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39-一代名士张伯驹:文化高原上的奇峰(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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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39-一代名士张伯驹:文化高原上的奇峰(选载)-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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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挽着丈夫的胳膊,兴奋地说:“这一下我可以见到北平了。”    
    潘素与张伯驹从相识到结婚,先后遍游南方名胜,唯独未游览过故都北平。    
    当张伯驹决定将自己的新婚夫人带往北平家中度岁之后,常有些心神不定,因为他有一番话,需要向夫人说清,但始终难以启齿。    
    这一日,张伯驹坐在书案前,淡蓝色的青花茶杯端起来,又放下。这对夫妇均喜好饮用咖啡。潘素的那一杯早已用了,伯驹的这一杯却已经凉了,却丝毫未动。他还是端起来,又放下,不断地发出轻轻的长吁短叹,显然心事重重。    
    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墙上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    
    夫人以为丈夫在外面遇有为难之事,便很温和地问他,可丈夫摇了摇头。夫人又以为或许身体不适,便决定陪他看医生,丈夫摇头说:“不需要,不需要。”丈夫张开了嘴巴,正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有人叩响了房门。伯驹的两位诗词朋友来访,他们又天南海北地扯了起来。    
    客人走后,潘素将自己临摹邵僧弥的《青绿江南》送至丈夫书案,请他赐教。这是潘素在老先生的指导下,初期临摹的作品。伯驹看着虽显稚拙的笔墨,心中却甚是喜悦。他沉思片刻,题道:    
    白露划青天,黄鸟绵蛮。鸳鸯栖宿波绿间。更有东风双燕,对舞翩翩。暖水净开奁,山染绿螺鬟。柳丝织雨草仓烟。春与征人如有约,先到江南。    
    夫人一遍遍地诵读丈夫为自己的作品题写的词章,喜不自禁。这时她又想起再过一两日,就要随丈夫北上度岁,与家人团聚,幸福和喜悦溢满心头。    
    她走进卧室,打开箱子,取出一套套华贵的衣服,对着衣镜试穿。试来试去,她喜欢那件麦尔登红呢大衣,款式讲究,而且穿上显得身材修长。她还选了几件,其中有两件裘皮大衣,都装在即将随身带去的皮箱里。    
    腊月二十二,伯驹偕夫人乘车北上。小年的早晨,他们到达了银装素裹的北国。    
    北平。在一处十几亩的土地上,白树林立,几座红色和黄色琉璃瓦盖顶的楼房矗立在眼前,蔚为壮观。这就是张伯驹的宅院。


《一代名士张伯驹》 第二部分《一代名士张伯驹》 铸情姑苏完婚(2)

    伯驹偕夫人步入正厅,这里有一进门,二进门。两门之间有一方形水池,池上有一架银桥。中间是主楼,主楼两侧是耳房。这里的建筑均用游廊贯穿。廊宇建造仿排云殿的规模。这原是清朝太监李莲英的旧墅。传说建筑落成后,西太后曾临此地。这幢别墅后被张镇芳购得。    
    夫妻俩进入主楼,室内金碧辉煌,陈设华美。一应家具,几案、床榻、桌椅、橱柜、书柜等,尽是由紫檀等珍贵木材制成,红色缎子制成的垫褥,铺陈其上。深紫檀色的木床,雕龙画凤,格外古朴、典雅。特别是这里收藏的众多的古玩、古瓷器、古书、古字画等,让潘素欣喜不已。她兴奋地对丈夫说:“我们的家有如艺术宫殿,美妙极了!”    
    “我只收藏了极少的一部分,中华民族的文化艺术悠久璀璨,为了民族文化的继承和发展,也为了子孙后代,我们今后当潜心研究,并争取有所成就。”    
    潘素爱慕地看着志存高远的丈夫,倍生敬意。    
    小歇后,丈夫偕夫人拜见了婆母。婆母端详着这位彬彬有礼、如花似玉的儿媳,乐得合不拢嘴。    
    按着张家习俗,小年的晚餐,是一次团宴。张伯驹也就是要赶在团宴这一天,把新婚夫人带回家。张伯驹的一大家人陆续进入餐厅,大部分人均已落座。    
    这时张伯驹偕慧素双双步入餐厅。所有的目光一齐射过去,投向这位身着盛装的夫人。只见她—张美丽的面庞,显得异常聪慧,白皙细嫩的皮肤,丰满迷人的朱唇,含情脉脉的眼神,苗条、柔美的身段,丽中带秀。    
    丈夫把她介绍给家人,她含笑微微点头,款摆着杨柳腰肢,进入自己的座位。    
    这时坐在上首的婆母依次介绍,这是伯驹的原配夫人李氏、二夫人邓氏、三夫人王氏。潘素以为是自己耳误,可定睛一看,婆母身边是伯驹,依次是三位夫人,然后才是她的座位。她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    
    她极力克制着自己,在那丰盛的团宴上,勉强吃了几口,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了餐厅。    
    她哭了整整一夜,眼前一片漆黑,天旋地转,泪水润湿了枕角。    
    他站了整整一夜,坐立不安,头昏脑涨,欲劝不能,欲罢不忍。    
    她柔肠百转,心如刀割。    
    他焦躁不安,追悔莫及。    
    她在没吃这顿团圆饭之前,只知道他已有妻室和不幸的婚史,委实不知他已有三位夫人。    
    张伯驹的婚姻生活确属不幸。他18岁时和李氏结婚,李氏的父亲是一武官,曾经和伯驹的祖父在一起共事。这件婚事是父母之命,他与她毫无感情。由于他不满这桩婚事,后来自己又娶邓氏为妻,但家里不予承认。邓氏和李氏一样,昼夜不离鸦片烟,伯驹对此十分讨厌。父母又因李氏、邓氏不生育,又为他续娶三房王韵香女士。婚后,他与王女士性格不和,感情不好。结婚不久,王女士就提出离婚,但这时因她已怀孕,遂未成。后来,王韵香女士为他生了个儿子。    
    难道张伯驹是有意隐瞒?其实,在张伯驹的心里,还隐隐存着另一种认识,说与不说都无关大局。他的婚姻生活不幸,亲戚朋友无人不知;他与慧素倾心相爱,爱得令人难以置信,慧素深有体会的,况且,时间会证实一切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爱她,竟给她带来了这般痛苦?他悔不该当初不告诉她。他心里像打碎了的五味瓶,苦辣酸甜,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不知道,现在该怎样处理……    
    东方破晓,一缕晨辉射了进来。潘素睁开了红肿的泪眼,看见坐在身边的丈夫也是泪眼一双,内心的酸楚和痛苦更是无法名状。她不怨恨,也不责怪自己的丈夫。她轻轻地叫了一声“伯驹”,丈夫回首惊喜地看着她,俯身将她抱了起来,她用两只手顺势搂住丈夫的脖子……    
    爱情,是一种奇妙而圣洁的情感,当她依附于共同追求的事业的时候,可以产生恒久和神奇的力量。    
    这位既明事理,又重感情,既通达,又豁然的女性,将痛苦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在这个大家庭里,她上尊婆母,下爱幼女,体贴丈夫,又与三位姐姐和睦相处,不多时间,就赢得了全家老老少少的称赞。    
    自从她来到这个家以后,伯驹一直与她住在一起,朝夕相伴。其他三位夫人各自独居一楼,伯驹连门也不登。时间长了,她善良的心田里,又生出了一丝同情。她试着劝丈夫,对三位姐姐似应多关心一些。但慧素只要提起这件事,伯驹就一脸愁容,一言不发。伯驹内心的苦楚怎好向慧素诉说。大房、二房一天除了抽大烟就是吵着要钱。为了满足她们的要求,伯驹将一笔一笔的巨款拨给她们,将大把大把的钞票分与她们。然而,伯驹越是与她们感情上疏远,她们越是挥霍无度,如此恶性循环。但是,这能怨谁?旧社会里的女人终年空守闺房,无所事事,生与死又有什么不同?张伯驹这位声名在外的阔公子从不吝啬金银,嘱咐管家尽最大可能满足她们。    
    慧素有时也好生奇怪,伯驹给了她们那么多钱,可是李大姐、邓大姐仍然不够用。她常常背着丈夫将自己的积蓄取出来,偷偷地补贴她们。    
    伯驹的原配夫人李氏端庄,美丽,一双三寸金莲。她的卧室除了贴身的佣人外,其他人一律不准进,床更不准人坐,屋内陈设整齐,洁净。而她唯独厚爱慧素。她常常打发佣人去请她,姐妹俩倾心长谈。她将自己无处诉说、久久积在心底的苦楚和孤独讲给慧素听。    
    在慧素与伯驹婚后的第三年,李夫人身染重病,卧床不起,在弥留之际,还喃喃地说:“我想慧素妹妹,她在哪里?”慧素从外地赶回来,急忙前去看望,她眼里噙着泪花,拉着慧素的手,用极细弱的声音说:“感谢——妹——妹,”话未说完,便永久地合上了眼睛。    
    慧素悲伤地送走了姐姐。她又一次强烈地感受到:女人是不幸的;然而正因如此,女人更应该自立、自强。


《一代名士张伯驹》 第二部分《一代名士张伯驹》 不畏权势力护国珍(1)

    不畏权势力护国珍    
    张伯驹字号“丛碧”,斋号“丛碧山房”,始于他收藏第一件墨宝——康熙皇帝御笔“丛碧山房”四个字。    
    1927年的初夏,张伯驹任盐业银行董事兼总稽核。一段时间,他的脚步总是不知不觉地从北京西河沿盐业银行红楼拐到琉璃厂这条街上。他愈发觉着自己一来到琉璃厂观赏文物,便兴趣盎然,一坐到红楼里办公则索然无味。时间一长,琉璃厂的文物古董如磁石般吸引着这位而立之年的公子。他经常从班上溜出来往返于琉璃厂,就像深山里的探宝人,无时无处不在寻觅着宝物。    
    一日,他跨进了一家古玩字画铺,店伙计热情地打着招呼,他微笑着点头示意,脚步慢悠悠的。他一边走,一边看,在一个玻璃柜子面前突然驻足,目不转睛地盯在写着“丛碧山房”四个大字的横幅上。“请把这件墨品取出来看一下。”伯驹对店伙计说着。店伙计急忙取出来展放在玻璃柜子上。“噢!这四个字写得如此飘逸、苍劲!真是神来之笔。”伯驹吃惊地自语。出自何人之手?“丛碧”二字最早见于宋代范成大的《千石岭诗》,诗中有“不知山几重,杳杳入丛碧”。他一边寻思,一边观看落款和印章。啊!这不是康熙皇帝的御笔吗!此乃国宝啊!他的眼睛倏忽一亮,又细细地看了看,确认是真迹,二话没说,问过价,付过款,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从此,他自号“丛碧”,自命宅院为“丛碧山房”。    
    张伯驹不仅开始了他的收藏生涯,还被聘为故宫博物院仅有的几名专门鉴定委员之一,在中国近代史终以大收藏家名世。    
    但是,他的收藏生涯伴随着很多辛酸和风险。那是1936年的初春,黑夜早早降临。在张伯驹上海的寓所里,显得格外宁静。一向心气平和的张伯驹,显得焦躁不安,似乎有什么心事。他疾步窗前,向外张望,窗外黑沉沉的,没有一丝星光。他回首点燃了一支香烟,只吸了两口,便掷在烟缸里,客厅里的步伐越发显得杂乱无章。这时,随着轻轻的叩门声,走进来一位客人。来人还未站稳脚跟,伯驹就劈头盖脑地嚷了起来:“喂,《照夜白图》的文献价值,你是清楚的,现在很有可能流往国外,这事怎么办好?”他两手向前摊开,一副焦躁的面容。    
    进来的客人名叫邓散木,邓的金石、书法在当时颇有影响,他与伯驹是好朋友。    
    “不要急,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散木也很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刚从一位朋友那里得知,韩幹的《照夜白图》已被上海的一位姓叶的古董商人买去。据说,有可能在近日转手国外。”伯驹十分严肃地把刚得来的消息告诉了散木。    
    “韩幹是唐代一位杰出的画家,在我记忆中,他能画高僧、佛像、鬼神、人物、花竹等,尤其画马为最精。他的这幅图我还未曾见过。”散木极力搜寻着自己对韩幹画事的记忆。    
    “这幅画原藏在溥心■处,我在溥家见过此卷。这幅画是用水墨画成,简洁有力。一匹马被紧系在木桩子上,被绷紧了缰绳,怒目张口,全身耸动,腾骧四蹄,昂首嘶鸣,有一种‘君看此马不受羁,夭矮势欲凌云飞’的气概,韩幹画马,很少在马身上加以渲染,绝大部分是以劲拔、修长的线条勾成,有一种栩栩如生、跃跃飞动的气势。”伯驹话语间流露着对韩幹作品的喜爱。    
    “韩幹的画马艺术对于唐代中后期绘画产生过深远而广泛的影响,在绘画史上具有不容忽视的位置。”伯驹又补充说。    
    “应该立即想办法阻止这件事,千万不能让此宝流往国外。”散木说。    
    “你想想,商人是以赚钱为目的的,你我能有什么办法?”伯驹焦虑地说。    
    散木走后,已是夜半,伯驹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从被窝里钻出来,提笔给主政北平的宋哲元写信:    
    据悉,韩幹《照夜白图》卷,目前已被沪叶某买去,此卷文献价值极为重要,请君设法查询,勿任此宝出境。切盼,切盼!    
    张伯驹1936年×月×日    
    谁知自己全力挽救画卷,终于无效。不久,他接到复函:《照夜白图》卷被叶某携走之后,已转售英国。听此消息,伯驹如五雷轰顶,几乎昏厥过去,他痛心疾首,气愤万分。    
    因《照夜白图》的流失,伯驹担心起《平复帖》来。《平复帖》也藏在溥心■处。他记得,在20世纪30年代初的“湖北赈灾书画展览会”上展出过此帖。为此,他曾千里迢迢专程去汉口。在展览会开幕式上,他见到了我国传世最早的这件墨宝。那是在1700多年以前,东吴名将陆逊的孙子陆机,听说好友患疾,便提笔写了一封信,慰问病情,遥祝病体平复。这就是日后成为国宝的《平复帖》,此帖比王羲之的手迹还要早七八十年。    
    他唯恐《平复帖》再被盗买,经再三考虑,决定委托悦古斋的韩博文君出面,往溥心■处相商。    
    不日,韩君来到溥心■处。一见面,他就直接了当地说:“自从《照夜白图》卷转售英国以后,张大爷坐卧不安,茶饭不思。”    
    “有那么严重?”溥心■惊讶,转而说:“这也并非我意。”    
    “依大爷之意,千万不要再使国宝流出国外,若愿让《平复帖》,他愿收;若现在需要钱,他可现在就出钱作抵押。”    
    心■沉思了片刻回答说:“现在尚不需要钱,如伯驹肯让价20万,《平复帖》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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