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甲苍髯 by ciel mu 第四部》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白甲苍髯 by ciel mu 第四部- 第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你想要北嵎龙脉?”族长话未说完,已被元凰拦腰截断,他猜出了族长意欲染指北嵎护国根基的无理要求,却也不见怒色,一双晶亮眼睛颇有兴趣地盯着十酋族长,仿佛在等他说出更为匪夷所思的话语来。十酋族长面色一红,而后转为苍白,片刻之后才自觉理亏地点点头:“这……虽是不情之请,孤也是为两国黎民着想。活佛已然谢世,西佛国数年颗粒无收,孤以为……”
  “朕知道!”元凰听到此处勃然变色,再次打断族长的话,微有些不耐烦:“西佛国是北嵎属地,这些事情,朕应比你清楚。——别的暂且不论,你们想问朕索要龙气,总当有些诚意。朕既是一国之君,怎么弄个不管事的人,同朕说话?”
  十酋族长原先见元凰面色平和,以为他颇好说话,突然被元凰毫无预兆的怒气震慑,语气不由软了三分:“孤,孤是十酋族长。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族长,这里却不是你能做主。”元凰冷笑道:“若非如此,你为何三番五次地要看门旁人的眼色?”
  十酋族长呆了半晌,脸色又一次由通红转为惨白,在椅子上如坐针毡,额头上挂下汗珠来,又忍不住抬头去看门边。元凰正看戏似的好笑,一直垂手站立的东方鼎立终于按捺不住跨步上前,冲着十酋族长厉声斥道:“靠你果然办不成事!”
  族长惊弓之鸟一般,立时从椅子上直立起来,恭敬的叫了一声“东方先生”,脚步更不知要往哪里挪动。东方鼎立不去管他,大步踏至元凰面前,浓厚的眉毛拧成一团,看样子颇为气恼:“皇上是明眼人,既然看得透当今形势,我也有话直说。西北十酋现已尽在我手,国力今非昔比。我同北嵎无仇无怨,也不想大兴干戈,只盼皇上告知赤城龙脉的埋藏位置,我即刻就送皇上回国。——如今龙气于你北嵎不过是块鸡肋,皇上又有什么舍不得?”
  他说话用词颇为客气,却是以守为攻,步步紧逼,看似商讨实为威胁,再加上他比元凰高大不少,站在元凰跟前低头说话,身材投下的阴影将元凰地上的影子完全湮没,很有几分摄人气势。元凰抬头看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微笑起来,轻轻偏过头去避开他的影子,让房内柔和的灯火印在脸上:“你也不是管事的人。”
  东方鼎立浓眉骤立,满脸怒容道:“北辰元凰,你这是自寻死路。”
  元凰不理会他,顾自转头张望,就在东方鼎立失了耐心,恨不能一把揪住他的胸口把他提离地面的时候,他才神色悠然地回转头来,泰然说道:“从皇陵到此,你一路上都在注意朕的脚步频率,若不是长期配合别人的步点行走,怎会养成这种习惯。——你挟朕到此,就是为了得知龙气具体所在,朕若想要谈条件,你可做得了主?朕也是为先生着想,不想让你白忙一场受人责骂。”
  东方鼎立恼怒地望着他,一言不发,元凰无所畏惧地同他对视,清秀脸上还带着矜持笑意。东方鼎立正要发作,忽听屋外传来一个苍老声音:“二弟,北嵎皇帝说得有理。他既只身前来,吾等亦当坦诚相待才是。”
  这道声音虽然苍老嘶哑,却似乎压抑着无限力量,充满了急切的贪婪渴求,并不像是历经世事的淡定老人,听在耳里分外诡异,就好似阴暗地底,腐败的棺材板下压盖着活人。十酋族长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一震,颤巍巍地挪去边上,紧贴椅子不愿抬头。东方鼎立朝元凰恨恨瞪了一眼,迅速收敛了怒容,转过身去对着门口。元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夜色里缓缓踱出一名披发长须的老人,穿着深蓝缎袍,戴着海獭皮帽,头发、眉毛、胡子,都像浸了盐似的一色雪白,盖在脸上看不清五官长相。 他初时尚未觉察,待老人走到房中光亮处,才惊觉来人脚程极快,行路足不点地,方才看时才在门坎,眨眼工夫已到眼前。以此速度推算,老人最初说话时候应当还在数百丈之外,彼时雄浑清晰的声音听来却似乎就在身边。
  元凰起先看他行动迅速,身姿挺拔,暗自猜测来人纵有如霜眉发,至多不过是知天命之年,待到近看那人面孔,却着实吃了一惊——那张脸上沟渠纵横,干瘪残枯,活像一团揉皱了的软纸,又像一只风干了的蜜橘,好像只要用指头一划,就能在这张枯脆面皮上撕出一个大洞来。元凰以前在地方官员地张罗下接见过年逾百岁的老人,以为祥瑞之兆,却也不曾看到过那么多的皱纹,反复积压在同一张脸上。元凰盯着那人的脸,觉得从鼻梁直至下巴,处处都散发着腥臭死味,他在心里倒抽一口冷气,勉强定住心神,才没有直觉地向后退去。
  东方鼎立觉察到元凰内心的惊疑不安,露出得意神色,一手压住他的肩膀,不准他脚下移动:“你要见我大哥,现在总该高兴了。”
  老人挥挥手,示意东方鼎立松开元凰,抬头咧嘴笑笑,哑声道:“呵呵……皇上贵人多忘事,怎么连我都记不得了?”
  他一对着元凰开口,便有一股老人特有的酸腐气息扑面而来,空洞大张的嘴里看不见牙齿,只剩下结着暗青色厚苔的舌头缓缓蠕动。元凰压下心头涌上的恶心厌烦,神色自若地回答道:“朕俗事繁忙,日常召见的朝臣名士不计其数,一时想不起老先生的来历,烦劳先生提点。”
  “哈哈,北辰元凰,你记不起别人,却怎会记不起我?”老人退后几步,声音猛然提高含了怨愤,压在雪白长眉下的细长眼睛死死瞪着元凰,好像趁夜捕食的毒蛇野兽:“我的女儿曾是你少时玩伴,后来拜你同北辰胤所赐,乱箭穿心而死,尸骨不得收殓。皇上寡情至此,只可怜无辜小女,临死仍将皇上当作挚友!”
  元凰听他如此一说,立刻明白了他的身份:“楚王孙!?——当日你焚宅自尽不见尸骨,原是趁机脱身。——哈哈,你潜伏皇城多年,原是意在龙气。”
  “哈,我另有所图,确是不假。”楚王孙坦然承认,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无限悲哀地摇摇头:“但华容是我独生女儿,被北辰元凰害死,这也不假。”
  元凰在他低头看时,才注意到他的左右两手上都戴着薄如蝉翼的银丝手套,更为奇怪的是他的双掌不像身体一样干瘪老迈,而是饱满厚实。元凰当日虽然恼恨楚华容不知进退,因为江修的缘故心中多少还存着一分歉疚,本想寻到楚家亲友做些补偿,细问之下才发现楚王孙孤身一人携女入城,坐拥家财万贯而不知从何处得来。元凰据此怀疑过楚王孙的来历背景,后来北辰胤派人详查一番无果,只得暂时作罢,如今果见故人改头换面卷土重来,居然尽数掌控了西北十酋。楚王孙想为楚华容报仇,又想从元凰口中套出龙气所在,元凰摸不透他的计划,干脆以静制动,不动声色地看他如何权衡。一旁的东方鼎立等得不耐,一把捏住元凰左手脉门,大声告道:“大哥,还啰嗦什么,逼他说出龙脉位置,华容也算死得不冤。”
  “他哪里知道龙气位于何处!”楚王孙眯起眼睛将元凰上下打量一番,迸出这一句话。还没等东方鼎立反应过来,他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堆积而起的皱纹随即淹没了眉宇:“北辰胤设得好计——这名北辰元凰,是假的!”
  
  翌日早晨,楚王孙在赤城的探子回报,元凰昨夜祭祖完毕,今日按时回返,大内宫中一切照旧,全无慌乱迹象。东方鼎立听到消息犹不甘心,向楚王孙建议道:“就算北辰元凰有替身,我抓到的未必就是假的,兴许宫里的那个才是,他们私底下早已乱做一团。他以前才见过大哥几次,一时认不出来也有可能。”
  “哈哈,二弟啊,你看看我的骇人样子,见过的人哪有可能忘记。”楚王孙苦笑道,厌恶自己声音似的皱了皱眉:“我早猜到北辰元凰会有替身,却料不到祭祖这么大的事情,北辰胤也敢派人替代,以此打探虚实。北辰胤行事周密,必然曾绘出周遭人物的画像交予假皇帝辨认牢记,以防意外。若非他以为我已葬身火海,假皇帝不会认不得我——唉,皇城这么些年,我总以为我足够清楚他的为人。”
  “大哥,别提这些丧气事。等我们兄弟拿到龙气,大哥便能回复旧时样貌。”东方鼎立听楚王孙旧事重提,立即出言宽慰,随后又想起自己被那假冒的北辰元凰耍了整整一夜,气地眼睛冒火:“既然是假的,留着也没用,我这就下去砍他五刀十刀,丢到江里喂鱼。”
  “哎,二弟莫急,你说的对,这个北辰元凰未必就是假的。即便是假的,也并非全无用处。”楚王孙坐定不动,慢条斯理拈着胡须:“假,也有假的用法。东晋时桓玄手下大将何澹之驻守湓口,在一条船上空设羽仪旗,充作帅船,自己则躲入其他船中想要出奇制胜。不想敌将何无忌将计就计,一举攻下羽仪船,再命众将士大喊‘已得何澹之’,何澹之属下士兵信以为真,闻风而逃,何无忌不折一兵一将便大胜而归。如今我们不知皇帝真假,北嵎百姓也分辨不出,正是同样道理。” 
  “……大哥是说,杀了这个假皇帝,把他首级挂在旗上,扰乱北嵎民心?”东方鼎立沉默片刻,试探着问道:“趁他们人心惶惶,我们便可率兵破城。”
  “有长进,却不尽然。”楚王孙嘉许似地点点头,捧起案几上的茶盏:“若杀了假皇帝,我们便是毁掉了讲价的筹码,把事情做得绝了——杀了他,北嵎国中必乱,但事情既已到了那一步,北辰胤父子不会束手待毙。届时北辰元凰现身辟谣,举国上下一心对敌,不论战与不战,我们都讨不到太大便宜。倒不如留着这个假皇帝,传信北嵎,北辰胤若不希望替身之事败露,自然就要付出一定的报酬。”
  东方鼎立对大哥素来极是敬重,方才几次开口都没能猜中楚王孙心中所谋,此次再不敢贸然逞能,而是老老实实问道:“大哥准备怎么办?”
  “普通的筹码,当然只能提与之匹配的要求。”楚王孙慢悠悠地回答,将手套脱下放在手里把弄。他的手掌形状与常人无异,却非是血肉颜色,而好像是用金属铸造的义肢,一金一银:“不如,就请北嵎来人,将他们的皇上接回宫中吧。”
  
                  三 鸿门
  
  楚王孙借十酋族长名义而写的书信很快被人带到了北嵎皇宫,绑在一支细小尖锐的飞镖之上,当着甫下朝的北辰元凰的面,劲射而出嵌入了盘龙宫柱。这封信中措辞客气,语气谦恭,大意是说北嵎皇帝受族长之邀造访西北十酋,相谈甚欢。十酋族长为了还礼,不日欲于北嵎皇帝同归赤城,拜谒元皇天子。信中用词冠冕堂皇,却未说定皇上回归时日,所言 “与北嵎皇帝同归,谒陛下” 之事更是荒谬可笑。北嵎的掌权者显然读懂了信中的威胁暗示,在一日之后就送出回执,如楚王孙所期望的那样,将派数名心腹密访西北十酋。
  既然已在皇帝面前暴露了身份,楚王孙此次也便不再遮掩,决定亲自面见使节,只将十酋族长留下当作幌子。入夜后的族长府上灯火灿烂人影缤纷,十酋族长按照楚王孙的吩咐,准备以国礼为北嵎来人接风洗尘,红木桌椅上的银杯金碗熠熠生辉,摆下的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鸿门宴。——替身之事机密异常,楚王孙料定北辰胤会亲自前来,无论谈判或是动手,这都不会是一场轻松的会面。他于是暗地布下机关,以期随机应变,虽不指望借此机会一举将北辰胤擒获手下,至少也想要从北辰胤口中套出些关于龙气的确切消息。这一如意算盘打得光亮,楚王孙不加掩饰,北辰胤也心知肚明,然而影子皇帝存在的宝贵价值让他不得不兵行险招,不甘愿让数年栽培心血就此化为乌有。况且就算没有替身作为威胁,以北辰胤的胆识自信,面对潜藏于暗处的敌人首次如此公开地挑衅示威,未必就没有单刀赴会、一闯龙潭以探究竟的勇气。楚王孙正是抓准了北辰胤步步为营又骄傲自恃的性子,才决定将手上的人质换成一纸书信,而他当日同东方鼎立所言假皇帝的价值也正在于此——这就好比垂钓时候一样,钓者所求的从来并非诱饵本身。
  东方鼎立下午便将皇帝从客房里面带出,押到了前厅。年轻的皇帝显然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不喜欢在简陋冷硬的床板上过夜,一连几天都没有睡好,眼下暗浊的青影一日胜似一日。这天早上东方鼎立故意没让人送去早饭,打开房门的时候已是近午时分,皇帝独自起身梳洗完毕,坐在桌前悠闲看着窗外草木葱郁,听到开门的声音转过头来,颔首给了东方鼎立一个礼貌微笑。东方鼎立从这个温文尔雅的笑容里看到了居高临下的身份象征,二话不说走上前去踢飞了皇帝的凳子,迫使皇帝直立起来同他讲话。
  “吃午饭了。”东方鼎立没好气地说道:“尽量多吃一点吧,晚上你的主子要是不来接你,你就死定了。”
  皇帝又笑了笑,似乎对东方鼎立质疑他身份的做法嗤之以鼻,他点头说了一句“多谢”,面无表情地从东方鼎立身边经过,走到了门外。东方鼎立注意到他前几日刚进房时脱下的天青衮服被大致迭好放在了床头,转头取笑似的看着皇帝:“怎么,脱下来的袍子,没人服侍就穿不回去了?”
  “衮服是皇家祭祀大典所穿礼服,日常穿着于礼不合。”皇帝耐心地解释道:“祭祖已毕,朕当然要将衮服除下。”
  “还真是讲究。”东方鼎立冷哼道,一面跨出门坎:“既然那么讲究,早上怎么没听你传膳啊,皇帝陛下?”
  “朕在贵国为客,自当入乡随俗。”皇帝道:“否则亦是于礼不合。”
  “哼,你装皇帝还装上瘾了!”东方鼎立听他回答地滴水不漏,越想越是气恼,高举起大掌,就想对着假皇帝的后脑重拍一记以为泄愤。走在前面的皇帝觉察到他的动作,停下了脚步回过脸来,一双清冷的眼睛向上斜睨着望往他,细长眼角微微勾挑着,秀气的脸上竟现出一抹凌厉。东方鼎立被他的气势莫名震慑,哪怕明知这个青年远不是自己的对手,挥在半空中的手臂仍是不自觉地僵住了动作。片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