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亚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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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亚特-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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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亲生的儿子,竭声嚎啕。他所尊爱的父亲,
喊出悲戚的长号,身边的人们无不
痛哭流涕,哀悼之声响彻在全城的每一个角落。
此番呼嚎,此番悲烈,似乎高耸的特洛伊城已全部
葬身烧腾的火海,从楼顶到墙垣的根沿!
普里阿摩斯发疯似地试图冲出达耳达尼亚大门,
手下的人们几乎挡不住老人;他恳求所有的
人们,翻滚在脏杂的污秽里,呼喊着
每一个人,高声嘶叫,嚷道:
〃我情领各位的好心,但让我
出城,独自一人,前往阿开亚人的海船旁!
我必须当面向他求告,向那个残忍、凶暴的汉子,
而他或许会尊重我的年齿,生发怜老之情——
他也有自己的父亲,和我一样年迈,
裴琉斯,生下这个儿子,养成特洛伊人的
灾祸。他杀了我这么多年轻力壮的儿子;
他带给我的哀愁比给谁的都多。
我为每一个儿子的不幸悲恸,但只有赫克托耳的阵亡
使我痛不欲生;如此强烈的伤愁会把我
带入哀地斯的冢府!但愿他倒在我的怀里,这样,
我们俩,生养他的母亲——哦,苦命的女人——
便能和我一起放声悲哭,尽情哀悼!〃
老王悲声诉说,泪流满面,市民们伴随他一齐哭嚎。
赫卡贝带着特洛伊妇女,领头唱起曲调凄楚的悲歌:
〃咳,我的孩子;哦,我这不幸的女人!你去了,我将如何继续
生活,带着此般悲痛!?你,我的骄傲,无论白天和
黑夜,在这座城里;你,全城的栋梁,
特洛伊男子和特洛伊妇女的主心骨。他们像敬神
似地敬你;生前,你是他们无上的
荣光!现在,我的儿,死亡和命运已把你吞夺!〃
她悲声诉说,泪流满面,但赫克托耳的妻子却还
不曾听到噩耗;此间无有可信之人登门,通报
她的丈夫站在城门外面,拒敌迎战的讯息。
其时,她置身高深的房居,在内屋里,制作一件暗红色的
双层裙袍,织出绽开的花朵。
她招呼房内发辫秀美的女仆,
把一口大锅架上柴火,使赫克托耳
离战回家,能用热水洗澡——
可怜的女人,她哪里知道,远离滚烫的热水,
丈夫已经死在阿基琉斯手下,被灰眼睛的雅典娜击倒。
其时,她已耳闻墙边传来的哭叫和哀嚎,
禁不住双腿哆嗦,梭子滑出手中,掉在地上。
她随即召呼发辫秀美的侍女,说道:
〃快来,你们两个,随我前行;我要看看外边发生了什么。
我已听到赫克托耳尊贵的母亲的哭声;我的双腿
麻木不仁,我的心魂已跳到嗓子眼里。我知道,
一件不幸的事情正降临在普里阿摩斯的儿子们的头顶!
但愿这条消息永远不要传入我的耳朵;然而我却从
心底里担心,强健的阿基琉斯可能会切断他的归路,
把勇敢的赫克托耳,把他孤身一人,逼离城堡,赶往平原。
他恐怕已彻底消散了赫克托耳鲁莽的傲气——它总是
缠伴着我的夫婿——他从不呆在后面,和大队聚集在一起,
而是远远地冲上前去,挟着狂烈,谁都不放在眼里!〃
言罢,她冲出宫居,像个发疯的女人,
揣着怦怦乱跳的心脏,带着两名待女,紧跟在她后头。
她快步来到城楼,兵勇们聚结的地方,
停下脚步,站在墙边,移目探望,发现丈夫
正被拖颠在城堡前面,疾驰的驭马
拉着他胡奔乱跑,朝着阿开亚人深旷的海船。
安德罗玛开顿觉眼前漆黑一片,
向后晕倒,喘吐出生命的魂息,甩出
闪亮的头饰,被甩出老远,
冠条、发兜、束带和精工编织的
头巾,金色的阿芙底忒的礼物,
相赠在她被夫婿带走的那一天——头盔闪亮的赫克托耳
把她带离厄提昂的家居,给了数不清的聘礼。
其时,她丈夫的姐妹和兄弟的媳妇们围站在她的身边,
把她扶起在她们中间:此刻的安德罗玛开已濒临死的边缘。
但是,当挣扎着缓过气来,生命重返她的躯体后,
她放开喉咙,在特洛伊妇女中悲哭嚎啕:
〃哦,毁了,赫克托耳;毁了,我的一切!你我生来便共有同
一个命运——你,在特洛伊,普里阿摩斯的家居;我,
在塞贝,林木森茂的普拉科斯山脚,
厄提昂的家居;他疼我爱我,在我幼小的时候。
咳,命运险恶的厄提昂,倒霉不幸的我——但愿他不曾把我养
育,经受人生的捶捣。
现在,你去了死神的家府,黑洞洞的大地
深处,把我撇在这里,承受哭嚎的悲痛,
宫居里的寡妇,守着尚是婴儿的男孩,
你我的后代,一对不幸的人儿!你帮不了他,
赫克托耳,因为你已死去,而他也帮不了你的忙。
即使他能躲过这场悲苦的战争,阿开亚人的强攻,
今后的日子也一定充满艰辛和痛苦。
别人会夺走他的土地,孤儿凄惨的
生活会使他难以交结同龄的朋友。他,
我们的男孩,总是耷拉着脑袋,整日里泪水洗面,
饥肠辘辘,找到父亲旧时的伙伴,
拉着这个人的披篷,攥着那个人的衣衫,
讨得一些人的怜悯——有人会给他一小杯饮料,
只够沾湿他的嘴唇,却不能舒缓喉聘的焦渴;
某个双亲都还活着的孩子,会把他打出宴会,
一边扔着拳头,一边张嘴咒骂:
'滚出去!你的父亲不在这里欢宴,和我们一起!'
男孩挂着眼泪,走向他那孤寡的母亲——
我的阿斯图阿纳克斯!从前,坐在父亲的腿上,
你只吃骨髓和羔羊身上最肥美的肉膘。
玩够以后,趁着睡眠降临的当口,他就
迷迷糊糊地躺在奶妈怀里,就着松软的
床铺,心满意足地入睡。现在,
失去了亲爱的父亲,他会吃苦受难,他,
特洛伊人称其为阿斯图阿纳克斯,'城邦的主宰',
因为只有你独身保卫着大门和延绵的墙垣。
但现在,你远离双亲,躺倒在弯翘的海船边;
曲倦的爬虫,会在饿狗饱啖你的血肉后,
钻食你那一丝不挂的躯体,虽然在你的房居里,叠放着
做工细腻、美观华丽的衫衣,女人手制的精品。
现在,我将把它们付之一炬,烧得干干净净——
你再也不会穿用它们,无需用它们包裹你的躯体。
让衣服化成烈火,作为特洛伊男女对你的奠祭!〃
她真情悲诉,热泪横流;妇女们凄声哀悼,哭诵应和。
 


  
第二十三卷

就这样,他们悲声哀悼,哭满全城。与此同时,阿开亚人
回到船边和赫勒斯庞特沿岸,
解散队伍,返回各自的海船。惟有
阿基琉斯不愿解散慕耳弥冬人的队伍,
对着嗜喜搏战的伙伴们喊道:
〃驾驭快马的慕耳弥冬人,我所信赖的伙伴们!
不要把蹄腿飞快的驭马卸出战车,
我们要赶着车马,前往帕特罗克洛斯
息身的去处,悲哭哀悼,此乃死者应该享受的礼遇。
我们要用挽歌和泪水抚慰心中的悲愁,
然后,方可宽出驭马,一起在此吃喝。〃
言罢,全军痛哭嚎啕,由阿基琉斯挑头带领。
他们赶起长鬃飘洒的骏马,一连跑了三圈,围着遗体;
兵勇们悲哭哀悼,人群中,塞提丝催恿起恸哭的激情,
泪水透湿沙地,浸儒着战勇们的铠甲——如此
深切的怀念,对帕特罗克洛斯,驱赶逃敌的英壮。
裴琉斯之子领头唱起曲调凄楚的哀歌,
把杀人的双手紧贴着挚友的胸脯:〃别了,
帕特罗克洛斯;我要招呼你,即便你已去了死神的府居!
瞧,我已在实践对你许下的诺言——我说过,
我要把赫克托耳拉到这里,让饿狗生吞
撕咬;砍掉十二个青壮的脑袋,特洛伊人风火正茂的儿子,
在焚你的柴堆前,消泄我对他们杀你的愤恼!〃
他如此一番哭喊,心中盘划着羞辱光荣的赫克托耳。
他一把撂下死者,任其头脸贴着泥尘,陪旁着墨诺伊提俄斯
之子的尸床。与此同时,全军上下,所有的兵勇,全部脱去
闪亮的铜甲,宽出昂头嘶叫的骏马,
数千之众,在船边坐下,傍临捷足的阿基琉斯的
海船,后者已备下丰盛的丧宴,
供人们食餐。许多肥亮的壮牛挨宰被杀,
倒在铁锋下,还有众多的绵羊和咩咩哀叫的山羊,一大群
肥猪,露出白亮的尖牙,挂着大片的肥膘。兵勇们
叉起肥猪,架上赫法伊斯托斯的柴火,烧去鬃毛,
举杯接住泼倒而出的牲血,围洒在尸躯旁。
其时,阿开亚人的王者们将裴琉斯之子,
捷足的首领,引往尊贵的阿伽门农的住处,
好说歹说,方才成行——伴友的阵亡使他盛怒难消。
当一行人来到阿伽门农的营棚,
马上命令嗓音清亮的使者,
把一口大锅架上柴火,进而劝说
裴琉斯之子洗去身上斑结的污血,但
后者顽蛮地拒绝他们的规劝,发誓道:
〃不,不!我要对宙斯起誓,对这位至高至尊的天神,
此举不当;不要让浴水碰洒我的头脸,在我做完这一切事情
之前:我要把帕特罗克洛斯放上燃烧的柴堆,垒土成莹,
割下头发,尊祭我的伴友——要知道,在我有生之日,
我的心灵再也不会经受如此的伤忧。
眼下,大家可以饱食我所厌恶的佳肴。明晨拂晓,
王者阿伽门农,你要唤起手下的兵众,
伐集薪材,备下死者所需的一切——
他借此上路,走向阴森、昏黑的地府。
这样,熊熊燃烧的烈火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把他送出
我们的视野,而兵勇们亦能重上战场,他们必须前往的去处。〃
他如此一番说道,众人肃静聆听,谨遵不违,
赶忙动手做饭,人人吃饱喝足,
谁也不曾少得应有的份额,委屈饥渴的肠肚。
当满足了吃喝的欲望,他们分手
寝睡,走入自己的营棚。然而,
裴琉斯之子却躺倒在惊涛震响的
海滩,粗声哀叫,在慕耳弥冬营地的近旁,
一片久经海浪冲击的空净之处。
睡眠模糊了他的头脑,甜美深熟的鼾息
赶走了心中的悲痛——快步追赶赫克托耳,朝着
多风的伊利昂,疲乏了他那闪亮的腿脚。
其时,不幸的帕特罗克洛斯的幽灵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如生前的音容和形貌,睁着那双明亮的
眼睛,裹着生前穿用的衫袍,
飘站在他的头顶,开口说道:
〃你在睡觉,阿基琉斯?你已把我忘却——是否因我死了,
你就这样待我?我活着的时候,你可从来不曾有过疏忽。
埋葬我,越快越好;让我通过哀地斯的门户。
他们把我远远地挡在外面,那些个幽魂,死人的虚影,
不让我渡过阴河,同他们聚首,
我只能游荡在宽大的门外,死神的府居前。
我悲声求你,伸过你的手来;我再也
不会从冥界回返,一旦你为我举行过火焚的礼仪。
你我——活着的我——将再也不能坐在一起,离着我们
亲爱的伙伴,计谋商议;苦难的命运,
从我出生之日起,便和我朝夕相随,已张嘴把我吞咬。
你也一样,神一般的阿基琉斯,也会受到命运的催请,
例死在富足的特洛伊人的城墙下。我还有
一事要说,就此相告于你,恳求你的答从:
不要把我的遗骨和你的分葬,阿基琉斯,
我俩要合葬在一起,就像我们一起长大,在你的家里。
墨诺伊提俄斯把我带出俄普斯——其时,我还是个孩子——
领进你的家门,为了躲避一桩可悲的命案。
那一天,我杀了安菲达马斯的儿子——我真傻,
全是出于无意,起始于一场争吵,玩掷着投弄骰子的游戏。
那时候,车战者裴琉斯把我接进房居,
小心翼翼的把我抚养成人,让我作为你的伴从。
所以,让同一只瓮罐,你高贵的母亲给你的
那只双把的金瓮,盛装咱俩的遗骨。〃
听罢这番话,捷足的阿基琉斯答道:
〃亲爱的兄弟,我的朋友,为何回来找我,
讲述这些要我操办的事情?没问题,
我会妥办一切,照你说的去做。哦,
请你再离近点,让我们互相拥抱,哪怕
只有短暂的瞬间——用悲伤的眼泪刷洗我们的心房!〃
言罢,他伸出双臂,但却不能把他
抓抱;灵魂钻入泥地,像一缕清烟,
伴随着一声尖细的喊叫。阿基琉斯跳将起来,大惊失色,
击打着双手,悲声叹道:〃哦,我的天!
即使在死神的府居,也还有某种形式的存在,
人的灵魂和幻象,虽然他们没有活人的命脉。
整整一个晚上,不幸的帕特罗克洛斯的鬼魂
悬站在我的头顶,悲哭啼诉,告诉我要做的
一件件事情,形貌和真人一模一样!〃
一番话在所有人心里激起了恸哭的悲情。
黎明用玫瑰色的手指送来曙光,照射在他们身上,汇聚在
可悲的遗体周围,痛哭不已。其时,强有力的阿伽门农
命令兵勇们牵着骡子,走出各自的营棚,
上山伐木,由一位出色的人选带队,
墨里俄奈斯,骠勇的伊多墨纽斯的伴随。
兵勇们鱼贯出动,手握砍树的斧头
和紧打密编的绳索,跟行在骡子后头。
他们翻山越岭,走过倾斜的岗峦,崎岖的小道,
来到多泉的伊达,起伏的岭坡,
开始用锋快的铜斧砍伐,压上
全身的重量,放倒耸顶着叶冠的橡树,
发出轰轰隆隆的声响。接着,阿开亚人劈开树干,
绑上骡背,后者迈出辗裂地层的
腿步,艰难地穿过林区,走向平原。
伐木者人人肩扛树段,遵照
温雅的伊多墨纽斯的伴从墨里俄奈斯的命令。
他们撂下肩上的重压,整齐地排放在滩沿,阿基琉斯选定的
位置,准备为帕特罗克洛斯和他自己,堆垒一座高大的坟茔。
他们从四面甩下堆积如山的树段,垛毕,
屈腿下坐,云聚滩沿。阿基琉斯
当即命令嗜喜搏战的慕耳弥冬人
扣上铜甲,并要所有的驭手把马匹
套入战车。众人起身穿披铠甲,
登上战车,驭者和他身边的枪手。
车马先行,大群步战的兵勇随后跟进,
数千之众。人流里,伙伴们扛着帕特罗克洛斯的躯体,
上面满盖着他们的头发——众人割下的发绺,抛铺在
他的身上。在他们身后,卓越的阿基琉斯抱起他的头颅,
嘶声痛哭——他在护送一位忠实的伴友,前往哀地斯的家府。
他们来到阿基琉斯指定的地点,
放下遗体,搬动树料,迅速垒起一个巨大的柴堆。
其时,卓越的、捷足的阿基琉斯突然想起另一件要做的事情。
他走离木堆,站定,割下一绺金黄色的头发——
长期蓄留的发丝,准备献给河神斯裴耳开俄斯的礼物——
心情痛苦沮丧,凝望着酒蓝色的大海,诵道:
〃斯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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