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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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新版)-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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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的说法永远含蓄,俗称留一手儿。 
忘了以前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御医治人,第一要素是治不死,第二要素是药拣贵的重的开。 
皇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等御医开了方子,他接过来看了看,说道:“照着煎来,快些。” 
底下人慌着去办,我裹的象条吐丝结茧的蚕宝宝,眯着眼看他。 
“以后晚上不许贪空贪凉,”他顿了一顿又说:“这个差事又不是叫你一天两天办出结果来,这么拼命做什么?刘童说你昨天亮了大半夜的灯。” 
我无力的笑笑,没吭声。 
心里有些不安。 
这宣德宫里的人一个两个都和人精一样,明宇昨天过来别叫谁看见了去。 

皇帝神色如常,在床边坐了下来,手伸过来贴在我的脸上:“热的厉害。早起就该传太医来,讳疾忌医可要不得。” 
我还是笑笑。 
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言多必失,多一言不如少一语的。 

药没多久煎好送来了,小顺用托盘托着,正要递给我,皇帝一手端了过去,拿调羹搅了搅,勺起来送到嘴边去尝了尝,才喂给我。 
真是…… 
受宠若惊。 
皇帝脑子进水了吗?就算要作戏,这里也没什么别的人,做给谁看?未免太敬业了点。 
肚里嘀咕,可是皇帝都动了手,我怎么能不给他面子。 
张嘴把药喝了。 

我的天,真苦。 

一眼看到小顺的托盘上还有几粒蜜栈,我眼睛一亮,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伸出一只手:“拿……给我……” 
皇帝把我的脸扳正,手劲虽然柔和但不容抗拒:“先喝完药。” 

情势比人强,我不喝也不行。 
第一,我是病号而他健康的很。 
第二,他是皇帝,从来都是言出如山什么什么君无戏言的,他让人站着死人不能坐着死。 
别说他只是让我喝感冒药,就是让我喝砒霜我不也得喝嘛。 

皱着眉捏着鼻子,把药碗从他手里拎过来,趁着热几大口喝干。幸好是汤药还热,烫的舌头微麻,苦味不是那么重。要是凉一点再喝,那还不苦死。 
把碗一塞,我赶紧抓过蜜栈塞嘴里。 

皇帝笑吟吟的看着我:“好了,今天下午不要出去了,睡一觉发发汗。”回头说道:“好生照看侍君,太医就在耳房候着,有事赶紧传过来。” 
小顺恭敬的应着。 
又低下头问我:“早上没吃,饿了吧?想吃什么,让御膳房给你单做。” 
我想起来,一拍头:“啊,库银数盘的差不多了。刘童,把记的数拿来,还有我昨天算的,就在书房桌上面没收,一起拿来。” 


皇帝温和的看着我,过了一时才说:“白风,你当真能干的很。” 
我陪笑:“您过奖。” 
皇帝一笑。 

不过这个笑容,在看到刘童呈上来的东西时,慢慢敛了去。 
我撑起来问:“实际库存多少?和帐上的数对得上不?” 
皇帝手一松,那两张纸落下来,我伸手抓住,看了一眼。 

差着四分之一。 
怪不得他一下子变了脸。城府这么深的人,也耐不住性子。 


“刘福已经在审了吧?”我小声说:“不过,我怕在他身上也找不出什么着落来。他上午能敢拼着刺我,想来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恐怕问出实情的可能性不大。再说,他招也是死不招也是死,只怕是不会招。” 
皇帝冷冷一笑:“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是铁牙石口也得给他撬开了。” 
我不便再说,于是闭嘴。 

皇帝坐了一会儿走了,我身上软绵绵的没力气,可也不想躺在床上,让人铺了锦毡,在窗下榻上靠着,懒懒的翻书。 
这才第几天?不到半个月吧? 
已经有人要我的命了。 
其实这个刘福不是太笨的人,他只是失了冷静。 
因为他和我有仇,已经先入为主认为我不会放过他。 
其实,我才懒得去做报仇这种事。我现在又不是真的在春风得意,权高位重。我自己是什么位置,我自己都不清楚,哪来的闲心和他算旧帐? 
可是他并不这么想。 
他一心认为我会报复。 

其实今天如果他一无异动,库房里银两短少,也不能把责任全扣在他一个人头上。虽然他是嫌疑最大,也最应该负这个责任。 
但是他掏出了凶器,一切立刻变成了板上钉钉,再无悬念。 
一定是他了。 

我懒懒翻个身,身上的毯子滑了开来,马上小陈轻手轻脚过来又替我盖好。 
喝了那个药有些渴睡。 
大概感冒药就有这个副作用。 
也有可能是我体质问题。 

以前的时候,感冒吃药。别人吃白加黑我也吃,人家吃白片就不错吃黑片就想睡。我是吃白片就想睡吃黑片挺精神。 

眯着眼,不知道明宇现在在做什么。 
他有没有听说上午刘福那事儿? 
但愿,我生病的消息他不知道。 
我不想他再冒险来看我。 

迷迷糊糊睡了一个下午。 
晚间我醒来,小陈替我梳头,穿上厚厚的夹袍。 
“下午杨统领来过,问您的安。我请他先回去了。” 
我点点头,杨统领人不错。 
加上前一次,他已经救了我两次了。 
无论今天他是奉命,还是自己要救我,我都一样承他的情。  
 
  

 
 42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昨天已经到别处下榻的皇帝,今天竟然又回来了。 
我坐在床边,欠欠身做个样子,皇帝已经说:“别起来了,看再吹风。” 
我本来也只是意思一下,他既然这么说,我也就省一个礼。 
虽然不用下跪,不过老是点头哈腰,我都觉得自己快变成只大虾米,还是烧红的那一种。 

我不知道刘福现在怎么了,也不知道内府的人因为这个数目的不对,会受什么样的整治。那些是皇帝的事,我自我感觉我能做的事已经做了,审帐我干得来,审人还是您老人家亲力亲为吧。至于以后的整顿,那是人事部门的事儿,和我更扯不上关系。 

我想是为了我今天的事,生病,加上遇刺,所以皇帝又回宣德宫来,也许是他关心这个审查内府库的事,也许是为了让别人见识他对我的“荣宠”,谁知道呢,兴许两者都有。 

他还没吃饭,进来更衣之后就传膳,摆在偏厅里。 
我懒洋洋的,嘴里也没味道,小陈把一碗粥送到床边来,我喝了半碗,肚里一点儿也不觉得饿,摇头不肯再喝。他收了碗,替我端茶漱口抹嘴角的时候,我小声说:“你有机会转告明侍书,我没生什么病,请他不用挂心,也千万别来看我。” 
小陈亦只是点头答应,没有出声。 
挺机灵的孩子。 

皇帝进来的时候,我已经闭上眼打算睡觉,看他一点儿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竟然还打算脱靴上床,我惊的撑起头来:“皇上。” 
他似笑非笑:“怎么了?” 
我被他那一眼含义不明看的有些心慌,本该理直气壮的话,竟然变的有些结巴:“这个,我现在正生病,恐怕病气会过人的。您还是别处……” 
他点点头,可是动作却完全相反。 
他拉起被子,躺了下来:“你晚上睡觉很不老实,会踢被子。朕替你看着些。” 
我肚里呻吟了一声。 
真是败给他了。 
他明明是不爱我的,可是时时处处都做出一副情圣的嘴脸来,真叫人吃不消。 

外面已经开始灭灯关门。 
看来他是真的不打算走了。 
我头痛之余,还真不由得钦佩这皇帝。 
龙成天,无怪你当了皇帝,你那些兄弟则是死的死病的病疯的疯。 
别人就算为了某一个目的做戏,也绝不会你这么敬业做这么全套。 
对着旁人的时候做戏,也就罢了。只对着我的时候,也还这么专业,一句台词都念的让人回肠荡气。 
真是超级明星演员的作派。 
以前记得哪个名演员说过,哪怕只有一个观众,我也要演到最好,演到最后。 
这个龙成天也不差了,只有我一个观众,戏还是做的全套。 
表情语气都是绝对专业水准,无可挑剔。 

可见,我现在已经成了六宫焦点,众人的目标。 
集宠于一身,也就集怨于一身。 
今天刘福没杀死我,可是明天呢,后天呢? 
以后的每一天,我还会不会有今天的好运气? 

皇帝伸手抱住我,他个头高过我,肩膀也比我宽——腿也比我长,伸开臂恰好把我整个儿包在怀里面。 
我觉得不自在,微微一挣,他抱的更紧了些。 
“热……”我找个理由。 
他说:“热好,汗发出来病就好多了,快睡。” 

他的声音很温柔,不知道是真的温柔,还是黑暗造成的错觉。 
一切浮燥都被这隐隐的幽红荡涤过滤,我知道他不会松手,再说也没有用,慢慢松下身体。 
他的一手被我枕着,可以感觉到他手臂的有力,却不是那种强硬。 
不算不舒服。 
好吧,既然你在黑暗里也要作戏,就让你作好了。 

突然间莫名的一句话突然浮现在脑子里,旧时说青楼女子,一双玉臂千人枕…… 
不晓得皇帝这双手臂,又枕过多少玉人? 
这个想法突如其来,我忍着笑,掩着口,把脸埋进锦堆。 
皇帝感觉到我在抖,毕竟离得太近了,手臂紧了一紧,嘴唇贴到了我的耳边:“是不是哪里痛?” 
倒,他以为我是忍痛啊! 
要是他知道我在想什么,怕不一脚把我踢下床。 


老兄我是在忍笑啊。 

当然我绝对不敢把心中所想老实说出来的,找个稳当的借口:“没有,我在想事情,睡不着。” 
“想什么?说来朕也听听。” 
我轻咳一声,还能想什么啊:“亏空的事。” 
他鼻音很重,唔了一声:“你是怎么想的。” 
  
 我倒没觉得太不适,虽然被抱着不自在,不过也不是头一次和他同床共枕。有时候习惯是样很可怕的东西。 
才不过一个星期多一些,我就习惯了床上多一个人。 
“我原先是在想,那些钱都哪里去了。可是我对宫里的情形真的不了解,想不出头绪。不过后来我就从另一个方向去想,宫里这么多主子,花的钱,都是哪里来的?先说太后,月例是一百八十两,当然太后宫中的日常用度全是公帐上出。开赏钱买些额外东西,有时候支公帐,有时候太后自己掏腰包,收入支出勉强打平手,不过真是挺悬的。象贵妃她们一个月是一百二十两,我看她们做两件衣服打几样首饰根本不够,平时再赏人花销是根本不可能的了,但人家还游刃有余一点儿没有捉襟见肘,这真是生财有道,兴许人家的钱箱是聚宝箱,能一生十十成百的生出钱来。不过,这种箱子就算世上有,也未必人手一个。那她们花的钱,是不是都是娘家贴补的?” 
说到这里我顿一下。不知道皇帝会不会觉得我这么说有诬篾诽谤之嫌。 
停了下他没说话,我才继续说:“虽然是有可能,不过说出去也太不好听,皇上的妃子,还得娘家贴补生活……”其实贴补的不在少数,不过从来不会有人明说。毕竟这肯定有损皇帝体面。



 
43 


皇帝没有发表不同意见,可也没有发表赞同意见,我不知道该把他的沉默当成认同还是腹诽,闭嘴大发财。 
结果皇帝沉默够了才说:“怎么不说了?” 
我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够多,要是皇帝要抓小辫子,足够能抓一大把,我可不想早死早投胎去,谁知道下次又会投一个什么样的怪胎?说不定是比皇宫还糟糕的地方。 
“困了么?”皇帝声音放柔了一些,手在我额头上抚了一下:“你出汗了。” 
嗯,是出汗了。 
就是不知道是因为吃了感冒药发的汗,还是因为紧张而出的冷汗。 
“睡罢。” 

皇帝一声令下,我立刻闭上了眼,认真去寻找瞌睡虫。 
太后有私房,贵妃有娘家贴补。但是,还有许多没有私房又没有娘家贴补,却还得在这宫中过日子的女人呢。 
那天翻到一个名册,上面记着宫女多少多少,各在宫院何处,哪年进宫之类的。这么多女人,每天要用多少胭脂水粉?而且能进宫的女子,就算只充杂役,相貌应该也不会丑到哪里去。说心里不期盼飞上枝头是不行的。宫中供的胭脂水粉质量是不怎么样的,虽然到了我们的时代,经常有什么化妆品打着宫廷配方的幌子招徕人,但真的宫廷配方,也不是那些没份位的女子能用得。反而因为采买一层层盘剥,分到她们手里的根本不能用。既然要漂亮,就得自己花钱。 
这个沈寂的后宫,表面平静,下面数不清的暗礁急流。 

早上我比皇帝早醒。 
晨光透进红绡帐,映得他半边脸上微微的泛着红晕,俊美的很。我坐起身来,动作很轻,他还是醒了,揉一把眼,带着浓重的睡音:“还烧不烧了?”伸手过来将我抱住,额头贴着额头试了一试,笑了笑:“好了,不热了。” 
他似乎没有全醒,动作里带着不经意的稚气和坦然。 
这一刻他不象皇帝,只象个普通的,刚从熟睡中醒来的男子。 

等他松开手,又眨一下眼,那种我所熟悉的沈静睿智的光彩又回来了。 
又变成头顶皇帝二字的九五至尊。 

的确是不烧了,摸摸手摸摸脸,还是健康最重要。 
没健康哪来的幸福快乐呢。 
就是身上还没有力气。 

早饭素净清淡,皇帝又不生病,一样陪我吃白粥素菜。我嘴唇张开了想问昨天的事,想了想还是一个字也没有说。 
已经不是我能干涉得了的事情了。 
再说,那些事,我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皇帝看我吃的少,居然自己动手给我添了一勺粥。 
我已经见怪不怪,他盛了我就吃。 
反正将来秋后算帐,多这一条不多,少这一条不少。 
所以,虱子多了不怕痒,死猪不惧开水烫,这是一个道理。 
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吃完饭皇帝说:“得预备着过节,你身上不好,往年是贵妃主持办理,今年还是照旧吧。内府那边的帐你管着,帮衬着她一些,可也不要过劳了。” 
我答应一声。 
  
 反正,她要支什么钱,我照支给她就是了。又不是我的钱,省出来也装不到自己的口袋里,我干嘛给皇帝省钱呢。就是前两天查帐,也不是为的他,而是为了有点事做不那么惶惶终日。 
“今天你好好养着,不要过内府那边去。”皇帝伸手摸摸我的头发,状似抚摸小狗:“药还是要吃,回来我要查的。” 
我背过身过翻白眼。 
行啦,大哥,戏词儿一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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