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牵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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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牵半生-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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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秦观的词,我本来就会念,何用偷看你抄写的?”我故意强词夺理逗她。不信我可以念给你听:“织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使胜却人间,无数——下面的你能背出来吗?” 
  她看我一眼,很快地接下去:“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雇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她忽然蹙起眉头。 
  “怎么不高兴了!”我问。 
  “我没有不高兴,只是这首词忽然带给我不好的预感,我是怕我们——”她没有说下去,因为不用说下去我也会明白。其实不止她怕,我也怕,如果我俩不能长相厮守,真不知日子要如何过下去。 
  “怎么无端端地又要为一首词伤感呢?”我强笑着安慰她:“看,你竟真的越来越像林黛玉了。” 
  她不语,却仍愁眉不展。 
  我将她的身子扳过来,好让她面对着我。“你信我,不要信你的预感,好吗?” 
  她望着我点点头,轻轻地,又带点无奈地。从她的眸子里我看得出来她仍在担心,而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从不敢告诉婉容;母亲对她的成见有多大,又或者说母亲因这次回来奔外婆的丧,意外的和我有过几次长谈终让我清楚,也不能不面对现实——婉容那天坚决不去拜访她,竞是对的。 
  母亲何止对婉容有成见,她根本就将外公死后娘家没落,生意失败,又间接害死小舅的事全算到外叔公头上。外叔公人已不在。她就将这份怨恨转移到外叔婆和婉容身上。 
  我不敢相信,受过高等教育,一向明事理的母亲在处理这件事上,竟如此执拗和不讲理。我曾不止一次向她暗示,最近我常到婉容家去,察看她有何反应。她却只淡淡地说:“别到处走动,心玩野了,读不好书的。” 
  从小到大,这是母亲第一次用读不好书作为理由反对我去玩,当然不是真正的理由。她知我素来用功,母亲之前更一再鼓励我多参加学校的活动,不要读死书。 
  她这样劝我,当然是针对婉容。 
  这番话,我没有和婉容母女提起,恐怕本就多愁善感的婉容多担心事,只是每两个星期就自动回家探访母亲,与弟妹们相处两天,几乎从不间断地,用另外一种方法安母亲的心。 
  我再没有劝婉容往探母亲的念头,她当然也乐得不提,倒是外叔婆间中会试探我的口气,看看我有没有将整件事告给母亲知道,又母亲对婉容有何意见等,我总籍故迥避问题,雇左右而言他。 
  也许我年纪还小,也许我个性不够坚强,我就是不肯面对现实。 
  外婆过世不到三个月,东江水暴涨,河水一举冲散堤岸,尽流向东莞低地地带,婉容母女所居的祖居正处河边,首当其冲,成为第一批无家可归的灾民。 
  不忍见她们满脸惶然,我硬着头皮向姨婆请求,准也们母女暂住在外婆家大宅,没想到姨婆一口答应,非常爽快地。 
  “多谢姨婆,”我又感激又惊喜。 
  “不用谢我”姨婆慈爱地望着我说:“你和你外婆,是我今生最疼的两个人,我不忍心令你心里为难的。”   
  不伦之恋(14)   
  “姨婆——”我一阵赦然,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赶快接她们来吧。”姨婆叹气,“如果你外婆仍在生,一样会答应你的。” 
  没有比能和婉容朝夕相处更惬意的事了。一场大水竟意外给了我许多好日子,再不用往返婉容家,就不用奔波路上,早上睁开眼睛就可见到她,临睡可亲自送她回房道晚安。 
  老天爷待我何其厚!虽然在这美丽日子背后有一段非常不愉快的插曲——母亲气我自作主张,连续几星期不来看我,只派人捎了封信来,在信上着实骂了我一顿。 
  这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被母亲责骂,心头当然甚感不快,但这种不快很快被能与婉容朝夕相处的快乐盖过。只想着有一天等母亲气消了,再向她好好陪罪解释。 
  但母亲这一气,比我预期要长久,我写信向她解释,不见回信,甚至我生日那天,她也没来,当天我左盼右盼,直至天黑,仍不见母亲出现,才算死了心。 
  姨婆为我预备了许多菜,但我心里惦记母亲,胃口全无,只不肯扫大家的兴,才勉强吃下一点,婉容见我烦闷,饭后备了一点果品,说月色够美,要陪我赏月。 
  那夜的月亮是很漂亮,又大又圆又亮。我拉着婉容的手问她:“你愿意今生都像今天般陪着我吗?” 
  她晕红了面颊,回答得却很清晰,“阿华,今晚月光为证,我婉容不只今生,如有来世,一样愿与你长相厮守”。 
  我大喜,拉着她向月光跪下,说:“我方华今在此立誓,我与婉容矢志相爱,生生世世永为夫妇。” 
  当时我十八岁,婉容十八岁三个月。 
  生日过后不久,我便高中毕业。由于成绩优异,我被挑选直入沈阳第一军医大学,而无需要经过考试,这个机会对别人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事,而我,既不想与婉容分开,更不愿远离母亲,好事反变烦恼事。 
  蔡光明一迳取笑我自寻烦恼。“真想不到老兄你还真是个情圣呢,怎不学学我,男儿志在四方,将感情事撇在一边嘛!” 
  “你说将谁的感情撇在一边!”我反唇相讥,“是王淇的?还是林芷玲的?”这两个妞儿他已追了一年,连边也沾不上。我故意挖苦他。 
  他使劲瞪我。“别说我没有警告你,王淇不知怎的,一直对你很有意见,小心她在背后打你的小报告。” 
  王淇就是那个活跃校园,老爱将马列主义挂在咀上的模范革命生,也是校内同学眼中公认的美女,甚至称她校花的也大有人在。 
  “我根本就没跟她说过几句话,她对我能有什么意见?” 
  “她说你光爱读书,只专不红,一点革命思想也没有。脑里充满的全是诗呀词呀情呀爱呀,腐化得让人受不了。” 
  “哈,如果是真的,那真叫人害怕。” 
  “你不信?” 
  “就算是,她为什么要将这些话告诉你?”我冷笑一声:“她向来不睬你,会向你说这许多话?” 
  “你——”蔡光明气急了,指着我骂:“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不信?不信最好,才懒得和你多费唇舌!” 
  他回头便走,我一把拉住他,“喂,和你说着玩,故意逗你的,怎么就真生气了呢?” 
  他这才面色稍抒:“明知我桃花运不旺,你怎么偏爱捉弄我?戳人家的痛处呢?” 
  我伸手搭他肩膀,与他并肩而行,正色道:“你以为像王淇那种年纪的女孩子会懂什么政治?,不过是贪好玩出风头吧了。漂亮的女孩子总喜欢引人注意的。” 
  “ 你也认为她美吧?”这浑小子居然洋洋得意地问:“老实说,你认为她美,还是你的婉容美?” 
  “ 两种完全不同的典型 ,叫我如何比较。”我说:“但如果说到内在美——” 
  “得啦得啦,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的婉容既善良又聪明,得了吧?”他哈哈笑,在我们应该分手的三岔口向我摆摆手,往回家的路上去了。 
  我摇摇头,也笑了,笑自己的痴劲,我在蔡光明面前到底谈了多少次婉容?多到我也记不清了。在这些日子里,如果不是他,我又会找到谁来分享我对婉容那种澎湃不可抑止的感情呢?叫我今後如何能够和她分隔两地多年呢? 
  回家将要去沈阳第一军医大学升学的事告诉婉容,她和我一样的闷闷不乐,外叔婆和姨婆亦然。 
  “记得注意饮食,穿够衣服。”姨婆说。 
  “记得多写信回家。”外叔婆说。 
  “你大概得在什么时候起程?你走了之后,我——”婉容没有将话说完,但她那双惶惶然的大眼睛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下面那句话是:你走了之后,我怎么办? 
  我人还未离开,家里已弥漫着一股离情的感伤。临睡前我说了一句自认为很得体的话:“先别急,待我回家找我母亲商量商量再说?”好像母亲就是天后娘,能够在举手之间力挽狂澜一样。 
  我欺骗自己,也暂时骗了婉容她们,也许,事情还会有转机。 
  母亲的反应,比我预期中冷静。“这个时势,政府说什么就是什么,那里还有商量。”她凄凄的说。比我想像中还要哀伤,听说我将会有远行,也不管还有多久才行,当晚就拼命为我赶制衣裳。” 
  “妈,睡吧,我还有一个多月才走呢?”   
  不伦之恋(15)   
  “一个多月?可是谁能料到以后的事呢?”妈边缝袜子边落泪。“谁知道你这一走,要多久才能再见你呢?”说得我也伤心起来了。 
  我将要远走沈阳一事,让全家都陷入一片愁云惨务之中。毋亲干脆暂仃了诊所的业务;来和我同住;母亲比平日经常看到我固然好,但我和婉容在她眼底下却非常的不自在,虽然我俩之间的情愫每个人都早看出来;当然也包括母亲在内。 
  计算着日子,我大概还有一个礼拜就要离开的某个夜晚,饭后母亲将我拉入她睡房,第一次正色地盘问我和婉容的事。 
  “你们好了多久?”她问得直截了当。 
  “差不多三年了。” 
  妈圆瞪着眼。“你们刚认识就好起来了!” 
  我没说话,等如默认。 
  “她家里不反对吗?” 
  我摇头。“外叔婆对我很好。” 
  “你清楚知道你们的关系吗?” 
  “妈——”我的心像被铁锤打了一下的疼,要来的终归要来,但现实如此残酷,我不能也不敢去面对啊! 
  “阿华,你是她的外甥呀,你怎么这样胡涂呢?”妈见我一副认命的表情,叹气道:“你是聪明人呀,怎么——原以为小孩子家,又是亲戚,感情好些,个性投缘些没有关系,谁知道你们——”只长长的叹气。 
  我呆站着不语,只知道判刑的时候到了,心里不期然闪过婉容的脸,没由来的一阵刺痛。 
  “你们好到什么程度?”妈摇头,“怎么你姨婆竟一点警告也没有给我,怎么你外叔婆不反对,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妈——” 
  “告诉我,你们好到什么程度?快说,”妈急了,声音也大了。“你们之间有没有以礼相待?” 
  “我们没有——”我期期艾艾的,“我们之间一直是清清白白的,妈。”想起我曾经拥吻婉容,想起她那柔软甜蜜的唇,心里又是甜又是苦,加上歉疚,因为自觉骗了母亲。 
  她大大的吁了一口气:“还没出乱子,谢谢老天爷。” 
  “但我们——” 
  “什么,你们做了什么?” 
  我咽下恐惧,硬着头皮道:“但我们实在不能够分开,妈——我心里只有她一人,她也一样,心里只有我一个。” 
  “为什么呢,阿华,有那么多的女孩子喜欢你,为什么你只钟情她一人?” 
  “我不知道,但除了她,我什么人也不要。” 
  “阿华!”母亲大声叫我,充满了怒气,但没多久眼睛就渐渐湿润起来。“作孽啊,为什么她父亲害了我家还不够,现在她又要来害你?” 
  “她——”我哧住了,半天才说出话来“婉容很善良,她不会害我的。” 
  “她喜欢你,令你也喜欢她,就是害你,阿华,难到你不知道吗?”妈说:“在这个社会里,不,就算在西方社会里,乱伦也不被认同,不容许的呀,你难道不知道吗?” 
  再一次从母亲咀里听到乱伦这个字眼,比第一次从蔡光明那里听到还要惊心动魄。 
  “但我们——我们就不能够想办法吗?”我可怜兮兮地:“我们两个又没去偷没去抢,我们碍着谁?妈”我越说越激动,干豪着:“我们又碍着谁了嘛,妈——” 
  咱两母子感情向来亲厚,母亲见我如此的痛心,母子连心,当然也是痛的。她伸手轻拍我的头,想要抚慰我,而她声音中的痛,使我的心痛得几乎撕裂一般。 
  “你们是血亲,没有人可以改变的,阿华,听我说,要早日回头,不能毁了自己的一生呀!”她流下泪来。 
  “妈——”我望着她,痛哭失声。想着母亲自父亲过世后,如何含辛茹苦地将我拉拔大,想着母亲平日是如何的疼我,而我这不孝的儿子,却要这样的伤她的心,令她烦恼。 
  “答应妈,好吗?”她搂着我,哽咽道。 
  我用力止住泪。“给我时间好好想想,好不好,妈?”我哀道:“答应我,在这之前,不要去找婉容谈,我的事,我会好好处理。” 
  妈点头,一边抹眼泪,“也许你到沈阳去也好,也许是天可怜见,给你一个冷静思考的机会——别哭啦,阿华,没的又将你娘逗哭了。” 
  那夜我心乱如麻,早早就回房歇了,在母亲那双锐利目光照射下,我甚至没机会向婉容道晚安,或说几句悄悄话。 
  这一夜,相信无眠的,绝不止我一人。 
  与母亲详谈之后几天,家里的气氛是和气平静的,至少在表面上如是,母亲待婉容母女很客气,她们对她也一样,每个人都抢着做家事,每个人都主动到厨房帮忙,姨婆反而乐得轻松,每每在饭后拉着我到后院树下边嗑瓜子边闲聊。 
  “阿华,你说我们家里这几天是不是有点奇怪?”这天饭后我又和姨婆在后院乘凉时,她问我。 
  我望她一眼,且不答腔,知道她有话要说。 
  “咦,你是聋了还是哑了?”姨婆笑着往我的头打我一记,在所有长辈之中,姨婆是最平易近人又最不拿长辈架子的一个,向来和我说笑惯了的。 
  “你如果察觉到什么不妥,就直接讲嘛,姨婆,和我又何必要卖关子呢?”我边揉着被打的地方,边笑说。 
  “你看怎么可以这样同你姨婆说话,没大没小的?”她瞪我一眼,然后神秘兮兮地附在我耳边说:“今天你还未放学回家的时候,你母亲和你外叔婆在房里谈了许久——”   
  不伦之恋(16)   
  “都谈些什么?”我的心一跳。 
  “咦,你认为你姨婆是那种爱在人家房门外偷听的人吗?” 
  “好姨婆,有话就直说好了嘛!” 
  “你心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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