更可各摆五席之多。
  官老爷们在岳阳楼上设宴,有钱的爷们则在洞宾楼设宴打对台,所以这间酒楼,确是名
气够大。
  小化子胆子包天,他扛着打狗棒,领着祝中原,挺胸凸肚装作势往店门闯。
  这还了得?洞宾楼招待的人物,如不是本城有头面的绅士,也定然是过往的高尚富商巨
贾,一席百金,升斗小非得苦上三年,竟然有小化子往里闯,还象话?
  把门的两名店伙计,伸手一拦,一人说:“臭化子,慢来!要讨吃食,往那里走,”他
指着左面那儿小巷,巷内是厨房的偏门。
  葛海文手一带,打狗棒呼了声响,尖端掠过店伙的鼻尖,把他吓得惊叫一声,倒退两
步,海文用接指着他的鼻尖儿,大眼一翻,叫道:“你这斯狗眼看人低,你知道咱们两位小
太爷来干嘛的?混蛋!”
  “咦!你们凶着哩。”另一个店伙叫。
  “喂!叫你们的东主出来说话。”海文气势汹汹地叫,顿着打狗棒,又道:“你们开店
吃八方客人就是你们的财神爷,小太爷照顾你们的生意,你们即将神爷往外撵,不是岂有此
理!”
  他这一叫嚷,店门便围了一大堆人,门帘子一掀,里面的店伙一涌而出。
  一个帐房先生打扮的中年人,排众而出,冷笑道:“小哥,有话好说,别嚷嚷,咱们开
店,不错,是吃八方,靠财神爷照顾,绝无将财神爷往外撵之理。”
  葛海文踏上台阶,也冷笑道:“那就对了,为何店伙计把小太爷往外撵,你说。”帐房
先生撇撇嘴,冷冷地说:“店伙计也是一番好意,小店一席百金,银钱赚来不易,小哥何不
节俭些,买身像样的衣服,穿着也光彩。”
  “呸!你说小爷没钱上这家酒楼?”
  “敝下不敢,但事实如此。”
  葛海文探手怀中,掏出一把大明通行宝钞,约有一二百张,全是一贯面额的大钞,一
贯,也就是白银一两,他再挟住打狗棒,再往怀里掏,掏出两锭金元宝,大叫道:“你这鸟
店乱七八糟,小太爷游踪遍天下,南京的金陵楼,河地贩中州居,武昌的黄鹤楼,小太爷我
全照顾过,那个不比你这鸟店强上千倍,也没有过贵店这种生有狗眼的店伙计,快领小太爷
进店。”
  所有的人全怔住了,听口气,这小化子来头不小,语气强横,而且粗野,如不是化装鬼
混的官爷儿女,也定然是上财主不成材的刁钻娃儿。
  没人做声,葛海文将钱钞和金锭全丢在地上,说:“黄金二十,银钞二百十四,计银二
百一十四两,先交柜,小太爷要全席,如果吃得不舒服,恼得我火起,拆了你这鸟店,大
哥,咱们上楼。”
  他一伸打狗棒,顺手一拔,挡在前面的三名店伙同声惊叫,向侧便倒,两踏步向里闯,
大刺刺地旁若无人,神气极了。
  他这一伸棒,便倒了三个人,乖乖!骇人听闻,把旁观的人全唬住了,做声不得。
  葛海文直登三楼,出得楼门,楼中宽广,共有十二席位,每一席位皆用檀木公摺屏风隔
开,可以并席,各占一方长窗。
  四壁间,挂着不少立轴,全是唐宋以来的名士手笔,正画一幅柳体对联,写的是:“莫
论天下事一醉解千愁。”不伦不类,莫名其妙。中间,是一幅铁笔银钩的好诗:“朝游北越
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赫然是吕仙的名诗,不知其中真正的含意如何。
  葛海文推开两名店伙,往里撞,这时已是已牌未,该午餐了,只有靠东一席没有客人,
他两人老实不客气,大踏步抢人。
  葛海文大刺刺往下首一坐,将打狗棒往桌上一搁,展开尖脆的嗓子,向两名奉茶水的店
伙叫:“小太爷们有的是钱,快!把你们这鸟店是最好最贵的菜往上送,最好的酒杠上来,
吃得痛快万事皆休,不然咱们放上一把野火,免得拆店麻烦。”
  中原一直没作声,他在心里暗笑,确也佩服海文的刁钻泼野,但却不怕他闯祸,等两店
伙狼狈而去,低声道:“海文弟,不可太过份。”
  海文撇撇嘴,也低声说:“大前天我曾经来过,还没进门,有一个店伙竞扔给我一文
钱,打发找走路,我气不过,晚上便牵了他们五百银钞,今天有你在,非给他一顿不可。”
  “你说牵?”中原叫。
  “说牵,顺手牵羊的意思,这是江湖人略微惩戒的的游戏,偶一为之,不伤大雅,与劫
盗完全不同。”
  片刻,一名店伙计用盘子送上杯盘,一名用提篮送来两个泥封的小陶瓶,那是最有名的
陈年洞庭春。
  壶送上桌,伙计恭请两人验封,中原没喝过酒,海文似乎内行,至少也是假充内行,他
装模作样验了泥封,挥手说:“打开!咱们开瓶验成色。”
  店伙拍掉封泥,取了瓶塞送上,海文就瓶口一嗅,哼了一声,挥手说:“拿走,拿走!
这酒只陈三十左右,不够陈,换百年以上的,这种酒给小太爷吃,欺负人吗?不像话!”
  他说话得大声,整座楼全可听到。
  蓦地,靠西面屏风之内,传出了娇滴滴的语音:“爹去看看是什么人在这儿撒野,小人
鬼大、爹可记得这人说了几句小太爷?简直存心呕心吗?”
  另一个洪亮的喉音:“只说了两句,等他说了第三句,可以撵他下楼,他有钱便可欺负
人吗?”
  葛海文倏然站起,哼了一声便待抢也。
  中原一听两人的口音,大吃一惊,那一个是洞庭湖畔,要找他麻烦的钓鱼人父女俩,看
海文要存心生事,他更为焦急,一把拖住他,附耳说:“海文弟,去不得。”
  “怎么?那两个人你认得?”海文停低下声问。
  “不是,不但认得,还吃了亏哩。”
  “咱们揍他,一切有我。再说,女入上酒楼,八成儿不是好东西,我替你出气。”
  “不可,他们十分了得,轻功更出类拔萃,女的倒平常,男的可怕。”
  “哼!我曾经怕过谁来?他就是天上的龙,我也要拔掉他的角。”
  “好弟弟,千万不可这儿闹事,他们正在抓我,麻烦得紧。”
  “好!听你的,等会儿非找他们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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