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森回忆录:抗战敌后工作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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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森回忆录:抗战敌后工作追忆-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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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日晨,与妻同行之杨凤吉同志,派人送来一信,大意谓:我妻十一晚九时,阵痛发作,势将临盆。即将其送去鸡爬坑一垦荒者之茅屋内,由女工兰亭陪侍,已于十二日清晨三时,诞生一男婴。虽然无医无药,幸母子平安,特来报喜。并谓葛苓、河光由她照顾,可勿为念!又,原定本日赴淳安,现是否如旧进行?请示遵。我得喜讯,喜忧参半:既喜获麟儿,却忧妻无医无药,产后不知能否无恙?且我目前忙于应变,无法分身前去看她,心甚不安。一面即覆信凤吉:儿女托她劳代照顾,抗战既已胜利,不必再去淳安了。在原处暂驻,等候后命。

  我为安顿内勤人员及侦察敌情,不时策骑来往。过河时因河岸倾峻,从马上翻身趺下,伤了手臂,绑扎之后,仍照常行动。讹传我负伤,戴先生曾派人越山送信慰问。

  当日军自河桥匆忙撤退,突有一小队人马进入小路,折向沈家坞岭前而来。被我暗布该处的严大双、徐行等发觉,立即开枪拦截,日军也立还枪,一时枪声大作,击伤了数名日军,我方徐行亦负伤。日军旋即退回大路而去,伤者亦被救去,仅一伤马,受惊窜入山林,为我们俘获。我即跟踪其后监视其动向,一路见多具尸体,多系老百姓,鲜血殷然,刚死不久,谅系途遇撤退中之日军而被杀。旋接戴先生的急信通知,嘱我星夜去杭州及上海,指示日伪军维持当地秩序,等候我政府接收命令。

  那天是八月十六日,我奉命后立即先去晤妻。途经杨凤吉等所驻山头,见葛苓、河光尚安好,只是父母不在身边,可怜兮兮。据杨告:妻产后因流血过多,又无医无药,昏迷了两天两晚,十四日才清醒过来。昨天她去探望妻,告诉她抗战已经胜利,她欣喜若狂,精神大振。我就急急赶去鸡爬坑,二人相见,十分欣慰!妻虽憔悴多了,但精神欢愉。婴儿正熟睡,虽较瘦小,却五官端正,鼻高口小,有点像女孩,颇为漂亮。妻说:“孩子可怜!这几天都没有奶吃,昨天才开始有奶,刚才第一次吃饱奶,所以睡熟了。”

  我打量一下环境,此室竟是六面通风:原来除屋顶以外,全用竹子搭成的。四周墙壁用二指宽的竹片绞成,所以从空隙里可以清晰看到外面景物;地面是用较粗的整枝竹夹成,所以走上去不平而有弹性,空隙更大,可以清楚看见下层养着一群大小猪只,禾草的屋顶,破了一大片,随风起落,风过来,那片禾草被掀起,翻了过来,就看见青天白云,风过去又把禾草盖了回去。六面通风,真是难得见到。所以屋里一点不热,只是猪臭难闻,“咕,咕,”叫声,亦颇聒噪。

  妻见我在打量此屋,就笑道:“这倒没问题!一个人本来就是坐不过一方,卧不过一席。你看我睡的禾草铺的地铺,可比家里的床更舒服呢!此室四面通风,而且上下透气,凉爽,还可随时欣赏四周风景。经此风浪,将来倒也值得回味!”又解释道:“这里很荒僻,屋主是兄弟俩合家在此垦山种包谷(即玉蜀黍)。因陈浩泰太太亦近临盆,看她体质娇弱,此去淳安,山路崎岖,路又遥远,十日那一天,还走不到三十里路,她已是筋疲力尽,脚底起泡了。所以特命毛耀南觅得此僻处,认较安全,商得屋主同意,请他们将兄弟两家近十口并住一间,腾出这间,借给我们暂住。原意让陈太太留此待产,岂知她一听情况,坚决不肯留下,并说:万一去淳安途中,我实在不能走了,你们只管把我丢在路边,不必管我。如此荒僻山野,我宁死不去。没法,只得由她。想不到晚上我自己用上了。”

  兰亭在一旁也说:“这里真是荒僻难行。那晚来时,又是黑夜,草长过人,一路还要砍草开路,十里路,却足足走了三个半钟头。不要说我,连抬师母(指妻)的伙夫,都跌了好几跤,真担心把师母摔下来。师母一路上咬牙沉吟,我非常担心。问她,她说:再不到,只怕会生在路上了。好不容易熬到这里,师母又在发愁说:孩子下地怎么包?脐带怎么剪?你又是未出嫁的姑娘,不懂,怎么办?我只好硬起头皮说:师母不用怕!我看见过嫂嫂生产,知道一点,我来试试吧!二点半到这里,三点钟孩子就落地了。我把孩子包扎好,孩子真漂亮,好可爱!我看他不够暖和,就把我的夹袄也给他裹上。等一切弄好了,但是师母却昏迷了过去。而且血流得那么多,我真害怕极了。师母一直昏迷着,有时在喃喃呓语,时常伸手摸摸枕下手枪,有时在流泪呜咽,两天两夜,从未睁开过眼睛。我眼看着又是骇怕,又是难过,只好一直守着她,陪着她流泪。直到十四日上午,她才第一次睁开眼睛,四面看看,问我:孩子呢?我大喜,赶紧把孩子抱到她身边,她侧身逗弄,显得很高兴。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接着也第一次进食,吃了大半碗米粥。我告诉她:昨天黄诚队长曾来探望她。她却说:昨天?昨天我们不是还在山头上吗?我说:不是的,师母!孩子生下后,你一直昏迷不醒,只不时喃喃呓语,流着泪,摸摸枪,真把我担心死了。师母更睁大眼睛说:怎么会?我说:你生孩子是十二日清晨三点钟;黄队长来是昨天,十三号;今天已是十四日了。孩子这两天都没有奶吃,哭时,我只好用丝棉蘸糖水让他吮吸。师母这才叹口气说:原来如此!那真是亏了你,也苦了你了!但人还是很虚弱,我劝她不要多讲话,少想,多养息。昨天杨小姐来,带来胜利的好消息,她高兴得不得了,精神大振;今天更加好了。真是谢天谢地!”

  我就问妻:胜利的喜讯,我不是十一日就在回信上告诉你了吗?

  “还要你们暂缓去淳安。那挑夫原已动身回来,还是把他追回去取信的。”妻说:“没有啊!那天下午你并没有回信。”她侧头想了一想,突然醒悟道:“是了,信一定被××(姓名已忘,是一名杂兵)丢失了。怪不得那天傍晚他回到山头,一路嚷说:『日本人投降了,我们胜利了!』有人迎着他相问,我也出去问他:『你说什么?日本人一路打胜仗,怎么会投降?』他放下挑担,还在笑着说:『听说人家都在放鞭炮哩!……』一面伸手在胸前抓摸,却突然垂手低头,不作声了。我又问:『谁放鞭炮?』他还是傻笑着,不作声。我以为他在开玩笑自作乐,被我听到,不好意思了,他原是个楞小子,也就不理会他了。原来他把信丢失了,不敢再提被追回取信和抗战已经胜利的事。这家伙真是误事!要不是那天晚上我突然生产,我们还要冤枉跑去淳安呢?而且我如早知胜利的喜讯,这几天就不会这样担心和苦恼了。凤吉他们,因这两天闲着无事,几个还在实习中的报务员,试着架台与相穆总台试通,才得知胜利的好消息。所以凤吉昨天特地赶来告诉我,我们还正在奇怪,如此大事,你怎么没有送信告诉大家?”

  那杂兵如此误事,实该好好惩戒一番。只因抗战胜利,大家都兴高采烈,又忙着应变、善后和推进杭、沪诸事,这件小事,一搁,也就忘予追究了。

  我们因战事结束,和平来临,宇内光明,为婴儿取名宇光,作为纪念。我并将奉戴先生新命,明日即将去杭州,处理日、伪一切之事告妻,请她稍事养息,先回沈家坞,主持指挥部事务,然后迁回乐平,等候后命。可能我部即将迁往杭州或上海,我们将在那边重聚。

  随即互道珍重,匆匆握别。后悉妻是八月十八日回沈家坞,二十五日率领总部人员回乐平,九月五日再结束乐平总部,率领全部人员,由水路推进杭州。

  我回沈家坞后,略作紧急部署,一面调集行动员,并在训练中的学生队里,挑选一批优秀者,编成青年营,委派金华组长陈昴林为营长,准备开去杭、沪,担任紧急任务。我即于八月十七日,匹马单骑赶去杭州。到达杭州时已天黑,不能进城,即宿城外民家。 







 
  
 


被荐汤恩伯部工作




    大约三十四年十一月中某日,在杜美路七十号,开过会报之后,戴先生突问我:“有无去到差?”我摸不着头脑,反问:“到什么地方到差?”他说:“我已把你推荐给汤恩伯了。汤因来上海受降,无法应付复杂环境,不能控制部属纪律,向我求助。我事务太忙,无法相助,故特把你推荐给他。我还向他保证:你是最廉能的一位。他很高兴,即派你担任第二处处长,要你即刻去到差。你要全力帮助他,整肃军纪,安定秩序,以维国际声誉。”──我这一离开,非特离开军统局组织,也与戴先生永远分离。以后戴在世的几个月里,虽尚见过几面,但均匆匆商洽公务,再无亲密接触机会。可说是在他最后对我完全认识,对我印象最好,把我介绍给另一位最好主管的一刻,我们分手的。而后我在汤部工作,汤对我的信任与倚重,比戴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去第三方面军司令部谒见汤司令官,他兼京沪警备总司令。汤说:“你的委令已发表多天,因不知地址,无处送达。”要我即日到差。并指示当前重要任务后,即派人带我去见副司令官张雪中、郑洞国,总参议徐祖诒,参谋长万建蕃,政治部主任孙元良,第一处处长杨文槤,第三处处长林空,第四处处长缪启贤,副官处处长杨继章,外事处处长谢灦龄(编者按:或作谢灏龄),机要室主任胡静如,各将领都是一时之选。我们总部即设在虹口原日本陆战队司令部。第二处系幕僚单位,原处长刘培初将军,出身黄埔五期,能说能写,系一文工干才,但对上海情况不熟,难展大才。业务交代之后,他即离开,现在台湾,仍常发表宏文。

  处内第一科科长龙佐良,第二科科长刘宏德,均留日士官,都很干练。龙尚兼任遣俘管理处处长,不久即离职专管遣俘工作。我调黄炳炎接充第一科科长。处内参谋们都出身军校,甚优秀。所属谍报队长徐志坚,忠贞负责,下辖十个谍报组人员,多非本地人,对上海情况不熟,难以胜任当前任务。我了解情况之后,即陆续调整。我和汤总司令素无渊源,军中业务也较生疏,我虚心向同僚求教,很快就摸清状况。

  汤所率部队,都是正规军,一向在原野山地活动。今一旦来到复杂都市,自难适应。军中虽无假期,但总有公余休息时间,大家为了一睹十里洋场,或出外购物,或会晤亲友,常藉故外出,很难约束。不知何人献议:对部属每日几次点名,对将官出入营门,吹军礼号送迎,使各自警惕约束。正将实行,我对汤总司令说:“将官这样多,每人进出,都要集合号兵吹三番号,号兵整日吹个不停,传出去被人当作笑话。且各将官进出,必有公私事务,这样一来,将使大家不安。对部属经常点名,有损大家尊严。”汤听我意见之后,犹疑没有实行。而使汤最大惊惶者,因他乃受降主管,接收日伪车辆,临时贴上“T”(汤的英文字母缩写)字为标记。各接收机构、团体的车辆,也立贴上“T”字牌照。加上大家的亲属连亲属,朋友带朋友,都在汽车上贴上“T”字,满街都是汤恩伯的汽车。非特招摇触目,闯了祸亦归罪于汤。又因接收公私房屋、财产,无尽纠纷,使汤焦头烂额。汤问我如何应付?我向他献议:“我们是奉令接受日军投降。受降之后,市政即交市政府处理(市长已发表钱大钧);军民纠纷,即责令淞沪警备总司令部处理(兼总司令钱大钧,由副总司令李及兰负实际责任);民间纠葛,令警察局办理(局长已发表宣铁吾,副局长俞叔平。半年之后,宣铁吾升兼警备司令);敌伪财产,请中央派员主管(旋即成立敌伪财产管理处)。日军缴械完毕,遣俘工作,由遣俘管理处接办;我们任务即算完成。至于所属部队军风纪,令各军分驻郊外,各自约束、训练。我们是野战军,来自原野,还是回去原野。况你兼任京沪警备总司令,负责京沪全线治安,不必为上海复杂环境纠缠。”

  他完全同意我的意见。尤其“回去原野”一语,如梦惊醒,立刻决定将司令部迁往无锡(如不迁离上海,仍摆脱不了纠缠)。后迁常州,因奉令指挥苏北部队,再迁至镇江。 







 
  
 


抗战胜利了 日本投降奉令推进杭沪




    第二天(民国三十四年八月十八日),我进了杭州。当即与地下工作同志张行周、朱岑楼等取得联络,指示工作事宜。主要指令日、伪军维持秩序和安抚伪组织人员,各守原职。一九八五年九月“浙江月刊”第一九七期,张行周同志曾写了一篇回忆抗战胜利前后,报导我入杭情况,相当详细。

  我在杭略事停留,即去上海与熊剑东(熊时任伪税警总团长)见面。当晚熊在梅龙镇酒家盛筵款待,他向我表示:他手中有五千精锐部队,京沪治安绝无问题。各地伪军总数,号称六十万,确数难以统计。与日军配合时,尚能发生一些作用,但不能单独作战。在华东、华中地区,军政、军令尚算统一;在华北、华南,实际各自独立。对东南地区,他能运用伪军首领任援道及各层关系,促其驻守原地,不致哗变。至于日军,素听大本营命令,他从旁运用周佛海、罗君强及自己的关系,促其遵命投降,谅不致反抗。我把这些情形电告戴先生,他非常满意,不断来电指示,我不断具实呈报,直到顺利受降。戴以熊的贡献甚大,将其伪税警改编为交通警察总队,委熊为总队长。我由部属介绍,寄住高安路漊浦弄廿三号,林蔚(陈诚的副手)女婿家,以后吾妻偕儿女来沪,仍住这里,直至一九四九年五月廿五日,离沪去台。

  不久,战时与我合作的美员,结束业务,离开遂安许家店,来上海高安路漊浦弄看我。他们已穿起整齐西装,喜气洋洋,向我道谢圆满合作,给我一笔很大的现款,及一批汤姆生、卡宾枪械连弹药等,确数已记不起,总是很大巨款。我向戴报告,戴很诧异,一再问是什么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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