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见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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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见了我-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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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骗车!”    
    “噢,那就得报案了。”    
    放下电话,张弓键报了案。    
    骗子没有说他住在哪个宾馆。警察就在文化馆周围布控,等骗子落网。骗子可能嗅出了危险的气息,他一直没有出现。    
    这个对周德东了如指掌的人神秘地消失了。    
    第二个月一号,周德东准时回来了。那天万里无云,天蓝得不像真的。    
    周德东进了天安县文化馆第一件事就是出示身份证。    
    张弓键说:“您这是干啥?”    
    周德东认真地说:“这是规矩。我每次到没到过的地方都是这样做的。”    
    那个叫金宝的女孩子高兴地说:“这才是那个漫画上的周德东!”    
    骗子满面红光,而他们看到的真周德东脸很白,甚至让人觉得那是短命的征兆。那当然是他常年伏案贪黑写作的结果。    
    那次,周德东为天安县各乡镇的文学青年讲了三天课,没收任何报酬。    
    其实,他并没给大家讲写作技巧之类,他仅仅是向大家灌输一种精神,一种打不倒压不垮击不败的精神。他讲起他的经历。讲他如何一路打拼,从村到镇,从镇到县,从县到市,从市到省,从省到京。讲他当记者的时候因披露真相被追杀,讲他在戈壁草原放羊的时候差点被沙尘暴吞没。讲他生过多少次,死过多少回……    
    有很多文学青年都听哭了。    
    学习结束后,周德东向一百多学员每人送了本他写的恐怖故事。凭大家的经验,这是作家卖书的好机会,可他们错了,周德东没收一分钱,都是赠送的。    
    而周德东住的是县城最好的宾馆,吃住都是自费。张弓键曾提出要用文化馆那点有限的经费给他报销,他死活不同意。    
    这期间,天安县主管文化的副县长派秘书三请周德东吃饭,均遭拒绝。    
    第四天,周德东离开了天安县,他说他要回绝伦帝看他妈,然后就得回北京,他还有一摊子工作……    
    这个周德东要多好有多好:有才,没架子,视钱财如粪土,不媚权势,还好像很孝顺……    
    ———这是一个最恐怖的事件。    
    你会问为啥。    
    我告诉你———因为这个脸很白的周德东不是我。


第一章多年前的一张陌生人照片(1)

     我也是木偶中的一个    
     我撞见另一个木偶    
     我和另一个木偶互相尖叫    
     “木偶!木偶!”    
     ———岩鹰    
    张弓键到北京旅游结婚,他带着新婚太太到编辑部看望我。    
    他认识我,可我不认识他。    
    他坐在我的对面,亲口对我讲了前面那个脸很白的周德东的故事。    
    我问他打的电话是什么号,他说了八个数,那确实是我的电话。可为啥和他通话的是那个人呢?张弓键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正巧他溜进了我的办公室?    
    叫爱婴的那人冒充作家是为了逃避收容。    
    那个要扶持天安县文化事业的人是为了骗车。    
    哪个人都有实际的目的。    
    而这个神秘的人是为什么?    
    《新青年》封三上我那个漫画,我见过,画得特别像。接到那本杂志的时候,当时我还感叹半天,不但形似而且神似。后来,我专门问过那家杂志社的编辑陈大霞,问她那个漫画是谁画的,她说是他们那儿的一个美术编辑照我的几张照片画的,她还告诉我那个美编姓肖。    
    金宝说那个人跟漫画上的我一模一样,就说明他和我很像。    
    他竟然和我很像!    
    张弓键当时很激动,他说:“太像了,根本分不清!如果您不是这样严肃,我还以为您跟我开玩笑呢!只是……”    
    “只是什么?”我问。    
    他犹豫了一下,说:“……只是他的脸很白,比我还白。”    
    张弓键的脸就很白。比他还白?那还是人的脸吗?    
    他补充说:“他是那种没血色的白。”    
    我的心抖了一下。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请张弓键和他新婚太太吃了顿饭。他太太叫花泓,长得挺漂亮,好像在县政府工作,文秘之类。    
    送走张弓键馆长之后,我一直都在想那人的长相。    
    我最害怕这件事。    
    假如他仅仅是长得凶恶,哪怕再凶恶,我都不会这样怕。因为,那种危险是大家共同的危险。而现在,他仅仅是长得像我,没人注意到这件事情,没人察觉到这里面有一个巨大的阴谋,没人帮助我。就像孩子看见了一个贼可怕的东西,正一步步朝他逼近,但是大人却看不见,继续在灯下织毛衣……    
    我不解的是,他竟然有我的身份证!伪造的?当然,现在连乳房和处女膜都能伪造,造个身份证更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是他并没有干啥坏事,为啥下这么大的工夫?    
    这人是谁?    
    我苦思冥想,感到很玄乎。    
    虽然我的职业是写恐怖故事,但是我希望生活中所有的恐怖都是故事。    
    可是,冥冥之中就像有什么安排———正像我说的,写恐怖故事的人早晚要遇到比他的想象更恐怖的事情。    
    现在我就遇上了,这个恐怖故事刚刚要开演。    
    他刚刚开演。    
    其实我胆子不大,一件莫名其妙的小事就可能让我感到阴虚虚的,排解不开。假如生活中有个陌生人一直怪怪地盯着我的眼睛,没有任何进一步的举动,超过半小时,我会跟你一样,最后惊慌失措,撒腿就跑。    
    这世上的事,世下的事,我搞不懂,咱们都搞不懂。    
    但是,我必须表现得腰杆很硬气,神经很茁壮,生命很阳刚。    
    这算是我的职业道德吧。    
    我是一个写恐怖故事的人。读者在不知不觉中会把作者当成参照物。大家都是脆弱的,都是极富暗示性的动物,如果他们知道,对他们说“不要怕”的人,其实心里更怕,那他们咋办?    
    我除了要在故事中做一个榜样,而且我还打算满足读者在来信中提出的各种要求(除了你跟我借钱)。我的信箱请在我另一本书《三减一等于几》中查找。    
    ……我忽然想起多年前一张旧照片。    
    那年,海南电视台有一个导演,飞到古城西安(当时我在编《女友》杂志),要把我这个苦孩子的经历拍成电视剧,八集。他把名字都想好了,那名字很俗,听的人都不好意思,在此不提。    
    当时《女友》杂志上还登了一启事,为这个戏选男主角和女主角。    
    女主角八个,一集一个。男主角当然是我。我当然是一个。    
    报名的信件像雪花一样飞来,都装着照片和简介。那些信堆了半房间。有俩编辑专门加班帮我拆信,每天都干到很晚才回家。    
    有个人曾对我说,假如你夜里看不同的陌生人的照片,超过一万张,你就会疯掉。我一点都不信。    
    可这天夜里,有个编辑突然叫起来。我问她咋地了,她举起一张照片说:“这有一个男的,跟您特别像!”    
    我接过来看,果然像!    
    另一个编辑看了后,朝我鬼鬼地笑。    
    我说:“你笑啥呀?”    
    他说:“周老师,您别开玩笑了。”    
    我说:“我开啥玩笑了?”    
    他自作聪明地说:“您把自己的照片寄来,骗我们玩。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说:“咳,真不是我!”然后我对发现这封信的那个编辑说:“你把信封找来。”    
    她就把那信封找来了,上面的地址是遥远的北京……    
    难道是他?    
    我努力回想。他的单位好像是一个叫《卖》的报社。我记得当时我还为这个报纸的名字叫好,我说:“这名字真简单。假如办一份全是各种商品信息的报,名字叫《卖》,那多好啊———《卖》报《卖》报”!    
    现在,我怎么都想不起那人的名。    
    虽然希望渺茫,但我还是决定去《卖》报找找他。    
    我要找到这张多年前照片上的人。    
    我在新闻出版这个圈子呆久了,很熟,我很快就找到了《卖》报社。那是一座写字楼,里面有很多公司。我走在楼道里,东张西望。    
    有个矮个子男人迎面走过来,他跟我打招呼:“曹景记,你回来了?”    
    我陡然想起那人就叫曹景记!    
    我说:“我不是曹景记,我找曹景记。”    
    那矮个子男人走近了我,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他惊叹道:“嘿,你和他长得真像!对不起。您是他弟弟吧?”    
    我说:“不是。”    
    他斜着眼睛看我,得意地笑了:“那他就是您弟弟了。”    
    “也不是。”我知道我遇见的是一个饶舌的人,就避开谁是谁弟弟这个十分不沾边的问题,直接问:“他的办公室在哪儿?”    
    他说:“您不知道?他半年前就跳槽了,那段时间我不在,我表姐生病了……”    
    我着急了,问:“他去啥单位了?”    
    他说:“一个好像叫24小时的影视公司,听说他去当副总经理,而且薪水特别高……”    
    我说:“你帮我找找他的电话,行吗?”    
    他说:“你等等,我去采访部问问。他原来一直做记者,他是个很敬业的记者……”他一边说一边走进了一个办公室。    
    过了很长时间,热心的矮个子男人才出来,他说:“真抱歉,曹景记跟他们都断了联系。平时,他和同事们的关系都不错,可是……”    
    我有点不知所措了。    
    一个直觉冲击着我的脑海———就是他!    
    最后,我终于没找到曹景记的任何联系办法,只好沮丧地离开。    
    之后,我像大海捞针一样一直打探这个叫24小时的影视公司。    
    其实,这根针就在我脚下———有一次,我跟一个朋友闲聊,说起了这件事。他说:“我知道这个公司呀,前不久,他们还找我写过一个本子呢。”    
    我眼睛一亮:“他们在哪儿?”    
    他说:“好像就在你们编辑部附近。等我回去找到名片再告诉你。”    
    晚上,我的朋友打电话来,告诉了我详细地址。果然就在我工作的编辑部旁边,三环路上。第二天我就去了。    
    我一帆风顺地找到了那家公司。    
    那个公司的人也都说我和曹景记长得像。    
    一个职员告诉我,曹景记一个月前就神秘地辞职了。而且,他和公司里的任何人都没有联系。    
    一个月前正是假周德东在天安县为文学青年讲课的时间。    
    我问那个职员:“你知不知道他住在哪儿?”    
    那个人说:“我几个月前取资料去过一次,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住那儿。”然后,他把那个地址告诉我了,是玫瑰居一带。    
    我当天就去了。


第一章多年前的一张陌生人照片(2)

    我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天快黑了。路灯亮了,个别的小偷已经从洞口露出眼珠。    
    那是一个很旧的楼,所有的窗户都没有亮光。    
    我慢慢地爬上去。楼梯很黑,有一股霉味。我在走近一个可怕的谜底。    
    最高一层。    
    楼道里没有灯,暗暗的,一片死寂,只有我慢吞吞的脚步声。我甚至怀疑这是个废弃的楼。    
    我一边走一边看一个个门牌号。我只有把眼睛凑近门牌号才能看清。    
    我的眼睛凑近其中一扇门的时候,那扇门竟然自己慢慢拉开了!    
    一张脸出现在我面前,把我吓了一跳。    
    他和我面对面地站立。    
    我俩都愣住了。    
    他和我长得像极了,我遇见了我!    
    他的脸很白,是那种没有血的白。    
    就是他。    
    我先说话了:“你是曹景记吗?”    
    他反问:“你是?……”    
    我说:“我叫周德东。”    
    他冷冷地说:“我不认识你。”    
    我说:“几年前,你不是给《女友》杂志社寄过一张照片吗?”    
    他皱皱眉:“什么《女友》杂志?我根本不知道。”    
    我想了想,说:“我是个作家,写恐怖故事的,我可以进屋跟你聊聊吗?”    
    他也想了想,然后说:“你想进就进吧。”    
    这是一个很简陋的房子,一看住的就是那种随时要搬走的人。屋子一角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书。房顶有一只很小的灯泡,昏昏黄黄。    
    我坐下来。我印象最深的是窗户上挡着严严实实的帘子。那帘子是黑色的,好像很沉。    
    他坐在我的对面。他没有给我倒水,两个人就那样干巴巴地坐着。他看着我的眼睛,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说:“打听的。”    
    他继续看着我的眼睛:“你为什么要找我呢?”    
    我知道,他一直在试探我。我有点紧张。    
    只有我和他。    
    假如我挑破那个秘密,我能活着走出这间房子吗?    
    我装做没事儿一样说:“我记得曾经接到过你寄的照片。因为你长得跟我特别像,所以记得很清楚。现在我到北京工作了,偶尔想起你,就找来了。”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你找我费了很大劲儿吧?”    
    我说:“就是。”    
    他说:“真是怪了,我根本没寄过什么照片。”    
    我说:“那可能是我搞错了。”    
    接下来就没什么话说了,很静。    
    为了掩饰尴尬,我假装左顾右盼地打量他住的这个房间。    
    我说:“这房子采光不好吧?”    
    他也四下看了看,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搬走了。”    
    我忽然想到,他随时都可能在我眼前消失。也许,现在不问清楚,我就再也找不见他了,而那个事件也就成了永远没有底的谜。    
    我鼓了鼓勇气,终于说:“曹景记,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别介意啊。”    
    他会意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有事。”    
    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问:“你前一段时间去没去过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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