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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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第1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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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好办,什么值钱建议大家买什么不就行了”。俏晴儿不知什么时候进了船舱,听大家说得热烈,在旁边插了一句。
  “最值钱的就是军火,可也不让百姓买啊”。高胖子对火炮的价格深有体会,这铁家伙比金子还贵。
  “这倒也是”,詹臻和徐志尘对高胖子的见解甚为赞同,燕王殿下这么有钱,也装备不起第二支震北军来。整个震北军发展这么多年,还是那点儿人马。天底下没有比打仗还费钱的事情。
  “我看还是战船,投资大,受益也大。大明海外这么多国家,看哪个不顺眼了把战舰开过去家门口一蹲,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徐志尘对于掠夺十分热衷,苏策宇的辽蒙联号他是大股东之一,说到借兵威巧取豪夺,他也算食髓之味。
  “还有就是修路,他奶奶的这条北平到辽阳的路把我折腾惨了,那水泥路就像用银箔帖出来的,我算了算,差不多和同样大小的银箔一个价”。詹臻大声抱怨,一条路修了三年多,他们兄弟提起来就上火,本以为赚钱的,谁知道在生地上硬开出一条保质保量的路来这么耗钱,基本上把承包时得来得银子全花了进去,还要从其他产业倒贴。
  “老詹,你也别抱怨,这北平做北方买卖的大小商号谁不感念你们哥俩的好处,想想你的保险业这几年为什么这么火,还不是大家给你面子吗。商人行走天下,信誉比银子还重要。我觉得这修路是个好办法,让皇上号令地方各个城市之间把路沟通一下,我们做买卖行走也跟着方便。武大人不是建议皇上卖爵位,皇上觉得名义上不好听吗,咱们给皇上换个说法。谁有钱捐修马路,桥梁,皇上就按其捐献数额的多少褒奖他的善举,赐他封爵。官府把这钱收上来修路,各地的无业流民也找到份出力的差事,等于变相把银子发到了他们手中”!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徐老板就是脑子转得快,这地上的路该修,海上的路也该探,像你们北平出钱资助冯子铭探索海路,给大明带来了多少好处,我看咱们也跟皇上提提,为大明探索海上通道有功者,要和修路一样嘉奖”。高胖子把自己的肥腿拍得啪啪做响,“要是朝廷朝廷肯采纳咱们的建议,出点儿钱我也认了,毕竟这事对大家都有好处”。
  晴儿见高胖子一扫愁容,知道他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进自己的客舱拿出了纸笔,找了个椅子坐下,认认真真地把刚才大家的商议结果整理出来,边写边说道:“爷们刚才说了三个办法,一个是扩军,正好大明朝和蒙古打得难解难分,你们提出这条来皇上一定采纳。第二个是造船,其时也是扩军,太子的水师身上,万岁舍得花钱。第三条是修路,让流民们有口饭吃不会造反,大家做生意往来也能得到方便。小女子不才,也想到一条,就是得让市面上有可卖的东西,也就是用银子去投资矿山、商港,把咱们还有北平众商人手中以及股市上吸纳的银子变成别的可在市面上流通的货物,一会小女写一份奏折,爷们在后边签上自己的名字,作为给皇上的上书,大伙看行吗”!
  “就这么着,小晴儿,你的第四个建议就不用写了,咱们回北平后私下商议此事,让五叔他们也加进来。别让大伙吃了亏”。徐志尘老成持重的说,他不愿意让朝廷参与商场上的事情,所以不同意晴儿把第四条解决方案写到奏折里。内心深处,他觉得朝廷对民间商业发展参与越少越好,要是什么事都得官府批准,这里边的猫腻就越来越多,大家的生存机会就越来越少。
  “就是,我们得像防贼一样防着朝廷”。不知谁小声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如惊雷一样在海面上回荡。
  洪武十六年夏七月,上命北平富商徐志尘、高德勇、詹臻入京。十四日,彗星袭月,华山崩,地裂赢丈。月中,帝纳鬻爵、修路、养军、治河、造船五策,复令各地官府计天下鳏、寡、孤、独、废者,公库发之以银。百姓拍手称快。
  并不是每个人都只看到表面上的利益。街市依然喧闹,但有一种潜在的危机感重重压在一些“有识之士”的心头。
  “ 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谁之过也欤!”于北平义学任教的名儒白德馨在给大学士邵质的信中这样写道。他直言后者身为大学士,皇帝身边的近臣,却不能阻止商人这种只顾及眼前利益者干预朝政,实在是失职。
  “弟何尝不知此举乃祸乱之始,如然今上出身市井,不通礼义,…。。”,邵质把刚刚写了几行字的宣纸用浓墨涂成了黑色,揉做一团扔进废纸篓中,和贩夫走卒共立于朝堂之上,实在是儒林的奇耻。已经有几个大臣为此递上了乞骸骨的折子,朱元璋一一批准,没有给大家留半点情面。私下里,他和几个大学士悄悄地议论过好几回,但是都知道此刻无法劝得动皇上。朱元璋本来就是个讨饭出身,年少时做和尚,贩水果,倒私盐,他从来不以自己贩夫走卒的身份感到卑微,如果以贩夫走卒立于朝堂有失国家颜面来劝说他,岂不是屁股痒痒。
  ‘其实我们这些名士啊,行事总被虚名所累,还真不如那些商人来得痛快’,对着跳跃的烛光,大学士邵质幽幽地想。白天,花钱捐了三等怀远伯的高德勇在御书房的表现,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潜意识里,他多么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那样无所顾忌地说话。
  白天处理完当天需要庭议的朝政,留下几个大臣御书房问对,朱元璋在特意把高德勇叫来,问及西域之事。这高胖子的贴身侍女小晴儿因为长相奇特,受到马皇后的召见。不知如何就骗了份诰命在手。随着晴儿在皇后眼中受宠,高德勇也跟着沾光不少,朱元璋因为胖子在河中地区本来就有贵族头衔,既然他原来是大明子民,总么着也不能让帖木儿看低了,随便收了一点修路捐就赠了高德勇一个怀远伯的虚爵,喜得胖子这些日子眉开眼笑,说话都刻意带着官腔。
  当问完了西域各地的风土人情,列国大小,军力多寡及相互之间恩仇,慢慢地君臣之间就把话题扯到帖木儿身上。看着跪在下面的胖子已经热得脊背上见了汗,朱元璋命令人给他搬过一个坐位,仔细听他讲述河中地区这个新崛起王朝的细节。
  高德勇也算善解圣意,不但介绍了帖木儿崛起的历史,渊源,还把其麾下兵种特点,几个猛将的习性、爱好和作战能力做了个初步评估,并且将帖木儿委托自己购买火炮的目的及当时自己因购买火炮未果而招募工人准备前往西域造炮之事做了几个基本交代。
  “臣去年招募了一批工匠,但并未将他们带离中土,现在他们都在我的工厂里做工。臣当年想得太简单,以为有了钢材,即可造炮。哪知着火炮制造还有很多窍要在里边,根本不是以臣之愚鲁之才所能领悟得到的”。高德勇偷眼看了一下朱元璋的脸色,见后者没有震怒之像,小心心翼翼地又补充了半句“北平的李大人的手下,臣当年一个都没招到”! 
  朱元璋本来也没想追究高德勇私购军器之事,大明火器犀利,周边哪个国家没派出探子打火炮的主意,锦衣卫一个月上来的密折中,至少有一半的报告是围绕几个军工厂的,每年抓获的探子也数以百计。像高德勇这样先想购买后想自造者,实在算是其中的厚道人。况且他知错能改,一力促成了帖木儿帝国的来朝,从背后给蒙古人插了把刀子。
  笑了笑,朱元璋示意高德勇不要那么紧张“你能劝得帖木儿遣使来朝,也算大功一件。武卿也和朕说过,他能这么快稳定北平粮价和股市,你亦功不可没,朕就不追究你当初行为孟浪了。况且你当时是帖木儿封的那颜,理当替他卖命。如今,高卿的身份可是我大明的怀远伯,下次帖木儿有求于你,你可得掂量掂量”!
  “臣对天发誓,终生不负大明”,高德勇从椅子上滚落于地,一边叩头一边赌咒道:“帖木儿非大明之敌,臣才贪财帮他。若他日两国起了争端,臣纵使粉身碎骨,也不敢负大明半分,如违此誓,天株地灭”!
  “你起来吧,坐下,朕又没说大明会和帖木儿起争端。真的要逐鹿天下,还未必轮得到他帖木儿呢”。看自己三言两语把高胖子收得服服帖帖,朱元璋心里高兴,温和地询问道:“朕是想遣使到河中地区看看,了解一下各国风土。你手下能人众多,希望能给朕的使臣派个带路的,别让他们迷了路或半道被白帐汗国劫了去”!
  “那倒是好办,每年春秋两季商队都要结伴穿越瀚海,使节大人委屈一下,换了衣服混在商队里就行了,蒙古人贪,给他们些好处,藏头大象都能顺利通关,何况几个蒙起脸的商人”。高德勇心里一块石头落地,颤微微爬回坐位上,看见武安国怀疑的目光向自己脸上扫来,知道一番示弱的做作没瞒过这位武大人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答道。
  “朕卖给帖木儿的大炮,也是这样带过去的吧,真难为了这些波斯胡商,朕也不白用你的人,你回去挑选机灵的,朕每人赏他们十两金子。等他们回大明之后,再加官爵”。
  “谢谢陛下,这出向导的事情,就算臣对陛下尽的一点忠心,赏金就不用了,他们是臣雇佣来的,每年该拿多少钱,走几趟西域,都在合同里写着”!胖子高兴回答。
  这个高胖子倒很会管人,朱元璋点点头,心中若有所思。君臣几个又聊了一会儿,几个内阁大学士对西域各国的实际情况有了些士基本了解。看看天色不早,朱元璋试探地问高德勇:“高卿,去年饥荒,好多人卖身为奴,朕想下令大户人家把把他们的卖身契都还了。你的商号买了不少,觉得此事是否可行”?
  按邵质等人的心思,此时换了一般人,还不立刻答应,用几个下人讨皇帝欢心,何乐而不为?谁知让他大跌眼睛的是,唯唯诺诺一整天的高胖子居然郑重回答说:“陛下有命,臣自然应该尊从。只是这样一来,将来再有饥荒,估计天下就没人敢收留无米下锅者了”!
  当时朱元璋和众人脸上的惊愕邵质到此时还清晰记得,就连一向包庇高德勇的平辽侯武安国也一个劲地向高德勇使眼神,哪知高胖子像没看见般振振有词的说出一番话来:“昔鲁国之法,鲁人有赎人臣妾於诸侯,皆受金於府,子贡赎人而不受金。孔子闻而恶之曰:‘赐失之矣。夫圣人举事,可以移风易俗,而教道可施於百姓,非独适己之行也。今鲁国富者寡而贫者众,受金则为不廉,何以相赎乎?自今以后,不复赎人於诸侯矣。’万岁今天所为,恐怕比子贡所做还厉害些”!
  除了武安国和朱元璋,在座的几个都是饱学之事,知道高德勇引用的典故确有其事。去年灾荒,有不少富贵人家趁机大肆购买奴仆,武安国和几个内阁大臣一直商议请皇帝下旨释放这些被迫卖身者,没想到其中还涉及到这么浅显的道理,一时不知如果反驳,只听朱元璋疑惑地问道:“难道高卿家不认为人应该做善事吗?”
  高德勇看了看武安国,点点头,挺直身子执拗地回答道:“对陛下来说,当然是做了善事,但对臣来说,损失的却是自家的私产,以后再发生饥荒,除了圣人,谁还会周济那些吃不饱饭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邵质当了半辈子官,还第一次听人把自己的东西如此清楚地和皇家分开。心中隐隐约约觉得此话大有道理,你皇帝讨好天下人可以,但不能拿我的家产去讨好啊。几个大臣因此话遭受的震动不比邵质小,感慨之余,胖子那满身的肥肉在他们眼里也可爱了许多。
  “他们的钱货不依赖于土地和官府,所以行事更不看官府脸色,保护自己得家产更加不遗余力”,我写了什么啊,邵质看看自己无意间留在纸上的墨迹,又把给白正写了一半的信扔进了纸篓里。那个纸篓差不多已经满了,给白正的回信依然没有写好。
  白天高德勇据理力争的结果是皇上决定以国库的积蓄向天下富户赎买奴隶,大学士邵质负责具体拟旨处理此事。涉及到个人财产,高胖子身上表现出的勇气令人钦佩。隐隐地,邵质觉得高德勇身上代表了一种新的势力,这种新生力量,恐怕连当年北平新政的始作俑者武安国都未必能控制。
  近几天给皇上出完了主意,徐志尘、詹臻和高胖子都表达了请辞的意思,他们走后,儒林对他邵质的非难过些日子也会慢慢平息。可将来怎么办,无论自己欢迎也好,不欢迎也罢,这种力量肯定要走到朝堂上来,高德勇等人这次献策,不过是新生力量走上前台的一场演练而已。如果其将来真的来了,自己站在哪一边,凭借敏锐的政治嗅觉,邵质知道以自己内阁大学士的身份,无论站在哪一边都是风尖浪口,一不小心就会被碾得粉碎。
  “不如归去”,邵质笔下又出现了这样几个字。真的要辞职,他又太不甘心。老太师李善长临终所说的几句话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但百姓生死安危,国家是否也该负一点儿责任”!所以他才对修路等建议大力支持,对于富贵人家,银价下跌不过是损失了帐面上的小钱,对于普通百姓,可能直接面临的就是断米断柴的风险。国家出钱,百姓出力,虽然未必真的能如朱元璋所愿平抑物价,但至少能让贫困百姓和无业流民有个谋生的希望,他们才是痛苦的直接承受者。然而,各地的道路可以凭大明朝的财力修通,海上的通路可以凭探险者的探索而连接,令老太师李善长临死亦不瞑目的,大明朝的出路在哪呢?难道无论怎样也走不出那个昏君、奸臣、异族,四百年一次的轮回?
  “弟才不及中人,窃居高位,尝以无谋辅政为耻……”,想到这些,邵质如学堂里的蒙童习字般,一笔一划地写道:“夫儒者所辅,社稷也。所谋,百姓福址也。若其有一策利国,质必倾力助之,若其有一言误国,质必抵死阻之。何必苛求其出身,而误国家之大事。……。”。这些话好像一直藏在他的记忆深处,官场沉浮,已经渐渐淡忘了,此时此刻,却随着对国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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