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佛之宴 备宴(上)》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涂佛之宴 备宴(上)- 第2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你干嘛啊,不要杵在那里,过来帮忙啊!”奈津叫道。
  刑部不为所动,说:“敝人说过,吾等想要救他。”
  奈津抓住村上挣扎的手臂,大叫:“救得了就快救啊!”
  “明白。”
  刑部从怀里取出翰状物。
  是茅翰——正月及盛夏时分,神社等地方会设置的茅萱翰。据说穿过它,即可洁净身体,是缩小版的茅翰。
  “临兵斗者皆阵烈前行……”刑部朗声念诵,将翰举到窗边。
  锵!好像是钲响了。
  村上安静下来了。
  朱美慢慢地抬起头来。
  奈津目瞪口呆地张着嘴巴。
  原本抱住头的村上像哮喘病患般“咻”的吸了一口气,一边吐气,一边战战兢兢地撑起身子。感觉好像完全崩坏掉了。
  “呃……我……”
  “逼人斩断禁咒了。”刑部说。
  “救、救救我……!”村上在病床上跪伏下来。
  “不……不要这样啦!喂,村上先生!”奈津说。
  刑部对着窗户,高举茅翰,耀武扬威似地伫立着。奈津放开村上,转向刑部。
  “什么咒语,那都是心理作用啦。不要被这种家伙的胡说八道给骗了,这些人的目的也是钱哪。绝对是骗人的!”
  奈津说完的瞬间,刑部放下高举的茅翰。村上再度出现剧烈变化。
  在朱美的手底下,村上的背猛烈地抽搐着。“不、不行!”村上说。
  “干嘛!你不要开玩笑!”
  村上已经无法回话了。
  松岛女士,此非邪法诓骗之类。即使如此,您还是不明白吗……?
  “知道了、知道了啦,快点……”
  刑部傲慢地笑了。
  接着,他就要举起茅翰。
  然而……
  他的表情突然纠结了。
  村上也定住了。
  “怎、怎么了啊!”
  刑部手中的茅翰举在不上不下的地方,眼睛凝视着窗外。他的脸色有点苍白,稀疏得看不见的眉毛抽动了两三下。
  朱美感觉到村上的心跳平静下来,她放开手,静静地站了起来。
  ——声音。
  声音停了。不,钲和大鼓的声音还隐约听得见,但是……
  ——乱掉了。
  她望向外面。队伍乱了,还听得见人声。
  杂音传来,闹哄哄地争论者。
  外面——不,是走廊传来的。
  朱美回头望向病房入口。成仙道的信徒在走廊说着什么。不久后,一名男子就像扯开那股喧嚣似地走了进来。
  褪了色的江户紫大包袱。
  鸭舌帽。
  卖药郎。
  “尾国兄……”
  来人是尾国诚一。
  尾国连一点脚步声也无地踏了进来。
  刑部放下茅翰,总算回过头来。
  “你是……昨天的……”
  “我是越中富山的卖药郎。”尾国说道,冷冷地盯着刑部。
  “那位朱美女士是我的旧识、同业朋友的太太。她这个人性子直爽、跪伏了当,平常绝不会为这种麻烦事操心……”
  尾国说到这里,望向朱美。“但是这次对手太歹毒了,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管,所以明知不识趣,还是像这样出面插手……。您,那边那位老爷,村上兵吉先生……”
  “啊……是。”近乎崩溃的村上发出截至目前最为窝囊的声音,抬起头来。
  他似乎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奈津——淡然还有朱美也是一样的。
  尾国说:“村上先生,您的确被施了法。对您施法的肯定是‘指引康庄大道修身会’的磐田那家伙。可是,您会复原,并不是因为这个男子的法力。”
  村上望向尾国,然后转向刑部。
  刑部以干涸的眼睛瞪着尾国。
  尾国更踏出一步。“搅乱老爷您的,是狗。”
  “狗……?”
  “狗的叫声会成为契机——您被下的是这样的法术。只有狗在叫的时候,老爷才会引发气郁之症……”
  “啊……”朱美忍不住出声。
  不管是在千松原还是在朱美家,的确都有狗在叫。
  而刚才……
  ——外面的狗也叫了。
  “据我听闻,‘指引康庄大道修身会’的磐田会长去年遭到暴徒袭击后,身边总是带着一头雄壮的狗保护。怎么样?村上先生,您记得吧……?”
  村上战战兢兢地仰头,接着“啊——”的一声。他的动作很生硬。
  “这么说来,的确有一头大狗……”
  “是研修时看到的吗?”
  “研……研修结束后,会长大人召见我,那个时候……啊?是那个时候……?”
  “没错,您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施法的。”尾国断定说。“而这个人看穿了这一点,真是了不得的好眼力,不是寻常人办得到的。不过,这并不是神通,他是偷听时察觉的吧。到这里算是很了不起,但是接下来就太恶毒了。你这恶作剧也太过头了吧……?”
  刑部把脸撇向一边。
  “这家伙在那里空地准备了一条狗,用他胸前的太极饰物当信号。你们知道犬笛这种东西吧?就是这个玩意儿……”
  尾国高高举起手中的笛子。
  “……信徒一接到反射的信号,就开始演奏。混在乐器声中,同时吹奏这个,于是狗跟着吠叫。等到这位老爷想死,就换个手法,举起那个轮状饰物,于是外面的人就安抚狗。狗一安静,老爷的发作就停下来了。多么穷酸难看的欺骗手段啊……”
  尾国将笛子扔向刑部。刑部没有接住,离开窗边走到尾国旁边。
  笛子掉在地上。
  “我拿走笛子,你的同伴可伤脑筋了,我顺道把狗也给放了。”
  “你……!”   
  刑部猛地把脸逼近尾国。尾国一步也不退缩,反而把脸凑得更近,将声音压得极低地说:“要干的话,就冯你自己的本事干。别干这种狗仗人势的蠢事。”
  “难道你是……”
  尾国无声地恫吓着。
  刑部低吼一声。
  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病房。
  尾国目送了他的背影一会儿,确认走廊情况后,关上房门。
  “已经不要紧了,那家伙不会再出现了吧。”
  尾国回头,看着朱美笑了。
  “尾国兄……这究竟是……”
  “朱美嫂,我不是留下了短信,要你务必小心吗?”
  千万小心——信上这么写着。
  “还有,说谎实在不像是朱美嫂的作风啊。”尾国说。
  “说谎?”
  “没什么,就是这位太太的事,太太……”
  “咦?”
  奈津原本还在出神状态,突然被尾国一指,似乎吓了一跳。她指着自己说:“我吗?”
  “可不能这么好管闲事,您差点就没法全身而退了。哎,朱美嫂可能是不想把别人卷入吧。总之,那些人非常歹毒,而且他们本来就盯上了这位太太,可能是想来个一石二鸟。”
  奈津闻言说:“我才不会上那种骗子的当呢。”但是朱美觉得如果尾国没有现身,奈津的脖子不久后一定也会挂上那种圆形饰物。
  朱美也不能保证自己将会如何。
  尾国笑着走近村上身边。接着他将双手伸向崩坏男子颈脖,轻按颈动脉一带,慢慢地呢喃说:“已经不要紧了……”
  接着他放开手说:“听说只要知道施法的人的名字,法术就会失效了。您已经不会再怕狗了。”
  村上“哦……”了一声。
  村上简直像个玩具,被修身会、成仙道给玩弄于股掌之上。
  少了什么……
  跟这种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过这个人一定少了什么。
  忽地,外头的空气抚过脸颊。
  ——是春风。
  窗外的人群已经散去了。
  只有刚才那只狗在空地跑跳着。
  可能是春风让它觉得舒爽吧。
  尾国说:“村上先生,我想您……应该还没有去令尊那里吧。等您脚伤好了再去吧。我恰好也要去巡访那里,请让我作陪……一起到韮山去。”
  村上低下头来说了声“谢谢”。
  缺憾……
  朱美在想那究竟是什么。
  所以也没去留意尾国为什么会知道那个地点。
  然后……
  朱美难得地想念起丈夫。
  *
  监禁生活……进入第四天了。
  幽暗的房间,冰冷的质感。
  黑白而且静止的风景。
  简陋坚硬的睡床。
  肮脏的墙壁。
  徽的气味。
  铁栅栏。
  ——环境恶劣。
  一般而言,这种状况应该会让人感觉到痛苦、厌恶、想家,总之,会让人感觉到强烈的抗拒。但是就我而言,虽然也觉得不愿意,却也异常地冷静,冷静到了连自己都觉得好笑的地步。
  我绝非豁出去了。
  不管在什么样的状况下,我都没有勇气耍赖顶撞,所以我想我——一如往常——只是在逃避现实罢了。
  不,我也觉得,这个以某种意义来说是缺乏刺激的诡异环境,也许原本就很适合我完全糜烂的神经。我甚至由衷地心想,比起被卷入社会这种难以捉摸的汪洋大海,眼前的状况或许还好上一些。我实在是个彻底没用的人。然后,我抱起双膝。
  粗劣的对待、诘问、恫吓、辱骂、暴力。
  起初我很害怕,我讨厌审问。
  我原本就有点社交恐惧症,就连日常生活都无法顺利在人前开口。我愈是遭到严厉逼问,就动摇得愈厉害,结果说不出半句话来,当然也不可能做出让对方满意的回答。不仅如此,我的记忆总是暧昧模糊,所以就算对方破口大骂,叫我说真话,我也只是困窘不已。说起来,叫我说真话,我也只是个人的认识,而体验者本身不可能去判断那是不是客观的事实,不是吗?
  所以我愈是被逼问,就愈不了解自己的所见所闻究竟是不是事实了。
  但是,单调的拷问在反复当中,渐渐地不再伴随着痛苦了。
  能够预测的话,就不恐怖。
  无法预测的平时更让我不安多了。
  只要在封闭的环境里重复相同的行为,就完全有预测心理,肉体的痛苦也迟早会习惯。
  一旦习惯……便急剧地失去了现实感。
  这是我卑鄙的自我防卫法。
  我变成了扮演受审问的我这个他者,每当相同的戏码反复上演,就逐渐退色,最后变得不关己事。我已经从本体游离,变成了第三者,旁观着受折磨的我。
  我回想起从军时代,有点相似。
  所以,我几乎不再有所反应了。
  已经……无所谓了。
  所以……
  我义务性地对粗暴的言词左耳进右耳出,被殴打了好几次……。我卷起身子,全身虚脱,以空洞的眼神往着警官动个不停的嘴巴,整个讯问时间,就一直这样。
  时间一过,我又回到这个房间。
  所以……
  这个干燥无味的牢槛,对现在的我来说,也是个安身之处。
  我嗅着发霉的味道,盯着肮脏的墙壁,就这样寻思着。
  一旦从世界隔绝开来,我血液停滞的脑髓似乎也会稍微发挥一点功用,原本记忆力不好还健忘的我,连一点芝麻小事都回想起来了。每当回想起来,我忍不住猜疑它们是否与这次的事件有关……?我也幻想着,试着将被拘捕前发生在身边的无关事象连结起来,看看能不能导出惊人的结论。不是推理,是妄想,是无为的作业。
  而我……又想起了某起事件。 





  第三章

  咻嘶卑——
  上总国夷灊邵岩田村半左卫门,某日,其村船头来访,言近日河童夜来,甚骇。遂抄与半左卫门家传菅丞相之歌,尔后河童即来,亦逃之夭夭。右歌云:
  “咻嘶卑啊,毋忘旧约。川中人,氏菅原。”
  右歌中咻嘶卑者,川童也,日菅神之歌者,殊为可疑,土人之俗传不足取,姑录所闻。
  ——《耳囊·卷之七》/根岸镇卫
  文化六年(一八○九)

  1

  第一次见到宫村香奈男是在今年正月。
  美日议和后初次迎接的新年,感觉比占领时的正月还平静一些。
  不过这是一般世人如此,至于我,依然顶着一张毫无起色、无精打采的表情,没错,我迟迟无法摆脱年底发生的逗子事件的余韵,处在一种不知道是欢喜还是忧愁的不上不下的状态,尽管如此,我还是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新年气氛里。
  我记得那个可憎的溃眼魔名号就是当时在街头巷尾传播开来的。后来,溃眼魔事件的影响逐渐蔓延到我身上,不过那时,我当然不可能预知到那么久远的未来,所以对于这件事并不怎么感兴趣,也没有详加打探。
  我记得那天是一月三日。
  我伴同妻子,前往朋友中禅寺家拜年。
  话虽如此,我们夫妇俩都不是勤快的人,交际圈子也很小,原本就没有在过年期间到处拜年的习惯。
  不过我和中禅寺认识很久了,两人的妻子也很要好,再说他家是可以从我家散步走到的距离,不只是过年,我们两家平素就来往频繁。因此那天只是拜访的日子恰好是过年,也不算是特地前往拜年如此慎重。
  但是话说回来,我们夫妇俩一同外出就是件稀奇事,而且我姑且不论,妻子做了一番打扮,让我觉得有点拘谨、不自在,感觉浑身不对劲。
  中禅寺家——京极堂是一家旧书店。
  这天京极堂有客人。
  那是个穿和服的小个子男人,非常亲切热情。
  年纪大约三十岁或五是岁,看起来似乎上了年纪,却也带着几分孩童的稚气,顶多看得出他不只二十几岁,除此之外,不管是年纪还是职业都令人摸不着头绪,风貌十分独特。
  一如往例,京极堂只介绍我是熟人关口。
  京极堂似乎从学生时代起就不承认我是他朋友。
  每当有人问他:“这位是你朋友吗?”他便否定说:“不是朋友,是熟人。”最近他可能连一一否认都嫌麻烦,总是先发制人地向别人介绍我是熟人。我不太明白朋友和熟人之间有多大的差别,也觉得两者似乎都一样,不过每当被这么介绍,我就强烈地感觉自己被瞧不起了。尽管如此,京极堂却介绍妻子“这位雪绘女士是内子的朋友,也是关口的妻子”,更教人气恼。
  可是如果我在这时候强调“不是的,我是他朋友”,想想也很可笑;而且就算我这么说,如果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