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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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欢梦-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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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平王妃笑起来,软和地说:“想是没见过。听说他是贫苦出身。”
“不确切。身上并无粗鄙之气,您知道吗,他的宫体字写得非常好,就如本是写这一字体一样。一些资深大臣入朝几年也未必练得出来。”周世律想了想又说,“他看上去不像活在这世上一样。”
“说糊涂话。你既然为安常大人当职,就该心中尊敬他。他在外处有许多嫌隙,也挺为难的,年纪又轻。你受挫了有父亲帮替母亲安慰,安常大人可真没什么了。”说到这里,康平王妃觉得一阵悲凉,叹气,突然心口疼痛。
“母亲。”
“无碍的。今日特别凄苦,刚同你父亲想起你早夭的表兄,尤为凄惶。这世上是有一种肃杀之气的,指不定突然来袭——寿命就是这样被激没了。”
“母亲您怎么了,为什么说这么些奇怪的话?”
康平王妃温和一笑,“并没什么。”


第九章
更新时间2012413 22:06:08  字数:3189

 李婷妤小姐十六岁诞辰这天,李居恒希望为妹妹筹备隆重的庆生会,让李婷妤拒绝了。她希望如常一样,一家人在一起用顿丰饶的晚膳即可。
李婷妤籍才情已名满阳京。这个姑娘自胎中带出一种疾病,医药不离地活了十六载,到适龄成婚的她面容却依旧青涩稚嫩,苍白的瓜子脸,两汪大眼睛,整个人像是新修润成的雕像。她不是美得无可不可的女子,只是结合某种特质令人赏心悦目。除了慕夫人,安常大人也只有和这个少女能呆上个把时辰。
安常大人来李家府邸,称不上拜访,因为他不递折子,也没见主人李鸿笙。他单单去会李婷妤。这在阳京闹了一阵风波,两个人的我行我素让李鸿笙苦恼不已。安常大人是个注重礼节的人,却任性来败坏李家小姐名誉,令人匪夷所思,纵然他们会面总有第三人在场。
“这天进入肃秋之后,湖水就有些凛冽之色了,气息有些像刀刃,比坚冰更要可怕些。”李婷妤隐隐约约叹着气,可是始终展颜笑开。安常大人顺意去看湖面,神色呆恍。
“你倒很有感触。早些年,我因受那坚冰之苦,犹似死过数次,不能臆想。”安常大人抵住额头冷幽地说。李居恒轻扯他的衣袖,让他喝些茶。李居恒从未听安常大人讲过自身的某些事情,今日忽然从他口中冒出来,有些惊异。
李婷妤好似与安常大人同个性情,有点自我沉陷的喜好,她并不顾忌安常大人的心绪。
“您那时候怎么啦?类似于刨冰吗?”
“不,不是。比那还要酷烈。婷妤小姐,”他突然换了种神色,“你兄长和你说了没有,要请你做明年春试的判官。”
李居恒笑着,望向妹妹。
“我吗?不行、不行,太轻率了,有议论……况且我没有那样的能力,对谁都不公平。”
“我说行就行。”安常大人安抚她,看她气息浮躁,双颊生红,只好笑笑,“你再想想。”
李婷妤默然摇头,只说:“您太瞧得起我了,我这样一个小女子出去便让人瞧不起,也只有大人您这样宽厚独特的人愿意怜悯我时来瞧我,听我说不合时宜的话。”
“我不是怜悯你。”安常大人顿了顿,又不讲话了。他看着李婷妤娇弱的模样感到恍惚与痛心。“我时常想自己不是个善良的人,尽量对每个人苛责些,甚至于像你兄长这样淳厚忠朴的人我都欲骂即骂,将气出在他身上。他是没有半句怨言的,所以我越发没谱。”
“大人。”李居恒脸红起来,他有些激动,不能讲话。
安常大人与李婷妤吐的话在别人心中几乎无法想象。这是软弱无助自卑自贱的人该有的心绪,而他是个狂傲聪明的人。李婷妤不了解他居官姿态,能够亲近明白他。而李居恒愈加迷惑,他不明白安常大人的困苦。
李居恒在送安常大人回去时,途经闹市,随意说阳京比之前些年繁兴多了。安常大人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环顾四周。他鲜少像现在这样骑马,并且低调地便服出行,以致无人在意他。他的眼色看上去对阳京并不喜欢,那种慵倦神色又回到脸上来。
“前几日,”安常大人盯着东角门摊铺上的一片丝绸巾帕看了看,又回过头来继续说,“前几日周世律递上折子来,要求肃清府街营行摊位。这件事你们几个商量过吗?”
“嗯。”李居恒有些吃惊,他没有把这事儿当真,认为周世律心血来潮随口一提罢了,不料想他真上呈了。安常大人见他脸上迷惘,说:“世律比你迟了一年有余,他有胆有为,眼中能看明白些事。你却在干什么呢?”
李居恒羞愧地低下头,强烈觉得有愧于安常大人,正要说什么,却见他翻身下马,朝那个丝绸摊位走去了。两名侍从揣着短剑和奇善隔着几步跟在后头。李居恒也连忙下马过去。
安常大人拣了十方颜色各异的手绢,脸上露出喜色。他这一笑,摊主就愣怔着不知收银两了。
“这位小爷,小的这还有许多上乘货色,您可再拣些。”摊主蹲下去翻里头的私藏,捣鼓一会儿果然拿出质地更好的绸料来。
“您这些我全要了,您算个价。”安常大人说,摊主欢喜得满脸通红,按公道价格给了对方。
安常大人自下马后就不再骑上去,一路走回安常府,情绪十分好。
真儿是第一个看出安常大人近日有古怪的,单从他料理那许多兰花与今日买回一大摞丝帕回来就够遭人疑虑了。他近日心绪尚佳,时常外出,又只带奇善一个。按慕夫人所理解来说,她认为安常大人还与扶音郡主来往,这次是真的迷惑进去了。
九月初八这日,有人来安常府下聘。晏田王府季良世子欲聘娶真儿。这令阳京府大惊,包括安常大人与真儿本人。
“怎么,看上一个丫头了?”
“讨巧之意也太过明显了,真嫌污。”
各种议论声不绝入耳。晏田王几乎甩袖回晏田,季良世子与其父挣扎这门婚事,挨了不少打。他只愿要安常府的真儿。
来提亲时,季良世子戴着玉冠,穿上锦服,显得端庄沉稳,很是谦恭,一踏进厅堂脸就红起来。
晏田王不愿来见这位安常大人。
“父亲,无论怎样,您好好说,求您了。”季良世子如是说,安常大人就出来了。
他一听季良世子的意愿,“啊”了一句,仲怔地说“不、不能够”,然而他很快摇头重说:“季良世子要娶真儿吗?是这样……冒昧得很,季良世子中意真儿……”
“大人,您同意吗?”季良世子屏息而问,冒出层层冷汗。
安常大人看着晏田王,觉得对方很突兀。晏田王不自在地咳了几声,“安常大人,季良很是爱慕贵府上真儿姑娘,几番阻挠不下,唯有涎下脸来求芳。您觉着呢?”
“只怕依真儿的身份辱没了世子。”安常大人顿了顿,“如若王爷不嫌这姑娘粗鄙,那季良世子可自去向真儿明情。”
季良世子被领到里面,在安常大人书房见着真儿。她俯身整理箱里的书,身上罩件灰色的围裙。她只见过季良世子两面,并无讲过半句话。
这一次,季良世子与她在书房里讲了一个时辰的话,成就了彼此的圆满。开始时真儿同安常大人是一个反应,扬声拒绝了。然而想到自己和安常大人并不相互依归,若一意守得终身,于彼于此都是欠缺。
“我若应了你,就须离得大人身边,这我从未想过。您是个明理之人,定能明白我。如若大人……遂我于你,我也未必能尽心尽意待你。大人仍是真儿的恩人,我不能舍弃。世子的美意在奴婢身上即是滥了。”真儿流下眼泪,转身离去,让季良世子拉住。
“真儿姑娘,你所说的季良早已料到。季良并无多大欲求,只愿与你结姻,和平相守。安常大人允我来与姑娘交谈,是让你做主意。你如果同意,是季良的大幸!安常大人于你有恩,便也是季良的恩人。往后,我与你共同孝敬大人又何尝不可!”
真儿听季良世子一番话犹如咯出血讲出来,感动得不能自主,泪流满面。她转身去低下脸,说:“真儿福薄……”季良忘情地拥住她,“你就应允了季良,我实在不能再等了……”
面对厅堂丰厚的聘礼,安常大人忽然就呆迷住了。方才晏田王父子离开时他并不觉得不悦,现在想来,却是莫名痛心。他本来就是不能绑住真儿,若只因自己不舍而去贻误她的一生,是不公平的。他有过那么多比此更大的无奈,照样不能选择,任天由命,已懂得怎样调适。而这是一次较大的喜悦。另外,他后怕的是如果这次没有季良,他会怎样忽略一个好姑娘的的真身啊。
安常大人去与慕夫人商量真儿的事。他主张真儿以他的妹妹名义自安常府出嫁。慕夫人同意了,说嫁妆中的细节由她来尽些心意,她说依俗绣两床龙凤被,四个鸳鸯枕。
安常大人突然站起来,“依俗?哪个俗?”
慕夫人一惊,刷白了脸,只说:“那至少要做周全的。”她轻轻拉他坐下来,“你来商量,我自是高兴昏了头。近来你鲜少来这边,怎么事务繁忙吗?”
安常大人软软地应了句“没有”,少顷,“想日日来,也不能抽出闲暇。”
慕夫人沉默地给他递茶,温柔地去捋平他的衣裳,叹了口气,“你该有自个儿的生活,日后娶了妻室,更是我这院外的人了。我并不是怨你什么,只是见不找你心上就慌闷。”
“姨娘,你到底为我忧虑什么呢?难道我还要出外闹事吗?即使有了祸事,也是该的,这样活着终于是件好事。”
“傻孩子,你聪慧,自知分寸,我又有何忧虑呢?只怕你厌倦了……”慕夫人缄口不语,忽然叫道,“春儿,将琴拿来。”
苏信春抱琴走到慕夫人身前,安常大人疑惑道:“姨娘这个时候要奏乐吗?”
“不,你来。我想听听,你许久没动了。”
安常大人看看慕夫人,应允了,去洗了手,跪到琴台前。
安常大人精熟音律,这一曲托得清明雅致,婷婷芳芳,令人心神怡然。
他的心绪从未这样明朗过。慕夫人暗暗吃惊却也异常高兴。


第十章
更新时间2012414 21:38:29  字数:5062

 李居恒从公事房回来,在自家大门前即下了马,走进去。他在中厅看见了几个生人,原来是他远嫁的一个表姐回来了,叫荀惠桑。她出嫁时,李居恒才十四岁,算来有五年不见。荀惠桑曾长时住在李家,直至嫁于广济府尹谢恩东。
李夫人与外甥女讲了半天的话,李居恒回来,荀惠桑即站起来。“居恒表弟已经这般大了!”她大为吃惊地一笑,李居恒生涩笑道:“惠桑表姐,你回来了。”荀惠桑听他讲“回来”一词,顿觉亲切,心中才有了久别重回的喜悦与感动,真如回到了娘家一样。按礼节,荀惠桑须向李居恒行礼,其夫是五品府官,虽没同来,荀惠桑仍须在位行礼。李居恒在她俯身之际忙拉住了。
“受不得!”李居恒连声说。李夫人坐在堂上笑吟吟地说:“惠桑你坐吧,别理规矩了。你居恒表弟虽是长了个儿,可性子依然如此,没妤丫头伶巧。”荀惠桑朝李居恒轻轻点头,转向姑母,“妤表妹身子还好?”
“只这样。”李夫人叹气。荀惠桑知情,低下头,转开话题。“表弟聘下姑娘了没?”
李夫人皱起眉目。她生育一对聪慧乖巧的儿女,却没有多少喜悦,夫君身居高位,性格孤傲,如今在圣驾前有失势之兆,一切看来大不如前。她看着儿子,说:“居恒顾念妤儿,将终身一拖再拖,不晓得何时能成。”
“娘您又兀自忧心了。”李居恒无所适从,打断母亲。荀惠桑没有接话,又说其他事去了。
她此次回来,是想为夫君谋事的。谢恩东做了五年广济府尹,本以为有荀惠桑,阳京李府会有所照应,却不知道以李鸿笙的品性,即使李居恒也未必能受提拔。
荀惠桑回来后知李府大不如前,然而李鸿笙仍官居厚职,实权在手,只是生性难测,使荀惠桑无从开口。她年少时有个闺中好友,是阳京盐吏之女,几年前嫁于齐吏大人做二房夫人。此时此刻,荀惠桑想寻她试一试。
荀惠桑在偏门递上折子,守门人请她等候。她站着端详这座偌大宅门,心中落寞,想自己嫁于谢恩东,原指望他品清才高,能有所作为,不料想五年都无所济事。人家妾室的派头都比自己的大。
荀惠桑被领进齐吏府,见着五年未见的好友沈沐,两人寒暄几句,均抱起来哭泣。
沈沐在齐吏府虽很遭齐吏大人疼惜,可因其无儿无女,地位始终不高。出嫁前她也是位有心气的小姐,难违父命进门来,要养成些手段来巩固自身地位。齐吏大人原配夫人秦氏容貌虽没有沈沐妍媚,却也相当美丽,加之性格端庄贤淑,对府中之事不闻不问,犹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心一意顾念八岁的儿子。这使得沈沐无论做什么都毫无气派。
荀惠桑为女伴的忧虑感到少许欣慰,口中出尽细语抚慰,说一个女人有丈夫疼爱不是最重要的吗?沈沐听了称是,又高兴地说起齐吏大人如何疼爱她,讨她喜欢。
荀惠桑与她交谈半日,暗示来意,沈沐一口应允,有得意之色。荀惠桑请辞出来,行走行看这府第的大气,加之沈沐方才的一席高谈阔论,愈感郁闷。转出**之际,她让前方池边的一道明丽景致吸引。
那池边亭里有三个人,一老一少侍女站在方桌前,一名少妇挨在榻上。少妇面貌脱俗,气质高雅,令人赏心悦目。她面目温柔地望着池边八九岁大的孩童,微微含笑,像是玉面仙人一般。荀惠桑知道这就是那原配夫人秦氏了,推论想有三十岁左右,却还这般少女纯明的神色,暗暗吃惊,相信沈沐缘何烦愁了。
荀惠桑见齐吏夫人朝这望,忙福身行礼,对方一怔,不认得这边是谁。荀惠桑便过去道了身份。齐吏夫人听了沈沐二字并没有不安的神色,只让看了茶请荀惠桑坐。荀惠桑就近打量她,觉得她更加年少明媚,皮肤白润,秀髻黑亮,鬓角一株兰花尽显清秀。她想不通这样的女子为何不得夫婿喜爱。坐了一会儿,从她的言谈与对待孩子的形色中看出,这女子性情怪异,像是自由松散又像是不懂人事,反正是自我行素,多少令人难以亲近。
十月二十即是真儿出嫁之日。自季良世子下聘以来,真儿就以小姐的身份搬到稽华院。她是天下最为幸运的女子,不说一个寻常婢女,便是李婷妤这样一品大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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