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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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烛夜话-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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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染握住了他唯一能动弹的手,感受著他依然温暖的体温。

「永远不要执著,就算事不关修行也一样,天底下所有入魔成为妖鬼的人,最初都是起於对什麽事物一昧的执著。阿衍,你要学会放下,我知道那很难,我修行了近六百年,心里还是有放不下的人事物。但至少,我懂得不要去执著。」

顒衍没有答话,久染知道顒衍虽然性子稍急,但本质上是极有潜力的修行者,也不去打扰他的参悟,放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久染姊……」

久染开了门走出病房,有人便从她身後跟了上来,掩住了房门。

久染回头,见是刚才一直很安静的秉烛,不禁微感意外。

「怎麽了?你不继续陪阿衍?啊,说真的,这次多亏了你,虽然二哥老是不肯说你到底是什麽生物,不过我想你大概是他实验做出来的生化机器人之类的东西,有你在阿衍身边,我们也比较安心一点。」

秉烛忽略久染的惊人猜测,认真地伸出手来,拉住了久染的掌心。

「久染姊,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久染转过身来正对著他,稍微平静了点。

「如果是替阿衍疗伤的话,如你刚才看见的,他已经当面拒绝我了。玄天净莲术的施用必须施术者与受术者双方配合,阿衍不愿意的话,我也无法勉强他。」

「不,不是的。」

秉烛低下了头,久染见他头发挽了起来,扎在脑後成了个髻,似乎是为了方便照顾病人,下半身也穿著长裤,加上连日晚睡的黑眼圈,让他整个人女气少了很多,多了分男子气息。

久染忽然觉得太阳穴一跳,有什麽画面从左脑迅速流向了右脑,但稍纵即灭。她看著直视著他的秉烛,心跳不自觉加快起来。

「我希望……久染姊能够教我一些事情。」

「教你一些事情?」久染一愣。

秉烛依然紧拉著她的手,久染感觉到这人的手还真柔软,听顒衍说他会拳术也会禹步,但这手一点也不像长年练武的武者会有的手,触感像是新生儿一般。

「嗯,我……对这里的一切,全部一无所知,宿舍里其他人的事也好,顒衍老师的事也好,还有什麽妖神、妖鬼的事也好。顒衍老师为什麽会来到这里,又为什麽会跟那些人住在一起,身上担负著什麽责任,今後又会遇到什麽事情……」

秉烛越说声音越低,握著久染的手也越来越紧。

「……这些我全都不知道。久染姊,我觉得我在这间宿舍里一点用也没有,不管发生什麽事,我都帮不上忙。」

久染看著秉烛逐渐低下的头,终於明白他叫住自己的用意。

「你帮了很大的忙啊,这次要不是你及时出现,阿衍恐怕连精守都守不住。」

「但是我并没有保护老师到最後。救了老师和我的人,是忌离大哥。」秉烛抿紧了唇,似乎对此有点不甘心的样子。

久染笑了笑,「你才来这里一个月而已,而且还失忆了不是吗?归如的土地庙本来就是是非之地,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二哥把你派到这里,究竟有什麽用意,但是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学习。」

秉烛抬起头来,望著久染充满笑容的脸庞。

「所以说……以後,以後这种事情,还会一直发生吗?」秉烛直视著他。

「嗯,我不敢说会一直发生,毕竟像阿衍这麽衰的人类,世界上也不是太多就是了。不过归如以往曾有数以百计的土地公,每一任都做得不久,就连当年最被看好的,阿衍的父亲顒寿,也撑不到阿衍长大成人就殉职了。」

「但是……如果真的这麽危险,为什麽不多派些人来保护土地公?」

「就算派再多人来也没用,归如是天、地、人三界的交接地,天门和阴门都开在归如这块土地上,自古以来就有无数妖鬼神佛居住,其中寿命超出我们几千、几百年的妖兽,在归如也不在少数。」

久染叹了口气。

「这些妖心怀善念也就罢了,如果心怀不轨的话,一百个土地公都阻止不了他们。」

她不等秉烛开口,又继续说:「事实上大寺也不是没有想过,派些人来守护归如的镇庙石、保住土地公。你所见到的竟陵、忌离那些人,甚至是尚哥,都是为此而待在归如的土地庙中的。」

秉烛露出了迷惘的表情。

「竟陵哥……还有忌哥这些人,究竟是什麽人?」

久染比了一下走廊,那里有著医院的起居厅,示意要秉烛跟著他走。秉烛默默尾随在她身後,在起居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秉烛还用旁边的咖啡机泡了两杯茶。

「竟陵他们,我想你在这里待了一个月,多少也听人向你提过。他们都是罪犯。」

久染一坐下来就毫不犹豫地开口。

「罪……犯?」

「嗯,大寺的罪犯。所谓大寺,是据今不知道几千年前成立的管理机构,专门管理那些难缠的灵能力者,从人类有文明以来,灵能力者就存在於人群中。有些人经过修行,会成为修行者,甚至神修者,最後因此而成圣、成神、成佛的,历史上也不在少数。

「而无论修行与否、修行到什麽程度,都在大寺掌控管理的范围。很久以前,也有一些人类称呼大寺为『天庭』、『天殿』,还依此编出一些光怪陆离的故事,不过其实大寺也不过就是个修行的处所而已,就在神山的最深处。」

秉烛理解地点了点头,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洗礼,他多少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大寺会将修行到达一定程度的人接进寺里来,给予保护与奖励。同时,对於胆敢干犯大寺设下规矩的人,我们也会给予惩罚,惩罚根据情节轻重当然也有不同。大寺内部有个由长老住持组成的议会,专门审判这些犯了罪的修行者。」

「所谓犯了罪,是指杀人放火吗?」秉烛好奇地问。

「和人类世界的律法一样,大寺定义的犯罪型态当然也很多啊。偷人财物、欺瞒尊上,这种小罪当然也有,盗取灵元、无理由地破坏其他修行者的精守,或甚至仗著自己特殊能力滥杀无辜的,更是不在少数。」

「那……竟陵哥他们,犯的是……那些小罪吗?」秉烛又问。

「不,正好相反。」

久染神秘地一笑,微微阖上眼帘。

「被大寺送到归如土地庙的,都是些犯了滔天大罪的妖兽。」




秉烛夜话 44

「被大寺送到归如土地庙的,都是些犯了滔天大罪的妖兽。」

秉烛吓了一跳。「滔天大罪?什麽滔天大罪?」

「罪的内容我不能跟你说,我们有为妖神保密的义务。只是会被遣送到归如土地庙里的,无一例外都是大寺觉得已经无法处理的罪犯。」

久染交扣著双手放在膝上。

「他们犯的罪太大,同时本身又拥有极强的实力,大寺无法将他们处决,又不想浪费他们的实力一直关著,就把他们送到土地庙这里来。说好听一点是将功折罪,说难听一点,就是当大寺的阵前卒,陪归如土地公一起送死。」

「为什麽无法处决?」秉烛不解。

「大寺是无法处决妖神的,这是同样身为修行者的大寺长老最後的底线。只要还维持著妖神的状态,大寺就不能杀害他们,否则就和杀人者同罪了。」

久染叹了口气。

「事实上,多数妖神在犯罪之前,几乎都会先入魔,成为我们所说的妖鬼,对付妖鬼,大寺就可以毫不留情将他们消灭。但只有很少数很少数的妖神,在犯了滔天大罪後,精守还能保持清澄,而始终没走上堕落的道路。」

「犯了罪,却又能保有自我……」

「嗯,这种罪犯无疑是大寺最头痛的,他们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麽,通常也不大後悔。但是大寺也无法原谅他们犯下的罪,最终就只能囚禁他们。」

「但是,把罪犯送到土地庙来……要是他们不肯帮土地公,或甚至反过来对付土地公……那要怎麽办?」

秉烛惶恐地问,久染便摇了摇头。

「他们不会做这种傻事,杀害土地公对他们而言固然容易,但是一但他们这麽做了,马上就会被大寺追捕回去重新关起来。不要说他们主动杀害,就是他们保护土地公不利,让他死於非命,庙破了他们也还是得被关回去。」

久染说著。

「大寺的地底,有一座极深极广的地牢,那地方什麽也没有,有的只是永无止尽的黑暗,受罚的妖神会被剥光衣服,全身被封印用的符籙缠绕起来,一直监禁到他们死亡或是疯狂为止。」

「疯狂?」

「就是变成妖鬼。」

久染叹了口气。

「其实这是二哥的主意,我本来也不是很同意这种做法。那种暗不见天日的生活,很容易让修行者灰心丧志,就算精守的境界再高、意志再坚定,关久了还是一样会入魔。而这就是二哥的用意,一但这些妖神堕落成妖鬼,大寺就有权利立即将他们扑杀。」

久染望著秉烛骇然的神情,把背靠回沙发上。

「像竟陵来这里之前,在地牢里待了整整一百六十年,忌哥比较短一点,只待了八十几年就被放出来。但他们都算是大寺犯罪史上绝无仅有的奇葩了,在他们之前没人能撑得了这麽久,多数妖神是自毁精守而死的。

「我说过竟陵他们就算在妖神里头也是很特别的,就是这个意思。」

秉烛仍旧没有开口,似乎仍沉浸在久染话语的冲击中。久染似乎明白他的心意,跷起腿轻声说。

「你也不用担心,他们对阿衍不会构成任何威胁。除了重回地牢的恐惧外,罪犯被放出大寺之前,大寺的长老都会在他们身上烙印,称为法华莲印。」

秉烛想起上回在学校看见竟陵的裸体时,的确看到他的侧臀上,有一枚像血一般鲜红的烙印,这才恍然。

「一但被烙上法华莲印,终生都无法洗去。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大寺监控,就连子时未返土地公庙,都会被视为脱逃,大寺的戒律钟会立即通知寺卒前往追捕。如果他们的行为超出控制,莲印透过大寺某位长老的能力,可以瞬间夺取罪犯的精守,让他当下成为全身瘫痪的普通人。」

秉烛越听越是惊讶,毕竟看平日竟陵和顒衍的相处,一点都不像是罪犯或狱卒之类的关系,他们比较像是朋友,甚至情人。

「那……尚融大哥呢?」

秉烛忽然想起来,他直起身来。「那个……叫尚融的人,也是罪犯吗?」

久染听了秉烛的问题,竟苦笑起来。

「啊啊,是啊,说是罪犯的话,的确也是罪犯吧。」

久染无奈地把额头支在手上,叹了口气。

「尚大哥犯的罪,要是以大寺律法的标准,恐怕加起来比竟陵和忌离他们都还要严重。他的年纪和二哥差不多,他杀过的生物,无分人类妖兽,只怕叠起来也比大寺处决过的人犯还要高。而且大多数都没什麽理由,只是因为他高兴而已。」

她盯著秉烛困惑的表情,笑了笑又说。

「只是就算尚大哥犯了再多的罪,捅出再大的篓子,大寺都不可能把他抓起来关进地牢里,原因是我们根本做不到。」

久染摊了一下手。

「说做不到有点哀伤,事实上如果把大寺神格以上的长老都聚集起来的话,还有一拚的价值,但问题是结果太得不偿失,没人会笨到掀起这种战争。而既然那一位我们无法逮捕,他就等於不在律法限制的范围,也无从称之为罪犯。」

「但是……尚融大哥为什麽又会待在这里?」

秉烛像是忆起什麽似地,又开口。「而且,他的胸口上,好像也有……」

「法华莲印,你果然看得见。嗯没错,那是大寺亲手烙在他胸口上的。」

久染又叹了口气。「那个莲印说来话长,总而言之,那是尚大哥答应让大寺烙上的,他和二哥交换过条件。而且说实在的,烙印在尚大哥身上一点意义也没有,就算发现他违规,我们也不能怎样,他也有本事在我们行动之前干掉操控莲印的长老。」

秉烛想起尚融一天到晚外宿不见踪影的事,果然是把大寺的戒律视为无物。他坐著思考良久,好半晌才有勇气抬起头,直视著久染。

「那,久染姊,我究竟……」

「你的事情不用问我,事实上就算找遍整个大寺,也没有人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久染跷起脚来。

「你身上没有法华莲印,这是可以确定的事情。但你的精守自我意识太强,连你自己都无法控制保护你精守的东西,所以也无法透过探索精守知道你是什麽样的生物。这世上知道你是什麽东西的,恐怕只有二哥了,但他不肯说,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秉烛低头默然无语,久染看著他气色甚差的脸蛋,那双雌雄莫辨的眼楮里,闪动著不安与不忍的光泽。

「你是为了阿衍,才问我这些话的,对吗?」

久染忽然问他,秉烛蓦地抬起头来,看著久染与往常不同的慈善眉目。

「……我不知道。」

秉烛把手搁在胸口,捏紧了衬衫的前襟。

「但是看见顒衍老师……那个时候,我看见顒衍老师倒在地上,四肢都扭曲了,浑身是血,看起来像死了一样,我忽然觉得,这个地方,很疼……」

久染眨了眨眼,露出试探的表情。

「你看其他人受伤,也会觉得那里很疼吗?」她问。

「其他人受伤?」

「嗯,比如像是我,或是竟陵之类的人受那样的伤。」

「唔嗯,不知道耶。」

秉烛呆呆地答,「我没遇过,说不定也会吧?上次竟陵哥在我面前杀死了一个小男孩外表的妖鬼,我也觉得这里疼了一下。啊,还有看见松鼠被卡车撞死在路边,我的胸口也会像这样剧痛喵。」

「阿衍和松鼠是同一个等级吗……」

久染显得有些失望,她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手上的欧买加腕表。

「好吧,如果下次你有机会遇见同样的状况,再告诉我验证的结果吧。我得走了,我是从巡回演场会的庆功宴上偷溜出来的,现在时间已经过得太久,再不会去经纪人会杀掉我。」

久染从沙发上拾起毛皮大衣披上,又把墨镜重新戴回眼镜上,晚上来医院探病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有人已经朝起居室这里频频探头,似乎是注意到久染的存在。

「久染姊……」秉烛跟著她站起身,在背後叫住了她。

久染回过头来笑笑,「以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叫我Echika吧!叫这个名字的话,会让我想起很多我还是单纯人类时的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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