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慈欣科幻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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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慈欣科幻作品集-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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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光滑无害,根本不象报纸上描述的象一条恶鲨,倒象是从多瑙河中跃出的一条天真无邪的海豚……

   战斧导弹击中了这座多瑙河上的大桥,并把它完全摧毁了。几天后人们清理那辆翻落在河中的公共汽车时,发现了车中有几具已烧焦的尸体,其中有一位女性,她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手提包,包中放着两盒针剂,她把手提包保护得很好,那些针剂有一半没碎,盒上的药名也能看清,担任打捞工作的消防队员们觉得,那是一种很不常见的药。

         ※       ※       ※

4月7日,南极大陆玛丽伯德地
  “我教你跳探戈吧!”阿方索说,于是他和亚力山大在雪地上跳起来。在这里,亚力山大仿佛到了另一个星球,在这似乎是永恒的雪原黄昏中,他忘记了时间,甚至忘记了战争。

  “你跳得已很不错了,不过不是正宗的阿根廷探戈。”
  “我的头部动作总是做不好。”

  “那是因为你不理解这些动作的含义。在阿根廷牛仔们最初跳探戈时头可能是不动的,但后来,那些围着看跳舞的牛仔嫉妒圈中的那些抱着漂亮姑娘跳舞的牛仔,就用石头打他们,所以以后在跳探戈时,你就不得不机警地转着头左顾右盼。”

  笑过之后,亚力山大叹了口气,“是啊,这就是外面的世界。”

         ※       ※       ※

4月10日,杜布纳
  亚历山大,事情更糟了,西方中止了在研究中心的所有合作项目,美国人要拆下克雷计算机并把它运走……我在想办法再找一台巨型机,杜布纳有一个核爆炸模拟中心,是一个军方机构,他们那里有巨型机。俄罗斯造的机器可能慢一些,但还是能胜任这些计算的。但这就需要把这事向上面反映,可能要反映到很高的层次。你再坚持两天,虽然现在不能跟踪了,但我相信敏感点还在南极!

         ※       ※       ※

4月13日,贝尔格莱德
  在昏暗的地下室中,在地面传来的低沉的爆炸声中,卡佳已奄奄一息。

  邻居们想尽了办法,列特尼奇大叔在两天前就让自己的儿子到医院取药,但城里所有的医院都已没有抗排异药物了,这药只能从西欧进口,这在现在根本没有可能。

  卡佳的妈妈一直没有消息。

  卡佳在昏迷中不停地喊妈妈,但在她残存的意识中出现的却是爸爸,爸爸变成一只大蝴蝶,翅膀有足球场那么大,他在高空不停地扑动巨翅,阴云和浓雾散了,阳光照耀着城市和多瑙河……

  “我喜欢晴天……”卡佳喃喃地说。

         ※       ※       ※

4月17日,杜布纳

  亚历山大,我们失败了,我没得到巨型机。是的,我已向最高层反映了这事,通过科学院的渠道,但……不不不,他们没说不相信,也没说相信,信不信已不重要,我被解雇了,他们赶走一个院士,就象赶走一条狗一样,你问为什么?就因为我参与了这事……是的,他们是允许志愿军前往南斯拉夫,但我干的事不一样……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政治家,我们永远无法理解他们的思维方式,就象他们永远无法理解我们一样……别天真了,相信我,真的没有可能了,能在短时间完成如此复杂计算的计算机在全球也没几台……回家?不,别回去,卡佳……怎么对你说呢朋友,卡佳三天前死了,死于排异反应。艾琳娜八天前去医院给孩子拿药,没回来,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打通了你家的电话,只从你邻居那里听到这些。亚力山大,朋友,到莫斯科来吧!到我家里来,我们至少还有你的软件,它可以改变世界的!喂,喂,亚历山大!

   …… ……

         ※       ※       ※

4月14日,南极大陆玛丽伯德地
  “阿方索,你先回阿根廷吧,我想一个人呆在这里。” 在雪原上的小屋前,亚历山大脸上挂着惨然的微笑说,“谢谢你做的一切,真的谢谢。”

  “你不象烈伊奇所说的那样,是希腊人,” 阿方索盯着亚历山大说,“你是南斯拉夫人,我不知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但肯定同战争有关。”

  “就算是吧,都无关紧要了。”

  “在你听收音机中新闻时的我就看出来了,那种表情在十多年前的马尔维纳斯岛上我见的多了,那时我是一名英勇作战的士兵,是的,我很英勇,整个阿根廷都很英勇,我们不缺勇敢和热情,只缺几枚飞鱼……我还记得投降的那天,岛上的天那个阴啊潮啊冷啊 ,还好,英国人允许我们带枪走……好了朋友,我过几天再回来,别远离屋子,最近可能有暴风。”

  目送阿方索的飞机消失在南极白色的天空中,亚历山大转身走进小屋,从屋里提出了一个小桶。

  他再也没有走进小屋。

  亚历山大提着小桶,在南极大陆无际的雪原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站住了。

  ……作用方式,急剧升高该点的温度。

  他把桶打开,用已冻僵的手掏出打火机。

  为了苦难中的祖国,我扑动蝴蝶的翅膀……

  他点燃了桶中的汽油,然后坐在雪地上,看着升腾的火苗,这是普通的火苗,不是敏感点的火苗,不会给他的祖国带去阴云和浓雾了……

    少了一颗钉子,丢了一块蹄铁;
    少了一块蹄铁,丢了一匹战马;
    少了一匹战马,丢了一个骑手;
    少了一个骑手,丢了一场胜利;
    少了一场胜利,丢了一个国家。

         ※       ※       ※

7月10日,意大利,北约南欧盟军司令部
  在一切都结束之后,周未舞会又恢复了,终于可以脱下穿了三个多月的迷彩服,换上笔挺的军礼服了。在这个文艺复兴时代建成的大厅中,在豪华的大理石立柱间,在巨大的水晶枝形吊灯的光芒下,将官的金星和校官的银星交相辉映。意大利上流社会的女士们不仅外表美艳动人,而且谈吐机智博学,如一朵朵鲜花点缀其间,加上流光溢彩的葡萄美洒,使这个夜晚如此醉人。现在,所有人都庆幸自己参加了这场光荣而浪漫的远征。
  当威斯利。克拉克将军在他的一群参谋校官陪同下出现时,大厅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这掌声并不仅仅是对他在这场战争中功勋的颂扬。克拉克将军身材析长,一派孺雅风度,同上次战争中的斯瓦兹克普夫形成鲜明对照,深得女士们的青睐。两曲华尔兹后,开始跳方块舞,这是在五角大楼中流行的一种舞,女士们大多不会,于是年轻军官们便热情地教她们。克拉克将军想一个人出去散散步,就走出了大厅的侧门,来到一处湖边的葡萄园中。有一个人从大厅中跟了出来,同将军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段距离。将军沿着幽静的园中小路来到湖边,仿佛陶醉于这傍晚的湖光山色之中。

  但他突然说:“你好,怀特中校。”

  怀特没想到将军的第六感这么敏锐,赶紧快步上前立正敬礼,“您还认识我,将军?”
  克拉克将军仍没有回头,“对你这三个月的工作我印象很深,中校,谢谢你,以及作战室所有的人。”

  “将军,请原谅我的打扰,有件事想同您谈,这基本上是一个……私人事件,如果现在不谈,以后可能没有机会了。”

  “请讲吧。”

  “在攻击开始的几天里,目标区气象情报有些……不稳定。”

  “不是不稳定,中校,是完全错误。连着三四天的阴雨和大雾,给我们带来很大被动。如果预报正确,我们会推迟首次攻击的。”

  现在日落已有一段时间了,西方的天空还有一点暮光,远方的群山呈黑色的剪影,湖面如镜子般平静,湖中的什么地方,传来了优美的意大利船歌……在这样的时刻,他们的谈话实在太不协调了,但中校没办法,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只好硬着头皮讲下去。

  “可有些人抓住这事不放,参议院军备委员会质问过去三年空军气象情报系统那二十多亿美元预算是怎么花的,他们还组成了一个调查组,还要开听证会,好象想把这事闹大。”

  “我想闹不大的,但总要有人对此负责,中校。”

  怀特汗如雨下,“这不公平,将军,谁都知道,气象预报是一件随机性很大的事,大气系统是一个超复杂的混沌系统,精确地预测它的行为几乎是不可能的…… ”
 
 “中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负责目标甄别工作的,同气象并无关系。”

  “是的将军,但……负责巴尔干目标区气象情报的是驻欧空军司令部气象中心的戴维。凯瑟琳中校……嗯……您见过她的,她常到作战中心 来。”

  “哦……我想起来了,那个麻省博士,” 克拉克将军高兴地转过身来,“高高的个子,棕色皮肤,细长的腿,典型的地中海型美人儿。”

  “对对对,将军,我……”
  “中校,记得你刚才说过这是一个私人事件。”
  “……”

  克拉克将军一脸严肃,“中校,我不但记得你的名字,还知道你已结了婚,还知道,嗯,你的妻子不是凯瑟琳中校。”

  “是的,将军,可……这儿也不是美国啊。”

  克拉克将军想放声大笑,但忍住了,他实在不愿意破坏这幽静的美景。

         ※       ※       ※

注1:分别指美国驻欧空军气象情报中心和美国国家气象局。
注2:指激光制导炸弹和电视制导炸弹。
注3:指战斧巡航导弹
注4:塔玛拉是一种由捷克生产的雷达,采用先进独特的被动探测方式,据说能发现F117和B2两种隐形战机,深为北约空军所恐惧。 
     
  
 信使
老人是昨天才发现楼下那个听众的。这些天他的心绪很不好,除了拉琴,很少向窗外看。他想用窗帘和音乐把自己同外部世界隔开,但做不到。早年,在大西洋的那一边,当他在狭窄的阁楼上摇着婴儿车,在专利局喧闹的办公室中翻着那些枯燥的专利申请书时,他的思想却是沉浸在另一个美妙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中,他以光速奔跑……现在,普林斯顿是一个幽静的小城,早年的超脱却离他而去,外部世界在时时困扰着他。有两件事使他不安:其中一件是量子理论,这个由普朗克开始、现在有许多年轻的物理学家热衷的东西,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他不喜欢那个理论中的不确定性,“上帝不掷骰子。”他最近常常自言自语。而他后半生所致力的统一场论却没有什么进展,他所构筑的理论只有数学内容而缺少物理内容。另一件事是原子弹。广岛和长崎的事已过去很长时间了,甚至战争也过去很长时间了,但他的痛苦在这之前只是麻木的伤口,现在才痛起来。那只是一个很小的、很简单的公式,只是说明了质量和能量的关系,事实上,在费米的反应堆建成之前,他自己也认为人类在原子级别把质量转化为能量是异想天开……

海伦·杜卡斯最近常这么安慰他。但她不知道,老人并不是在想自己的功过荣辱,他的忧虑要深远得多。最近的睡梦中,他常常听到一种可怕的声音,像洪水,像火山,终于有一夜他被这声音从梦中惊醒,发现那不过是门廊中一只小狗的酣声。以后,那声音再没在他梦中出现。他梦见了一片荒原,上面有被残阳映照着的残雪。他试图跑出这荒原,但它太大了,无边无际。后来他看到了海,残阳中呈血色的海,才明白整个世界都是盖着残雪的荒原……他再次从梦中惊醒,这时,一个问题,像退潮时黑色的礁石一样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人类还有未来吗?这问题像烈火一样煎熬着他,他几乎无法忍受了。

楼下的那人是个年轻人,穿着现在很流行的尼龙夹克。老人一眼就看出他是在听他的音乐。后来的三天,每当老人在傍晚开始拉琴时,那人总是准时到来,静静地站在普林斯顿渐渐消失的晚霞中,一直到夜里九点左右老人放下琴要休息时,他才慢慢地离去。这人可能是普林斯顿大学的一个学生,也许听过老人的讲课或某次演讲。老人早已厌倦了从国王到家庭主妇的数不清的崇拜者,但楼下这个陌生的知音却给了他一种安慰。

第四天傍晚,老人的琴声刚刚响起,外面下起雨来。从窗口看下去,年轻人站到了这里惟一能避雨的一棵梧桐树下。后来雨大了,那棵在秋天枝叶已很稀疏的树挡不住雨了。老人停下了琴,想让他早些走,但年轻人似乎知道这不是音乐结束的时间,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浸透了雨水的夹克在路灯下发亮。老人放下提琴,迈着不灵便的步子走下楼,穿过雨雾走到年轻人面前。

“你如果,哦,喜欢听,就到楼上去听吧。”
没等年轻人回答,老人转身走回去。年轻人呆呆地站在那儿,双眼望着雨中的夜景,仿佛刚才发生的是一场梦。后来,音乐又在楼上响了起来,他慢慢转过身,恍惚地走进门,走上楼去,好像被那乐声牵着魂一样。楼上老人房间的门半开着,他走了进去。
老人面对着窗外的雨夜拉琴,没有回头,但感觉到了年轻人的到来。对于如此迷恋于自己琴声的这个人,老人心中有一丝歉意。他拉得不好,特别是今天这首他最喜欢的莫扎特的回族曲,拉得常常走调。有时,他忘记了一个段落,就用自己的想象来补上。还有那把价格低廉的小提琴,很旧了,音也不准。但年轻人在静静地听着,他们俩很快就沉浸在这不完美但充满想象力的琴声中。

这是二十世纪中叶一个普通的夜晚,这时,东西方的铁幕已经落下,在刚刚出现的核阴影下,人类的未来就像这秋天的夜雨一样明暗而迷蒙。就在这夜。这雨中,莫扎特的回族曲从普林斯顿这座小楼的窗口飘出……
时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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