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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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不详-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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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加上祖利安·巴特列,“谢谢,”她说,笑了一笑,“你实在很帮忙。那么
简单来说,你是说用猎犬杀死有害动物,比射击或下毒的方式要仁慈一些。”

    “是的,根本不必争辩,猎犬杀得干净利落,毒药和弹丸就不能。”

    “所有的有害动物都一样吗?”

    “怎么讲?”

    “比方说,用猎犬猎杀兔子?或者灰松鼠……或老鼠……或獾?这些全是有
害动物,不是吗?”

    “有的人会这么说,猎犬就是专门养来找地洞和獾洞的。”

    “你赞成吗?”

    那女人耸了耸肩,“有害动物就是有害动物,”她说,“你总要想办法控制
它。”

    贝拉让伍菲跟她的女儿待在一起,自己回电锯组那边。那台机器又复工了,
将那棵倒在地上的树干裁出十来根不同宽度及长度的木桩。原来的想法是把木桩
一根根钉人地下形成一座山寨。筹划的时候似乎可行,现在只让贝拉觉得幼稚。
这是一项看来不可能完成的工程,十来根歪歪斜斜的木桩竖起来之后都不肯直直
地立着,而且圈起来的范围不过几米,更别提把它们钉进冻结泥土的艰巨工作了。

    矮树冈已被指定为科学研究区,那个早上法斯警告他们,砍倒一棵树就给了
对方一个逐客的借口,地上那些现成的树干已够他们开始了。为什么他等到现在
才告诉他们?贝拉愤而质问。谁会让他们在一个受保护的地区起房子?目前还不
受保护,他告诉她,他们大可一边安顿自己一边递反对书。他说得好像安顿自己
有多容易似的。

    现在看来一点也不。大部分的枯木都已腐化和碎裂,发潮的树皮也长出了真
菌。大家开始心浮气躁,而伊沃在愤懑和泄气之下,眼睛开始往活树上溜转。
“简直是浪费时间,”他怒吼,一根枝梢被他的靴子踢得立成粉末,“你看看,
只有三英尺可以用,还是从这些树林里挑一棵砍掉才比较管用,谁会晓得。”

    “法斯在哪儿?”贝拉问。

    “看门口呢。”

    她摇头,“我刚从那儿来,两个看门的小伙子快待不住了。”

    伊沃朝那操作电锯的人作了个割颈的手势,然后等待噪音消失。“法斯在哪
儿?”他问道。

    “问倒我了,上回看见他正往大宅那边走去。”

    伊沃征询地望向其余的人,他们全都摇头。“老天,”他恨恨地说,“这兔
崽子真够有种,做这、做那,他都干啥了?我记得守则是如果咱们团结一致就有
胜算,可是直至目前为止,他只是在一个气哼哼的农夫和一个裹着大衣的小女人
跟前耍耍威风罢了,难不成就我一个人有恿见?”

    其余的人纷纷嘟囔着不满。“那农夫认得他的声音,”电锯操作者的太太查
娣道,她扯脱围巾和头套,点了一支纸卷烟,“所以他要咱们戴上这些劳什子,
才不会显得只有他一个人想藏起来。”

    “他是这么说的?”

    “不……我猜的,整桩事情不对劲儿,我和葛雷来这里是为了给孩子弄个房
子……可我现在觉得是圈套,我们当了假目标,所有目光集中在我们身上的时候
法斯去办自己的事。”

    “他对那房子很注意,”她男人说,把电锯放在地上,往大宅那边扬了扬头,
“每回他不见了都是往那边去。”

    伊沃若有所思的目光穿透树林,“他究竟是什么人?这里有人认识他吗?以
前跟他照过面吗?”

    他们全都摇头。“他是引人注意的那种人,”查娣说,“但我们第一次看见
他是在巴尔顿,之前他从哪儿来……而且过去这几个月他都待在哪儿?”

    贝拉蠢动起来,“那时他带着伍菲的妈妈和他弟弟,现在却见不着人影,有
人知道他们怎样了吗?那可怜的小孩快急疯了……说他们走了好几个礼拜了。”

    只有沉默。

    “有点可疑,不是吗?”查娣说。

    伊沃陡然作了决定,“好Ⅱ巴,我们回巴士去,他不回答几个问题便休想我
会在这儿做牛做马的,要是他以为——”他住口望向贝拉,她正把一只手警告地
放在他臂上。

    一根树枝的折断声。

    “以为什么?”法斯问,自一棵树后现身,“以为你会服从命令?”他不友
善地笑笑,“当然,你会的,你没种跟我较量,伊沃,”他严厉的目光闪过队伍,
“你们谁也没有。”

    伊沃弯下脑袋,好比一头作势前冲的公牛,“试试看,臭小子!”

    贝拉看见法斯的右手白刃一闪,哎唷,耶稣!“咱们吃饭啦,省得有人干傻
事。”她说,扯住伊沃手臂把他扭向营区,“我是为了孩子的将来才加入的……
不是来看两个原始人表演拳脚功夫。”

 

                十五

    他们在厨房吃午餐,詹姆士坐在桌首的主位。食物是两个男人预备的——马
克携自伦敦的精美食品——南西则被派去找盘子。因为某种原因,詹姆士坚持要
用“好”盘子,于是她被派去餐厅找这些盘子。她猜想这只是托词罢了,好让两
个男人有机会私下谈,或者是巧施小计让她看见爱莎、伊莉莎白和李奥的照片。
或许两者都有。

    从餐厅变成了存放多余椅子和橱柜的杂物室看来,已经许久没有人使用这房
间。里面很冷,灰尘处处,有一股马克早先提过的腐物气味,然而南西觉得那是
因为废置和潮湿,而非腐坏。踢脚板以上的油漆冒出浮泡,底下的灰泥用指头碰
一碰是透软的。显然这是爱莎的世界,她想,而她寻思詹姆士是不是像他回避她
的花园一般回避着它。

    一张深色的桃花心木桌子从墙头到墙尾抵着一面墙壁,上面铺满纸张,一摞
摞的纸皮盒子堆在桌子的一端。部分盒子的正面大字书写“防止虐待动物会”,
其他则标明“巴纳多斯”或“儿童社会”,字体苍劲黝黑,南西猜想这是爱莎慈
善工作的档案资料。盒子上一块块的霉斑显示爱莎的爱好也随她而逝了。有几个
盒子没标记,倒翻了,档案倾泻到桌面,家居账单、园艺收据、汽车保险、银行
月结单、储蓄账户。日常生活的杂项。

    没有画,只有照片,虽然有些相框周围的淡淡方型格子显示从前那里是挂画
的。到处是照片,墙壁、所有可用的表面、存放晚餐盘子的餐具柜顶的照片簿。
南西就算想视而不见也办不到。大多是老照片,历代祖先、龙虾业、大宅和山谷
的景观、马和狗等等的图片记录。一幅詹姆士母亲的人像照挂在壁炉上方,右侧
的龛位则是一幅结婚照,一个较年轻想必是詹姆士无疑的男人和他的新娘。

    南西觉得自己是个刺探秘密的偷窥者,眼睛注视着爱莎。那是一张漂亮的脸
孔,很有个性,跟詹姆士那国字腮、黑头发的母亲犹如南北二极。金发、纤细、
亮蓝调皮的眼睛像一只懂得人情世故的暹罗猫。南西非常震撼,她想像的爱莎完
全不是这个样子的,在她脑海里,她已经把认养家庭已故的外祖母——个双手粗
糙、性情顽固、满脸皱纹的刚强农妇——跟她亲生家庭的外祖母两相重叠,把她
变成一个快嘴快舌、缺乏耐性的威严女人。

    她的视线被吸引到结婚照底下的写字台上、直立在一个双幅相连的皮制相框
里的两帧照片。左边相框是詹姆士和爱莎带着一对刚刚学步的婴儿;右边是一个
女孩与一个男孩摄于青少年期的人像照。他们身穿白色服装站在黑布幕前,身体
侧斜的姿势是设计过的,男孩在女孩身后,一只手栖在她肩头,双双脸朝摄影机。
“相信我……”马克曾说,“即使在100 万年后,也不会有人错认你是她。”他
说得对。对这个嘴形善怒、眼神呆滞、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芭比娃娃,南西一丝一
毫的共鸣也感觉不到。她是爱莎的翻版,却少了爱莎的活力。

    南西告诉自己仅凭一张照片去判断一个人是不公平的——尤其是一张这样造
作的照片——但是李奥的表情跟他妹妹一般呆滞。她只能假设整个布置是他们自
己的决定,否则詹姆士和爱莎为什么要保留这样怪异的儿女记录照?李奥挑起了
她的兴趣。28岁的她对于他那种努力散发性感魅力的企图只觉得诙谐,不过她也
诚实地承认,若她在15岁年龄,她多半会觉得他很迷人。他有他祖母的深色头发,
以及色调稍浅传自他母亲的蓝眼睛。这构成了一个有趣的组合,但是她在他的身
上,比在他妹妹的身上看到了更多的自己,这一点令南西心里很不舒服。

    她讨厌起他们两人,虽然她说不上来这反感是出于本能抑或是因为马克说过
的话。他们使她想起——也许是那白色的服装和伊莉莎白的假睫毛——《发条橘》
的马尔科姆·麦克道尔在一场暴力的自我宣泄中猛砍猛割受害者时,他那一张骗
人的纯真脸孔。是他们的刻意经营吗?她思量。抑或是一种隐含无道德论的意象
密码,朋友看了自能会心而笑,父母却无法体会得到?

    一套晚餐餐具放置在餐具柜的柜顶,积满灰尘。她把一叠盘子搬到桌上,拿
底下那些干净的。说不定她把照片过度诠释,她告诉自己,回想她自己那些摆满
农庄、多半由她父亲操作相机拍下的拙劣留影。这些缺乏想像力的人像又道出了
一个怎样的她?一个真诚、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南西·史密斯吗?果真如此,也不
会是真的。

    她将盘子搬回餐具柜,发现它们原来占据的位置上那片灰尘中有个小小的心
形印痕。她心想是什么人或什么东西弄成的,在那寒冷死寂的房间里它像是个令
人心痛的爱的符号,她迷信地打了个冷颤。任何事物都有过度诠释的可能,她想,
最后一次望向她外公外婆结婚那天的笑脸。

    法斯命令伍菲回到巴士,贝拉却来干涉。“让他留下,”她说,把小孩拉到
身边,“孩子担心他的妈妈和弟弟,他想知道他们在哪里,我说我会问你。”

    伍菲的惊骇表露无遗,贝拉可以透过外套感觉到他在颤抖。他急得摇头,
“没——没——没关系,”他结巴道,“法——法斯可以改天告诉我。”

    法斯惨白的眼睛盯着他儿子,“照我的话做,”法斯冷冷道,朝巴士那边摆
了摆头,“在那边等我。”

    伊沃伸手制止孩子,“不,这事情我们全都有份,你挑了有家庭的人参加这
个计划,法斯……让咱们建立一个社区,你说……那么你的家庭呢?在巴尔顿你
有一个女人跟另一个孩子,他们怎样了?”

    法斯的目光扫过一干人。他必定是在他们的集体表情里洞察了一点什么,促
使他给予答案,因而蓦地耸耸肩,“她五个礼拜前跑了,我再也没见着她,满意
了吗?”

    无人发言。

    贝拉感觉到伍菲的手偷偷伸入她手心,她用舌头舔了舔嘴腔刺激口涎,“跟
谁跑了?”她问,“她为什么不带着伍菲?”

    “你说呢,”法斯没好气地说,“我出去办事,回来的时候她跟孩子都不见
了,她扔下伍菲可由不得我,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嗑药嗑得神志不清……他也不记
得怎么会那样。她的东西都没了,一些迹象显示有人跟她一起进了巴士,所以我
猜她是让孩子嗑药嗑得睡熟了好做生意,为了海洛因吧,没那个她挨不了多久。”

    伍菲的手指在贝拉手心蠕动,但愿她能晓得他想告诉她什么。“那是在哪里?
你们在哪个营区?”

    “德文郡托基地区,我们在游乐场干活。旺季到了尾声,恩客越来越少让她
很彷徨。”他将目光垂向伍菲,“柯布比这个容易抱走,我想她带走最小的,良
心上好过些。”他看着泪水涌上孩子的眼睛,嘴唇抿成世故的一笑,“你不妨试
试跟一个僵尸过活,贝拉,脑子全糟蹋了,除了毒瘾再也没别的了,其他的全可
以下地狱——孩子、食物、责任、人生——有了毒品就万事大吉……或许你没那
样想过……或许你自己的毒瘾让你可怜这些人。”

    贝拉捏紧了伍菲的手,“我以前的男人也吸毒,”她说,“用不着你来给我
上僵尸课,我也上过那种课,缴过学费,拿过毕业证书。对,他的脑子是糟蹋了
没错,但在他吸毒过量死掉之前我每次都出去找他,你有那么做吗,法斯?你去
找过她吗?”她直视他,“她怎样解决毒瘾的不重要……反正一眨眼的工夫她就
不得不跑回街上去,所以你别在我跟前装蒜,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会没人注意?
她只要一露脸,警察和社会工作者马上会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你去找过他们吗?
你去打听过吗?”




    法斯耸耸肩,“要是我知道她的下落我会的,可是她是个妓女,准是搭上了
哪个拉皮条的往他洞里一钻,只要他有货源,她肯干活儿,他就会一直收留她。
以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她的第一个孩子就是这样被带走的……所以她怕极了警
察和社会工作者,只会敬而远之。”

    “你不能就这样不管她,”贝拉抗议,“柯布怎么办?”

    “他怎么了?”

    “他是你儿子,不是吗?”

    他一副好笑的模样,“恐怕不是的,”他说,“那小杂种不知是哪个狗娘养
的。”

    詹姆士想谈流浪车民的事情,倒让南西暗暗庆幸。她不想谈她自己或她对照
片的印象。和马克隔着桌子交换的几个目光中,她看得出他十分纳闷詹姆士为什
么对矮树冈的占地者突然如此感兴趣,心想她在餐厅的那段时间,不知他们谈了
些什么。有关狐狸遭残杀的话题很突兀地中止了。“我不想谈。”詹姆士说。

    “一定要把桌子擦干净,马克,她显然是个很有教养的姑娘,我不希望她回
去告诉她母亲我住的地方是个狗窝。”

    “桌子很干净。”

    “我今天早上没刮胡子,看得出来吗?”

    “你看来很好。”

    “我该穿套西装。”

    “你看来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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