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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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不详-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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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处。这整桩事情是个噩梦。他原先以为这女孩会很好打发——比较粗鲁且教育程
度不怎么样的另一个伊莉莎白——结果他要面对的却是一个牛津毕业生,出身家庭
的殷实背景大概不下于他所代表的那户人家。

    门开处,他从椅子起身,趋前用力握了握南西的手。“谢谢你见我,史密斯小
姐,我是马克?安克登,我代表洛耶法斯家族。我晓得这趟来非常地打扰,但我的
当事人给我很大的压力,叫我务必要找到你。”

    他30岁出头,高个子,黑发,就跟南西从他来信的调调所构想的差不多:自负、
盛气凌人、表面包装着一层专业魅力。她认得这种类型,每天上班都要打交道的。
如果说说笑笑的方式说服不了她,他会不惜来硬的。他一定是个成功的律师,他身
上的那套西装若是少于1000镑他就是捡了大便宜,可是当她看见他蹑足走过院子时
溅得满鞋满裤管的泥巴,又不禁觉得好笑。




    她也高,且比相片中显得更健壮一些,短黑头发,褐色眼睛。她穿着宽松运动
衫和牛仔裤的真面目,和她那金发蓝眼的母亲差别之大让马克疑心认养机构的档案
有谬误,直到她微微一笑招呼他再度就座。那一笑,那没有触及眼睛的简短礼仪,
简直是詹姆士?洛耶法斯的翻版,真是令人大吃一惊。

    “我的天!”他说。

    她轻蹙着眉头瞅着他,在另一张椅子坐下。“该是史密斯上尉,”她柔和地纠
正,“我是皇家工程师的军官。”

    马克管不住自己,“我的天!”他又说。

    她不理他。“你好运碰上我在家,我刚好有两周的休假,平常我都在科索沃的
基地。”她看见他的嘴巴马上又要张开,“请你别再说‘我的天’,”她说,“你
让我觉得像一只在耍猴子戏的猴子。”

    老天!她确实像詹姆士!“对不起。”

    她点点头,“你找我有什么事,安克登先生?”

    她问得过于单刀直入,使他一时有点支支吾吾的。“你有没有收到我的信?”

    “有。”

    “那你知道我代表洛克——”

    “你已经再三声明过了,”她不耐烦地打断他,“他们很有名气吗?我是不是
应当晓得他们是谁?”

    “他们住在多塞特郡。”

    “是嘛!”她很感滑稽地发了声笑,“那么此刻坐在你眼前的就是个不识货的
南西·史密斯,安克登先生。我和多塞特郡素无渊源,一时之间我想不起认识过什
么人是住在多塞特郡的,我不认识什么姓洛耶法斯的人家……不管是多塞特郡或其
他地方的。”

    他靠向椅背,十指在嘴前交叠成塔,“伊莉莎白?洛耶法斯是你的生母。”

    如果他希望给她一个意外的话,他失望了。她那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仿佛他
不妨索性说她的母亲是皇室成员。

    “那么你在做的事情是违法的,”她心平气和地说,“关于被收养的孩子的法
例是非常明确的,生父或生母可以单方面公开接触的意愿,但是那个孩子没有回应
的义务。我不回你的信就已经很清楚地表明了我没有和你当事人见面的意愿。”

    她的口音是赫特福德郡双亲的呢哝软语,但她的理直气壮却一点也不输给马克,
且把他逼向下风。他原想变换策略赚取她的同情,可是她的面无表情摆明了她不会
轻易改变心意。他总不能告诉她真相。要是她晓得了他曾经用尽一切力量来阻止这
一场不会有好结果的无聊追寻,一定会气上加气。没有人知道那孩子落在何方,或
者是怎样长大的,所以马克极力反对去向一个低下的小拜金女献殷勤,给家族惹来
更糟糕的事端。

    (“还能更糟吗?”当初詹姆士淡然地回应道。)

    南西尖锐地瞄瞄腕表,使他的不安更升一级。“我没有多少工夫,安克登先生。
我星期五就要归队,想善用剩下的时间。我从未表示有意和我的亲生父母中的任何
一个见面,你能不能解释你来这里的目的?”

    “我不确定你是不是收到了我的信。”

    “那你应该到邮局查问,你的信是用挂号寄的,其中两封还一路追到了科索沃
给我,这得感谢我妈妈签了收条。”

    “我本来希望你在我附上的回邮卡片上签收认可,但是你没那么做,我只能假
设信没送到你的手上。”

    她摇了摇头。满口谎言的混蛋!“如果你的诚实只到这种程度,我们不妨就此
结束吧。任谁也没有义务回复未经同意而发出的信函,你用挂号寄——”她直视他,
“而我不回信,就已经是不想和你通信的充分证明。”

    “对不起,”他又说,“但我仅有的资料是你被认养时所登记的名字和地址。
谁晓得,你和你的家人也许已经搬了家……说不定认养出了问题……说不定你改了
名字。只要是其中的一种情况,我的信便不会送到你的手上。当然我可以派个私家
侦探来向你的邻居打听,但我觉得那样做只会造成更大的干扰,不如我亲自走一趟。”

    他的托词说得顺口滑溜,使她想起了那个放了她两次鸽子之后被她甩掉的男朋
友。不是他的错……他有个责任重大的工作……临时有事……但南西对他的感觉还
没在乎到要相信他的鬼话。“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对我宣示主权,这不是干扰是什
么?”

    “这与宣示主权无关。”

    “那你为什么要把她的姓氏告诉我?你分明是在暗示一个姓史密斯的凡夫俗子,
一定巴不得要和一个姓洛耶法斯的人拉扯上关系。”

    老天!“如果这是你得到的印象,就实在是误解了我话里的意思。”他认真地
把上身靠前,“非但不是宣示主权,我的当事人是处在一个恳求者的位置,如果你
答应见面将会是一个莫大的恩典。”

    可恶的臭小子!“这是个法律上的问题,安克登先生。我身为一个被收养的孩
子,是受到法律保护的,你没有权利把我从来没有要求过的资料告知我,你有没有
想过我可能不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

    马克躲进律师的行话里,“我的信没有一句提到了认养的事情。”

    南西在他那背熟了的辩辞里挑毛病的乐趣正迅速地变为愤怒。如果他在任何一
方面代表了她那个生母的观点,那么她完全不打算施予什么莫大的恩典。“喔,拜
托!我还能有什么样的结论?”这是个修辞上的问题而已。她望向窗外让懊恼的心
情回复平静。“你没有权利告诉我亲生家庭的姓名或住址,这些资料是我从来没有
要求过、也不想要的。是不是以后我就该躲开多塞特郡,以防万一我碰到洛耶法斯
家的人呢?是不是每次有人介绍我认识什么人,尤其是叫做伊莉莎白的女人,我都
要担着心呢?”

    “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他讪讪地说。

    “当然啰,”她回头看他,“那是你的免罪金牌。真相对于一个律师来说,就
像对新闻记者和房地产掮客一般的遥不可及。你该试试我的工作,当你手中掌握生
杀大权,你会时时刻刻不忘真相。”

    “你不也是奉命行事吗,就跟我一样?”

    “不能这么说,”她没好气地挥了挥手,“我的命令是保障自由……你的命令
只反映了一个人想骑到另一个人头上的企图。”

    马克只觉被针戳了一下似的,忍不住作出了小小的抗议,“在你的人生哲学里,
个人不算数吗?如果多数就能赋予合法性,那么当初一小撮为了妇女参政而奋斗的
人就不可能为妇女赢得投票权……你今天也当不成军人,史密斯上尉。”

    她一副好笑的样子,“我看,引述妇女权利来替眼前的处境打比方未必最合适
吧。就此事而论,谁的权利居先?是你所代表的女人,还是她抛弃了的女儿?”

    “当然是你。”

    “谢谢,”南西把身体往前挪了一下,“你可以回去告诉你的当事人,我健康
快乐,对认养的事毫无遗憾,而史密斯夫妇是我惟一会承认或希望拥有的父母。如
果这样听起来不厚道,我很抱歉,但至少是诚实的。”

    马克挪到椅子边沿,以免她往后靠回去。“史密斯上尉,给我指示的不是伊莉
莎白,而是你的外祖父,詹姆士?洛耶法斯上校。他假设,若你以为是你的母亲在
找你,你会比较愿意回应——”他略顿了一顿,“虽然我从你说的话可以推断,他
的假设是错误的。”

    一两秒后她才作出回答。一如詹姆士,她的神情难以捉摸,只有在开口说话的
时候,她的轻蔑才表露无遗。“我的天!你真是够瞧的,安克登先生。比方说我有
回信……比方说我非常渴望找我的生母……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跟一个年事已
高的上校见一面是所有我能期待的?”

    “介绍你认识你的母亲,这个想法一直都没有变。”

    她的声音满含讥讽,“这事情你有没有通知伊莉莎白?”

    马克知道自己处理得很失败,但他不知道该怎样挽回局面而又不至于把自己陷
在更糟的窘境里。他只好又讲起她的外祖父。“詹姆士虽然已经80岁,不过还健朗
得很,”他说,“我相信你们会很投缘,他跟人说话时总是直视对方的眼睛,而且
他绝不能忍受蠢材……跟你挺像的。我毫无保留地道歉,如果我的方法稍嫌——”
他寻索着字眼,“笨拙,只是詹姆士没有把握一个外公会比一个母亲占便宜。”

    “他很对。”

    活脱脱就是上校在说话。迅快轻蔑的一声吼,令对方当场失态。马克此时倒宁
可她是自己幻想中的那个拜金女,如果她要的是钱,他尽有法子应付,对洛耶法斯
这层关系的全盘鄙视却难倒了他。现在她随时会问起为什么她的外公要找她,而那
是一个他不方便回答的问题。“你的家族是个古老的家族,上尉,洛耶法斯已在多
塞特郡繁衍了五代。”

    “史密斯家族在赫特福德郡已经两个世纪,”她驳回,“自从1799年我们就从
未停止过耕种这片土地,我爸爸退休之后会由我承接下去。所以,是的,你说得没
错,我确是来自一个古老的家族。”

    “洛耶法斯的大部分土地都租给佃农,这样的土地有很多很多。”

    她冒火的目光逼视他,“我的曾祖父拥有克洛夫特下谷,他弟弟拥有库姆。我
的祖父继承了这两片农场,将两处合并为一。我父亲过去30年都在耕种这片谷地,
如果我结婚而又生了孩子,那么我父亲的孙子势必继我之后拥有这2000亩的土地。
这两样事情我都势在必行。然后在我孩子的姓氏里加上史密斯这个姓,所以很可能
姓史密斯的人会在未来的两个世纪继续耕种这片田地,我还能说些什么,才能更清
楚地表明我的立场呢?”

    他认输地叹了一口气,“你一点好奇心也没有吗?”

    “一点也没有。”

    “我能问为什么吗?”

    “没坏的东西为什么要修理?”她等待他回答,而等不着之后,“我也许说得
不对,安克登先生,但是在我听来,是你当事人的人生需要修理……一时之间我想
不通为什么那个担子该落在我身上。”

    他暗忖自己说过什么提示的话,竟让她得到如此准确的结论。也许他的锲而不
舍暗示了惶急的心情。“他只是想见见你。他的夫人过世以前,曾经好几次要求他
查探你的情况,我想,他觉得他有责任完成她的心愿,这一点你能尊重吗?”

    “他们有没有插手认养的事?”

    他点了点头。

    “那就请设法让你的当事人相信认养很成功,他不必感到良心不安。”

    他困惑地摇了摇头。诸如“解不开的心结”或“担心遭到拒绝”等等的句子就
在他的舌尖徘徊,不过他晓得不能说出口,这点聪明他还有。即使她对认养的事情
至今余愤未消——这一点他很怀疑——心理分析的胡说乱诌只会更惹恼她。“如果
你愿意和上校见面,将是一个莫大的恩典,要是我这么向你重申呢?这样能不能说
动你?”

    “不。”她看了他一会儿,歉意地抬了抬手,“我很抱歉,显然我让你失望了,
如果我带你到外面把你介绍给汤姆?费吉斯,也许你能更明白我拒绝的理由。他是
个老好先生,为我爸爸工作了很多年了。”

    “那有什么帮助?”

    她耸耸肩,“汤姆比任何人都了解库姆山谷的历史,它是一个令人赞叹的历史
遗迹,说不定你和你的当事人会想知道一些。”

    他留心到每次她说“当事人”时,总要略略地加重语气,仿佛要和姓洛耶法斯
的人保持距离。“不必了,史密斯上尉,你已经说服我你和这地方是紧紧相连的。”

    她没听见似的往下说:“2000年前这里有个罗马人的聚落,汤姆是这方面的专
家。他有点东拉西扯,不过他一向很乐意把他所知道的告诉别人。”

    他礼貌地婉拒,“谢谢你,不过我还要开很长途的车回伦敦,办公室里还有一
大堆的工作等着我。”

    她给了他体谅的一眼,“你是个大忙人……没有工夫站在那里闲瞪眼。汤姆会
很失望的,他喜欢闲话当年,特别是和那些对赫特福德的古老传统一无所知的伦敦
人,在这里我们都很当一回事的,它是我们和过去的联系。”

    他暗暗叹气。她竟以为他还没听懂她的话吗?“是,呃,我很乐意,史密斯上
尉,可是跟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谈论一个我不认识的地方,不是我此时此刻优先要做
的事情。”

    “没错,”她淡淡地同意,站了起来,“也不是我的优先。我们都有更重要的
事情要做,没有工夫听上了年纪的陌生人缅怀不相干的人和地。如果你用相同的理
由向你的当事人解释我的拒绝,我相信他一定能够理解为什么他的建议对我来说是
个累人的负担。”

    他简直是睁着眼睛自投罗网,马克沮丧地想到,也站了起来。“我只是想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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