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气和决断。然后是好强的心思——绿萍不是因为身体残缺就会退缩的人。……唔，再然后，应该就是迫不及待想要换个环境吧。”不自觉地用可怜兮兮的目光觑向李萍，绿萍想起当时在国内的那些遭遇就觉得委屈。
“那么，现在呢？”暂时对这样的视线免疫，李萍的心肠该硬的时候都很硬，尤其是面对绿萍——她没有害怕绿萍会误会、或是因这样的态度而产生嫌隙的顾虑。
思考了良久，绿萍才慎重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把自己锻炼得足够强大。这样两年后回到台湾我才不会迷失自己。不论是学习工作还是人际交往，都应该是绿萍‘想’做的，而不是因势所迫。”
李萍点点头：“继承汪氏是你选择的，因为你是孝顺的绿萍；努力学习工作是你坚持的，因为你是好学的绿萍。那么，人际交往也应该是由你的‘心’指挥，而不是让大脑随着环境做出应激反应。不管身体是健全还是残缺，也不管你此刻是健康还是身染疾病，绿萍始终都是绿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做什么的绿萍，我不认为她会被别人的想法所左右、被他人的目光影响，更不会被现实打倒。当然，我不是让你‘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而是希望你真正的从这里，”比了比绿萍心脏的位置，“独立。”
“独立？”
“独立才能强大。不依赖不胆怯，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眼光是至关重要的，也不会因为离开了谁而不能活。因时制宜，因事制宜，却不迷失于表象。”
看着有些懵懂的绿萍，似乎是被自己绕晕了。李萍干脆直接来，丝毫没有顾及绿萍的情绪，一连串不留情面的质问显得颇为残酷：“拿这次的事情来说吧。难道不坐下那些同学们就会看不到你空荡荡的右腿吗？难道他们的眼里没有同情，你失去的右腿就会回来吗？难道你想做的就是让他们看到你的不甘和在意，然后对你的残疾更加讳莫如深吗？你不是想让他们不要把你当残疾人看吗？可是当你自己极力回避甚至从内心否认残疾人是可以被平等对待的时候，别人又怎么会用平常的心态来对待你？就是真的被同情怜悯的眼光看待了，你觉得当时的行为能改变什么？只不过是让人对你更加同情罢了——多坚强的女孩子啊，可惜就是残疾了。你想听到这种话吗？我教你察颜观色不是让你用别人的眼光来衡量自己，而是希望你能把握自己的行为来影响别人。“
“那照你的说法，我应该怎么做呢？”关系再好，听到这么一长串的教训，是个人都会不高兴的。绿萍没有反驳已经是脾气极好了。
深深地看了绿萍一眼：“我不知道你要怎么做。”
“……”
“我只知道，如果是我，我不会想一直只听到‘坚强’这样的评语。我会直接告诉他们，我需要照顾，然后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当然，兴许还能利用一下别人的同情让事情变得更顺利。我希望听到的说法会是‘啊，你说的那个坐轮椅的女孩啊！我也知道，很漂亮很温柔，经常有些很有意思的想法，和她一个小组特别有效率。”
“但是……”
明了绿萍的困惑，李萍做了个对比：“你试试，把我最后说的那种评论的头尾掉个个，然后再想想连接词。”
绿萍垂眸，少顷，突然发出了一个轻轻的“啊”。
“明白了？无论你怎么做你没有右腿的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所以你要做的就是把别人关注的重点换个个，而不是试图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谚语人都知道，但是要不陷入进去是很难的。真说起来，碰到这种情况，我不会比你强。我不过是占了‘旁观者清’的便宜而已。如果我真的在你的位置上，我不见得能做到。唔，你要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也没有错。”
“……”
“怎么，又觉得委屈了？”李萍的话语终于染上笑意，让沉默了许久、情绪忽高忽低的绿萍一下子爆发了。她猛然扑过去，出其不意地掐住李萍的双颊，让那张暂时还没打算露出笑容的脸霎时被人为地扭曲成了笑脸。
“我就是委屈！躺了一整天被迫听了那么多‘爱的教育’，休息前还得听你教训！我自卑怎么了，别人都没看出来，你非得让我承认！还把‘残疾’‘没有右腿’翻来覆去的说，一点安慰都不给！你最讨厌了！叫你板着脸，叫你吓唬我！”
如同连炮弹一样的“指控”，让李萍傻了眼，就那么呆愣着任由绿萍“搓圆捏扁”。怪形怪状的脸，再配上呆滞的目光，着实是滑稽得可以，让“小小”发泄过了的绿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惊醒了李萍：“喂喂，可与了啊，还噗松柯……”绿萍笑归笑，手里的劲儿还没松，似乎是玩上瘾了，连李萍吐出的反对都被“搓”成了搞笑版本。
李萍并没有认真反抗，这点绿萍比谁都清楚，于是就在这种心知肚明的放任下，绿萍之前升起的委屈黯然自嘲……都得到了安抚。
好一会儿，绿萍才收回了手，靠在李萍的身上平复自己的心跳：“你为什么总是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可偏偏我还吃这一套。”
“这不是锻炼你心理承受能力最有效的方法吗？你不觉得最近你已经轻松很多了？”揉了揉脸，李萍的语气颇为怨念，“我都付出这么大代价了，要求不要太高哟！”说实话，这效果都有些好得“过头”了。不过与语气相反的，是李萍的心情。
“你太狡猾了！”
“目的达到就行了。”李萍抱着越来越成熟越来越真实的绿萍，嘴角勾起了复杂的笑纹。
作者有话要说：①黑色的翻译来自歌曲gloomy Sunday
②不记得在哪看来的惩罚姿势，觉得很好玩，就“盗用”了
崩坏小剧场：
“喂喂，可与了啊，还噗松柯……”虽然绿萍能抛弃淑女形象是很好没错了，但是老这么掐着很损形象啊喂！她高贵冷艳的形象都毁了啊，有没有！
“不松不松就不松，看你还装不装！哈哈哈~”绿萍心里的小人得意地仰天大笑，叫你板着脸装神棍忽悠我！
“再不松老子要奋起反抗了喂！”
“不怕你！”
“喂！”
“我就知道你就是个外强中干的主儿！枉我被欺压了那么久，哈哈哈！”
脸被掐得通红的李萍最后捂着脸，低声啜泣着在墙角画圈圈：“绿萍最坏了，最坏了……呜呜呜……我要告诉我麻麻……”
绿萍一副大爷样剔牙：“乖，过来，明天放你出去玩一圈。”
李萍瞬间原地满血复活，扑到了绿萍身上：“绿萍最好了耶！明天早上我要去XX咖啡（café），中午去XX餐馆，下午茶去XX蛋糕店，晚上再去……”
绿萍抱着兴奋的李萍，满头黑线：原来这货早就算计好了……
……本剧场的中心思想，李萍就是一吃货。
☆、开学了
开学的日子眨眼就到了。虽不至于到达人声鼎沸的地步，但比起暑假里的空荡多了很多人气。
在校园里来回了几天后，这天绿萍从管理学（上）①下课后在回宿舍的路上如此和李萍说到：“这边人都匆匆忙忙的，不过还不是那么冷冰冰的。”正说着，绿萍向迎面疾步走过来给自己稍稍让了让的女孩笑了笑，得到了正在通电话的女孩一个“不用在意”的挥手。
“要不然呢？你真以为所有的人都有颗圣母的心，没事就用悲天悯人的目光给你洗礼，然后让你升华一下？”
“……噗嗤……”先是被李萍的讽刺惊到了，然后绿萍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总是这么刻薄，也不怕得罪人？”
“……我得罪谁啊……你？”李萍哼了一声。
绿萍抿了抿嘴角，继续向前走着。
其实她本来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地拄拐。来美国后，舜娟怕绿萍太辛苦，向绿萍的主治医生麦克询问了比较省力又不会很占地方的代步工具，希望能以此减少绿萍的辛苦。麦克向她推荐了一种大概半人高的电力三轮车，小巧，又易于操作，很适合绿萍这样只是腿脚有问题的人。李萍以前也见过那种车，长得挺可爱的，和有脚踏板的车不同的是，这个车一边一个宽宽的踏板，离地约一英尺②，既方便又提供了富余的空间给绿萍放上自己的脚。用手来操作前进后退，原理有些像电动单车，但不需要支撑，座椅也舒适很多。
现在绿萍的宿舍客厅里就摆着一辆，还特地买了有靠背的那种，让绿萍累的时候可以靠一靠——对于绿萍来说，这是个会长期使用的工具，自然得怎么舒适怎么好怎么来。本来舜娟买那个车就是希望绿萍能用那个小车上下学，但李萍不是很满意绿萍偏弱的体质——虽然很多女生都这样，但是一个月后开始复健，届时绿萍的身体负荷一下子会增大很多。于是在幕后黑手的推动下，绿萍主动向医生提出了要求，希望医生能给自己一些增强体质的建议。如此这般，在医生和研究室讨论过后，绿萍不仅有了替她量身打造的锻炼计划，也得到了医生和研究人员的赞许——主动配合不逞强，这种积极但有分寸的病人正是医生们最喜欢的。而舜娟也轻易地被说服了，心疼归心疼，但从来没有说过一句给绿萍泄气的话，只是默默地准备一些对恢复体力和补血的食物来支持女儿。
能感受到热闹起来的校园，除了因为绿萍住在学校里，也是因为绿萍尽量把自己的课程安排在了上午，为此还利用上了周六。因此这个学期，绿萍只有一节专业选修课是在晚上，并且这节课开始的时间会是十一月的期中考试后。那个时候，绿萍应该已经差不多适应了加入了复健的生活，要应付晚间的课程也就不会那么吃力了。
这样的安排看似简单，但是在商学院，却颇有难度。
商学院研究生院的课程，由于考虑到不少学生白天需要工作，很多课程都安排在了晚间或者是周六——这是和其他科系很不一样的地方。即使不是给在职人员进修的学位，绝大部分课程也安排在了这些时候，也就在很大程度上允许了全职学生与全职工作者的相互交流——都一起上课么。课堂上，老师也会鼓励大家交叉构成学习小组。团队意识和领导才能（leadership）③在商学院的课程设计中占着很大的比重，除了某些十分技术性的课程（比如统计），几乎所有的作业都会要求组队完成，在很多课堂上也会有临时组队完成的练习。
所以能够有张“与众不同”的课表，也是绿萍在跟唐商量后，和系里周旋得来结果。毕竟有些课程是另外一些课程的基础。在没有通过基础课程前，很多课程是不会对学生开放的。因为系里并不希望学生随意地打乱这样一种顺序，使得精心设计的课程被浪费掉。
不过由于唐的保证，再加上对绿萍的身体状况的考虑，绿萍最终得到了在开学前进行免课测试的机会——这种测试如果不是程序的一部分，是极难申请到的④。两个星期内，绿萍挑灯夜读，几乎快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这样的努力，加上绿萍的天赋以及不可或缺的唐的指导笔记，绿萍以高分通过了三科测试。系里满意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向绿萍“建议”：在不那么紧张以后还是注册那三门课。毕竟说起来，绿萍会错过很多课堂里老师结合实际的讲解，以及和同学老师的互动。这样一些东西都是商学院课程的精华所在，对学生掌握知识和理解运用都是大有裨益的。虽然顺序有差，但是若是能回过头去看看那些基础的东西，也能得到许多不同的启示。
绿萍谦虚地接受了这样一种并不是强迫的建议，表示最迟会在第二学年上学期将这三门课加入自己的课表。清晰的表态也让系里那些本来就对绿萍印象不错的老师和工作人员们更加喜欢她了：聪明的学生难得，谦虚又善解人意的学生在这里更加难能可贵。
而这样的经历也让绿萍真正开始有了一种身为麻省理工和Sloan商学院一员的归属感。不论是冷淡还是同情，绿萍现在已经能比较坦然地面对，并以一种积极的目光看待身边的人或事，而不是像之前的带有隐隐自卑的敏感和游离。
“绿！”快到Edgerton的时候，绿萍听到了有人在喊自己，于是停下了脚步。
“嗨，丹尼！有一阵没看到你了。最近怎么样？”看到熟人，绿萍心情又好了点。
“哟，阳光大男孩！”意识空间里的李萍对着大屏幕挥了挥爪子。
丹尼快步赶上来，和绿萍并排向Edgerton走去，小伙子很体贴地减小了自己的步幅和速度：“最近还不错，就是开学了有些忙。整天守实验室，还得给本科生上实验课。”
“听起来挺忙的，难怪最近都碰不上你，要不是前几天和佩吉聊天说到了你，我还打算报失踪人口了呢。”对着丹尼这样的大男孩，真的很容易放松情绪。
“呵呵，没想到绿你那么忙还能记得关注我。”丹尼说这话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感慨而已。开朗的他和佩吉夫妇的关系也很好，常常能听到佩吉说起绿萍的辛苦。
“同住一层，原本隔两天就能碰见的人一下子一两个星期都不见人，自然会有些疑问。更不用说是丹尼你这样好（nice）的人了。”
一席话又将丹尼的腼腆引了出来，一点点的粉色在那张白种人常见的白皙脸庞上煞是分明。绿萍心里偷乐，不过还是很善良地转移了话题：“丹尼，那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还是说在实验室忘了东西？”
丹尼笑笑：“没有。今天是Edgerton给新住户的欢迎会，我答应了佩吉早些过去帮她的忙。”
“你说那个啊！不过欢迎会不是五点吗？现在还没到中午，会不会太早了点？”难道是她记错了？饶是绿萍，也不由得对自己的记忆力产生了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