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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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妃-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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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家也是这么想的。”太后的步子向殿外行去,甫行了几步,再回首,深深凝了一眼榻上的夕颜,道,“皇上待你是极好的,哀家只望颜儿,莫负于他。”
“太后——”
“哀家不要听你冠冕之言,只记得哀家今日的话。”说完,太后回身,往殿外先去。
留下,随伺的莫菊在殿内。
莫菊近身,躬身请安:“醉妃娘娘,直到您诞下皇子之前,都会由奴婢伺候着您。”
“有劳菊姑姑了。”
莫菊的品级在宫里,甚至比尚宫局正四品的尚宫都要高,亦是宫里唯一和伺候皇上的李公公平级为正三品的宫人。
一名宫女做到这样的品级,实是大限了。
昔日的梅、兰、竹、菊,惟有她,做到了这一品级。
她明白太后的用意,在不久的将来,也正是她,终究让这件事,起了关键的变化。
夕颜望着莫菊,看她近前伺候她再次歇下,锦被温融,心里,终随着太后这些话,做不到安然。
天曌宫,御书房。
轩辕聿步进房内,李公公早屁颠颠地跟着小碎步奔进来,手端起放于书案上的鹿血,道:“皇上,这,是太后吩咐莫菊给您备下的,还请皇上御用。”
轩辕聿瞥了一眼那碗厚稠的鹿血,看似是补阳壮气的圣物,殊不知,历代皇上,有几个是禁得住这么大补的。
不崩于政事之累,不崩于床第之欢,恐也崩于这些虚不胜补中。
但,既然这是太后的心意,他总归是会喝的。
端起那碗鹿血,一气饮下,血腥萦于齿,将彼时她留于那的清香,一并消去。
有些怅然若失。
是的,消去的刹那,怅然若失。
“复命去吧。”他把碗递给小李子。
“诺。”李公公接过碗,复退出书房内,阖上殿门。
殿内,仅剩俩人,张仲率先启唇,道:“皇上,看来,你背上的药,需要重上。”
轩辕聿微侧身,已明白张仲话里的意味。
夕颜为他上药,他是欣喜的,可,她只照着他为她上药的手法去上,却是不对。
因为,背部不比手,这么上,待到披衣时,除了把药沾去外,再无其他。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张仲,毕竟,彼时他说自己上药,为的,不过是尽早赶回承欢殿替夕颜上药罢了。
背部的上药,他再精通医术,仍是不便的。
坐于酸枝木椅,宽去龙袍,果不其然,里面的药膏都被沾去得差不多。
若不是龙袍内衬的滑爽,恐怕褪去时,连伤口都要被牵连。
“这黑玉续肌膏,幸好我还有一瓶——”张仲看着他背上象鬼画符一样的药膏,道。
“朕知道,这断续膏配制的法子,并不简单。”
“药膏再不简单,都是可以配的。”张仲低声道,“只是,有些毒的解药,却是想配都无法配的。”
一边说时,一边他先以绵巾拭干净那些残余的药膏。
“师傅的意思,朕懂。”
“千机之毒,我一直想研究出不用那么霸道的解法,可惜,穷我数十年的医术修为,始终是不得解之。”
“朕知道,师傅一直觉得天香蛊的解法太过霸道,是以,才刻意瞒着朕,只用赤魈蛇暂控毒素,而那火床,也是师傅耗费心力为之。因此,若没有师傅,朕是根本活不到今日的。”
“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一日为师,我总不能眼看着你去吧。”张仲叹出这句话,其实,这又何尝是他的初衷呢?
他在擦干净药膏的伤口上,借瓶口均匀地涂上那些续肌膏。
“朕都知道,所以,不论何时,朕仍会尊称您一声师傅。”
原来,连轩辕聿也是知晓了。
瞒了这数十年,他的身份,最终,只是瞒了那人一世罢了。
时至今日,有些事,他无须再多做隐瞒了。
“聿,先前,她的千机之毒因着银啻苍予她的赤魈丸方能控住。甚至,为了减轻她毒发的痛苦,他在赤魈丸中另加了罂粉。这也使得,百子香囊中的天门子粉并没有发挥最大的活血效用,又间接地保下了那胎。但,银啻苍纵曾为苗水族的风长老,所能做到的也仅是如此。要彻底解去这毒,没有天香蛊,是根本不可能的。”
药膏很快就涂满轩辕聿的后背,这些纵横的伤痕,连张仲都觉得不忍。
但,他亦知道,五日后,轩辕聿仍会这么做。
那个女子,对轩辕聿的重要,他想,他是明白这份感情的。
只是,他从来,就没有机会去这么做。
“即便这样,罂粉对胎儿同样是不利的。并且,以她的身子,纵能借着火床抵御毒发,待到十月分娩,朕真的担心,这孩子——”
“这是事实,她和孩子之间,在中千机毒的情况下,根本难以两全。银啻苍彼时的所为,并没有错。而且她的毒发,快得超过想象。”
上完这些花,他复拿出干净的纱布替轩辕聿缚于后背。
这些纱布将伤口愈合,但每日却需换三次,这些,他反正是宿于天曌宫,自是不再需要假手他人。
可,他亦知道,这个徒儿,宁愿自己的伤口,得不到最好的处理,都是甘心让夕颜替他上的。
“不,师傅,您又欺瞒了我!千机并非除了天香蛊之外无药可解。应该还有一个法子。”轩辕聿说出这句话,张仲正在缠绕纱布的手,终是一滞。
他听得懂轩辕聿话中的意思。
但——
“皇上,你是一国的帝王,做任何决定,都需慎之又慎。”
他能说的,也仅是这句话。
因为他知道,这个徒弟,素来是有主见的,只是,这份主见,却带着,不该有的情感因素。
果然——
“当一国帝王,出现弱点时,这,无疑是致命的。现在,朕的弱点,或许已经昭然若揭。”
“你是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师傅,我们都是你的徒弟,我们的秉性你该是最清楚的。”
张仲哑然。
确实,当他违背初衷以后,看着这群孩子慢慢成长为一国帝君,他自然清楚他们的秉性。
而再怎样,秉性,是不会改的。
一如,轩辕聿,看则冷峻淡漠,实是最重情义。
“聿,我知道,你下定的决心,我是劝不得的。可,正如你所说,若真用那个法子,你让她情何以堪呢?这大巽的河山,你又能交付谁?”
“她,朕已有妥善的安排。至于大巽,朕以为,颛无疑更适合。一名帝王,对女子,只能宠,不能爱,一旦爱了,就身不由己,离祸水亡国之日,也就不远了。”
“说到底,你不过是成全了别人。”
“不,这,本是朕欠下的。”轩辕聿沉声说出这句话,“师傅,若你早点将解毒的法子,告诉朕,或许,朕不会被欺瞒地,差点失去自己最爱的女子。”
让他怎么去说呢,彼时,他根本是不能说的。
因为,他不相信轩辕聿会用情这么深。
“不是我不愿说,只是,你知道,我要护全的人,也是她。”
护全她,不仅仅源于,她是伊氏的嫡系血脉。
更是由于,他的承诺。
于那人的承诺。
纵然,直到临别,她才要他允这件事,只是,从那年开始,夕颜对她,亦是重要的。
这,也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可,如今,这份护全的代价,终究让他滞顿起来。
“既然如此,请师傅成全朕的心愿。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帮朕。”
“皇上!”张仲欲待再说些什么,但,所有的话语只梗于喉,要说出,堵着,仅能化为喟叹,落进心里。
阻不住,再说,不过是徒劳。
是的,现在,谁都知道,夕颜是轩辕聿的软肋。
对于轩辕聿的皇权,不啻是种威胁。
那么对于夕颜呢?
未必是好的。
旋龙洞的那次,谁能说,轩辕颛的做法是错的呢。
不过也是一举两得。
只可惜,这种一举两得,在感情的背景下,仅化为不耻。
“朕谢师傅成全。”轩辕聿说出这句话深深吁出一口气,“若可以,今晚,就开始吧。”
“这么快?”
“是,毕竟她的身孕已有六个月,这,不算快了。”
“好。”
张仲说出这个字,他知道,字里的份量是千斤的。
重重地压在他的心上,让他无法喘息。
“师傅,你过去吧,朕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轩辕聿知道药已上好,纱布也包扎妥当了,却并没有立刻披上龙袍。
殿内的温暖,让他即便不着任何袍袄,仍是不会被冻到的,只是,微凉罢了。
他,需要片刻的清明。而不是龙袍披身的暖融。
张仲明白他的意思,轩辕聿仍是担心太后的。
当然,刚刚太后一进殿,他就进去,无疑是不妥的。
现在进去,若太后真有什么计较,也是必能被他阻断的。
“好。”他依旧只说出这个字,将那药瓶收回药箱。
这药,是没有必要全留给轩辕聿的。
只一瓶放在醉妃那‘糟蹋’就够了。
他走出书房,恰看到,被清扫干净的甬道上,匆匆行来一女子的身影,沿途的宫人皆俯首请安,那女子纵只穿着雪色袄裙,姝丽的容颜,却是让人不会忘记的。
但这份姝丽的背后,有稍纵即逝的一缕恐惶。
他携着药箱,兀自往承欢殿而去。
这些宫里的事,从来,就是他不愿意多理的。
不得不理的,只有李公公这样的帝王近身太监。
“姝美人,您这是——”
李公公眼瞅着西蔺姝直往御书房行去,忙迎上前去道。
“我要求见皇上,劳烦公公通禀。”
西蔺姝走得很急,她的脸上,犹带着一抹疲惫,然,这些疲惫后,还隐着一些什么。
在她高高耸起缀着火狐皮草襟子上,她竟是没有着任何妆的。
清水之姿,犹是动人,说得,概莫如她。
现在这个时辰,皇上该在御书房,刚刚从御书房出来的张院正更上映证了她的猜测。
只是,与李公公说话这会子,她却看到,莫菊从承欢殿出来,张院正去的方向,亦正是承欢殿。
难道——
她拢回心神,不去多想。
因为,再多想,于她今日之事,始终是无益的。
“这——”李公公侧头望了眼殿内,复道,“请姝美人稍候。”
李公公返身进殿,未几,出来时,已躬身道:“请姝美人进殿。”
“劳烦公公了。”西蔺姝款款进得殿去,将手中的赏银顺势,放入李公公示意进殿的手中。
李公公笑着放入袖中,对于主子的赏赐,他是不会多做拒绝的。
但,这些许赏银,却并不能让他为一个主子多做些什么。
源于,四面逢源,素是他惯做的。
西蔺姝缓缓进殿,她的步子迈得甚至是不稳的,这份不稳,别人眼里,不过是她朝见圣驾的惶恐所致。
惟有她知道,其中的滋味。
今日,再如何,她都是要面圣的。
为了,在宫里的未来,她不容许,出任何一步的纰漏。
也为了,另一场,不赢则输得一无所有的谋算。
“嫔妾参见皇上。”她福身行礼。
“免礼。”轩辕聿端坐御案后,方服了鹿血,纵是裸着上身,肌肤微凉,依旧觉到丹田的暖气不绝。
西蔺姝抬起脸,纵不是第一次,看轩辕聿劲健的身子,仍是会微微地脸红。
“怎这么早就赶回宫?”轩辕聿翻开折子,提起紫毫前,漫不经心地问出这句话。
“皇上,嫔妾昨晚梦见姐姐了,心下难定,一宿难眠,故尔,早早就启程回宫了。”
昨晚于她,哪怕梦见什么,不过都是场恶梦。
一场,让她宁愿不要发生的恶梦。
“哦。”轩辕聿应出这一声,虽听上去仍是漫不经心,但西蔺姝知道,他必是进了心的。
“姐姐在梦里数落嫔妾,说嫔妾即便进了宫,除了持着皇上的恩宠,做了生骄之事,却是从不曾替皇上解忧,姐姐对嫔妾甚是失望,让嫔妾好生地思过,说,嫔妾这样,枉费了皇上昔日的苦心。”
“是么?”轩辕聿的语声很淡很淡,“媺儿竟还会托梦于你,却始终不愿再进朕的梦来。”
“姐姐说了,她不是不愿进皇上的梦,只是怕皇上再牵挂于她,这么多年了,皇上好不容易忘了姐姐,她是不愿再让皇上陷进去了。”
这句话,分明带着心计,只是,这计只用了三分,情,亦是有七分的罢。
“好不容易忘了她?”轩辕聿剑眉紧锁,目光深黝的望着眼前的女子。
他想,她要什么,他是知道了。
只是,她并不知道,这份索要,于她,未必是好的。
她,再次利用西蔺媺在他心底愧疚,演出这一幕,又何必呢?
“皇上。”她走近轩辕聿,她能闻到空气里尚有没有散去的鹿血味道,她的衣袖相拂,散出更清幽的一种香味。这种香味只将鹿血的腥气一并地散去。
轩辕聿的眉心渐舒展开,薄唇勾起一道弧度,道:“朕,不会忘记媺儿,倘若昨晚,媺儿真对你说了那些话,你能记在心里就好。”
“嫔妾不会忘。嫔妾——”她行至轩辕聿跟前,手覆上他的龙袍,却看到,背后触目惊心缠绕着的纱布,不由失声,“皇上,您受伤了。”
“不过是皮外伤。无碍的。”
“无碍就好,皇上定是昨晚连夜赶回,受的伤吧。”她的语音低柔,袖底萦出的那些香气却是愈浓的。
轩辕聿闻得清楚这些香气,他只淡淡地笑着,略起身,道:“朕觉得有些头晕。”
“是么,皇上?那嫔妾扶您往后面的暖阁,稍做歇息,好么?”
“也好。”他由西蔺姝扶着,往殿后的暖阁行去。
所谓的暖阁,不过是垂挂着纱幔后的一方榻椅,西蔺姝将轩辕聿扶至榻椅上,却见他似昏昏睡去。
眉心略颦间,轻唤了一声:“皇上,皇上——”
轩辕聿没有丝毫的声音,她不再唤他,望了一眼关阖的殿门,轻轻一拉,她的袄裙慢慢的萎落于地。
轩辕聿,你,不能怪我。
是你,负情在先的。
若非你负情,我又岂会有今日?
所以,这,怪不得我了。
她在心底默念出这句话,纤手伸向轩辕聿……
张仲请完脉后,夕颜又睡到了晚膳时分方醒。
“娘娘,已是申时了,可要传膳?”莫菊瞧她醒了,轻声禀道。
“菊姑姑,你一直就守着本宫?”
夕颜看她并在殿外候着,只躬身于她的榻旁,有些尴尬地道。
明明记得入睡前,是让她不必随伺的。
看了一眼睡相,幸好,自怀孕来,身子笨重,她的睡相终究不至于太出格。
“回娘娘的话,即是太后吩咐奴婢照顾着娘娘,奴婢自然不敢出任何差池,守于娘娘榻前,亦是奴婢的职责。”
这职责,可真是让夕颜有些难耐起来。
她,不喜欢被人瞧着入睡。
一点都不。
当然,似乎,有一个人除外。
一念起时,她问出一句话,不再避讳:“皇上用了吗?”
“皇上——他——”莫菊的话语稍微缓了一缓,复道,“皇上还在御书房,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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