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澜的日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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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澜的日记2-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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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有去处的人们,回家共同庆祝着团聚的节日。 

而我呢?躲回我漆黑的巢|穴里去么?如果我躲藏在那里面,热情的房东会不会邀请我加入她家的晚宴呢? 所以,那漆黑的洞

|穴也是不能够回去的。这么说,我只有同伟和佳慧在一起共进这顿晚餐了。况且,伟也是曾经提起过的,他说:小冬,我们可

以经常在一起了。 

而且此时此刻,佳慧的眼神里正充满了希望。 

我抬起头,于是发现了她的眼神里的希望。她正注视着我。我沉默多久了?我不记得了。她一直这样看着我吗?她的眼神里一

直充满着希望吗? 

我的目光似乎立刻也要随着她的眼神而变得温柔了。然而,她却把目光再次转向河面。我于是随着她,看向水面那一片粼粼的

温柔的波光。 

佳慧身上透着一股淡淡的力士香皂的清香。 

她转身向树林深处走去。我跟着她,脚下是柔软的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她的肩不宽,却似乎拖住了一个夕阳。金色的阳光从林立的树影中钻过来,映红了她耳边的散发,那些发,正随着风,轻轻地

飘扬。 

秋天过去了,冬天就要来了。今年的圣诞夜,会不会落雪呢?

23 

伟很快就要来了。 

赶在期末考试的前一天,我帮助佳慧搬入一套一室一厅的公寓。这所公寓楼坐落在校园边一座不高的丘陵上。学校的研究生公

寓是要排队的,他们恐怕要等到明年春天才能排到了。 

公寓楼的门口面对着公路。公路爬过这里,急转一个90度的弯,向山丘的另一侧蜿蜒而去。 

这公寓的阳台俯视着工学院的校园。从这里望出去,满眼的树,满眼的云。也有几角教学楼和一座新建的钟楼歪斜着的顶。还有休仑河边公路上繁忙的汽车。 当然还有休仑河,向天边蜿蜒着。 

十二月十八号,距离圣诞节还有一周的时间,我们终于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我同她一起站在阳台上眺望着校园。树叶已经落光了,一片茫茫的毛茸茸的棕色。 

她说她的确很喜欢这套公寓。她喜欢这些树,这些云。她说如果有一天她离开这里,这些便是她在安阿伯最留恋的东西了。 

我说那很好啊,不如就一直住在这里吧,一直住到你们离开安阿伯。 

我很随意地说,她却皱着眉,仔细思考起来。 
我仍旧欣赏着风景。一对大雁,排成一字形,从很高的天空飞过,很匆忙的样子。是啊,不早了。再过几天就是冬至了。这些

怕冷的鸟儿,为何此刻才仓促地往南方飞去呢?莫非它们也留恋这里的云和树么? 

然而直到现在,还没有落过雪呢。今年的天气,有些过于温暖了。人们都在议论着,如果不曾落雪,如何才能过一个白色的圣诞呢? 而如若不是白色的,这圣诞又如何能够完美呢? 

大大小小的商店里,已经在播放着圣诞歌曲了。家家户户也都在自家门窗上或房前的树枝上挂起彩色的小灯泡。有些花费心思

的,还在屋前摆出各种动物形状的灯饰。 
有些类似北海公园元宵节夜晚那灯会的景象了。 

只不过在安阿伯这里,人们只会通过车窗匆匆地欣赏它们。路上仍旧是看不到行人的。没有行人,这节日就似乎冷清很多了。 

〃不过这个公寓也是有缺点的。〃佳慧突然开口了。原来,她一直在思考着刚才的问题是否一直居住在这里,直到她和伟离开这座城市。 

〃什么缺点?〃我饶有兴趣地问。她如何知道,我的思想,曾经随风飘了很远很远,一直飘到北海公园那元宵节的冰灯会上去了

。 

〃这门前的路太陡。弯太急,冬天下了雪,路滑起来,车子是不好开的。〃 

原来,她也曾经想到过雪的。 

看她认真的神情,我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不对吗?如果是晚上,开车的人就一直开一直开,说不定看不到这个急弯,冲下山去了会不会呢?很陡呢!会没命

的。〃 她严肃地说。 

我并非觉得她的想法幼稚可笑。只不过,她一板一眼的表情,令我有些忍不住了。 

我抬起手臂,指指路边的牌子:〃人家不是告诉你了,限速15英里? 还有前面那个牌子,上面标得很清楚,前方有急转弯嘛?〃 

〃是吗?我。。又不认得那些牌子,就给你笑话了。〃 她的脸又微微红了起来,有点生气似的。 

一时间,我突然想去握握她的手,又或是抚抚她的肩了。我连忙把自己的右手握在左手里,狠命捏了捏。 

〃没关系,以后教你开车就是了,你就看得懂了。〃 

〃你会教我开车吗?〃她似乎立刻就把刚才的不快忘掉了。 

〃是的,我。。。我教会了刘伟,让他再把你教会。〃我改口了。似乎这才是我应该说的。 

〃哦,是的。这样更好些。〃她回答。 

我们于是又沉默了。我却不清楚,她这次又在思考些什么。 

但是,我果真会教伟开车么?使用这架年迈的丰田车么?我会是一位合格的老师么?我会同阿文一样有耐心么? 

也许吧。不过即使是这样,阿文呢?他如果早知道我会做伟的老师,还会愿意把他的车卖给我吗? 

他原本是希望把丰田送给我的。然而,我却拒绝了。似乎,我拒绝了许多许多,然而,我仍旧是亏欠他的。亏欠他许多许多。 

我想我实在是多虑了。 

阿文此时正在两千英里以外的地方。他一定早已收到我的信了。因为,那一千五百块钱,他已经从我的账户里提掉了。 

然而,我没有收到他的回信。也没有收到他的email。我更没有接到过他的电话。我早已把电话留言机关掉了。 

他想必已经非常憎恶我了。又或许,他已经忘记了。 

我的心情有些沉重了。然而,我又为什么要在乎呢?我的目的似乎都已经达到了。 

但是,难以否认的,我开始痛恨自己了。痛恨这个在圣诞夜没有去处的孤独地生活着的人。我独自给自己做饭。做完饭,独自

一个人吃。我仍然时常烹制鸡腿顿土豆,又或是排骨顿土豆,现在已经不若以往那么难吃了。佳慧教会我使用葱姜花椒八角和

料酒了。 

而且,她还教会了我如何炒蛋炒饭。 

然而,打蛋的时候,无论从大的一头,又或是从小的一头,我依然会把蛋弄得支离破碎,一片狼疾。 

佳慧曾经笑着说,你一定对打蛋有心理障碍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象你这么大的人不会打蛋呢。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蛋黄和蛋清正从指间流过,鼻涕似的。我几乎有些想哭了,然而,我却跟着她笑。我毕竟是成年人了

,我是有微笑的本事的。 

佳慧于是手把手地教我。她靠得很近,我清清楚楚地闻到那股力士香皂的味道了。 

我连忙撒谎说不舒服,不想再继续练习烹调了。 

她有些紧张地问我要不要去医院。她自责地说,都怪她不会开车。她要打电话给陆敏夫妇。 

我就笑起来,说没那么严重,现在已经好了。我说我们还是不做饭了,今晚出去吃吧。我请客。 

她并不是很愿意出去吃的,因为这样毕竟是很浪费的。但是看到我恢复健康了,她也高兴起来。 

她是丝毫不喜欢快餐的。不过,为了省钱,她仍旧执意到快餐店。 

我们最喜欢市中心最繁忙的那条街上的麦当劳。这里也不是任何时候都繁忙的,仅仅在吃饭的时间,学生们才从校园的各个角落,聚集到这条街上来。 

满街的年轻人,夹着书本,捧着咖啡或汽水。有三三两两走在一起的,兴高采烈地聊着;也有独自一个人低头赶路的,脚步很急很急的。 

这个时候,白色的蒸汽纷纷从咖啡杯里冒出来,或从嘴里或鼻子里冒出来,在人们的头顶盘旋着。 

那行人,那白气,看上去,有一点点象清华园了。 

清华园的冬天,也是非常寒冷的。

24 

圣诞节的前一天,十二月二十四号。 

伟的航班应该在下午一点钟到达。 

中午十二点,我准时去接佳慧,她却告诉我,飞机晚点了,要下午五点钟才能够到达。 

她说她打过电话查询,北京下雪了,天气不好,飞机起飞的时候就延误了。 

北京已经下雪了。然而这里,比北京更加寒冷的安阿伯,却至今还未曾下过雪。 

不过,在童年的记忆里,北京似乎也是经常下雪的。我曾坐在我家的阳台上,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楼下的孩子们,做着各种关于雪的游戏。 

那狭小的阳台上也是会落一些雪的。很少很少一些。我学着楼下孩子们的样子,用手把雪搓起来,揉成团。很可怜的一小团,很快就融化在手里了,变作一团污黑混浊的泥。 

然而那雪,原本是那么纯洁。而且,楼下孩子们手中的雪,也是纯洁的。那些很大团很大团的雪球从他们手中飞出来,那样洁白,高傲地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接着,那雪团就打在谁的身上。它破碎开来,仍旧是晶莹洁白的。 

然而我手中的雪却变得混浊而肮脏了。我连忙躲进屋里,躲回那些杂物堆里,躲回我自己的游乐场里。 

佳慧说这下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圣诞晚餐了。 

我说好啊,咱们吃什么呢? 

她说,就吃饺子吧,阿伟最喜欢的。 

我于是开车带她去中国店采购了韭菜和猪肉馅。这一天的中国店似乎也比往日更拥挤了。物价也随着人流飞涨了起来。韭菜是

非常昂贵的,四美元一磅,是肉馅价钱的两倍了。 

回家的路上,我们又经过休仑河上的那座桥。佳慧的新公寓,需要时常经过这座桥的。 

佳慧说,上一次到河边来你还记得么?这里的树很漂亮呢。 

是的,那些美丽的树。它们曾经拥有五彩的叶子。然而,那时是秋天,而现在,叶子想必已经落尽了,这里应该只看得到那棕色的突兀的枝杈了。 

她又说:〃我们停一停吧,我想看看现在这里的样子。〃 

我把车停在河边的小停车场里。这停车场并不大,似乎只有十几个车位,却显得特别空空荡荡的。这与我第一次来时的印象又有所不同了。我的记忆里,那个庸懒的春天的午后,这里曾是个不小的停车场,有许许多多的车位,而且停满了车。 

仍旧还是那些树,然而它们不再五颜六色。河面上微微有些冻了,也看不到鸭群。而且,天空并不晴朗。乌云压上来了,风虽然不很猛烈,却异常寒冷,直冻到骨头里面了。 

我们沿着河岸走着。我的身体越来越冰冷。 

风大了起来,掀起地上枯黄的落叶。佳慧扭转过头。我用身体挡住她。 

她把头压得更低了些,几乎藏在我怀里了。 

这一阵风,吹了很久很久。冷风吹透了我的外衣,我已经有些麻木了。 

就在几个月以前,这里还是春天。春天午后的阳光曾经那么温暖,吸去了我浑身的能量。那时,我和阿文就坐在这里。那时的一群野鸭,现在也许都藏到芦苇里冬眠去了。那时降落在这里的大雁,一定也飞到南方过冬去了。 

这恼人的北风,竟然又让我想起阿文来。他现在如何呢?想必正沐浴着加州的阳光吧。听说那里四季如春,他是否还会对那春天的气息过敏呢? 

那里一定也有同样美丽的河流吧,他是否再次坐在河边,思考成家继业的问题呢? 

他还记得小人国的故事吗? 

会记得的。他原本就是记得的。只不过,也许坐在他身边的人不曾向他提起这故事吧。 
他身边会坐着人么?一定会的。他的身体时刻散发着少年般青春的气息。他原本就是年轻而且英俊的。 

然而我,却正在用我的背抵御着寒冷的北风,躲在我怀里的,是佳慧,是伟的爱人,我却一直憎恶着伟。我觉得自己在渐渐衰老了。我的感觉已经彻底麻木了。 

突然,不远处的停车场里,传出尖锐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不知哪辆车凶猛地加着速,驶远了。 

我们抬起头。老丰田还停在那里。 

停车场原本是空空荡荡的,难道我曾忽略了,还有另外一辆车,也曾孤独地停在那里吗? 

又或许,那车在我们之后才到来,车里的人因为惧怕寒冷,忙不迭地离去了吗? 

反正,那车已经离去了。这里毕竟是寒冷的,这里的树也早已落光了叶子。这里早已不再是那春天午后温暖得令人颓废的河堤了。 

我和佳慧并肩走回停车场。风实在是太寒冷了,在这寒冷的北风中,我闻不到她身上的力士香皂的味道了。 

我们一直沉默着。零散的雪花飘下来了。 

终于还是没有错过,一个白色的圣诞节。

25 



我和佳慧马上就要赶到机场的时候,一驾巨大的西北航空公司的波音七四七航班正从我们头顶徐徐滑过。 

这一刻,加慧毕竟还是焦急了起来。她有些迫不及待地冲进大厅里去了,我就等在车里。 

伟会有什么变化呢?大概不会吧,毕竟,五个月前,我还见过他的。既然他不会有什么变化,我心里又为何紧张呢? 

每时每刻,佳慧都有可能会伴着他从那扇透明的自动门后面走出来。他一定会自己托着最沉的箱子的,佳慧呢?是甜蜜的挽着

他的臂,还是帮助他一起牵着那箱子呢? 

那两扇玻璃门在不停地开关着,走出各种各样的人来,胖的,瘦的,黑的,白的,高的,矮的。 

我突然间有些后悔答应佳慧要同他们一起共进晚餐了。 

有人突然敲我的车窗玻璃。我转过头来,是一个黑黑胖胖的警察,正掘着嘴瞪着我。白色的水汽从他鼻子里冒出来。他的眼睛

铜铃般的,白得有些骇人。 

我连忙摇下车窗。他对我说,这里不能停车,如果不开走,他就只好给我开罚单了。 
这个规定我是听说过的。但是,我可以开车绕机场兜个圈再回来。我发动了汽车。 

我又回头望一眼那两扇玻璃门。它们正打开着,从里面走出一位上年纪的黑人妇女,左手吃力地拉着箱子,右手领着一个小女

孩儿,三四岁的样子。而她手里,正紧紧攥着一个巴比娃娃。那巴比的腿背小女孩儿攥着,头朝向地面。她那金色的头发挽成

的辫子有规律地摆动着。 

我踩下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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