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粉[上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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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粉[上下册]-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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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掬霞坊店铺外的街道上,行人围得水泄不通。瓶儿、铭儿和风月舫的几个歌妓挤在人群中一副翘首企盼的样子。    
    一声沉闷的门轴响动之后,掬霞坊两扇朱漆大门訇然洞开。林蝈蝈依然敲着那只硕大的铜锣从大门里出来,后面跟着的还是那八个捧着花筐的婢女。林蝈蝈表情神圣地看一眼众人再回望大门,猛地敲响铜锣一声大喊:“试香了,请少爷——”    
    我一脸微笑地和林再春一前一后走出大门,四个抬着香案的伙计随即而出,案上的香器被一块鲜艳的红绸覆盖。    
    女子们看到我,传出一阵阵压抑着狂喜的低叫:“林一若,林一若——”    
    瓶儿兴奋地往前拥着,忽地看到铭儿那张阴沉的脸,笑容收敛起来:“铭儿姐,你怎么了?”铭儿觉出自己神情有异,急忙挤了一个笑脸,结果表情变得很恐怖。    
    林蝈蝈看看围观的众人,凑到我耳边坏笑着说:“少爷,来的可都是女的。”    
    “撒花吧,铺大一些。”我微微一笑吩咐八个捧着花筐的侍女。侍女们开始往店铺门前一把一把撒着鲜花。我轻轻踩着厚厚的花瓣儿站到香案前,随后跟来的素儿端上盛有清水的铜盆。我仔细而优雅地洗着手,瓶儿和几个歌妓用惊羡的目光看着。    
    “瞧他的手,又细又长的,比女人的还好看!”瓶儿用肘碰了一下刚刚发出惊叹的歌妓,几个人低声放浪地笑起来。    
    我洗手完毕,林再春轻轻揭开红绸,香案上是一只小巧的紫玉水晶瓶。我拿起紫玉水晶瓶,微微一笑:“诸位,今天掬霞坊要试的不是薰香,而是一若昨夜研制的天竺葵露。一若所研之香皆有姓名,所以它叫作‘悔愧伊人’,即是对一位故人的思念愧疚之意。大家近前来,一若把香水点在诸位的衣襟之上,香气历经三月而不散,请吧。”    
    众人狂喜地簇拥着向我走来,林蝈蝈替我打开水晶瓶,我用手指蘸香,弹在人们的衣襟之上。瓶儿着急地推了铭儿挤到近前拿出一方绢帕,我把香点在她的手帕之上。我本以为铭儿会拿出绢帕之类的东西让我点香,没想到她什么也没拿,甚至都没有抬起手,她只是站立着被人们拥到我的近前又被拥走。    
    我微笑着重复一个动作,直到眼前的人稀疏下来。我习惯性地再点香水时,一把折扇突然在我眼前刷地打开,我吓了一跳,定睛看去,上面有“花影摇红”的字样。    
    “贤弟!” 我没看到扇子后面的人就开心地大叫,“你怎么来了?今天没戏吗?” 我快活地说。折扇往下移动,露出龙轩微笑的脸庞。    
    “全南京都知道大哥今日破天荒要试香,兄弟怎么可以不来?” 龙轩笑了。    
    “你来晚了,不然我把这瓶‘悔愧伊人’全送给你,让你去招引女孩子。” 我逗趣着说。    
    “谁像你这么风流?有这么多女人围着,我看你是没正事做了。” 龙轩说着用折扇打我的头。    
    “贤弟,你稍等片刻,一会儿我们出去,我有话跟你说。” 我情绪低落下来。“好吧,我等你。”龙轩说着站在我的旁边。


第九部分:我的恋人莲衣坚贞的笑容(图)

      我和龙轩来到竹林木屋,如果没有他的陪伴,我不敢进来,我怕闻到莲衣留下的味道,我怕莲衣留给我的思念。    
    龙轩环视着屋内,随手拿起莲衣喜欢的那本诗词小札看着。    
    我伤感地坐在桌前:“贤弟,我想不通,你说她会去哪儿?”    
    龙轩合上诗词小札:“天地之大,总有一个人的容身之处,也许她在你的身边,也许在一个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大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和想法,你不能包办,即使你……喜欢她,你爱她。”    
    “可我不相信她会真的离开我,我想像着她肯定会回来,或者……我去找她,我要找她。我想到一个办法,我在各个地方燃放薰香,她熟悉我的香味,闻到了一定会出来见我。”我激动地站起来,突然又颓废地坐下,“我真糊涂,她从这儿走就是不想见我,即使闻到了,也不会出来。”    
    龙轩心疼地看着我的样子,脸上的神情很复杂。    
    我无奈地看着龙轩,痛苦地说:“贤弟,我不能失去她。我原以为可以,但我的心告诉我,我不能。”    
    龙轩也显得很难过:“大哥,最近戏班里……没有什么事情,我帮你找吧。”    
    我拉住龙轩的手:“真的吗?贤弟,太好了,谢谢你。”    
    龙轩仿佛极力掩饰着落寞,淡淡一笑道:“谢什么,我是大哥的兄弟,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站起身来:“贤弟,我们现在就走。”龙轩疑惑地问:“现在?去哪儿?”我没顾上说话,拉着龙轩出来,返身把镂花门上了铁锁。    
    我长吐一口气看着眼前的竹林,突然变得豪情万丈:“贤弟,跟大哥去南京城,咱们把它翻个底朝天——”说完撒腿向着竹林边那条小路跑。    
    龙轩非常明白我的心情,二话不说和我一起钻进深深的竹林。    
    莲衣安恬地坐在桌前用剪刀裁一块丝绸,桌上放着一个已经做好的香囊。    
    侍女进来把饭菜放到桌上,惊羡地看着香囊:“小姐,你的手艺真好。”    
    “瓶儿怎么没来?” 莲衣看着她说。    
    “她和铭儿姐说好了去掬霞坊看试香,好多人都去了,想看看林一若长得什么样子,听说他是第一次试香呢!” 侍女自顾高兴地说,“小姐,人们都说林一若长得很英俊,是真的吗?”莲衣平静地剪着丝绸,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    
    突然,一条漂亮的绢帕在莲衣眼前晃来晃去,莲衣依然不为所扰。    
    半晌,瓶儿在莲衣身后没趣地收起绢帕:“哎,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莲衣笑道:“怎么了?我知道是你,我能分辨你的脚步声。”瓶儿神秘地问:“有没有闻到什么香味?”莲衣想了想,认真地道:“这种味道……是不可以说香的,它很空旷,让人联想起……孤身原野的寂寞,让人心里很淡漠,落落寡欢。”    
    “我觉得挺香,今天我又看到林公子了。他试香的样子那么洒脱,好多女人围着他,他一直都在微笑。”瓶儿拿起绢帕闻着,忽然来了情绪,闭上眼睛转着身子学我以指弹香的样子,“我敢肯定,林一若如果是个女人,他的前生一定是观音大士。”    
    莲衣没有停住手里的活计,只是淡淡一笑。    
    “小姐,林一若真是个奇才。你猜他管那香水叫什么?叫作‘悔愧伊人’,就是对一位故人的思念愧疚之意。小姐,林一若说的这个故人是谁呀?”    
    莲衣的手颤了一下,钢针把手指刺破,急忙放下香囊攥住手指。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扎着手了?我看看。”    
    莲衣急忙把手放到桌下,若无其事地:“没什么。”    
    瓶儿不放心地执意要看莲衣的手,这时侍女突然低着嗓子叫了一声:“瓶儿,铭儿姐从屋里出来了。”    
    “小姐,我们走了。” 瓶儿扭头从窗户里看到铭儿正在院落里抬头看天气,急忙拉着侍女慌乱地走开。    
    门被匆匆关上,半晌,莲衣慢慢把手抬起来,手指上一滴血晶莹剔透,情不自禁走到窗前。正午的阳光把院里的景致照得很绿很亮,隔着窗户的缝隙看去,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一切都浮华若梦,莲衣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公子,你知道我在这儿吗?你肯定以为我是故意离开的,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敢表明心迹,那是怕给你带来杀身之祸。可是离开了你才体会到,和你在一起哪怕承受磨难也是幸福的,可我不敢也不能这么做,我不想连累你,因为我也喜欢你,甚至不惜违背母亲的意愿瞒着你,不再提我们两家的仇恨,一个人的心里所想和要做的若是不一样,这会是什么样的……痛苦?可是,我……愿意为你承受。”莲衣说不下去,同时也止住了眼里的泪水,随之荡漾在脸上的是一种敢于牺牲的、坚贞的笑容……


第九部分:我的恋人莲衣我和风月舫的交情(图)

      吃罢晚饭,长公主在院里的石桌上喝茶,几个侍女垂手立在旁边。    
    曹云急匆匆走进来,长公主挥手让侍女们走开,又示意曹将军落坐。    
    曹云不敢坐,小心地问:“不知长公主叫末将前来……有什么事情?”    
    长公主仔细看着曹云的神情:“我有一事问你,这件事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告诉驸马,我希望你跟我说实话。”    
    “公主请讲,末将一定实言相告。”    
    长公主突然冷了口气说:“秦淮河边有座风月舫,是不是你用十万两白银买的?”    
    曹云听罢惊愕地看着长公主,忽又镇定下来笑道:“这件事传得真快,想不到公主也听到了谣传,末将听到这种说法是在四天前。”    
    “我倒希望是谣传,就怕不是。”    
    曹云恭敬地说:“公主,末将冤枉,实在冤枉,只因风月舫上一位管事是末将的朋友,不免去得多些,没想到……”    
    长公主威严地说:“朝廷命官理应通晓大明律法,驸马非常器重你,不要让他失望,更不可瞒他。还有,你的人到风月舫打人是怎么回事?”    
    曹云急忙道:“公主,前几天风月舫有人闹事,一位副将念及我和风月舫的交情,私自带兵平息,末将已经将他降职了。”    
    长公主放下心来:“这样很好,我会跟父皇说明情况的。”    
    曹云惊诧地问:“皇上也知道此事?”    
    长公主优雅地呷了一口茶:“既是子虚乌有你怕什么?不过,你要想清楚,如果这事是真的,你就犯了杀头之罪。”    
    “谢谢长公主提醒,末将不敢那么做,不敢辜负驸马的期望。”    
    “好了,我的话问完了,你回去吧。”长公主看了看已然黑下来的天色,再也没有心思喝茶,径向客厅走去。    
    柯桐这些日子很忙乱,一直没有来过长公主府。长公主看着客厅里为他准备的丰盛酒宴,不由情绪低落下来。长公主正独自胡思乱想,忽然有侍女来报柯桐回府,高兴地站起身迎接。    
    柯桐一脸怒意地走进来,长公主看着他的模样笑了:“碰到曹云了?他刚走。”    
    “少提他,气死我了!”    
    “少卿,你每次来都是气鼓鼓的,如果不是了解你,还以为你不愿意和我共度良宵呢。”长公主扶着柯桐坐下。    
    “平湖,不要误解我的意思,只恨这个曹云太不争气,现在朝廷上上下下都知道他……唉,不说也罢!”柯桐显得无可奈何。    
    “少卿,我知道你很在乎这件事,所以亲自问了他,曹云说风月舫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长公主端茶给柯桐。柯桐直直地看着长公主,仿佛她的话有假。    
    “我还骗你吗?再说曹云也不敢骗我们,那儿的管事只是他的一个朋友。”长公主笑着推了柯桐一把,“身为大将军,沉不住气可不行,以后有什么大事,父皇哪还敢交给你去做?”    
    “太好了,让我虚惊一场。”半晌,柯桐相信了长公主的话,放心地笑了。    
    “不过,我有时候倒喜欢你这急脾气,尽管这些天没有见到你。” 长公主看着柯桐,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暧昧。    
    柯桐看明白了她的眼神,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拉着长公主向里屋走去。    
    


第十部分:野外搜香怀春的女子(图)

      我的回忆里,我的前生和莲衣有惟一的一次野外搜香。    
    我不止一次回忆起我前生的搜香和别人是多么的截然不同,我并不十分在意花开的早晚,也不看重采摘的时辰,我看重一朵花在阳光或者阴影中的颜色。    
    清晨的花香过于生硬。    
    正午的花香过于慵懒。    
    夜晚的花香过于颓废。    
    我的前生一定选择开放在慵懒和颓废之间的花。这时候花的颜色没有清晨的躁动,没有正午的俗媚,更没有夜晚的伤感,它就像一个怀春的女子久久不见情人来临,而心里又没有完全绝望,与其说那份心境是零乱,莫如说是不能自控的压抑和诱惑。而香说到底就是一种诱惑,女人被香粉诱惑,男人用香粉诱惑,归根到底是男人诱惑女人。    
    处在诱惑中的女子往往风情万种,这时的花香别有韵致。    
    栖霞岭上有两种我最喜爱的植物,一是绿一是红莎。    
    绿香味使女子百媚顿生。红莎的香味使男人肉欲横流。    
    我曾以绿红莎做粉基,又配以九十九种奇花调制的香粉“锁龙香”,帮助黛妃娘娘引诱得皇上险些荒废朝政,整日畅游在乳波肉海当中,我因此得到了丰厚的酬劳。    
    而我那次到栖霞山为长公主搜香,也许正是受了这件事的启示,尽管我觉得这种做法有些卑琐,可是,一盒香粉就能误国吗?这不可能。如果一盒香粉就能使江山变了颜色,那么,这个皇帝恐怕是世上最没有出息的皇帝了。当然,我把那盒香粉送给了长公主,因为她比皇后娘娘还需要它。    
    长公主一直想拥有这样一盒香粉,因为她想让驸马在她身上四蹄腾空,一路驰骋。她曾是惟一对我的香粉别有企图的人,因为我在她让公马都能迷翻的媚眼之下,看到了她肩头的肌肤之上那个豆大的黑痣。如果那颗痣是红色的,说不定我会喜欢。我讨厌黑色,于是在香粉中悄悄撤了些红莎,配了少许青梅的果肉。    
    可想而知,驸马一路驰骋的速度大打了折扣。我突然觉得我的前生有时候像一个祸国殃民的奸臣,专门使皇上和一些男人不思正务。    
    我是奸臣吗?怎么会?我不是臣,自然不是奸臣。    
    我只是自由飞翔的闲云野鹤,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做了朝中重臣,那会是什么样子,一定很有趣。    
    我想,我有过这么一天,但是实在想不起来是因为什么……    
    我和莲衣的情感出现转机的时候,完全沉浸在那种新奇的幸福中,我忘了竹林木屋以外的世界,甚至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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