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佛之宴 备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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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佛之宴 备宴(上)-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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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后方士便对这位先生极为挂心……”
  刑部完全不理会奈津的话,从容不迫地走进病房。他后面的走廊站着几名像是信徒的人。
  “……但是方士十分繁忙,遂吩咐吾等扶乩,持续追寻这位先生的行踪。您……”
  刑部经过第一张病床,手搭上第二张病床。“……不断地改变位置。”
  村上睁圆了惺忪的眼睛。
  “因此迟迟追寻不着,无法得晤。”
  “呃,请问……”
  “一想到村上先生本次住院之因由……,若是能够及早晤面,您也不必落得如此情状,敝人深感愧疚。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村上先生因此停下脚步,吾等今日也才能够做出气道,前来搭救。”
  “气道?”奈津紧咬不放,她彻底厌恶这个人。“不要开玩笑了,什么跟什么,不懂你在鬼扯什么。我才不相信什么占卜啊幽灵的,什么气啊?”
  “气即一——本源,本源即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世上的一切,全都是气的显露。”
  “不、不要在那里唬人了。反正一定是时下流行的通灵术什么的吧。”
  “吾等成仙道认为,灵魂与物质是相同的。精神与肉体都只是气的一种形态。如果这个世上存在着幽灵,那么也只是气以幽灵的形态发露罢了。如果这里有肉体,那也只是气采取了肉体这样的形态。肉即灵,灵即肉。一切源于气。归于气。气的运动,即是‘道’。吾等即求道之人。非灵亦非肉,吾等只是行符合宇宙根本原理之行。敝人不懂何谓通灵术,但吾等所行方术,与其根本不同。”
  刑部望向站在窗边的朱美。“诸位……可以了解吗?”
  朱美发现自己的下巴仰了起来,她悄悄地缩回,把视线从刑部身上别开。刑部注意到朱美的动作,面无表情地点头。
  “敝人再说得简单些吧。”刑部竖起食指。“人体有成为穴位的部分。就是按摩、针灸中所说的穴道。那些学位,是沿着吾等所说的的‘经络’分布。经络即是人体的气运行之路。如果经络中的气滞留,就会生病。经络中的气畅通,病即可痊愈,可健康地生活。所以按摩师会按压穴道,针灸师会在穴道上烧乾艾。这些穴位经络,并非只有人才有。人和宇宙都是气的一种显露。因此构造当然相同。附带一提,大地的经络称为‘风水’。我想不少人都很注重地相、家相,这些东西追本溯源,思想也都是源自于气。因此吾等所言,并非特为殊异之事。”
  “那……那又怎么样?不就是迷信吗?”奈津仍然坐着,鼓起了腮帮子看着墙壁。
  刑部更进一步接近村上。“据说松嶋女士一直担任车返山王大人——日枝神社的氏子。日枝神社根据其社传,是永长元年(一○九六)自比叡山坂本的日吉大社分祀而来。说到坂本的日吉大社,就是山王一宝神道(注:亦称日吉神道,一宝神道等,是源自于佛教天台宗的神道思想,以法华经为基础,奉比叡山延历寺的地主神——日吉神为山王,加以祭祀。),而山王一宝神道即是天台宗所创立的神道。”
  “那又怎么样?”
  “天台宗追本溯源,可以追溯到中国天台山,而中国天台山虽然是佛教圣地,同时也是道教的圣地。当然,我国的天台宗也受到了道教的影响。证据就是,日枝神社过去也曾举行过称为‘龟占’的神事。传说古时候,进行白砂神事的少年少女,就是透过龟占来决定的。而这个龟占,毫无疑问地与吾等所进行的龟卜相同。吾等成仙道复兴了道教教团中历史最悠久的‘太平道’,因此吾等可以说是最古老的正统教派……”
  每次刑部拜访,奈津可能都不容分说、怒气冲冲地把他撵走,过去刑部肯定连说明这些的机会都没有。
  奈津似乎非常不服气。
  “吾等并非骗徒……”刑部叮嘱似地说。“……吾等虽然也行卜巫、看风水,但吾等的修行是以导引胎息、辟谷服饵为基本,藉由调整气脉,得致长生富贵,绝非可疑之辈。吾等前来叨扰,也是因为察知这位村上先生处于极端危险的状态,绝非出于恶意或奸邪之心。”
  “就算是这样……那又怎么样嘛。”奈津懒懒地说。她屈居下风,不过这家医院已经被包围了。不……现阶段,整个城镇已经被成仙道给包围了。因为他们……
  ——占据了道路。
  如同字面所述,不管怎么挣扎,都无处可逃。
  朱美将视线从刑部移向村上。
  村上一脸哭相,嘴巴颤抖似地微开。他一直抓不到开口的机会。
  “请问……”
  “村上先生,怎么了?”刑部迅速且殷勤地应话。
  “请问,我……”
  “村上先生!”
  “奈津女士,没关系的……。啊,对不起。呃,我不知道这些人是何方神圣,也不太明白刚才在说些什么,可是如果他们知道我究竟怎么了,我希望他们能够告诉我。我……我到底是怎么了?你刚才说什么禁咒……”
  “所谓禁咒,简单明了地说,就是诅咒。”
  “诅咒?太好笑了。”奈津一副要吐口水的态度。
  但是朱美知道,诅咒是有用的。诅咒并不是什么神秘的力量,以朱美的话来说,那就是执念。超过一个人的容量,溢流而出的妄念。
  刑部接着说:“禁咒原本是为了护身而制定出来的方术。就像敝人方才所说,只要气脉通畅,疾病就会痊愈,家运能够兴旺,国家也会繁荣。但是如果反过来做,将会如何?气脉被搅乱或断绝,人就会生病,家运会倾颓,国家会灭亡。若切断大地的龙脉,土地将会崩坏。换言之,如果能够随心所欲操纵气脉,也有可能酿成祸害。以此术作恶之人……也并非没有。”
  “作恶……”
  “没错。”刑部清晰地答道,穿过奈津走去,来到村上的脚边。“禁水,水将不会冻结,同时也将沸腾;禁火,火将不会灼烧;禁钉,钉入之后即使不去触碰,也会脱落。如果禁人,就能够随心所欲地操纵对方。”
  “随心所欲……”
  “没错。”刑部说。“若是各位误会就不好了,气是世界的根本、宇宙的根源,并非特别的能量。例如说,吾等虽说发气、通气,完全是一种比喻,并不会发生泄气这一类的力学作用。即使是以气震走物体,也绝非放射出看不见的能量。禁咒的禁,是束缚之意。换言之,它顶多是封住对象这样的意思,其后的作用,则是藉由改变对象体内的气流,使对象本身产生变化。”
  话句话说……
  会变得唯命是从,是因为听从的人自己想要听从吧。例如,有“被气势打倒”这样的比喻,但是这种情况,被打倒的人是自己倒下的,胜利的一方物理上什么都没有做——是接近这样的情况吗?
  那么……
  “村上先生被施下了禁人之术。您当然是依自己的意志试图自杀,但同时这也是某人的意志。换言之,您等于是被强迫自杀的。”
  “怎么会……?是谁?”
  “容我拜见……”刑部望向村上的脸。“您有着一张复杂的面相。虽然不会成功,但也不会失败……”
  这一点确实说中了。
  村上是主动离家出走的,但是原本单靠他一个人,不可能成功地离家。由于怪异男子的介入,他碰巧成功离家了,却也难说是成功地实现自我。但是村上没有认输,虽然经历各种波折,不过最后他甚至曾经拥有过一家工厂,这也算是一种成功吧。但这是他所期望的道路吗?这就很难说了。而且他也没有坚守那间有如上天恩赐的工厂,干脆地关了它,却也不是就此被逼到了绝境。
  村上没有成功,但也没有失败。
  “您……没错,事业失败了。不过是不是没有亏损呢?敝人看您的样子,是个看得准收手时机的人物。”
  意思是胆小或慎重吗?
  话要看怎么说。说穿了,村上这个人慎重到可以弥补鲁莽,胆小到极点反而变成莽撞,个性实在棘手。
  “莫非……”刑部发出格外响亮的声音。“……您手中还有财产?”
  “这个人穷得连一毛钱都没有!”奈津说。
  但是村上以空虚的眼神望向刑部,答道:“虽然不是多大的金额……”
  “你不是说你没钱吗?”奈津尖声说。
  村上害怕地缩起身体,道歉说:“对不起,但我身边真的没钱了。”这么说来,村上昨天不是才和护士商量支付费用的事吗?而且村上也对朱美说过,他会再来登门致谢。
  “我收掉工厂时,把土地房屋全部处理掉了。原本我就不好意思继承,所以没什么执着。结果负债全数还清,把钱分给员工以后,还有剩余。不过也不够在别的地方置产,或游手好闲地过上好几年,我也不想就这样坐吃山空,所以……我去了东京。”
  “那些钱现在怎么了?”
  “哦,带出来旅行也危险,所以寄放在房东那里。”
  “原来如此。”刑部说,背过身子。
  转向朱美那里——窗户的方向。
  “村上先生。您是否来到伊豆以后,才第一次想要寻死呢?”
  “嗯……”
  缺憾……
  刚才村上说,他在旅途中才感到自己有所缺憾。
  所以关于这一点,刑部说对了。
  “您原本是个非常仔细的人。您一直极力避免您觉得恐怖、嫌恶、讨厌的事物。仅管如此,您似乎也十分勇敢,那是因为您这个人并不好战。攻击就是最大的防御。您为了保护自己,能够变得果敢。然而您果敢的攻击性一旦遭到剥夺,您将轻易地选择死亡。您就是如此孱弱的人。”
  “可是,我过去从来没有动过轻生的念头……”
  “每个人都一样软弱,但是大部分的人不会选择死亡。因为人天生就是如此。”
  “天生……就是如此?”
  “人——不,生物是为了生存而活,所以天生就会努力存活,而不是被设计成会自行赴死。就算人嘴上喊着要死,一般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去死。所以强迫别人自杀,比杀人更要困难得多。但是……”
  “但是?”
  “这个机制能够改变。换言之……例如村上先生的情形,可以说是果敢的攻击性被暂时封禁了。结果这段期间,您仔细而软弱的原本的自我裸露出来。这是令人无法忍受的事,这种是连续几次发生的话,不久后……您将自发性地选择死亡。”
  “自己……选择死亡……”
  “是的。”刑部说。
  钲的声音响起。
  以此为信号,大鼓和笛子也响了起来。
  “有一种病,叫做夏郁症。听说得了这种病的人,满脑子只觉得活着很痛苦,严重的人,甚至会想死。”
  尾国也说过,他说是……气郁之症。
  气……郁。
  “直接叫人去自杀……这种禁咒不可能成功的。操纵人是可能的,但无法操纵人去自杀。不过,可以使人陷入夏郁状态。换言之,您等于是被人强制得了夏郁症。脱离夏郁的状况后,便陷入狂躁的状态。试图自杀以后,您的心情是否会变得异常爽朗呢?”
  异常爽朗……
  对,确实如此。
  窝囊,少根筋——朱美也想了许多种形容,但这全都是因为村上看起来十分开朗之故。
  “这……可是……”
  病床上的村上表情变得僵硬,全身都僵直了。
  刑部把玩着胸前的图形饰物。在近处一看,那似乎是金属制成的,朱美第一次看到时之所以联想到手镜,不仅因为它的形状和大小,更因为它的表面看起来有如镜子。
  村上在发抖。
  “可是那种诅咒……到底是谁……?为了什么……?”村上挤出声音说。
  刑部以怜悯的视线望着他那可怜的模样。“您死后能够得利的人所下的手。”
  “得利?”村上抖得愈来愈厉害了,病床喀哒作响起来。
  他在害怕吗?
  “……例如说,您的房东……不,不是”
  刑部说着,来到朱美旁边,接着他站到大开的窗户前。即将西下、威力减弱的阳光在图形饰物上反射开来,饰物一瞬间发光似地一闪。诡异的音乐毫不留情地从窗户灌注进来。
  钲、大鼓、笙、笛。
  坐立不安。
  “啊呜、啊呜”狗吠叫着。
  那种独特的音色或许会触怒动物的神经。
  刑部一巡望着外头的同志。
  “村上先生,陷害您的,应该是您的房东背后的……”
  ——指引康庄大道吗?
  尾国说过。
  ——他加入了“指引康庄大道修身会”。
  ——算是靠心灵宗教敛财的团体。
  ——非常可疑。
  ——听说是诈欺。
  这样啊……
  将村上拉进那个可疑组织的,不就是他的房东吗?而村上不是和那个组织商量该不该去伊豆吗?结果他参加了类似研修会的可疑活动……
  ——研修。
  他在那里被施了法。
  “不要不要不要!”村上突然大叫。
  “干嘛,怎么了啊!”奈津站了起来。
  “村上先生,再这样下去,您绝对会死。”刑部望着窗外说。
  村上发出“噢噢”的呜咽,抱着头缩起身体。“干嘛啊,你振作点啊!”奈津伸手摸他。“放手,我已经没救了!”村上甩开奈津的手。
  “放开我!我要死!让我去死!”
  “村上先生……”
  朱美忍不住走过去按住村上。
  村上的背阵阵地搏动着。
  回头一看,刑部正冷冷地望着这一幕。
  “好可怕”、“好寂寞”,搏动这么诉说着。
  ——他是真心的。
  钲、大鼓、笙、笛。大批群众的呼吸、气息。
  狗狂吠不止,仅管风都已经停了。
  城镇骤然不安。“噢噢、噢噢……”村上哭泣着。
  汪、汪,狗吠叫着,冷静不下来……
  “我要死,我要去死!”村上吼叫,陷入狂乱。护士拨开信徒跑进来。朱美、奈津和护士三个人一起压制,村上却静不下来。他哭叫着:“让我去死!我受不了了!”村上总算在朱美面前显露出自杀者的态度。
  “你干嘛啊,不要杵在那里,过来帮忙啊!”奈津叫道。
  刑部不为所动,说:“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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