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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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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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说一般官员,一品大员见了他们也要客气几分。这要搁在宋朝,就是大学士。几个人现在正核计着怎么让朱元璋把位置给正了,叫什么辅官啊,大学士这个名字多威风。
  和武安国不同,想到李善长,朱元璋心里就有些内疚。经历一番牢狱之灾,弟弟全家被流放辽东,李善长没有任何怨言,依然像平时那样上朝下朝,不该他管的事绝不多嘴。自己当时实在是气晕头了,武安国说得好,李善长帮别人造反,也不会比现在官大,犯得着么。得,怎么又想起武安国这个愣头青的好处来了。
  李善长的奏折写自出狱后不久给武安国筹备婚礼那段日子。那些和武安国谈天说地的日子,是李善长平生最惬意的时光。武安国所言制度上的弊病深深地触动了他,大明朝的典章、制度绝大部分出自善长之手,正因为了解得深,才明白武安国说的都切中时蔽。改动的力气是没有了,大家都习惯了的制度动一动都会伤及国家根本,李善长觉得自己唯一能作的就是尽量修补漏洞,为后人打好基础。另外,经历一场磨难,他现在想得更多的是如何避免悲剧再次发生。显然,能把矛盾转嫁到国外是最好的策略,即使不能,也要给大家留条活路,那阴冷潮湿的囚牢,几乎每天都会走进李善长的梦中。思前想后,他给朱元璋写下了这样一道奏折。
  “陛下欲振长策而御宇内,必效穆公兴秦之策,彰显战功。使我大明之民,以血溅沙场为荣,马革裹尸为壮。然战事多,有功者必众。赏功罚过,治军之根本也。不赏必有怨言,赏之必耗银弩。有功爵者日多,赏赐日重,久之国库必乏,民必不堪负荷。民不堪负荷,必生变乱,反使军心动摇,有违陛下兴军之初衷也。臣权衡此事久,苦无良策。今思得一法,请陛下裁夺……”。李善长担心的不无道理,这两年武将得封伯、侯者甚众,照这样打下去,国家收之平衡迟早会有问题,很多文臣也看到了这一点,但见朱元璋一心拓土,不敢直谏。李善长和武安国论及此事,武安国说有办法可以解决,但是担心如果自己献此策,朱元璋未必会听。李善长仔细推敲了武安国的主意,觉得对国家有利,所以出面献上重分爵位的策略。
  这个计策分为四部分,第一部分是重新划分爵位的高低,推翻元代只有公、侯、伯三级爵位的惯例;复汉人祖制,仿照唐制分爵位为公、侯、伯、子、男五级,男爵以下为国士,国士列为封爵之外,作为贵族的起步区别于平民,可通过立功或出捐款给国家而获得。公、侯、伯依然分四等,而子、男二爵分为三等,国士仅一级。功臣之子,无论文臣武将,长子都可袭爵,其他的儿子皆为国士,若对国家没有特别的功劳,长子袭到的爵位会降低一等,降到国士为止不再降秩,使功臣的家族永远享受贵族的荣耀。有特别功劳的臣子将赐铁券,记载其功劳,可以不降秩传爵给子孙。这部分仅仅增加了两级半爵位,没有触动目前即得爵位的贵族利益。并且可通过出售国士称号给国家增加不少收入。
  第二部分参照朱元璋嘉奖北平工匠的做法,此后的新封爵位将是有爵无禄,即今后爵禄分开。爵位只代表其对国家有功,是一种荣耀;而俸禄为给国家效力的酬劳,只供给在职或告老的官员。如果有爵位者不为官,则没有俸禄。但再次强调有爵位的人包括国士在地方上拥有见官不拜的特权,非府级以上官员无权捉他们入狱。有关他们的官司,大理司要逐一核实,不得轻易下结论。他们没有官员的行政权利,但在地位上,他们等同于地方官员,可以直接通过通政司上书给皇上,任何人不得扣留他们的奏章。这部分建议等于为国家节省了开支,并且鼓励官员及百姓为国立功。同时给朱元璋增加了一个了解民情的渠道。
  第三部分是,凡有功于国之人,被赐爵位的同时还要按爵位的等级赐给金银布匹,非贪墨之罪,官府不得夺其财产。即使他们或他们的子侄犯了罪,只要不是贪污受贿,只能追究他本人的罪责,他的家庭财产和爵位都不再抄没,可以传给子孙。
  第四部分是,非皇族子孙,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永远让外姓贵族没有实际的领地。
  朱元璋看了奏折,半晌不语。良久,叹曰:为国谋之深远者,无人能出善长之右也。朕非楚庄,必不使善长子孙受冻饿之忧。乃尽依善长之计。同时还下旨,有功于国者,无论其出身,皆可授爵。时除因辽东、高丽战功得爵者外,北平巧匠献利民之器颇多,元璋赐其中一二人为三等男爵,使其荣耀乡里。
  李善长闻听朱元璋召见,知道又有为难之事,匆匆忙忙从家中赶来。远远的见了御书房,善长鼻子不觉一酸。多少年了,自己一直在里面运筹帷幄,谁料到今天落到如此地步。用朝袖擦擦眼睛,小心地走上台阶,站在门外,请太监通禀。
  “给太师搬把椅子来”,朱元璋宣进李善长后,对太监吩咐。仔细看看,李善长老多了,六十多岁的人须发皆白,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轻轻一推就能让他骨头散架。这就是当年羽扇纶巾,陪朕席卷天下的风云人物吗,朱元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善长,今年春秋几何了”。
  李善长谢完恩,刚微微贴上椅子的一角,听见朱元璋问话,赶紧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答到:“回陛下,托皇上的福,臣今年六十有七了”。
  “不算老么,老将廉颇在你这个岁数还能上马杀敌,顿餐斗米呢?朕说你平时读书太多,不活动,所以身子骨不利落,你看人家徐达可比你结实多了”。朱元璋和气的说道。
  “谢陛下提醒,臣前些日子和武驸马学了套养生的拳法,打了一个多月,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图谱臣叫人画下来了,陛下若不嫌这些小技污眼,臣稍后亲自给陛下送进宫来”。李善长近几年来第一次听朱元璋又和自己说起家常,心中渐渐发暖。
  “不必了,你坐吧,不用拘礼,就像当年军中一样”。朱元璋见李善长样子十分拘束,好心提醒他入座。
  “臣不敢,当年臣不懂事,还请陛下原谅”,李善长稍稍用屁股沾了沾椅子,算是坐下。
  到了这个份上,君臣之间倒有些生分了。朱元璋叹了口气,这就是当皇帝的代价,连个说知心话的老朋友都没有。
  “善长啊,朕多年倚仗你的谋略,没你天下难定”。
  “陛下过奖,臣只是尽一文臣之责而。陛下乃真命天子,洪福齐天,臣等不过因陛下得富贵者也”。
  “别过谦了,你前些日子那个整顿爵位的主意出得好,给朕解决了个大难题。朕今天又要让你出主意了”。
  “陛下,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别说官面上的话,这里只有咱君臣二人,你如实上奏就行。朕问你,你以为武侯之才如何”。朱元璋不想再绕弯子,直接说出今天的主题。
  “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
  “真话是,此人气度恢宏,胸怀开阔,学识渊博,眼光独到,是我大明不可多得的人才,加以时日,必成大器。若陛下不用,不若留之辅佐太子,当如汉之周亚夫。然此人目前历练尚浅,凡事过于执着,不通为臣之术,立于朝中,久之必遭人构陷,栋梁之材,毁之可惜也”。
  “假话如何”!
  “假话就是,此人乃无知匹夫,不过凭几件奇技淫巧之物立了些许功劳,便居功自傲,不知收敛。行事不尊礼法,言语荒谬狂妄,如此来历不明之人,不可留在朝中,不如放之地方”。
  朱元璋微微笑了笑,问道:“依卿之见,无论真假,都望朕放他出京罗”。
  “臣不敢,臣只觉得此人行事异于常人,不加雕琢,未必能容于世”。
  有道理,朱元璋捋着胡子轻轻点头。这些日子已经有御使弹劾武安国宅中装饰过于豪奢,狎宠自恣,身为驸马都尉,动辙不朝,宣至殿前,又不引罪,大不敬。看来擅长揣摩圣意者大有人在。毁了他,正如李善长所说,栋梁之材,毁之可惜。
  下定了决心,朱元璋又问:“卿觉得武侯操守如何”。
  “陛下,臣以为所谓忠臣,为国而不畏死者也。武侯两度舍命救燕王,若非忠直之士,焉能如此。臣闻其天牢责胡逆,光明磊落,字字振耳,若此人为逆贼,大明无忠臣矣”!
  “好个字字振耳,朕有心让他为诚意伯复仇,反倒成就了他的声名。真是无心插柳。善长,朕今天就听你的,留他做个为太子辅政之选。但需历炼他一番。只是这冶炼场职位太小,怕人说朕委屈贤才……”。朱元璋听李善长提起武安国斥责胡维庸的话,若有所思。本来是让胡维庸试探武安国是否有怨言,谁知四辅官安排了那么多人陪着武安国去,武安国再傻,会当着那么多人说真话吗?没办法,先听听李善长对安排武安国去炼钢的意见吧。
  “陛下不必多虑,武都尉身为皇亲,为陛下分忧乃分内之事。况且陛下可不授其具体官职,只让其以驸马都尉身份视天下百工之事,有何不可”。李善长听出朱元璋不再怀疑武安国忠诚,连忙建议。
  “以驸马都尉身份视天下百工之事,着啊,身为皇亲,朕还会亏待他么。善长,你真乃朕之子房也”。朱元璋大声称赞,李善长的话不但解决了武安国的人事安排,还解开了他心中悬而未决的另一个难题,如何安排海关及水师的人事。
  洪武十三年十一月,朱元璋下旨立海事司,科学院。以太子视海事司,理水师及海关事。封靖海侯曹振为海事卿,将天下水师,沈斌、方明谦为左右少卿,邵云飞、刘秉珑为正四品左、右寺丞。云飞以残疾之人立朝堂之上有辱国体为由力辞,元璋感其勇武,封其为仁勇侯,赐免死铁券一,黄金万两,放其还乡。
  科学院主管农、工、商、虞、医杂学,以驸马都尉武安国视事。揽宇内英才为大明效力,研制天下利器为大明军用。释科学一词曰:百科之学。拨高丽赔款一百万两为草创费用。设科学院学士一人,正五品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各二人,并从五品侍读、侍讲各二人,杂员若干。所录之官不经科举,不拘国籍,着众臣推百科之中能者居之。设立科学院本为武安国的提议,朱元璋拿到朝堂之上庭议。御史李原名谏曰:奇技淫巧,古之仁君不为。武安国对之曰;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昔圣人在世,问礼于老子;问乐于苌弘,方成儒学今日之万千气象,今圣人之学何致不容百家之言?况奇技亦可佐王道,若无坚船利炮,我大明水师何以称雄。太师李善长,魏国公徐达、学士宋濂皆以武安国之言为是,元璋乃下旨,凡有利国利民之技者,皆可入科学院,官府按八品官吏俸禄供给其家用,号其为博士。复以工部冶炼制造之事托科学院,着驸马都尉武安国视马鞍山冶炼场及京城制造局。
  月中,下旨分辽东为辽宁、统渤海、碎叶三省,政归北平布政使司,皆为燕王所属。仍以郭璞为布政使,督北平、辽宁、渤海、碎叶政事。分遣诸王致封地,下旨:汝等当效燕王,选贤任能,开疆拓土,扬我大明天威,有为大明掠地者,所得之地尽赐之。
  燕王几度致书北平大儒伯文渊,请其出仕,文渊固辞。北平参政周无忧登门相请,文渊曰:“食人之碌,忠人之事,某若为官,再不能凭心说话,师弟莫毁我”。燕王闻言愈敬,遣人持白壁一双,美酒十坛相赠,文渊却白壁,饮美酒,北向遥谢。时北平儒学复古之风正烈,文渊才高八头,所著言简意骇,脍炙人口,每出一文,北平书院学子争相传颂。北平参政周无忧收拢文渊文稿,装订成集,遣心腹藏于故乡老宅夹壁中,无忧之妻不解,问其故,无忧长叹曰:“疾风忽来,劲草先折,文渊慷慨之士,将来必不肯顺风折腰,吾不忍金玉之言因风雨散落于世,故先藏之”。
  酒徒注:红色山峰,就在内蒙古赤峰市,山体呈鲜红色,旅游的朋友可以看看,一般夏天8、9月去较好,凉爽。
  江南的冬雨一下起来总是没完没了,细细密密的语丝冷冰冰的敲在屋顶上,冻得屋子里的空气也要凝固。有钱人家早已经点起了水炉子,富贵人家还要挑北平原装的,那才显得体面。节俭一点儿的人家也忍不住这连续半个月的湿气,生个烧泥炭的火炉来取暖。苦就苦了没钱的小户人家,女人和孩子们终日只能把手揣在袖子里,盼着老天快放晴;男人们讲不起条件,无论什么天气都要到码头上去讨生活。一下老小等米下锅呢,如果碰上给新军搬东西,说不定还能多赚几个。一旦走运了,被当官的看上,还能换换命。比如码头上那个高老三吧,不过一个卖苦力的,能比别人多扛三个大件。结果不知烧对了哪柱香,刚好被平南军主帅沐英给看上揽入军中,不到半年就升了两级,转眼抖起来了。现在带工的工头们见了他得上赶着套近乎。人活着么,不就盼个出头的希望。
  这种天气街上绝对少有行人,能不缩着脖子赶路的更少。所以大路上奔码头急驰的马车及其护卫就格外引人注目。车肯定是北平原装的,从前进的稳当上就能看出,拉车的马是两匹栗色骏马,浑身上下没有半分杂色,分明是百里挑一的良种,赶车的人带着斗笠,披着轻而薄暖的羊皮里子漆布雨衣,腰板挺得比路边得树木还直。“驾”,轻轻抖抖挽绳,马车一个加速,消失在茫茫雨雾之中。
  “老赵,慢些,别碰到人”。马车里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赶车的老赵“唉”了一声,慢慢的把速度减下来。对马车里边的两口子他奉若神明,活了大半辈子,只有在此人家,有人记得他姓赵。想起一个多月前那件事,老赵的身躯挺得更直。我现在是老赵,不是别人家的奴才!
  老赵曾经是武安国家中的仆人,现在,他是一个自由人。一个多月前,武安国从新婚的快乐中回过神来,第一件家事就是把别人送给自己的家人和刘凌陪嫁的丫头、家奴召集在一起,归还了他们的卖身契。
  这个举动把管家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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