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堂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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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堂书话- 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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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paides Hellenon ite!
呵,希腊的儿郎们,去罢,
救你的祖国,
救你的妻儿,———
你父亲的诸神的住宅,
你祖先的坟墓,
奋斗,为大家奋斗!


这一篇我也以为是好的。最后我还抄一句“定理”:
Ta tou autou isa kai allelois estin isa。
据民国新教科书《几何学》第二叶,现今通用译语为“等于同量之量互等。”
(丁卯春分日)

□1927 年12 月刊“开明”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淡龙集》

花束序

法国迭崇(Dijon)大学教授拉姆贝尔(ChLambert)用世界语所写的《花
束》(Bukedo),是一本很有意思的书,现在经友人王鲁彦君译为中文,就
要出版了。这书里,一总有三篇论文,都与文艺学术很有关系。第一篇是讲
古希腊人在天医庙求治病的事情。亚斯克勒比阿思(Asklepios),本是亚坡
隆(Apollon)的儿子,他的父亲有“派恩”(Paion)的别名,与牡丹有关,
知道用粉丹皮止血,给战神医过金疮的,所以他确是世医,有起死回生的本
领,一方面却招了冥王之怨,经他的祖父宙斯大神一个掌心雷把他打死了。
但是他终于成了医神,受后人的香火,在蔼比道洛思地方的庙最为著名,几
乎成为古代人民的医院,每年有许多人去睡在庙里,等候尊神到梦中来开方
子或行手术,给他们医治这些疑难杂症。这个名称叫做“睡庙”(Enkoimesis), 
直译起来是“睡在里边”,是一种很古的信仰疗法,据德国玛格奴思
(HugoMagnus)博士教授在《医学上的迷信》里说,希腊喜剧家亚列思多法
纳斯(Aristophanes)的《财神》(Ploutos)里,便已讽刺过这种习俗,这
已是二千四百年前的事了。拉姆贝尔根据了考古学的材料,把它记录出来,
成为一篇实益与趣味混和的文字。基督教得势之后,睡庙的办法变为睡礼拜
堂了,希腊德诺思岛的圣母最有效验,《希腊现代民俗与古宗教》的作者洛
孙(J。O。Lawson)亲见堂中睡满了病人,一九一七年希腊王君士但丁病时,
大主教还曾把圣像迎到宫里去过哩。这类迷信在欧洲也有,中国书上所说的
到于忠肃祠求梦,以及江浙老妪的“宿山”等,也是同一类,不过不限定是
治病罢了。

第二三篇论文都与文艺相关,其一是讲印度名剧《沙恭达罗》
(Sakuntala),其二是论法国童话《林中睡美人》的。关于《沙恭达罗》,
我们且引用曼殊和尚在《文学因缘》序上的话当作说明:

沙恭达罗者印度先圣毗舍密多罗(Viswamitra)女,庄艳绝伦,后此诗圣迦梨陀娑

(Kalidasa)作剧曲,纪无能胜王(Dusyanta)与沙恭达罗慕恋事,百灵光怪。千七百八

十九年WilliamJones 始译以英文,传至德,Goethe 见之惊叹,难为譬说,遂为之颂,则

《沙恭达罗》一章是也。Eastwick 译为英文,衲重移译,感慨系之。印度为哲学文物源

渊,俯视希腊,诚后进耳,其《摩河婆罗多》(Mahabrata)、《罗摩衍那》(Ramayana)

二章,衲谓中土名著虽《孔雀东南飞》《北征》《南山》诸什,亦逊彼闳美,而今极目五

天,荒丘残照,忆昔舟经锡兰,凭吊断塔颓垣,凄然泪下,有“恒河落目千山碧,王舍号

风万木烟”句,不亦重可哀耶。
著者把这个《沙恭达罗》介绍给我们,又论及印度的戏曲,这于我们素不留
心亚洲文艺的人是很有益,也是很有意味的。

《睡美人》的故事本是满天飞的,但是第一个把她捉住,将她的花容描
在纸上的乃是十六世纪法国的贝洛耳(Ch。Per…rault)先生。他那一本小书
《过去时光的故事》出世之后,学艺界上发生了些重要的变化,一种是安徒
生(Andersen)派的文学童话之创作,一种是格列姆(Grimm)派的民间故事
之搜集,以及这些故事之学术的整理与解释。即如那《睡美人》,既可作老
老少少娱乐的读物,又可以从仙女,法术,长眠,英雄各节作民俗学的考究,
得到极有兴趣的新发见,实在是从前的人所没有见到的。但是,这种考究也
比较地还是很新的学问,安特路阑(AndrewLang)发刊他的《神话仪式与宗
教》至今才四十年,有些人似乎还不大相信他的话。《花柬》的著者仿佛也


还是气象学派的门徒,容易“到处看出太阳”或是露水,这在我外行的个人
看来觉得是不大很对的。正当的解说恐怕要推阑氏,在他所校订的《贝洛尔
故事集》的序论里。

中国近来渐渐有人来从世界语译书了,但向来所译的都是小说或诗歌,
翻译论文这还算是第一次罢?使人家知道世界语所写的除小说诗歌以外还有
很有兴味的论文,使人家更进一步去读这些论文,这于世界语运动很有关系,
是极好的事。鲁彦的书初译成,我就说给他写一篇小引,但是一直拖延至今,
原稿又已不在手头,所说的话有些或与原书有点参差亦未可知,地名人名的
音译更不免分歧,这都要请鲁彦原谅的,至于序文之做得不行,那是更不用
说了。

民国十六年十二月五日,北京,周作人。

□1927 年12 月刊《语丝》》卷5 期,署名周作人
□收入《永日集》

性教育的示儿编序

《礼运》上有一句话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假如世上有天
经地义这样东西,那么这句话总可以当得起罢?老子讲到婴儿,又说他“不
知牝牡之合而全作”,据老师讲解时说“全”即是小儿的男根,则更进一步,
大有维也纳医师之意,几乎是说一切都是性了。但是,归根结蒂,这是不错
的,全作的事暂且不论,儿童对于生命起源的注意总是真确的事实。斯丹来
和耳(G。StanlayHall)博士说,五岁至八岁的小孩最为注意,过了这个时候
便不再来问,因为不是问了无结果而灰心,便是已从别方面打听到了秘密了。
七月三十日《世界日报》上署名金白的一篇《虚伪的家庭教育观》也说到这
件事,“吾国性教育尚未萌芽,于是对于生理上种种故事秘而不宣,以为是
秽亵不足对儿童谈讲的,或是对儿童随意乱说,如儿童询问小弟弟是从哪里
来的,家人不是告诉他是老娘婆(助产妇)抱来的,就是说从母亲腋下割出
来的。等到儿童知识开了的时候,便会疑父母是欺伪。”其实不但如此,儿
童如从父母或教师得不到满意的答复,他一定会去找朋友和仆役获得确实的
说明,所说明的事实不打紧,可是经了那样的一说,结果如同《创世纪》的
教训仿佛,性的事情失了美与庄严,加上了一层隐密与羞耻的色彩,使儿童
的感情思想显著地恶化,便是以后再加科学艺术深厚的洗炼,也不容易把它
改变过来,这真是一个极大的损失了。

因为这个缘故,近世性教育的呼声忽然兴起,就是我们这

麻痹的中国也受到影响,有人知道性教育的重要了。不过天下事常常是
易说难做,性教育的理论已很完足,讲到实行还有些困难。性教育怎么实施
呢?说来说去,总还没有什么很好的法子,除了四十多年前萨列文
(Sullivan)女士教那七岁的盲哑的小女孩海伦开勒(HelenKeller)的方法:
拿了一本植物书,同她讲花和果子的故事。山格夫人所著,赵憩之君所译的
这本小书,就是这一类的册子,原名《母亲对小孩说的活》,由我代为改成
这个古旧的名字了。山格夫人是有名的性教育者,她特别注意于节制生育,
曾来中国讲演,社会上还没有忘记她。她这本书我希望于中国谈性教育的,
贤明的父母和教师有点用处,可以作为性教育实施的初步的参考。——可是
据北平报上记载,美国现在“维持礼教,查禁性学”,山格夫人己被罗马教
徒的当局所逮捕,而且“对于研究性的书籍查禁株连,诚得谓严厉之至”,
山格夫人与性学的末路似乎不远了。中国的沙门教(Shamanism)徒大约很不
少罢,性教育的前途如何?先贤曰,“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萨列文女
士与山格夫人的教法恐怕都要在违禁之列。讲到这里,植物学似乎就第一宜
禁。一一幄,禁止中小学校讲植物学,在一篇德国小说确是有过,但是实现
总还一时未必,我想至少总还有一两年罢?那么这本小书暂时总可以安然出
版矣乎。

一九二九年八月三日于北平,周作人。

□1929 年9 月16 日刊《北新》3 卷17 号,署名周作人
□未收入自编文集

杨柳风

去年冬天在一个朋友那里见到英国密伦(A。A。milne)的著作,论文和儿
歌,觉得喜欢,便也去定购了一本论文集,名叫《这没有关系》
(NotThatisMatters,1928 九版)。其中有一篇《金鱼》,我拟作了一篇,
几乎闯了祸,这固然是晦气,但是从这里得来的益处却也并不是没有。集里
又有一篇文章,名《家常书》,乃是介绍格来亨(Ken…nethGrahame)所作的
《杨柳风》(TheWindlntheWillows,1908)的。关于格来亨,我简直无所知,
除了华克(HughWalker)教授在《英国论文及其作者》中说及:”密特耳顿
(RichardMiddleton)的论文自有它的地位,在那里是差不多没有敌手的,
除了格来亨君的几本书之外。”密特耳顿著有论文集《前天》,是讲儿童生
活的,所以这里所引的格来亨大约也是他的这一类的书,如《黄金时代》等,
但总不是我所想要知道的《杨柳风》,结果还只得回来听密伦的话才能明白。
可是,他也不肯说得怎么明白,他说:“我不来形容这书,形容是无用的。
我只说这句话,这是我所谓家常书的便是。”他在上边又说:“近十年来我
在保荐它。我初次和生客会见常谈到这书。这是我的开场白,正如你的是关
于天气的什么空话。我如起头没有说到,我就把它挤在末尾。”我听了介绍
者的话,就信用了他,又去托书店定购一本格来亨的《杨柳风》。

但是我没有信用他到底,我只定了一本三先令半的,虽然明知道有沛恩
(WyndhamPayne)的插画本,因为要贵三先令,所以没有要,自己也觉得很
小气似的。到了上月中旬,这本书寄来了,我不禁大呼愚人不止,——我真
懊悔,不该吝惜这三九两块七的钱,不买那插画本的《杨柳风》。平常或者
有人觉得买洋书总是一件奢侈的事,其实我也不能常买,买了也未必全读,
有些买了只是备参考用,有些实在并不怎么好,好听不中吃,但也有些是懒
——懒于把它读完。这本《杨柳风》我却是一拿来便从头至尾读完了,这是
平常不常有的事,虽然忘记了共花了几天工夫。书里边的事情我也不能细说,
只记得所讲的是土拨鼠、水老鼠、獾、獭、黄鼠狼,以及《癞施堂的癞施先
生》(Mr。ToadofToadHall),和他老先生驾汽车,闹事,越狱等事的。无论
这给别位看了觉得怎样,在我总是很满意,只可惜没有能够见到插画,那想
必也是很好的了。据书页上广告说明这本书,我觉得很是适切,虽然普通广
告都是不大可靠:“这是一本少年之书,所以因此或者专是给少年看,以及
心里还有少年精神活着的人们看的。这是生命,日光、流水、树林、尘土飞
扬的路,和冬天的炉边之书。这与《爱丽恩漫游奇境记》相并,成为一种古
典。”

《杨柳风》于一九0八年出版,我得到的是一九二九年本,已是三十一
版了,卷首广告密伦的新著剧本《癞施堂的癞施》,注明即是根据《杨柳风》
改编的。恰巧天津有一位小朋友知道我爱那《杨柳风》,便买了这本剧本来
送我,省得我再花钱去定,使我非常感激。我得到这剧本后又把它从头至尾
读完了。这是根据格来亨的,却仍满是密伦,所以觉得很有意思。序文上有
些话说得很好,抄录一点在这里:“有好些随便的事,只肯让我们自己去做。
你的手和我的手都不见得比别人的手更干净,但是我们所愿要的那捏过一捏
的牛油面包,还是放过我们自己的大拇指的那几片。把格来亨先生变成剧本,
或者会使得他遍身都印上不大漂亮的指痕,可是我那样地爱他的书,所以我
不愿意别人把它来弄糟了。因此我接受了那提示,便是我来改编《杨柳风》


为剧本,假如这是别一种书,我就以为太难,只好辞谢了。”关于书中的土
拨鼠,他说,“有时候我们该把他想作真的土拨鼠,有时候是穿着人的衣服,
有时候是同人一样的大,有时候用两只脚走路,有时候是四只脚。他是一个
土拨鼠,他不是一个土拨鼠。他是什么?我不知道。而且,因为不是一个认
真的人,我并不介意。”这些话我都很佩服,所以乐为介绍,至于剧本(及
故事原本)的内容,只好请它自己来说明,我觉得别无办法了,除非来整篇
地翻译。

《杨柳风》与《癞施堂的癞施》的确是二十世纪的儿童(一岁到二十五
岁!文学的佳作,值得把它译述出来,只是很不容易罢了。它没有同爱丽恩
那样好玩,但是另有一种诗趣,如《杨柳风》第七章《黎明的门前之吹萧者》,
写得很美,却也就太玄一点了,这个我怀疑是否系西方文人的通病。不过,
我们自己既然来不成,那么剩下的可走的路只有翻译了。这个实在难,然而
也顾不得它难,——到底还是难,我声明不敢尝试,虽然觉得应当尝试。从
前曾说过这样的话,“我们没有迎合社会心理会给群众做应制的诗文的义务,
但是迎合儿童心理供给他们文艺作品的义务,我们却是有的,正如我们应该
拒绝老辈的鸦片烟的供应而不得不供给小孩的乳汁。”这是民国十二年三月
里的事,七月二十日在《土之盘筵》一篇后记里说:“即使我们已尽了对于
一切的义务,然而其中最大的——对于儿童的义务还未曾尽,我们不能不担
受了人世一切的苦辛,来给小孩们讲笑话。”也是同样的意思。实行到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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