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可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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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家可归-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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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那个房子选址时就看上是山凹,南边的山坡是人工凿直的,做了护坡。栗子树是前年栽的,买的树苗棵大。”齐蓝天说:“房子周围全是栗子树,买这些树得花不少钱,你小子住在山上哪儿来的钱?开车也挣不了这麽多钱呀?”王老二说:“我就这几天开车,我们不光指着这点钱过日子,我们还干别的活儿。你以为就你们那点儿工资就比我们富了,我们有的是力气,比你挣钱多。我们干的活儿,你干不了,你是一身的肥膘,你没力气。我们身上都是肌肉。你和我们比不了,就是和宽哥你都比不了。他比你结实的多,他能干的活儿,你也干不了。你会什麽?会写两笔字,你知道宽哥会什麽?”齐蓝天说:“他从小练武功,又会打家俱。我是从小种地,我是农民出身。”
王老二说:“就你这个身子骨还能种地?我不信你种过地,你的身子骨不是种地的出身。你是哪个乡的人?”齐蓝天说:“我家不是山区的,我家是平原的人。我媳妇也是回乡插队的知青,她老家在我们村,我们认识结的婚。”王老大说:“瞧你的身板儿就不像种地的,你太胖了,一身的肥膘。坐办公室坐的吧!把结实的身体都坐坏了。”齐蓝天说:“我是应该减肥,我现在是吃的多,干的少,天天坐办公室,还不愿意下乡,都得了痔疮。”白云心想,这个人真不会聊天,他从嘴说到肛门。王老二可不像他,他心里就是他自己身上那一点事,真没劲儿。王老二说:“你不应该来山区,应该在你原籍生活,你在这儿不就是倒插门了?”齐蓝天说:“我是挺后悔的,和我当初设想的不一样,我老岳父是老干部,我是农民出身,想到这里沾岳父的光,没想到他在这个县里也不吃香。他不是这里人,人家不把他当回事。”白云想,他原来是想抱他岳父的粗腿呀,没有抱上,现在是进退两难了。王老二说:“你调回原籍去,到那儿工作去,那里肯定有当官的亲戚。”齐蓝天说:“我在家说了不算数,我媳妇是我们家一把手。”王老二说:“你这点也不如宽哥,他几天几夜不回家,他媳妇也不敢管他,就会给他告状,她婆婆也不向着她。她一生气就提离婚。宽哥说,走离婚去,她又不离了。你也得这样才能成事,围着媳妇转的男人成不了大事。”
汽车走沥水河这边的山路,这边的路比石片梁那边的路危险。路上遇见摇旗的人,汽车就得停下来,前方在放炮炸山石。只听得一声“轰隆隆”的巨响,山石被炸裂,石头渣子飞溅,有些小石子居然砸在汽车风擋上,如果石子大一些,很有可能将风擋砸碎。一路上汽车停了好几次。每停一次,白云都害怕,她不停的祇祷,希望别出事。终于看见县城成片的房子,白云放下心来。
汽车停在县委大门前,白云和齐蓝天下车。白云问王老二在哪儿吃中午饭,王老二说他在宽哥家吃,已经定好的事。白云问:“你什麽时候来县里,去党史办找我们。”王老二答应了,并递给白云一张便条,便条上写着他的电话。他告诉白云有事找他,于是开车走了。
白云进家门后,把身上的衣服全脱掉,从里到外换了身干净衣服,把脏衣服全洗干净,用开水烫了几遍,挂在院里的晾衣绳子上。她把金姐给她的胶鞋刷干净,晾在屋外窗台上。一想起透灰窑村,王山林家水窖里白花花的虫子,她抓起醋瓶就往嘴里灌醋,咕嘟嘟喝下半瓶醋。她想也许管点用,给肠子消毒。
她耽心头发上有虱子,决心去理发店把头发理短,然后去旅馆澡堂洗澡。县委的澡堂只有每周五下午开半天,平常都不开。旅馆的澡堂天天开,都是大浴池,只要有人洗过澡,池水就漂着一层皴儿。白云没有办法,除非她也有金素英那麽好命,找一个乡长,自己家就有卫生间,不但有淋浴,还有浴缸。人家金素英是农民出身,她是高干子女。人家嫁了一个好老公,自己还是一个人。相比较她和金素英的命运差的不是一点点,差距太大了。人家吃香的喝辣的,白云就得节衣缩食。要不怎麽说:人比人气死人呢?
白云走出家门,沿着大街往北去。这是一条南北马路,与三条东西马路相交汇,每一个交汇点都是青山县最繁华的地方。整个县城就在这狭小的范围内,全中国的县城怕是找不着只有四条马路的县城,况且它没有公共汽车,从火车站到长途汽车站,只有私人摩的。
白云有一次去县城外,坐了四十分钟摩的,还是山路,想起就后怕。你只身在这地方,能有什麽办法呢?
她在三趟街理了发,去长途汽车站附近旅馆洗了澡。回家的路上,她有些懮郁,她以后怎麽办?她不怕走山路,怕得传染病。她看见透灰窑王山林老汉的媳妇脸色蜡黄,很像有肝病,被她传染上怎麽办?还是回乡下法庭吧,那里没有很深的山,也不用去透灰窑村那种穷地方。她发誓,如果以后还让她爬石片梁山,去透灰窑村,她一定离开县委党史办,回乡下法庭。她这辈子再也不去透灰窑村了,她绝对不去,永远不去,她发了毒誓。
白云想上班以后和组织部谈调动的问题,她要回乡下的法庭,她不在党史办工作。她知道县委党史办的人,没有一个人看得起她,她是没念完初中,不是她不想念书,是遇到了文化大OO,她也是这场运动的受害者,她也想念完初中,想拿到初中毕业证,谁叫她总赶上倒霉事。
她在三趟街菜市场买了半斤猪五花,在菜摊上买了一个嫩窩瓜,准备回家包饺子。她进家门,洗干净手,先和面,让面醒着。然后剁猪肉馅,擦窩瓜丝,挤窩瓜丝中水份,切葱丝、姜丝,搅拌馅儿,等馅儿拌好,面就醒好。先干费时间的活儿,再干省时间的活儿,这样就节省时间,提高效率,这是她听数学家华罗庚录音学到的。
聪明人教会我们很多东西,使我们终身受用。当我们失去他们时,才知道我们的损失有多大。

白云从沥水河乡回来的第二天,正赶上星期天。每到星期天是她最忙碌的一天。她要上山捡拾干柴枝,还想去松林里采蘑菇。家里反正是她一个人,中午早回来或晚回来,也没有人等她吃饭,她决定吃两顿饭,这样她可以走远一点晚回来。俗话说: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说的就是白云。
她背上空的藤条筐,筐里放上她采蘑菇的篮子,拿了一瓶凉白开水,走出家门。她穿过了马路,去东山上捡拾干柴枝。
东山没有多高,上边有一片正规的苹果园。苹果园外边用铁丝网围着。白云在苹果园的周围拾柴枝子,她不想进去,不想惹麻烦。苹果园周围干枝子不多,她继续往南山上爬去。
县城周围的山,没有特别高的山。山坡上几乎都经过绿化,县里的群众每年都组织上山种树,每人种几棵都有指标,全都是种油松,刺槐。
县城附近的农户,基本上是阳坡种果树,果树一般都种在山脚下。也有中刺槐的农户。只有在山坡上才能捡拾到干树枝,白云爬到山坡上,看见了不少干柴枝,都是又细又小的干枝子。松林里的柴枝子很少,几乎捡不到,松林里的蘑菇也不好找。
白云从苹果园的山上一直往南走,春季时的青草这时逐渐变成了干草。这说明寒冷的冬季快要到了。
这里山顶上的坡度非常平缓,一个山顶连着一个山顶,象一个又一个半园的弧线。白云拾了半筐干柴枝,来到一座较高的山顶。这座山的阴坡有一整片的松林,白云经常来这片林子里玩儿。春天时山上有山蕨菜,夏末秋初松林里有山蘑菇。这些山野菜也有季节性,过了季节就不能采摘。春天里采山蕨菜,得在它没有开花时采摘,开过花的蕨菜就老了,不能吃。秋天里采蘑菇,也只有很短的时间里能采到它,过了寒露就找不到它的影子。
前面不远就是那座山,白云来到山的阴坡。林子里风很大,风穿过松林,林子里的树木,被大风吹过,发出了一种“呜呜”声。声音由远及近,由近及远,此起彼伏,相互呼应,好似大提琴奏出的一种乐曲。
白云背着一只藤条筐,右臂挎着一只篮子,在松林下寻找着蘑菇。她走几步,弯下腰,用手中的木棍扒开草丛,丛草又高又密,在最茂盛的草丛下隐藏着最大个儿的磨菇。白云叫它磨菇王。她在被水流冲过倒伏在地上的草丛下,发现一些浅粉色的小肉蘑。白云爬上山坡,在坝墙边的草丛中,看见一片又一片的成群的大个儿的肉蘑菇。她把蘑菇采下,装进篮子里。篮子里蘑菇逐渐多起来,她也累了,也渴了,她把带的一瓶水,一口气喝干了,把空瓶子扔到了筐里。
她倚在坝墙上,擦去额头上的汗。林中空无一人,除了松涛声,还是松涛声。一种孤独,一种寂寞,骤然间涌上了心头。她想起刚到楸木林村插队的那些日日夜夜,她都是这麽的孤独。她从小就没有人陪伴,没有人呵护,她不知道父爱是什麽?母爱是什麽?从来没有人爱过她。她遇见了天津的男人,以为他爱她,后来发现他特别的自私,他就爱他自己,他们结婚一年就离婚,他调回天津,从此劳燕分飞,天各一方,彼此老死不相往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麽那麽倒霉,那麽生不逢时。她偏偏生在了一个离异的家庭里,并且父母都再婚,都有再婚所生下的孩子。她算什麽?她也是从石头缝里迸出的怪胎吗?就像《西游记里》的孙行者?她没有孙行者的本事,她不会日行八万里,不会翻斤斗,不会七十二变。她只会哭,会忍让,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会受委屈。她来到这世上干嘛来了?她的母亲为什麽要生下她,难道母亲就想让她来到世上受苦受罪吗?她就象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一样,终身受苦吗?白云靠在坝沿上不断的问自己,她来到人世上干什麽?找不到答案的她,她生气,她怨天尤人,她自己和自己较劲。
松林里的风吹走了她额头上的汗,休息了一会儿,她又继续在草丛下寻找蘑菇。松林里有草菇,松蘑,肉蘑。她一直在松树下寻找着,不停的寻找着蘑菇,直到她感觉到林子里凉了,太阳光已经照不进林子里了,她才挎着篮子下山。
这时她看见一条脊背上黑绿相间的,大个儿的松毛虫,在松林的地上爬着。松毛虫的身上长满了毛刺,黑绿色的身上,有几个零星的白色圆点。白云的眼睛里湿润了,孤独的毛毛虫,它和我一样的孤独,它也偊偊独行,它和我一样吗?一行眼泪流了下来。她终于找到了一只孤独的毛毛虫,借题发挥的哭起来。还好她独自一人在空旷的林子里哭,没有人看到这一幕,这要传出去,她会被人们耻笑的。
白云哭够了,她从山上走回家中,进了院子,她把背上的水果筐放在煤棚外边,把从松林里采来的磨菇摆放在屋外的窗台上。她想等蘑菇晒干了,她就把蘑菇收起来,放在干燥的地方,等到冬天缺菜的时候拿出来吃。现在是八月底,过了寒露时节就采不到蘑菇了,她要利用这几个星期日,去松林里多采一些蘑菇。最近松林里的蘑菇很少,如果这一段时间常下雨,蘑菇会长的很多。她希望下雨,又怕下雨。她房顶漏雨的地方还没有堵上,她很发愁,不知道用什麽办法把屋顶堵上,她想反正我是一个人住,下雨就下雨吧。
白云屋子的面积只有三十六平米,她的院子也是三十六平米,她没有用水泥把院子里的地面磨上,她的院子还是土地。她种了一架玫瑰香葡萄,还种了一院子的草莓。草莓已经过季节。葡萄长得正旺,她数了树一共二十七串葡萄,她拿剪子把挡住葡萄阳光的叶子剪去。
她想起吃饭时,已经下午三点钟了。她洗洗脸,洗干净了手,她要做晚饭了。她去屋外的鸡窩里把一只公鸡抓出来,她把鸡的脚用小绳子捆上,系紧。她把鸡脖子上的毛揪掉,用菜刀把鸡的气管和食道切开,把鸡血放到一个碗里,碗里已经放了少半碗清水和一点盐。她把蒸锅坐在了地火炉上,蒸鸡血。她用开水浇在鸡的身上,褪鸡毛。等褪干净鸡毛,她开鸡的胸膛,取出鸡肝,鸡胗,她把鸡剁成一寸的块儿,炖鸡肉吃。她把蒸熟的鸡血切成块儿,做了一碗鸡血汤,鸡血汤里放了盐,醋,香油,葱花,香菜。她用高压锅焖了米饭。
由于用地火炉做的饭,锅底被烟煤熏的黑的一塌糊涂,只要手沾上锅底,手就是黑的,抹在脸上,脸就是黑的。烟煤的黑烟还往屋里漂,漂在哪儿就挂上了一圈的黑毛,屋里挂毛巾的绳上有一圈圈的黑毛。白云发愁地想,她什麽时候才能买到煤气罐啊!她不愿意用柴灶做饭,就愿意用柴灶炒菜,她到现在都不太会用柴灶烙饼。她不知道自己的这种苦日子熬到什麽时候是尽头,她的好日子什麽时间能来啊!惆怅万分的白云,万分的惆怅。
白云没有去县委组织部要求调回乡法庭,她最终决定听天由命,最坏的结果是染上肝炎病,如果不幸得病,也是她命中注定。她已经挺不幸,得了病不过是她诸种不幸里的一种,她倒要看看她有多少种不幸。
从透灰窑回来有些日子,她就没有见到董主任的人影,谁也不知他去哪儿了?办公室的工作没人安排,从透灰窑回来她没有再去下乡,办公室里什麽事情也没有。白云常坐在办公桌前发呆,想得最多的是国庆节快到,她去哪儿过节?
白云的母亲在她五岁时离婚,六岁时再婚。父亲在她七岁时再婚。父母都有再婚后生下的子女,母亲生了三个娃,父亲那边是俩个娃。白云被送进寄宿学校,从小学到中学她都住在学校里,寒暑假被送到乡下大姨家,她的学费是母亲交,因此她改姓白,她继父的姓。
上初中时,她遇上文化大OO,学校停课,她只差一年初中毕业。那时,她前途未卜,学校住不成了,她住到哪里去?从她住校,没在父母任何一家住过,假使她去住,他们欢迎她吗?他们的老婆,老公,他们的女儿、儿子欢迎她吗?那些日子她老做同一个梦,学校不让她住宿舍,父母家都不愿意她回去住,她拿着被褥站在学校四百米的大操场上,很茫然,她不知怎麽办?不知道去哪里安身?梦醒了她就哭。没等学校撵她,她就主动回生父的老家,青山县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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