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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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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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萧这才注意到,在四方神殿的门柱上,与御街那边的四方庙不同,竟矗立着四尊金属质的神兽——赤金朱雀、乌银玄武,青铜苍龙和白铁白虎。她很想与萧残交流下意见,却见对方神情肃穆,便也只好缄口不言。
“圣教新入道弟子殿前三拜,”只听得仕宦尖厉的声音在空谷中响起,“跪——”
全体在原地齐刷刷地跪下。芷萧想到方才礼部司丞的话,估计这一天是要把一辈子的头都磕尽了。
“一拜四方诸神——”
钟声沉郁地响起,众人整齐地叩头——
“二拜江都天子,三拜学堂先生——起,礼成——”
三声钟罢,众人起立,分道仪式正式开始。
芷萧不由得就紧张地握住了萧残的手。他看看她,一个坚定的眼神,让她一下子就感觉心里头踏实了不少。
“赵晓双——”
一个男孩匆忙地从新生中间跑出去,接过仕宦递来的香,在鼎前拜了三拜,之后进殿,不一会儿殿前白铁的白虎神像口中就喷吐出一股银白色的祥瑞之气。
“白虎道——”仕宦的长音伴随一记钟声响彻山谷——
“诚朴温厚,笃言敦行!”那些袍子上滚白边的学子们齐刷刷地呼起这一句大抵是代表白虎道风格的口号,并为新成员让出位子——芷萧料想这该就是他们欢迎新成员的方式,每个道的口号应当都有所不同——
“周广——”
这个男孩个子相对比较高,但很瘦,他走起路来很淡定。进殿后没一会儿工夫,青铜的龙像就喷出青色的祥瑞。
“苍龙道,”随着一记钟声,苍龙道“多闻强识,雅征博学”的口号又欢迎了一名新成员的到来。
“王见宝——”“朱雀道——”“义正忠勇,无私无畏——”
“谢禛——”“玄武道——”“敏润谦雅,达礼畅文——”
“云峦——”“玄武道——”
“孟晨光——”“朱雀道……”
芷萧有点紧张地看了萧残一眼:按照百家姓的排列他是快排到了。萧残的神情还是很淡定,他仿佛感受到了芷萧手指的颤抖,就轻轻把另一只冰冷的手也搭在她与他牵起的手上——
“萧燦——”
手心的温暖一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剩下了芷萧担忧的眼神。他朝她不自然地扬了扬嘴角,之后就拨开众人,在接过香的瞬间向她投回一瞥,之后头也不回地朝着圣殿走去。
跨过门槛,在中土神前跪下,四拜。
之后门外的仕宦就毫不迟疑地唱出了玄武道。
钟声响起了,“敏润谦雅,达礼畅文”的山呼离他越来越近。他看到那个接他下船的脸色苍白的男生祭酒朝他微笑,并给他让出了一个位子。他站在那里,感觉手心里冷冰冰的像被冻住了。本能地抽出法器握住想让它们不再颤抖——不知道为什么,在分道的瞬间他几乎没有任何紧张和恐惧,反倒是在分道之后,那种莫名的不安却如潮水袭来,让他一瞬间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董蕊——”“朱雀道——”
“路修远——”“苍龙道——”
“莫愁——”“玄武道——”
“郁兰——”
萧残的心猛地就提到了嗓子眼儿——他才明白,他真正紧张的并不是自己被分到哪里,也不是她被分到哪里,而是自己和她,究竟会不会被天意,分到一处——
握紧手中的法器,黑白相间的流苏结成的同心方胜,他向自己默祷,会的,会的,一定会的——
他不敢看她,不敢看她接过香在鼎前拜过,不敢看她迈进那道圣殿的门槛。等待仿佛格外漫长,而周遭安静到几乎能听见他自己的心跳。
而芷萧此刻紧张得不敢呼吸,心里面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她在殿里叩头的时候甚至都在不停地想。四拜之后,外面好像没有任何响动,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该不该起来,就只好跪在那里低着头——
“咳咳,”上空依稀传来男人的咳嗽声,“老妫,你倒是说话呀——”
芷萧陡然一惊,便不由得抬头望去。可上空除了五尊庄严的神像之外什么也没有。紫微山的神像是立像,中间的中土神慈祥而肃穆,两边的两位女神一位活泼灵秀、一位恬淡安详,而立于中土神左右的,正是朱雀神与玄武神像:那朱雀神红袍金甲,虎目圆睁,手持金色火轮,头发的颜色正如烈火一般红艳。他看上去一如既往是正气凛然,嫉恶如仇的样子。而玄武神,紫微山的大殿背景就是普通的殿堂样式,光线比皇城的四方庙要明朗得多,于是她看到他便知道为什么阿残宁可把头发自己剪成那副样子也不留长束起来了:那位神祗正梳着阿残的发型,也是黑色的,安静地散下,及肩的长度不知怎的就带了一线凄凉的意味。他身着玄衣,披银甲,拊玄冥剑,那睥睨的眼神冷漠而忧伤,又似乎,带了一点点的……对,温柔。
——当初阿残说,学堂的玄武神是最接近传说形象的,大概至此可见一斑。
“我说老妫,你再不说话我可发令了啊——”又是那个声音。
“姑娘,进玄武道对你不好,”这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沉静,冰冷,甚至有一点阿残故作深沉时的调调,“所以你要想清楚了,你是真心想进玄武道的吗?”
——玄武神君在跟我说话!
芷萧的第一想法是这件事一定要告诉阿残,但另外一个直觉,确切点说是习惯及时地把这种想法打断了——
“回玄武神君的话,弟子是真心想进玄武道的。”
“哎我说姑娘你别傻了,那鬼地方不是你能待的,”原先的那尊神好像性子很急,听听也晓得是霹雳火一样的朱雀神了。
鉴于剩下的两位都是女神,这声咳嗽一定是中土神发出的。
“姑娘,不是妫澨不肯收你,”玄武神的声音还是那么磁性那么好听,“你是个好姑娘,在玄武道要受苦的。如果你一定不喜欢朱雀道,不妨考虑下苍龙道——”
“玄冥,”这个优美而略带娇嗔的声线一定出自苍龙女神,“这孩子在朱雀道能成大事,你把她推给我做什么——”
“是说么,”朱雀神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口气,“怎么会有国人出身不喜欢朱雀道啦——我真不管了啊,为了这孩子的前程,我做主了——”
芷萧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这几尊神究竟要吵到什么时候,周围就一下子肃静了,外面隐约有沉郁的钟声开始回荡。
“朱雀道——”
——仕宦的声音唱响的刹那,萧残手中紧握的法器生生堕到了地上。
“义正忠勇,无私无畏……”
走出神殿,芷萧唯一的感觉竟然是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朱雀道是阿残最讨厌的一个地方,而且她又想到了船上碰到的那个姓慕容的自大鬼。
“姬天钦——”
尽管心情糟到了极致,芷萧还是注意到了他,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公子哥儿,他被分进朱雀道竟引起了玄武道里一阵骚动,这让她在一瞬间觉得玄武道真是个怪品味的地方。
“姬天辅——”
这人明显是刚才那家伙的兄弟,可他却在玄武道。
“慕容枫——”
芷萧攥紧了拳头——她还是跟这个自大鬼分进一个道里了,到时候还不知道这家伙要怎么取笑自己呢。还有那个一说话就让人恶心的姬天钦——之后没过多久,那个名叫楚寒秋的长睫毛瓜子脸的漂亮女孩子——芷萧当时还真以为他是个女孩子——他也被分进了朱雀道。姬天钦在后面偷偷抓住他的手,芷萧看着,厌恶之余,却不知为什么就觉得心里头酸溜溜的。
随着几个百家姓之外姓氏的学子被分进白虎道和苍龙道,分道结束了。芷萧跟着朱雀道的队伍转向正南边的桃花山,那里是朱雀道弟子们的住处。山口有红漆的大门,门上落着金栓,门的两侧是两座金质的朱雀像。在门口她见到了朱雀道的司道梅蕤梅瑶卿先生。
梅先生是一位清癯高挑的夫人,看样子年纪很大了,但依然硬朗健硕,头发很黑,在脑后盘成利索的髻。她说话干脆利落,丝毫不见拖泥带水,给人的感觉有些严厉,却也并不会觉得过于苛刻。
“为师梅蕤瑶卿,教授幻术,诸君喊梅先生便是,”她说,“列位既行入道之礼,此后为我朱雀道弟子,行动起居,均代表朱雀道形象。依学堂规章,四道各有考评:年终大比,得考评最高乃是道中无上荣誉。考评者,三分年终会试,二分各项活动,五分日常表现。年终会试者,腊月中旬学堂大考,测试终岁之成果,状元得考评五十点,榜眼四十点,探花三十点,入二甲者人一十五点。活动者,所谓文会武擂及云中击鞠之赛事。文会者,琴书雅集,义理清谈;武擂者,练功斗法,以武会友,不定时举行,胜出者俱许以无上之荣。惟云中击鞠,年度盛会,依惯例举办于九月末天气微凉时日:方是时,各道较量南山围场——待尔等入金段即可加入击鞠行伍,胜出则道中得考评五十点。日常表现者,优增劣减,无需赘叙。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学堂规章诸君务必明瞭当下,如有违背,削减考评之外,学堂另有惩治措施,故诸君需谨记一者,未经许可不得出山门:山门有法术监测,切莫自以为是空投罗网;二者,学堂东南隅,膳房后空地外,本道与苍龙道间巽位之深林,为学堂禁地,怪兽群集,妖类积聚,不可擅入;三者,宵禁时间为二更,宵禁后不得以任何理由在学堂内走动:违者一经发现,必受严惩。此外讲堂秩序、遵时守礼,平和相处之类,人尽皆知,不予冗叙。”她强调过这些之后表情便缓和了许多,继而开始说以后一个道就是一个大家庭,同窗尽是兄弟姊妹,有事情需要帮助可以找玉佩上有金边的祭酒,也可以直接到紫微山主峰离位的书房里去找她。并且学堂的上书房也在紫微山主峰上,很容易找,里面的书籍也十分全面,有需要可以去读,也可以借阅。医馆在最东北生位的那间四合院里,讲堂的位置依功课门类而定,等各位回山中安顿下来之后,祭酒会将具体功课安排分发至诸君手中。
进大门有通用口令,念出口令门栓就会自动打开。走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朱雀神殿,两楹一副对联,所谓“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听祭酒介绍说这就是朱雀道学子千年以来不变的使命。殿上的神像穿戴与四方庙里见到的别无二致,只不过极没神相地踮着二郎腿,笑得特别阳光特别开心。穿过神殿是由照壁隔开的一间院子,院子的正房是大厅,供众人休息谈天的地方。两厢是小书房,四角各有小门通往其他院落。土段新生就住在大厅后面的一间四合院里,楼下住男孩子,楼上则是小姐们的住处。芷萧住在第七间,而楼下,不偏不倚地竟然就住着——船上遇到的那个自大鬼慕容枫。
站在门外的走廊上,她看到楼下的几个少爷们正为谁住哪间房争论不休,其原因无非是那个姓姬的公子哥儿一定要跟楚寒秋住在一起——她才发现那长睫毛瓜子脸的楚寒秋是个男孩子啊:这么漂亮的五官生在男孩子的脸上真是可惜了,而且他还不幸地跟那个姓姬的做了朋友。身后那个叫董蕊的姑娘——跟她住一个房间的——告诉她那个原本要住在楼下,如今换到隔壁去的孟晨光是她的未婚夫,从小父母指定的,不过他人还不错啦。

花分两朵,各表一枝,话说萧残随着那个玄武道祭酒走进了将要属于他的世界。那祭酒今年正念火段,可谓新官上任,他介绍自己说是当朝马尚书家的独子一昊,表字灏旻,以后有事情都可以找他。萧残有一搭没一搭地答应着,走进玄武道隐藏在湖底的住处——他的三名室友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兄弟你可是来了,”那个大块头的男孩爽朗地笑起来,“我叫福寿,字康安,家父是福如海将军,舅舅是兵部的魏司丞;他叫谢禛,谢嘉祥,状元里的谢氏你知道吧,就是他们家——”
一旁坐着的看上去灵慧狡黠的干瘦男孩朝他点了点头。
“这位更厉害,”福寿朝旁边移了移,让出后面文静秀气的男孩子的脸,“他叫云峦,云迭璋——看我都记住了,嘉祥你还说我记性差——云相的公子,说不定还是未来的相爷呢——云家可是三代国相了哈——听说家里给你说亲说到平国府了,是真的吧?”
那男孩不自然地点了点头,福谢二人爆发出一阵笑声。
“哎兄弟,轮到你了,”八卦之余那谢禛可没忘记正题,“兄弟你怎么称呼?贵府上是什么来头?”
“萧残,萧颙光,”他带上门走进屋捡了个位子坐下,语调依然淡如止水,“家母是药王的独女,外祖母姓谢。”
“哇噢,久仰久仰,”谢嘉祥阴阳怪气地笑着,“看来咱俩还沾亲带故的?那令尊大人呢?”
萧残被呛住了。
“我……”一时间不知所措,紧张,脸红,也不只是出于羞愧还是自卑——
“我没有父亲,”他脱口而出。
福谢二人发出一种听上去是恍然大悟的“哦”声,而萧残转身坐到墙角读书不再理他们。盯着书本,其实他根本读不下去——一瞬间想起远在朱雀道的芷萧,他突然开始庆幸她最终没到玄武道来了。一进玄武道,第一件事情必然是被打探家底,因为术士士族的血统在这里被看得如此重要。大抵船上那个自大鬼说的对,自己是太自私了,只是他依然不能接受她在朱雀道这个事实。抽出自己的法器抚弄着,他不禁开始疑惑:在一起,或者分离,究竟什么,才可以算得上是,宿命。

作者有话要说:????·玄武道曰禮,禮者,體也,言得事之體也。玄武重士族修養,謂學子敏潤謙雅,蔚然有君子之風,然失於因循,失於偏執,且性偏陰,心機過重,以至為目標不擇手段。
????·朱雀道曰義,義者,美我也,言以行天道為美。朱雀道持正重義,勇往直前,肯替天行道而殺身成仁,然失於剛猛冒撞,以至難懀Т缶郑瑱M衝直撞,玉石俱焚,得不償失。
????朱雀火也,陽也,直猛也,謂正義光明之無處不在也;玄武水也,陰也,迂迴也,善用柔者能克剛也。有禮無義則蠹,有義無禮則亂。古來或尚禮法而不應人道,或名自由實綱紀大亂。故朱雀玄武,勢不相容而實難相離,原著中叨阂嗪先缡恰
????·蒼龍道曰智,智者,心之府也,四时能变谓之智。蒼龍道學子心性敏睿,常有過目不忘之能,然失於文厚伲。灾燎逄摳≌F,如空中樓閣,難成今古之大業。
????·白虎道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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