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若依旧一个人在霁月殿里，她特地翻了今日的黄历，才发现今天是皇兄狩猎的日子。
每年的入秋这一日皇兄都要协同群臣在城外的皇家狩猎场狩猎，团结皇族与大臣间的关系，也是迎接秋季的到来。
中途碧玉从谷兰那过来陪她，昔若笑笑也没赶她走。毕竟不是自己的人哪，一出事就跑到谷兰那去了，现在怕是被谷兰给赶过来的吧？昔若想起谷兰原来与她说的，碧玉本是安排在她身边的奸细，那么谷兰与碧玉一定有非常坚实的信任……想起碧玉把自己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别人，她心里就觉得有点不寒而栗。
但是现在都不重要了。她静默的在房间里上香，祈神，淡定无比。
等到午膳的时间终于有消息传来——“皇上在狩猎场被刺！”
她终于开始坐立不安，来来回回在房间里踱步，心里已是兵荒马乱。
而众人总算稍稍松一口气时，谋权篡位这种事情，成王败寇，萧澈和萧慕的实力本就不相上下，若是行刺成功，众人必当倒戈相向，到时便是势如破竹，登上帝位指日可待。
不消片刻，萧澈的亲信之一张凡就带着人马匆匆忙忙来到了王府，直奔温室殿。
张凡在老夫人面前屈膝跪下：“老夫人，请协同家眷与我立马离开！”
萧老夫人见他神情慌张，冷静问道：“萧澈呢。”
张凡微微埋首不语，许久才艰难启齿：“请与属下走吧——”
萧老夫人啪的一声拍向桌子，洪声道：“我有权利知道我儿子的一切行踪！这里都是自己人，有话你就直说！”
张凡吓一跳，为难的低头答道：“这次行刺任务失败，潜伏在狩猎场的人全被皇上的人马生擒，王爷已经被供出……现在不知所踪。不过老夫人请放心，我们暗杀骑全部死忠王爷，绝不会背叛！之前王爷已经嘱托属下，有任何意外就把家眷全部带离帝都，我们已安排好一切，请老夫人跟我们走！”
众人听的全部都惊慌无比，谷兰和冰琴全部面如死灰，而偷偷跑来听消息的碧玉飞快的跑去通知昔若。
老夫人面色煞白，呐呐：“失败？怎么可能，我儿子怎么可能会输？”
张凡急道：“请立刻随我离开！”
“所有人都跟我走。”老夫人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立即起身来，命令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
碧玉跑回霁月殿找到昔若，拽着她就往外走：“王妃！快点跟我走！现在大家都在逃命，没有人会等我们了！”
昔若本来在庭院吹那一支萧，被她拽着打断了音乐，半睁开眼帘：“什么事？”
碧玉见她丝毫不紧张，更加心急，语无伦次的解释道：“王爷派人行刺失败，不知所踪，皇上勃然大怒，现在京城里闹得鸡飞狗跳，萧王府落败了……有人来接我们，我们快点逃命……”
昔若一愣，皇兄还平安……实在太好了。随即脸上竟沁出些许笑意来：“你跟他们走吧。我不走。”
碧玉大吃一惊，不解的结结巴巴问道：“王妃、王妃你，此事非同小可，谋权篡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这么大的罪你还不快走？”昔若打断她，微微含笑着道，“告诉谷兰姐姐和婆婆，让她们不用等我，也不用担心我。我在这里等王爷回来，和他一起去见我皇兄。”
碧玉只觉得这个女人已经疯了，就算萧慕想饶她不死，如今内忧外患，萧慕又怎能顶得住群臣的压力——
她最后的劝说：“王妃……”
昔若摇摇头肆意她不要再说下去，注视着她的眼睛，坚定道：“你走吧。”
碧玉心头一震，从未见过昔若如此坚定，坚定的让人吃惊。她噙着泪跑出了霁月殿。
……
碧玉把昔若的决定告诉其余众人，众人十分吃惊，谷兰要跑去劝她，却被萧老夫人阻拦。
老夫人心中自然有自己的想法，好歹昔若也是公主，而且是如此受帝王宠爱的公主，萧慕对她的宠爱是摆在那的。这次萧澈失算，他们估计得颠沛流离很长一段时间，她跟着他们东奔西走，还不如回宫去……至少能保住肚子里孩子的平安。或许，侥幸的话，还能为萧家多说几句好话，留在皇宫，指不定将来也有用的上的地方。
谷兰却不这么想。萧慕对昔若的宠爱太浩大，一直以来都是群臣的眼中钉肉中刺，此次若是夫家谋反，那些老东西还不趁机把昔若给推上风尖浪口？万一萧家人侥幸全逃了，责任全落在昔若身上，她死一万次都不够！
谷兰苦苦哀求老夫人让她去劝一劝昔若，老夫人于心不忍，便放她前去。碧玉也跟着她一起跑到霁月殿，哪知道把霁月殿翻了个遍，居然找不到昔若的踪影。
谷兰知道她一定是藏起来了，嘶声力竭的呼喊起来：“昔若！昔若！你出来啊！”
她一边大喊一边四处乱翻，喉咙都喊哑了，四周却一片死寂，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外边已经催了三遭。
谷兰不死心的大喊没声音已有哽咽：“昔若，这次你入宫就逃不掉了，他们会把责任全推到你身上的！”
碧玉终于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谷兰面前，低泣：“主子，走吧……王妃愿意和王爷同生共死，谁也不能勉强她！”
谷兰愣了一愣，低低苦笑：“好，好，我不管了，昔若你好自为之……”
碧玉扶着谷兰一瘸一拐的走远。
霁月殿又恢复了平静，昔若慢慢从暗处走了出来，望着谷兰远去的背影，微微抿唇，眼神黯然。
谷兰，谢谢你…
她回到卧房，自行研磨，提笔写字。
外边的人声已彻底湮灭下去，随着萧老夫人一行人的撤出，保护他们安全的士兵也全部撤离，昔日热闹非凡的怀朔王府全然是一座空空荡荡的死城，透着凄凉与阴深。
昔若毫不介意此刻的寂静，她全神贯注的写字，不知不觉外面太色已暗，看不清白纸，她起身来想要掌灯，没想到一起身就撞上男人温热的胸口，一双有力的双臂紧紧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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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怦然心动
温热的呼吸痒痒的呵在耳后，他的声音贴在耳根，低转缠绵，百般柔情：“你怎么没走？”
昔若的心脏差点从胸腔跳出来，他的声音在寂静中分外魅惑，像是一剂毒药……身子被他嵌在怀里动弹不得，只有微微侧过脸，瞥见萧澈尚埋在阴影中的轮廓分明脸，张嘴：“……我等你和我一起入宫面圣……唔……”
唇被他牢牢死死的堵住，他像蛇一样缠住她的身子，声音里竟然含着笑：“你在等我？”
“萧澈！”昔若拼尽全力才推开他一点点，气喘吁吁，“你真是胆大包天！马上跟我入宫去见我的皇兄。”
“为什么要去见你的皇兄？”萧澈见她十足认真的表情不由有些好笑，宠爱的捏捏她的脸，“难道你要我乖乖去送死？你舍得么？这种罪可不是你与他是兄妹就能宽恕的，指不定还要严刑逼供问我们其余人藏在哪里，像我这种没什么骨节又贪生怕死的人，稍微用点刑不就把我娘他们全抖出来了？”
“你……”昔若见萧澈心情竟然出奇的好，说话也有一句没一句，不知深浅，愈发气恼，脸色都煞白了，“我不管，你马上跟我去见皇兄，马上！”
萧澈收敛表情，凝望她的眼睛：“见他做有何用处？你告诉我。”
“她们躲得过一时躲得了一世吗？你的母亲和你的妃嫔们，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能把她们送出舞之国，你娘的身体又怎么经得起长途劳累的颠簸？”昔若苍白的小脸渗出涔涔的汗珠，一字一句却清晰无比，“我们去向皇兄求求情，把事情全揽在自己身上，好歹萧家也是开国元勋，有赫赫战功，萧老夫人和皇兄也有些许亲缘，指不定皇兄他只杀我们两个，就不要诛九族……历史上并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我相信皇兄亦不会为难我！”
“……”
昔若见他神色阴霾，抿唇不语，飞快的抓住他的手：“不好吗？难道你怕死？”
萧澈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阴影，再抬首望向她，眼里多了几分浓情，淡淡问道：“如果我不回王府，你打算一个人承担萧家此次的过错？”
昔若一愣，她并未如此深想，但是她知道逃避不能解决任何事情。
“……我知道你会回来。”
“要承担责任也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他突然轻轻笑了起来，翩若轻羽，“与你何干？”
与她何干？
昔若低低苦笑起来：“谁让我那么倒霉在这个时候摊上正妻的位置……”
“想不到这个我觉得可有可无的位置在你心里位置这么重。”萧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唔，从今以后，我的王妃之位只给你一个人，这是我给你的承诺，与卿此诺，必守一生。”
昔若诧异的望着他眼里突然而至的坚定，旋即低声：“昔若并非想要获取什么现在才站在这里。”
“我知道，还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萧澈一手揽过她的腰便把她横抱起来，低首亲吻她的面颊，“我们现在入宫去吧，我的马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
昔若轻轻颔首，又问：“难道你回来就是来找我的？”
“怎么一看到你什么都忘了……”萧澈拍头轻笑一声，放下她，走到房间里的立柜边，抬手扯开柜门，里面有一方深蓝色的剑匣。他取出剑匣放在桌面上，打开来，一柄黯淡无光的墨色短剑安静的躺着。
“这是……”
萧澈并不解释，取出短剑收入袖口，利落的把剑匣收起来。
昔若后退一步，呐呐：“你……”
“并非要再次刺杀。”他转眸望她，笑道，“我身上的剑可比这柄古剑快多了。”
尽管心中有疑惑，她还是略一颔首，没再多问。
他上前抱起她，阔步往屋外走去。
……
萧澈的烈马就停在屋外，抱着昔若坐在他身前，辔绳一拉，马儿便扬蹄飞跑起来。
昔若这才得以真正的看到此刻的帝都，昔日繁华的光景已经不再，大街上冷冷清清，月光洒下来，家家户户窗门紧闭，一片死寂中马蹄声就显得尤为巨大。
偶尔能碰到巡逻的士兵，萧澈立即调转马头不与他们直接碰撞，曲曲折折的绕了许久才到皇城门口。
萧澈并没有立即进宫，驾马到一个不会引起人注意的暗处，下马，又抱她下马，身子轻轻依靠在一棵树上，脸上没了先前的镇定自若，些许紧张和阴霾终于浮现。他低着头道：“昔若，我不可能开口向他求饶。所以，此行必死。如果你后悔的话，你现在可以单独入宫，相信萧慕会把这件事情与你撇的一干二净。”
昔若知道此事也确实为难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急切声：“并非为我们自己求饶，只是为你的家人，为你年迈的母亲！……这样，你也觉得挫伤你的自尊不能接受吗？”
“我们？”萧澈心头一暖，“……昔若，你真是善解人意，但是，我还是没有求饶的打算。此次入宫，只因为成王败寇，既然我输了，就该领受萧慕的那一剑，宁愿这样死去也不愿意窝囊的、隐姓埋名的过一辈子。”
昔若重重咬住唇角，把嘴唇咬的一点血色都没有，微声：“既然如此，我尊重你的决定。”
萧澈定定的望着她，她坚如磐石的神情，碧透的眸子，在夜色中像星辰一样璀璨。
多珍贵的一个女子，淡定却温暖，柔弱却坚韧，像是冬日里的太阳……他之前居然一直没有发现。是该说他幸运的拥有她，还是该说他悲哀，竟在已伤她至深的时候才发觉她的可贵？
昔若被他盯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一转脸——呃，他的眸子里雾气氤氲，是错觉吧？
果然，仔细一看，哪有什么雾气啊，分明是一双深不可测的黑眸。
他用力牵过她的手，十指紧握：“那就走吧！”
……
昔若和萧澈在萧慕的卧房门口已等候多时，他们皆被卸去了武器，手无寸铁的等候着萧慕的审批。
“没什么好说的。”房间内的萧慕的嗓音十分低沉，带着深深的疲倦，“压入天牢，明日处斩！”
萧澈无所谓的摇摇头，转眼看了一眼神情淡然的昔若，轻笑。
59 弥天大谎
昔若和萧澈跟着五个押解犯人的官兵离开萧澈的寝宫，去往天牢的地界。
昔若虽然生长在皇宫里，却也没他踏足这一块传闻中十分骇人、用来关押罪犯的区域。沿途过去越走越偏僻，连宫殿也没有一座，全是杂草丛生的荒芜之地，全然不像是还在皇宫里。周遭都是阴森恐怖的气氛，昔若的手心里都渗出汗来了，不知不觉就和萧澈紧紧牵起了手。
萧澈感觉到她手指微微发颤，手心里濡湿的全是汗水，不由愈发紧了紧她的掌心。转脸看她的脸也是绷得紧紧的，果然女人都还是胆小啊，平时好像什么都不害怕的样子，现在还不是怕的发抖？真是个小女人……
昔若脑子里却没那么轻松，她一直想着皇兄今日的反常，不管怎样皇兄也不会对她不闻不问直接把她送去天牢吧？
这其中定然有蹊跷，否则皇兄不会如此草率的都不见她一面。昔若不断地想着，再看看现在的状况，这些士兵对他们客客气气，看相貌，似乎也很面生，在皇宫里从未见过。按理，这样的大事情皇兄一定会派信得过的人来处理，皇兄信得过的人昔若基本也认识，可是这次派出来负责此事的人她似乎从未见过。
萧澈也轻松的不太正常，虽然说大丈夫生而无所畏惧，但是他也镇定的太诡异了点？
如果这是在战场，她一定会怀疑他在演戏，演一出苦肉计。
五个士兵带他们兜兜转转来到皇宫一处小门，和驻守的侍卫说了一声之后打开门，领着他们走出皇宫，才踏出宫门，其中一人突然毕恭毕敬道：“王爷，您请先。”
昔若心中咯噔一跳，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推断，而萧澈处之泰然，率先走在了前头。
出了宫门不远处有一匹马正由人牵着在等候。
昔若瞪大了眼——这、这不就是送他们刚刚入宫的那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