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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沼泽王-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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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能从黑漆漆的泥浆和密密层层的林木中分辨出可以落脚和前行的地方。
  在一棵高大的乔木下,我们扎营开始休息。二十年没有回来,我几乎已经有点不适应这种湿漉漉的天气了。我看了看李定云,他仍然是像之前一样,随意、矜持,带着些装腔作势一般的冷静。
  篝火点起后,李定云翻出了一块干布递给雅丽。“拿去擦擦身上吧,身子湿透的时候烤火,寒气入体,很容易生病的。”
  女孩笑了笑,接过那块布擦掉了脸上和头发上的水珠。然后,她将贴在额头前面的几缕头发拨到后面,双臂后弯开始为自己梳理那一头湿漉漉的秀发。刚刚发育的小小乳房随着身体地挺直翘了起来,已经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显露出一道绝美的曲线。李定云呆呆地看着雅丽的胴体,半晌,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去。
  “李先生之前说,来这里是为了来找龙的?”雅丽微微一笑,似乎很享受着无声地赞美。她抱住双腿坐在地上,长长的青丝像瀑布一样洒下来,铺在了地上。
  “是啊。”李定云又呆了一下。“传说中,龙神守护着云雷二州的大地……”
  “龙神也是恶神。拜祭龙神,是为了免受它的子民吞噬,同时驱使它的子民对抗敌人。”雅丽显然觉得李定云的说法很好笑。“却没听说过龙神能守护我们的大地。”
  “是这样啊。”李定云挠了挠头,倒是并没有受到什么困扰。“善神也好,恶神也好,我只是想看看这些传说中的事物的本相。”
  “为了这个离开家乡来到这丛林里吗?”
  “四海为家。”李定云笑了笑。“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了。”
  他说这话时,脸上掠过了一丝落寞的神情。雅丽点了点头,将下巴埋进双膝之间,开始盯着架在火上烤着的小鸟出神。周围的空气一下变得寂静起来。耳边充斥着的,是雨水噼噼啪啪地滴在树叶上的声音。偶尔,有一滴雨水穿过我们遮起来挡雨的油布滴进火堆里,被烤成一缕嘶嘶作响的水汽。
  “哈斯勒先生似乎也游历过很多地方?身为走唱人,一定了解很多的东西。”半晌,还是雅丽打破了沉默。
  “四处云游而已,最终一事无成。”我摇了摇头。“于是只好回到家里。”
  李定云笑了笑,开始哼唱一首歌曲。他用得似乎是北陆人的语言,我完全听不懂,只觉得曲调十分哀伤悠远。细细听进去,却又有隐隐透出一股辽阔昂扬的气概,像要冲破这阴凄凄的雨林,奔涌到蓝天上一般。
  “这是什么歌?”一曲唱罢,雅丽问道。“唱的是什么?”
  “这是一首蛮族的民歌。”李定云回答。“我在北陆——那是离这里很远的一个寒冷的地方——旅行时,从一个当地人那里学的。唱的是一个一事无成的马贼的故事。”
  “也会有歌曲是为马贼而唱的吗?”
  “有啊,因为他虽然是个强盗,却也是个勇敢骄傲的家伙。他虽然在每一次抢掠中都失败了,但他从不畏惧敌人的强大,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只要一口气在便要闯下去。蛮族崇尚勇气,不论是君王还是强盗,只要有卓绝的勇气都会获得尊崇。他们称自己是炎龙与天马之子……”
  他突然站了起来,长刀如闪电般划出一道深黑的弧光,将一只飞来的箭矢从中间砍为两段。
  “……纵横驰骋,豪饮高歌;就算面对几十倍的敌人,也毫不在意。”
  树林中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几个戴着面具的巫民从林子里走了出来。火光映照之下,他们手中的武器闪着青绿色的光芒。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不知有多少毒箭瞄准了我们。
  “把女孩交给我们。”那些巫民中为首的一个说道。他的个子不很高,但肌肉十分结实,双眼中带有一丝扭曲和疯癫。雅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身体微微颤抖着努力向后缩,双眼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一样瞪得大大的,带着敌意与惊恐盯着眼前的人。
  李定云回头看了一眼。“恐怕她不愿意与你们一起走呢。”他淡淡地说,稍向后错了一步,护住了雅丽。
  双方无声的对峙了一会儿。虽然戴着面具,但我分明感觉到那个首领在皱眉头。“你们不要插手和她有关的事情。”那个人又说道。“就这样乖乖站着不要动,或者干脆离开,蛊神会给你们丰厚的报偿。否则,你和你的同伴都将很快会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死去。”
  他说话的方式很奇怪,我只在自己所说的故事中的辰月教徒口中听过这种说话方式。而他所说的话更令我迷惑不解。蛊神会给我们报偿?虽然我的同乡人们会拜蛊神,但却很少见到以蛊神的名义行事的。而这个女孩,又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带她走?
  李定云满不在乎地握着刀,睨视着眼前的人。“雅丽若是愿意与你们一起走,我自不会阻拦,但看起来这不是她的意愿呢。你们偷偷摸摸的藏在黑暗之中,戴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虚张声势威胁恫吓,行此虫豸鼠辈之事,要让我听从你们所说的话,恐怕要给一个比蛊神的奖赏更好的理由。”
  我吓得往后直缩。眼前这些人显然并非善类,而李定云的话只会让局势更加恶劣。他疯了吗?只是为了一个刚刚认识的来路不明的女孩子,却要把自己——以及我的性命都送掉。我一边后悔与这个莽撞的家伙同行,一边悄悄把手放在腰间,抓住自己的砍刀的刀柄。既然被他拖下水弄得死期将至了,我就干脆死得畅快一点——反正本乡人活得比我长的也不算多了。
  对方的首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手一挥。骤然间,几条黑影挟着冷森森的锋刃,已经扑到了我们面前。凌厉,凶蛮,像是扑食的野兽。这下死定了。我心里想着,一咬牙闭上眼睛举刀迎了上去。
  这一刀挥了个空,我的身体几乎失去平衡,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好几步,同时感到一股热流扑面而来。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活着,连一点伤都没受——而眼前敌人的头颅已经被炸裂开来,温热的血液洒在了我的身上。在他那无头的脖颈上,血液还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像是沸腾了一样。
  李定云站在那里,脚下横陈着另两名巫民的尸体——其中一个被烤成了焦炭,另一个则双手握住刀刃插进了自己的胸膛中。几支箭矢破空而来,他口中念出了一个字词,没有握刀的左手比了个手势,这些箭就无力地跌落在地上。
  那个巫民首领此时已张开一对虎爪,欺近到了李定云身旁。“瑟寇拉戈扎!”他用某种地方土话咒骂着,刃爪撕向李定云的小腹。然而,东陆人的长刀在关键时刻向下一挥,挡住了巫民首领的虎爪,同时伴随着咒字的念诵,那个巫民首领的喉管已经被疾风的利刃割开。
  巫民首领丢下虎爪,双手按住被割破的咽喉。血沿着他的指缝滴了下去,他往前走了两步,跪倒在地。黑色的刀刃插入他的胸膛,然后“嚯”的一声拔出,他猝然趴在了地上,血与泥混在了一起,在雨水的冲击下向四周淌去。
  一片寂静。
  “还有谁想来领死?”李定云淡淡地说,甩掉刀锋上的血滴。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睛的颜色似乎变得很淡,但当我眨了眨眼睛仔细看时,则又恢复了正常。
  在树丛中隐藏着的巫民没有答话。过了良久,我试探性地拨开挡住视线的叶子,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
  “他们似乎都走了。”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仍然心有余悸。“你究竟是……”
  “我学过一些秘术。”李定云仍然保持着那该死的沉着和随便。“实际上,我主要修习的是秘术,由于先天的原因,对武技只能浅尝辄止。不过看来,这半吊子秘术和武技对付这几个惹事的家伙足够了。”
  我一知半解的点点头。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都是些多么强大的咒语,也不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吟唱出这么强大的咒语是一件多么惊人的事情。
  雅丽仍有些颤抖,慢慢地站起身来。“他们都走了?”她轻声问着。
  “应该是走了。”我点点头,但实际自己也不太确定。“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找你?”我怀疑地问道,克制住了没有询问她更关键的问题:你又是什么人?反正肯定不是一般的孤儿。
  “他们……”她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他们想让我嫁给蛊神,但我不愿意。”
  “你的意思是,你是未来的蛊母?”我大吃一惊。在你们东陆人看来,蛊母过的恐怕不是什么好日子,嫁给一个无形无体的恶神,虽然被供着养者却完全没有自己的生活,在节庆时还要与不知多少个男人交欢;但对于巫民的女人来说,能成为蛊母简直是天大的荣幸——就如同你们做了皇帝一样。雅丽被选为蛊母,老实说我并不觉得意外——蛊母一向都是由最漂亮的女孩子担任。真正让我吃惊的,却是她竟然不愿意成为蛊母,还逃了出来。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雅丽别过头去,不再吱声。在她那微微颤抖的双肩下,明显还隐藏着很多东西没有告诉我们。
  “除此之外呢?”我问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你之前说的‘遇见了蟒蛇袭击’,又是真的假的?你口中的那个哥哥,又是怎么回事?”
  雅丽没有回答,雨水打在她的头上,顺着脸颊流淌,在她的眼角处,闪动着点点泪光。
  “这些问题,其实无所谓了。”李定云满不在乎地说。“你若不愿意说,也不用说。总之,你是从家乡逃出来的吧?”
  雅丽犹豫了一下,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那我们就去一个离你们家乡尽量远的地方是了。找一个他们去不了的地方。”
  “他们一定会来抓我的……”雅丽喃喃地说着。噙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她双膝跪倒在地,抽泣着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找到我,连累了你们……对不起……对不起……我怕他们……他们会抓住我,把我折磨死的……求求你们,带我去东陆,去北陆,去哪里都好,但不要在这里……你们也杀了他们的人了,对吧?他们也不会放过你们的,所以,带我离开这里吧……”
  我虽然对她不告诉我事情感到气愤,但也不由得可怜她的处境。身为蛊母,就不再有自身的自由,若是逃亡被抓住的话,会承受各种残酷的刑罚,还会被下上骷髅蛊,脸上的肉全部烂掉,变成一张骷髅脸。看来我最终只能在东陆终老了,我有些郁郁地想。“算了,不要说这些了。不管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先考虑一下该怎么处理这些尸……”
  “你们想要去东陆吗?”一个声音突然从我的头顶上传来。“恐怕不是这么容易呢。”
  我惊愕地抬起头,寻找着那人的踪迹。头顶上只有雨幕漫漫,伴着树枝飘摇的枝杈,哪有什么人影?
  “你们有那位巫师在,我们的人凭武力也拦不住你们。但东陆人,在雷州,可以杀人的可不只是巫术和刀剑。”这个声音又一次传来,这次却是在我的左后方。我知道,这多半是某种巫民的秘术,可以通过某种巫法让自己的声音在其他地方发出。对方显然十分谨慎,丝毫没有泄漏出自己所处的位置。“我们未来的蛊母,现在应该觉察出一些问题了吧?”
  雅丽愣在了那里,脸上还带着刚才的泪水,眼睛里的恐惧却在加深。“这是……死冥夜露……”她不敢相信地说道。“你是什么时候下在我们身上的?你怎么能……”
  “雨水,风,草,万物皆受蛊神所操控。”那个声音愈加得意了。“蛊神是沼泽之王,他的意志可以到达这片陆地上的一切地方。你们都已经中了死冥夜露,每一个夜晚,你们的心脏都会有一小块被慢慢榨成血肉的汁液;到了凌晨,这一部分就会从你们的口中、鼻中滴出,像露水一样冰凉。你们会为此夜夜痛苦,甚至无法睡上哪怕一刻,但仁慈的死亡却不会马上来临,直到最后一片心脏被榨碎前你们都会活着。当你们终于要死亡时,蛊虫会控制你们的身躯,在你们意识清醒的最后时分让你们看着自己的身体变为最为肮脏龌龊的怪物。”那个声音顿了一顿,似乎在遣词造句。过了片刻,他用一种宣判的语气说:“当然,沼泽之主,伟大的蛊神,从来都会给人悔过的机会。把女孩交出来,蛊神会给予你们解药,饶恕你们的罪行……”
  在那声音说这番话时,李定云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突然,他的手往前一伸,比了个手势,口中大声念出了一个字。刹那间,一道艳红色的光芒照亮了雨夜的丛林。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上百只蝙蝠突然从那方位振翅飞了出来——然后在红光中一只一只的化为飞灰。
  “放屁。”李定云冷哼了一声。
  “你在做什么!”我大吼道。“你没听到他刚才所说的吗?我们中蛊了!”想到刚才那人所说的话,一股冰凉的感觉顺着我的脊背滑了下去。死冥夜露,我以前听说过这种恶毒的蛊术。它最可怕的两点是,这种蛊虫在发作时会生不如死,却根本没有力气自杀;而且最终因此蛊而死的人会化为丑陋的尸鬼,疯狂的破坏周围的一切。
  “这……这全都是我的错。如果你们没有与我在一起,就不会出这样的事……”雅丽哽咽着说。“你们刚才应该把我交回去的,你们不应该……”
  “这世上没有解不掉的毒,想来蛊也是如此。”李定云淡淡地说。“与其等着他们施舍那恶心的慈悲,不如我们自己找到解药。”
  “解药?到哪里去找解药?去他们的聚落吗?你再厉害,能与全雷州的巫民为敌?而且,就算你可以打败出现在眼前的所有人,你能找到解药在哪儿吗?你不过是个东陆人,你根本对雷州的一切一无所知……”我恨恨地说。
  “我们是人。”李定云说。“双脚立于地,头顶就是蓝天,难道我们堂堂人类会被几只死掉的虫子杀死吗?”
  我又好气又好笑。“这些虫子会在你体内活起来,啃食掉你的内脏……”
  “那就让它们来啊。”李定云左手虚握,一道黑色的火焰腾地从他的手掌中蹿了起来。他用右手拔出长刀,猛地刺入自己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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