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见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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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见了我-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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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会意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有事。”    
    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问:“你前一段时间去没去过东北?”    
    “去过。”接着,他也盯着我的眼睛,问:“你怎么知道?”    
    我避开他的问话,继续问:“是黑龙江吗?”    
    他想了想,说:“是。”    
    我又问:“你去干了什么?”    
    这句话中加个“了”,味道就变了。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他摸了一下鼻子。我觉得他是在掩饰慌乱。然后,他说:“我去抓一个骗子。”    
    我皱了皱眉:“你去抓骗子?”    
    他说:“是的。”    
    然后他又摸了一下鼻子:“那时候我刚刚调到公安局,正巧接到一个案子,诈骗,罪犯嫌疑人跑到黑龙江去了。但我扑了个空……”    
    然后他又盯住我的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去了黑龙江?”    
    我毫不信任地说:“我实话实说,不想绕弯子,那段时间,有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到黑龙江冒充我,我怀疑是你。”    
    说完这句话,我的心剧烈地跳起来。    
    他并没有吃惊,只是说:“是吗?那不是我,你又搞错了。”    
    然后他拿出他的警官证,在昏黄的灯光下递给我:“您看看,我现在是警察,不可能冒充你。”    
    我揶揄道:“他还有我的身份证呢,所以,我看你的警官证也没啥用。不过,这个冒充我的人到那里并没有骗钱财,反而干了些好事,没啥,我之所以查这件事,是因为我觉得很怪。”    
    曹景记说:“那可能是变态。”    
    我仍然看着他的眼睛说:“也许是。”    
    他又问:“他去的是什么地方?”    
    我说:“天安县。”    
    他说:“我去的那个地方是方圆县。”    
    我说:“这两个县挨着,太巧了。”    
    这时候,有人敲门。    
    曹景记站起来,打开门,我看见门外有两个穿警服的人。那一瞬间,我应该一下想到是曹景记犯事了,警察来抓他。可我没有那样想。我当即认定他们是曹景记的同伙。我甚至怀疑他们是被曹景记施了法术的纸人,因为他们的脸也都很白,白得不正常。    
    曹景记对他们低低地说:“进来吧。”    
    然后,他对我说:“这都是我们刑警队的同事。”    
    他们是警察?我觉得他们穿的警服都不合体。    
    我忽然想起一个电影,两个人害死了两个警察,把他们的衣服从身上扒下来……那电影中的两个亡命徒跟这两个人还真像。    
    我观察着他们的脸,他们的神情都有些怪,很飘。    
    他们进了屋,都坐在沙发上,不说话。他们坐在我和门之间,也就是说,他们的四条腿挡着我出去的路。    
    曹景记把门关上了,动作就像他打开时那样轻。    
    我一下想到,我可能真的不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了。    
    曹景记指指我,对那两个人说:“你们看看他。”    
    其中一个人看了我一眼,没有一点笑意,他问曹景记:“这是你哥哥吗?”    
    “不,不是。”    
    另一个说:“那就是你弟弟。”    
    曹景记说:“我的哥哥弟弟长的其实并不像我。”    
    那俩人感叹:“你俩真像。要是你当他,或者他当你,肯定没人能认出来。”    
    我哆嗦了一下。我看看曹景记,连忙说:“熟人还是能区别出来的。”    
    曹景记突然对我说:“要不,咱俩就换换?”    
    我一惊:“换什么?”    
    他说:“就是我当你,你当我呀。”    
    我挤出一点笑,带着讨好的味道:“你真会开玩笑,当一个卖字的作家多苦啊。”    
    曹景记也对那两个人挤出一点笑:“你们觉得呢?”    
    那两个人都挤出一点笑:“我们觉得这个游戏很好玩。”    
    这时候,墙上挂的那个破钟敲响了,很刺耳,“咣!咣!咣!咣!咣!咣!”丧钟为谁而鸣。    
    我鼓了鼓勇气说:“曹景记,我还有事,我走了。”    
    他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阻止我,他说:“那好吧。”    
    我说:“有空你到我那儿玩。”这完全是一种客套,我没给他名片,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地址和电话。    
    我走过那两个人的四条腿时,也跟他们打招呼:“再见。”    
    “再见。”他们是一同说的。    
    曹景记说:“我送你。”    
    我说:“不送了。”    
    曹景记说:“不行,楼道黑。”    
    出了门,他又轻轻把门关上,然后他低低地说:“要是你发现那个人在北京出现了,你立即通知我。”    
    “噢。”我随口说。我看不清他的脸。    
    他送我到了楼梯口,有了点光。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那束灯光照着他很白的脸,贼吓人。那一刻,我觉得他的眼神可疑到了极点。我低头匆匆走开。    
    出了那个旧楼,我感到无比孤独。    
    一个人,匆匆走过,看了我一眼。他也许是小偷。他也许在对我说:小偷向您提示,谨防警察。    
    我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剧院中,四周的座位都空着。帷幕慢慢拉开,台上也是一片漆黑,只有一束惨白的光,从舞台后直直伸出来,照在我脸上。我看不清四周。一个恐怖故事要开演了……


第一章见鬼了

    从死亡的方向看,总会看到一生不应该见到的人    
                        ———多多    
    这天下雨了。雷声阵阵。    
    我躺在床上,走在去往梦乡的半路上。亮起一道闪电,雪白的墙壁上,出现一个人在电脑前打字的侧影。闪电一灭,那侧影就被黑暗吞没了。    
    我打了个冷战,坐起来。    
    是梦。幸好还有这样一个借口。    
    一个人经常到编辑部投稿,时间一长就熟了。他是一所大学的学生会主席,他几次邀请我去他们学校搞一次讲演,主题是“恐怖文化”。    
    他叫许康,他的脸也很白。    
    我太忙,一直没有去。    
    这一天,许康又来了。    
    大热天,他挤公共汽车,满脸是汗。    
    我说:“我去,就这几天,时间你安排吧。”    
    他极其高兴,说:“周老师,谢谢您!”    
    两天后,我真去了。我穿一件挺做作的黑风衣。    
    路上塞车,很严重。好像有一辆汽车撞到了高速路的护栏上,有伤亡。因此,我到那所大学,已经很晚了。    
    梯形教室。    
    我进去的时候,学生们都等在那里了。有近百人。    
    我快步走上讲台。许康介绍我,说我是作家,那些可爱的学生就用力鼓掌。    
    我谈笑风声。    
    我说:“恐惧在人类精神世界里占据很大空间。人生来就有恐惧。婴孩脱离漆黑、温暖、宁静的子宫,对光明充满本能的恐惧;临死的时候,对黑暗、消亡、未知充满无望的恐惧。恐惧潜伏在人类的心理经验中,滋生于人类的想象中。”    
    我说:“人类的安详永远低于人类科技水平的最上限。和浩渺的宇宙比起来,科学太渺小了,像漂浮的一粒尘埃。因此,人类的恐惧无边无际。”    
    我说:“人类的恐惧和人类的想象成正比,恐惧感越强烈想象力越发达。”    
    我说:“东西方的恐怖文化不太一样。西方更倾向于外星人,机器人,刑事犯,那是某种物质的恐怖。在东方,在中国,更倾向于鬼魅———鬼魅包括莫名其妙的事情,不可解释的现象,隐隐约约的神秘的不可抗力等。那是某种精神的恐怖。就像中西医的区别。前一种恐怖不绝望,似乎总可以抵挡,用智慧,用技术;后一种恐怖常常不可救药,从内部摧毁你。”    
    我说:“我写恐怖故事的理念是———展现恐怖,解构恐怖,战胜恐怖。”    
    这时,靠近门口有个穿中山装的男学生拿过麦克风问:“周老师,现在有一个周德东就在门外,他说路上塞车,他刚刚赶到,这就是东方式的恐怖吧?”    
    我说:“差不多。不过,假如真的遇到这样的事也不要怕,只要追查,一定有一个周德东是假的。”    
    那个学生惊惶地说:“周老师,我不是打比方,真有一个周德东在门口,他和您长得一模一样。”    
    我想到以前发生在天安县的那件怪事,我的心一抖。难道是那个一直飘在阴暗之处的另一个神秘的我又出现了?    
    整个教室里的人都很吃惊,大家交头接耳,很多学生站起来朝后看。    
    坐在第一排主持这次演讲的许康也摸不着头脑了,他站起来走过去,想看看到底是咋回事。    
    过了好半天他才回来。    
    他站在我旁边小声说:“确实来了一个周德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问:“他人呢?”    
    许康:“他已经走了。他听说您在这儿,很生气,说您是假的,他质问我为什么不把事情搞清楚,然后就气咻咻地走了。”    
    我问:“他长的啥样?”    
    许康上下看我的脸,说:“他跟您长得特别像,也穿着黑风衣,真是怪死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的脸比您白。”    
    听完这些话,我几乎忘了自己还坐在台上,我张大了嘴巴,回不过神。    
    教室里的人骚动了一阵,终于安静下来,静静等我说话。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康轻轻碰了碰我。    
    我端正了一下姿势,装作很平静地说:“刚才是个误会,没事了。”接着我说:“哪位同学还有问题?”    
    这时候,那个穿中山装的男学生又站起来,用麦克风问:“周老师,我一直以为,写恐怖故事的人应该是最勇敢的人。可刚才———请原谅我的直率———我觉得您害怕了。”    
    这句话很尖利。下面有些骚动,有很多学生站起来朝后面看,想看看说话的人长得什么样。还有一些学生在观察我的反应。    
    我尴尬地咳嗽了一下。    
    我说:“没那么严重。不过,我确实有点紧张。因为,我担心我是假的。”    
    那天我草草收场了。    
    回家的路上,我看着车窗外的都市灯火,一路都在想,想那个脸上没血色的周德东。


第一章他是画的一个我?(1)

     你看见很多张你的脸    
     有黑白的素描    
     有彩色的油画    
     可是,你怎么也找不到    
     那个画家的脸    
     ———无名氏    
    有个女孩叫毛婧,她19岁,家住山东省长岛县。    
    那个县在大海中的一个小岛上,很封闭。那里的人要走出来,得坐大船。    
    毛婧有一个表叔在北京,但是两家多少年都没有来往。毛婧想投奔这个表叔,在北京找个打工的地方。    
    毛婧是第一次出远门,她在济南换车时,挎包不小心被偷走了,她一下就变得身无分文,连身份证都丢了。    
    她坐在火车站广场上,举目无亲,回不去长岛,去不了北京,就哭起来。    
    她哭了很长时间,没想出任何办法。    
    天黑了,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    
    这时走过来一个老头,他好奇地打量毛婧。毛婧脸上的泪痕未干。    
    毛婧见那个老头像父亲一样和善,就支支吾吾地开了口:“大伯……”    
    那个人停下,听她说话。    
    “大伯,我的钱丢了,您能不能给我买个面包?”    
    那老头立即冷了脸,说:“我凭什么给你买面包!”然后,他转身就走了。走出一段路,还回头怀疑地看了看毛婧。    
    毛婧脸红到脖子根,好像所有的人都在看她,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受了这次打击,她再也没有勇气张口讨要了。    
    她觉得特别累。她想,在想到办法之前,一定要减少消耗能量。    
    于是,她走进候车室,打算找个地方睡一觉。    
    候车室里很嘈杂,很拥挤,没有空位。她只好找个人少一点的地方,枕着她装着衣物的包袱,侧身躺在地上。    
    她的眼前到处都是行走的脚,乱哄哄。她的耳朵里充满火车站特有的那种让人疲倦的嘈杂声音。    
    她的心里涌上无家可归的悲凉。她闭上眼睛,两滴委屈的泪又渗出来。    
    这时她闻到一股香味,睁开眼睛,她看见了离她的脸很近的地上滚过来半个面包。    
    半个面包!    
    是一个孩子掉的。那孩子大约一两岁,没拿住,掉下来。他妈说:“脏了,别捡了,吃鸡蛋。”    
    毛婧悄悄伸过手去,刚刚把那半个面包拿到手,就被另一只手夺去了。毛婧抬头看,是一个男孩,大约十四五岁,是个脏兮兮的乞丐。    
    他恶狠狠地瞪了毛婧一眼:“这是我的!”    
    毛婧愣愣看着他,不敢跟他争,看着他把那把个面包拿走了。    
    她又一次强烈地感到了饥饿。    
    这时,她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梦一样的声音:“姑娘,你饿了?”    
    她回过头,看见一个脸很白的男人正蹲在她身边,平和地看着她。    
    毛婧戒备地坐起来,没有说话。    
    那个脸上没有血色的人笑了笑,说:“你别怕,我是个作家。”    
    接着,他拿出编辑部的工作证给她看了看,说:“我是写恐怖故事的,我姓周。”    
    听说是作家,毛婧好像有点放下心了,她从小就想当作家。只是她对这个作家的脸色有点恐惧。    
    她说:“我的钱被偷了。”    
    那个人问:“你要去哪里?”    
    毛婧说:“我去北京,找我表叔,他在公交公司工作。”    
    那个人说:“我正好回北京。你跟我一起走吧,我给你买票。”    
    毛婧想起在杂志上看到的人贩子,变态狂,有点怕。可是,他是她遇到的惟一的好人,他是她惟一的机会了,要不然她就会流落街头,结果可能更惨。    
    她想了想,说:“那谢谢你了。以后我有了钱,一定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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